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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为后 (捌月)


王氏斟酌道:“赐婚的旨意不是下来了么。”
陆清悦撇茶沫的动作一滞。
“这是圣上赐的婚,我们可不能随意操办,如今府里是你在掌事,我想这次婚事不如交与你…”
啪嗒,陆清悦的眼泪掉到了茶盖上,抬头时,粉脸上已然淌着泪水。
王氏眉头跳了跳:“这是怎么了?”
陆清悦捏着帕子半掩面:“母亲,对不住,我,我控制不住…”
她哭哭啼啼个不停,王氏没法继续说下去,只好让她先回去了。
陆清悦走之前,扶着门框回头:“母亲,夫君和温姑娘的婚事,还是由你做主吧。”
语罢,她捂着脸跌跌撞撞走了。
王氏顿时有种四十多岁老太守国门的无奈感。
两年前,府里拮据不已,她不好从刚入门的新媳妇手里拿银两。
她身为前侯府夫人,也拉不下这个脸,就以身体不好为由,将府里的事宜全权交给了陆清悦掌管。
如此一来,陆清悦拿自己嫁妆贴补府里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身为当家主母,陆清悦自然该操持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宜,她和嫆儿只需要好生养着,等着衡儿建功立业归来便可。
且陆清悦向来做得很好,凡事都考虑得十分周全,如若不是商户出身,勉强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儿媳。
然而,这次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陆清悦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直关在自己小院里,显然是不想参与这桩婚事。
操办婚事的银子欠缺,而府上的中馈大权在陆清悦手里,支银两都要问过陆清悦。
管账房的老孙头还是个认死理的,没有陆清悦的命令,谁来支银子都不好使。
不得已,王氏把缩在房中不出来的陆清悦挖了出来,想着如法炮制,让陆清悦操办这次婚事,那银子欠缺的事情不就水到渠成的解决了。
谁能想到,反而让陆清悦推脱开来了。
府里有了喜事,大家该是喜气洋洋,陆清悦的院子却安安静静的。
丫鬟婆子们都替自家的夫人难过,好不容易盼着少将军回来了,少将军不常来见夫人,冷落夫人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娶平妻。
“昨儿夫人又是哭着回来的,也不知老夫人对夫人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府里最近不都忙着准备婚事么,按理讲,这该夫人帮忙张罗才是。”
“唉,夫人这会儿肯定偷偷躲在屋里哭呢。”
红棉路过,点了她们一句:“好了,别闲聊了,赶快干活去。”
屋里,陆清悦站在柜子前,抱着好宝贝们乐呵。
男人夜夜派人送些珍稀物件来给她,她的柜子都要藏不下了,有些东西还是她的商队买不回来的。
财大气粗,还如此大方,陆清悦对他算生出了几分好感。
陆清悦撒手不管了,好久没管过事的王氏忙起来头疼不已,尤其是在银子欠缺的情况下,各方面都束手束脚的。
婚期定下来之后,王氏多次豁出脸,想找陆清悦商量支银子的事,陆清悦总是在哭,王氏没办法张口,还得耐着性子安慰她。
方才陆清悦还险些哭晕了过去,吓得王氏忙让人扶她回去。
李嬷嬷瞅着机会,在旁边煽风点火。
“别看夫人明面孝顺,实则精明着呢,您看这府里,还有她的那些嫁妆铺子,哪样不是死死抓在手里。”
“您和二小姐去取银子,去铺子里取东西都得先问得她的同意,二小姐年纪小也就罢了,您是她的婆母,支些银子,还得三番两次去请她,这是哪儿的理。”
王氏听得眉头皱成一团,她何曾不憋屈,可说到底,府里的银子和铺子全是陆清悦的东西。
陆清悦管家两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她暂时没有理由从陆清悦手里夺权。
李嬷嬷在心中得意地暗笑,她看陆回,还有他那个不知好歹的女儿能得意多久。
她在侯府当差了几十年,是侯府资历最老的老人了,以前在侯府,底下的人哪个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喊声嬷嬷。
一个有些臭钱的贱商和贱商之女,竟甩她的脸。
王氏捏了捏眉心:“此事先不论,眼前婚事要紧,去拿出我这两年存下来的银子,再去把嫆儿叫来。”
段嫆一听要拿自己存下来的体己银子给哥哥办婚事,当时不乐意了。
她刚想说要银子的事,不是有嫂子么,可一想到如果娘从嫂子那里拿到了银子,也不会问她要了。
“想来也怪哥哥,伤了嫂子的心。”段嫆不情不愿地让贴身丫鬟回去取银子。
“要是多忍上些时日,也不至于这般匆匆忙忙,还瞻前顾后的。”
段嫆能想明白的道理,王氏哪里不懂。
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等利用陆氏数不尽的家财铺路,助衡儿在宫中快速站稳脚跟,不再受制于任何人后,再娶温知意进门。
至于陆清悦,只要她被他们捏在手里,想法子熬死陆回后,陆氏那座金窟,自然也能被他们收入囊中。
到时候再用些名头夺回管家之权,陆清悦这个所谓的正妻也就没有价值了,那时再随便寻个由头悄悄处置了她即可。
毕竟堂堂少将军府怎么能接受一介商户作为亲家,一介商户之女作为正妻呢。
坏就坏在衡儿和温知意发生了关系,还是在军营里,被士兵们亲眼目睹了。
偏偏温知意还心比天高,不想做妾,衡儿也糊涂,竟在这种时候还要为了温知意挣个平妻的名头。
一想到这个,王氏就对温知意存了几分不喜。
如果没有这个温知意,他们最初的谋划只会更加顺畅,更风光。
只需衡儿利用陆氏在宫中站稳了脚跟,之后处理了陆氏父女,再纳一位名门贵女作续弦便可。

先是带来了满京城的流言蜚语。
生怕陆回和陆清悦多心起疑,以及为了衡儿的名声,王氏只能催促衡儿跟陆清悦尽快圆房,以此稳住陆清悦,并破除谣言。
后温知意又问衡儿要了承诺,勾得衡儿与她发生了关系。
王氏几乎要怀疑温知意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是平时装得清高而已。
天知道,衡儿来告诉她,他与温知意发生了关系,还要娶温知意为平妻的那天,她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连骂了几句混账后,不得不为他想法子收拾捅出来的篓子。
然而要过陆氏父女那一关何其难。
她只能让衡儿主动去认错,说自己是喝醉了才干了糊涂事,衡儿如今贵为少将军,陆氏父女碍于低微身份,不会太敢为难他。
到时候再让衡儿去哄哄陆清悦,这事儿说不准能顺利解决。
可她万万没料到陆氏父女那么难缠,只抓着誓言一事,一点也不愿意松口。
没有办法,只能请求赐婚来强行平息此事,幸好温知意算是个明事理的,主动去请求了北乐老王妃帮忙。
赐婚一事出来后,果不其然他们与陆氏父女的关系闹得有些僵了,陆回甚至找上门算账。
此时峰回路转,陆回竟然吐血了,还一病不起。
要知道陆回正值壮年,陆府的守卫比曾经的侯府还要严密,靠衡儿和少将军府现在的实力,要给他下绊子,弄死他还真不容易,何况他们又不想外人跟他们分一杯羹。
接着陆清悦也开始转变态度,此时是笼回陆清悦的心的最好时机,王氏便用了点手段,却被衡儿亲自断送了这个机会。
不过想到陆清悦转变态度的契机,王氏才稍稍放下心来。
自段嫆说了那句话后,王氏便一直沉默着,段嫆以为失言,闭上了嘴。
幸好这时丫鬟抱着一个匣子进来了。
段嫆:“娘,这两年我攒下来的银票全在这里了。”
王氏:“嗯。”
王氏那边在为了凑银子而头疼,陆清悦在岁月静好。
红棉今早回了陆府一趟,爹爹的身体已经好全了,在府中院子里烤起了鸡翅。
他还让红棉带回了几只,让陆清悦尝尝他的手艺。
入了夜,陆清悦抱出了玉如意,刚踢掉鞋子,膝盖跪到床上,将要爬上床,右脚脖子被人拉住了。
她回头看去,正是那没皮没脸的登徒子。
男人低头看着她踝骨上鲜艳的链子,眉眼微翘。
“真乖。”
然后带着一股子急躁,拉着她亲了好久。
陆清悦抬脚踢他,他也不介意,只把人按进怀里,陆清悦闻到了血的味道,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
男人终于松了唇,闷哼了一声:“轻点。”
陆清悦手上卸了力气,只软软地按在他的胸前:“又受伤了?”
男人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促狭:“这回枕子底下藏没藏簪钗?”
陆清悦轻飘飘瞪他一眼,小心眼。
不仅小心眼记仇,还是个好色之徒。
不过,他除了每每压着她做那档子事,暂时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何况,相处了这么久,她大概摸到了一些门道,似乎与他纠缠得越深,对她越有用,她也就不怕他了。
男人眼里露出笑意,抱着她倒在床上,伸手摸上了她的眼睛。
陆清悦忍着痒,心里腹诽,这人怎么老摸她的眼睛,莫不是看上她的眼睛了?
她想得不错,男人确实是喜欢她的眼睛,不管是哭,是怒,是嗔…都有一股子小劲儿在,甚是招人稀罕。
只是还未曾见过她对他笑过。
“可还喜欢我送的东西?”
男人手上用力,捏着她的腰,像是要把她深深地按进身体里,嘴唇和牙齿若有若无落在她的肩上。
陆清悦毫不犹豫点头:“喜欢。”
“呵。”
他慵懒地往后一靠,看着她。
“这些东西,少将军府可没有,他们怕是见都未曾见过,更别提大方送人了。”
陆清悦:“…”
男人接着道:“段衡立下赫赫战功,不是得了很多赏么,可有哪些东西到了你手里头?而且…”
他捏起她的手:“我还是头一次见娶平妻还得原配出银子的,落魄成这样,你当初是如何看上他的,大发慈悲?”
陆清悦怎会听不出他在阴阳段衡,她抽回自己的手问。
“你到底在少将军府安插了多少耳目?”
“不多。”
“一个。”
陆清悦满眼不信:“一个能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比较能干。”
陆清悦无言以对。
嘉赏宴之后,兰婳担心陆清悦,一直想寻个时间见见她。
可太后近段时间时常召自己入宫,好不容易有几天不用进宫了,她连忙给陆清悦送去了帖子,邀她一起去墨香轩。
马车上,兰婳拉着她仔仔细细,由头到尾看了一遍。
“你瞧着,并未瘦。”
陆清悦掩嘴笑开:“我没瘦,兰姐姐很失望?”
兰婳讶异:“你还笑得出来?”
陆清悦疑惑:“为何笑不出来,我又不是天生不爱笑。”
兰婳以为她伤心过度了,只道:“你若是伤心,可别逞强憋着。”
陆清悦摇了摇头:“兰姐姐只管安心,该哭的已经哭过了,木已成舟,我已经想开了。”
闻言,兰婳却并未放心,眉间还染上一抹心疼:“他们成婚那日,你打算如何?”
陆清悦:“我自然是要在的,按照大燕律例,她还需给我叩首敬茶呢。”
兰婳愣了一下,露出一抹欣慰:“这才对嘛,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我还以为你要躲起来偷偷哭呢。”
陆清悦抿嘴笑了笑,她平时其实不咋爱哭。
今日墨香轩人甚多,甚是热闹,大多奔着地青居士的新诗集来的。
作为京城规模最大的书坊,墨香轩自是设置了供人看书读书的地方,后面的厢房雅间更为清幽,常有贵客来此。
兰婳和陆清悦无聊乏闷之时,也时常来这里待着,看看书也好,下下棋也罢,极好打发时间。
两人在书童的指引下,一前一后往雅间走,忽然旁边有一人唤了一声。
“兰婳姑娘?”
兰婳和陆清悦抬眼看去,竟然是宋存。

第43章 邀请
陆清悦和兰婳大大方方行礼,兰婳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她微微低着头,往陆清悦身后藏了藏。
陆清悦:“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宋大人。”
宋存噙着雅润的笑:“听闻地青居士出了新的诗集,宋某特意来凑凑热闹。”
双方没有寒暄多久,便各自错开离去。
进了雅间,兰婳再也藏不住她满脸的红晕,连饮了几杯水才稍稍冷静下来。
她抬起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悦儿,我刚才没有失礼的地方吧?”
陆清悦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宋大人想跟你说几句话来着,你却一直躲在后面不出来。”
兰婳嗔她:“你别打趣我了。”
“我没打趣你,你没听见他一开始喊的是兰婳姑娘么?”
兰婳的脸噌地一下子红了个彻底。
陆清悦叹道:“平日里还总教训我呢,现在你倒畏畏缩缩了起来。”
兰婳不好意思地捂着脸:“你再说!我等会儿就不理你了!”
眼看兰婳要恼了,陆清悦连忙讨饶。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是说来陪我散心的么,快来,先陪我对弈几局,也好静静心。”
论棋技,陆清悦比不上兰婳,几个回合下来,她败得一败涂地。
陆清悦甚是不服:“再来。”
兰婳的兴致也上来了,杀得陆清悦片甲不留。
陆清悦哼了哼:“我看你不是来陪我散心的,是来给我添堵的。”
时候不早了,两人也该回府了,不曾想遇到了几个贵女,为首的是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
虽然不相熟,但也打过几次照面,见了面,自然是要行礼。
应采桑:“少将军夫人来此,可是为了地青居士的新诗集?”
陆清悦认得她,在观莲宴上,第一个对她和地青居士诗风相似提出疑问的人。
“是,我已派丫鬟去排队买了,人有些多,也不知能不能买得上。”
应采桑抬了抬手,一个丫鬟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几本新册子,一看便是刚买的。
应采桑拿出一本递给陆清悦:“我这儿正好有多的,夫人若是不嫌弃,便赠与夫人。”
陆清悦笑着接过:“那就谢过应姑娘了,改日有机会,我再好好答谢应姑娘相赠之情。”
“莫要改日了,明日夫人可有空?”
陆清悦错愕:“明日?”
“是,明日我们相约要去东郊凉亭避暑,夫人和兰姑娘若是愿意,可一道来。”
应采桑为人极为直爽,说完看着两人,似是在等着两人回答。
陆清悦与兰婳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闪过轻微的诧色。
兰婳冲着她点了点头。
陆清悦抿着浅笑回答道:“多谢应姑娘相邀,必如约而至。”
“嗯,那我们先告辞了。”
应采桑得到了准确的回答,和几位贵女先行一步。
兰婳还有些稀里糊涂:“这位应姑娘是个爽朗之人,可先前你我都未曾与她打过交道,她怎会突然邀请我们?”
陆清悦暗自思索:“应姑娘素来有才名,又极爱诗词歌赋,说不准是观莲宴那日,被你的几首诗作给惊艳了,生了交好之意。”
兰婳摇头:“可我怎么瞧着,她对你的兴趣更大一些,莫非她也看出来你那日是在藏巧,要探探你的底?”
陆清悦笑而不语。
绿玉没能买到诗集,垂头丧气的。
陆清悦安慰她道:“无妨,已有人相赠了。”
大概是人多的缘故,她和兰婳几乎是十步一熟人。
这不刚走出墨香轩,就遇到了段嫆。
段嫆遥遥朝她走过来:“嫂子,你怎会在这里?”
陆清悦侧了侧身子,让出兰婳的身影。
“我与兰姐姐出来走走,散散心,你呢?”
段嫆脸红红的,支支吾吾道:“我是来买书的。”
“那买着了么?”
段嫆摇头:“没有,嫂子是要回去了?”
“嗯,你要与我一同回去么?”
段嫆眼神躲闪:“不用,嫂子先回去吧。”
“好。”
陆清悦上了马车,她微微撩开帘子。
看到段嫆在墨香轩门口来回徘徊,时不时张望一下,不像是来买书的,反而像是在等什么人。
第二日,陆清悦先去了大理寺少卿府,大理寺少卿府与东郊凉亭在同一方向。
因而昨日她和兰婳约好,在大理寺少卿府前碰面,再一同去东郊凉亭赴约。
不料兰婳的母亲听到下人来报,非要请她进来坐坐。
大理寺少卿夫人成氏,一边亲切地拉着陆清悦的手,一边数落兰婳。
“婳儿这丫头也真是的,这么热的天儿,净让你在外面等着,也不知请你进来喝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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