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悦温和一笑:“夫人客气了。”
一开始,成氏是不乐意兰婳与她来往的,那会儿她还只是个商户之女。
后来她成了少将军府的夫人,成氏对她的态度慢慢客气了起来。
再后来她被夫人贵女圈排斥,成氏对她又不屑冷落过一阵,直到段衡屡建战功,成氏才重新对她热络起来。
兰婳领着十芝走了出来:“好了母亲,我和悦儿还要去别的地儿呢,您就别拘着她了。”
自家母亲是无利不起早,之前还冷落过悦儿,说了些难听的话。
幸好悦儿并没有因此与她生疏,只是尽量避着自己母亲。
在千佛寺那日便是如此,她本想与悦儿一同见了母亲,再去竹心亭,悦儿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会子倒是上赶着和人亲近,可到底是自己亲娘,兰婳也不好多说什么。
成氏微恼:“你瞅瞅你说的什么话,少将军夫人比你小一岁,可比你端庄多了,哪像你整天,该上心的不上心。”
这是在指她入宫的事情。
兰婳无奈:“母亲。”
成氏摆了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你便是,省得又怪我天天拘着你了,你们去罢,小心着些。”
陆清悦欠身:“夫人保重,清悦告辞。”
兰婳没让人备马车,与陆清悦同乘。
东郊凉亭的环境是真好,亭子立在溪旁,翠竹围绕其中。
亭内铺设着清凉的竹席,挂了防蚊虫的纱帘,纱帘上还坠着几只防蚊虫的药草香包。
内里设了几围小矮桌,矮桌上摆着的是晶莹剔透的琥珀杯和瓷勺玉盘,中间放着冰盆,镇着茶水蜜果。
亭子里面坐了七八个千金贵女,大家亲亲热热地有说有笑。
陆清悦和兰婳到时,亭内安静了一瞬。
应采桑站起来欢迎两人,其他贵女们也随之站了起来见礼。
陆清悦微微有些歉意:“我们没有来迟吧?”
应采桑微微一笑:“没有,来得正是时候。”
陆清悦和兰婳入了座,立刻有小丫鬟上来为两人添茶。
贵女们对两人挺好奇的,叽叽喳喳问起了许多问题。
陆清悦回答时曼声细调,目光柔和,唇边始终盈着温和从容的笑意,透着真诚和耐心。
言语中又见她满腹珠玑,胸藏锦绣,很快引起了贵女们的好感。
中书侍郎之女,罗玉卿意外道。
“我见夫人谈吐文雅,进退有度,并不像流言蜚语里说的那样粗俗,不懂礼数呢。”
“流言蜚语?”
“是啊,夫人不知道么?”
陆清悦眉心动了动,贵女们面面相觑,兰婳凝眸皱起了眉。
罗玉卿试探着问道:“像是—你觉得和我们这些高高在上,所谓的贵族夫人千金们虚与委蛇很累,认为我们总是两面三刀,攀附风雅—之类的流言蜚语,夫人全不知情?”
另一位贵女道:“那会儿传得还挺烈。”
陆清悦摇了摇头,满眼疑惑。
“我每回跟婆母和小姑子去赴宴,都遭到了冷落,因而我一直以为是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的出身,对我怀有偏见。”
应采桑手指抵着唇作思考状:“里头竟然有这样的门道?兰姑娘也未曾听说么?”
兰婳如实道:“我倒是听说了,只是传得难听,我也没敢拿到悦儿妹妹跟前说。”
兰婳看向陆清悦:“未曾想你一直都不知道外面起了这等流言蜚语?”
听到陆清悦说起婆母和小姑子,罗玉卿仔细回忆了一番。
“我记得,最初这传闻还是从和少将军府老夫人和二小姐交好的那些夫人小姐嘴里先流出来的。”
此时此刻,里面的弯弯绕绕,有谁还不懂,便是对不住家里多年的栽培,以及在京城里耳濡目染生出的玲珑心思。
这些流言蜚语分明是有心之人故意上的眼药,散播出来的,又特意瞒着陆清悦,不让她有澄清辩驳的机会。
如此一来,陆清悦便坐实了坏名声,自然会被夫人千金们集体排斥。
而这有心之人就在陆清悦的身边。
仔细想想,陆清悦被夫人千金们排斥,似乎对少将军府并没有产生威胁。
甚至还有人为少将军府老夫人可惜,竟然娶了这样一位粗俗不堪的儿媳妇。
应采桑感惜道:“夫人小心些自个身边人吧。”
提点到这一步,陆清悦顿觉晴天霹雳,脸上适时露出了委屈和无助,一一看过亭中的贵女们。
“可是…她们为何要这么做呢?”
“当初明明是他们来求的我,这么多年我劳心劳力,耗尽嫁妆操持府中,尽心伺候婆母,照顾小姑子,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为何…”
说罢,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眼尾溢出,委屈和无助转变成了无尽的哀伤,悲悲戚戚呜咽起来。
在座贵女们见状,颇为动容和同情,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她们都懂,也见多了。
表面风光的少将军府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
这么一想,其实那些流言蜚语未免说得全然不对。
片刻,陆清悦缓缓抬起挂泪的小脸,气息低哑道。
“实在对不住了,扰了你们的雅兴,我看我还是先告辞了,今日多谢你们的款待。”
她原就生得风流婉转,哭过之后更显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贵女们心生怜惜,纷纷起来挽留她。
应采桑抬手:“罢了,想她也没有心情再待下去了,让她去吧。”
兰婳跟着告辞离去,她不知要如何安慰陆清悦。
绿玉瞧见自家夫人哭了,心急地看向兰婳。
兰婳摇了摇头,示意绿玉先不要问。
上了马车,陆清悦才放声哭了出来,声音里充斥着委屈。
兰婳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里对少将军府已然厌恶到了极点。
这少将军府没一个好人。
谁家好人会故意毁坏自家儿媳妇的名声。
到了大理寺少卿府,陆清悦已经止住哭了。
兰婳替她擦了擦眼泪,又替她整理了一下稍微凌乱的发髻珠饰,劝道。
“莫要再哭了,段衡非良人,老夫人和段嫆非善人,过些时日,又进门一个温知意。”
兰婳叹气:“他们若一条藤来对付你,你岂不是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那时候,陆老爷该如何是好?”
她清楚陆清悦最在乎什么,因而拿陆老爷来刺激陆清悦。
果不其然,听到自己爹爹,陆清悦含泪的眼眸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你该为自己日后好好打算打算了,你之前就是太信任他们,才着了他们的道了,以后处处得留个心眼子,小心谨慎些,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来与我说,我能帮得上的绝不推脱。”
陆清悦垂着眼沉思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吩咐绿玉好好照顾陆清悦后,兰婳下了马车。
此时,少将军府门口,王氏院子里的丫鬟在不停地张望着。
老夫人说,一旦看到夫人的马车出现在街头,就立刻去禀明她。
王氏自己则在堂厅里坐着,嫆儿说,陆清悦昨儿个跟大理寺少卿之女出门了,心情看起来挺平静。
她想着趁此机会,再跟陆清悦提提银子的事情。
这时,丫鬟急匆匆跑着进来了,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老夫人,夫人回来了。”
王氏站起身:“快去请!”
丫鬟拔腿跑出去了,可不待半会儿,又跑了回来。
“夫人回院子了。”
王氏闻言一个茶碗扔了出去:“废物东西,不是让你去请了么!”
丫鬟颤颤巍巍跪下:“奴婢去请了,可夫人捂着脸哭着跑走了,完全不理奴婢啊。”
王氏心底沉了沉:“可知道发生了何事?”
“奴婢问过绿玉姐姐了,绿玉姐姐一问三不知。”
王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得,银子的事情又泡汤了。
陆清悦用玉珠子滚着眼睛,她近来哭的次数有些多了。
想想,是有些对不起兰婳和那些个有些单纯的贵女们。
火烧到她眼前了,她怎么会察觉不到,她还顺便添了一把柴火呢。
绿玉对陆清悦哭的事情耿耿于怀,可她又不敢开口,生怕戳到夫人伤处,又惹得她落泪。
陆清悦见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
得知了她受夫人贵女们排斥的原因,绿玉义愤填膺,气得捶胸顿足。
“怪不得,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原以为少将军辜负了夫人,至少还有老夫人和二小姐向着夫人,没想到他们竟是一窝的,真是糟蹋了夫人这两年对他们的好。”
红棉默不作声,她怎么觉得夫人好像早就知晓了这些事情。
别看夫人整日窝在院子里,可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瞒得过她的。
而且夫人安排她去做的某些事情大多也是别有用意。
过了几日,国子监主簿应府收到一册诗集珍本。
应采桑爱不释手,问婢女:“这是谁送来的?”
“是少将军夫人差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姐的回礼,送东西来的那人还说,少将军夫人本来是在凉亭那日,就想送给小姐的,只是后来没顾得上,时至今日才想起,于是急急送了过来。”
应采桑垂眸,少将军夫人现在估计焦头烂额着呢。
段衡和温知意的婚期近了,温知意沉浸在即将成为新娘子的喜悦当中。
府里一些人见了温知意,已经开始提前谄媚地喊起二夫人了。
温知意倒是没拿着捏着,笑了笑算是应下了。
雪鹃跟在温知意后边,一脸得意。
陆清悦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看不过眼,暗地里啐他们。
“呸,一群吃里扒外的,忘了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是谁给他们发工钱的了。”
“都是平时夫人对他们太好了,心给养野了。”
陆清悦听了,勾了勾唇角,也是时候了,她找来了灵翠。
“灵翠,现在有一事交与你去做,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只是传几句话,你若做得好,我大大赏你。”
灵翠欣喜:“夫人请说。”
陆清悦朝她招了招手,灵翠来到陆清悦跟前,陆清悦以手掩唇。
“你去流曲院…”
灵翠刚出现在流曲院,雪鹃就注意到了,她如今在流曲院可是说一不二的了,高傲得很。
“灵翠,你来这儿干什么?”
灵翠看向自己的脚尖,磕磕巴巴:“没,没什么。”
雪鹃狐疑:“那你紧张什么?”
她转了转眼睛:“你该不会是见温姑娘真的要成主子了,后悔了,想要重新回这儿来吧?”
“没,没有。”
“说谎,我告诉你,晚了。”
她不允许多一个人跟她抢位置,分好处。
何况灵翠曾经跟她一样,是被派到温知意屋里伺候的。
灵翠似乎气急了,猛地大声道:“你得意什么,温姑娘进门,还有办喜宴,哪样用的不是夫人的银子。”
说完,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温知意脸色奇差地踏出房门:“你说什么?”
灵翠只好一五一十将王氏时常找陆清悦商议银子的事情说了。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关我的事情。”
温知意没有怪罪灵翠,灵翠飞快跑了,去领赏去了。
雪鹃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牵连。
温知意的胸口深深起伏了几下,娶平妻用正室的钱,纵使她一个非权贵出身的人听起来,都觉得荒唐。
更别提她还被一个丫鬟嘲讽了。
当晚,温知意去找了段衡,一番话说得段衡连连皱眉。
段衡解释:“此事由娘操办,我并未过问。”
温知意:“我知以前府里困难,若是银子不够,我这儿有北乐太妃送来的几抬贵礼,可拿去急用。”
段衡握住她的双手:“我娶你,哪有用你银子的道理,你且安心,我明日便去跟娘说。”
于是,王氏没拿到银子,还被自己儿子说了。
王氏脸上气得扭曲,又扔了一个茶杯出去。
“这是哪个嘴碎的传出去的!”
李嬷嬷:“莫不是夫人…”
王氏一言不发,黑沉着脸。
两日后,就是段衡和温知意成婚之日。
少将军府张灯结彩,王氏和段嫆忙得晕头转向,府里乱成一锅粥。
王氏一问,才知道这几日陆清悦竟然连府里的事情也没怎么管,有人去请她,只听到偶尔传出来的细碎哭声。
王氏目光灼灼,想不到陆清悦还是个痴情的女子。
如此,暂时不用担心了。
陆清悦是在哭,不过是在看着话本哭。
她本来是想看着乐呵的,没成想后面的故事如此伤感,害得她哭个不停。
而这一切的知情者只有红棉和绿玉两人。
账房那边有老孙头在,陆清悦很放心。
王氏想要拿银子,必须要说明银子的用途,还得老孙头来请了她的话,才会支出去。
段衡去找过王氏后,王氏暂时打消了从她这里要银子的念头。
至于府里的事情,除了婚事,没有其他大事,陆清悦就由着他们自己折腾着。
温知意虽以平妻身份进门,但圣上赐婚,岂能马虎,婚事办得体体面面的。
满京城收到喜帖的官员贵胄几乎都来参加了。
北乐王和北乐太妃,还有平南郡王,郡王妃,以及小郡王很给面子的都到了。
但也有没来的,比如怀国公府的就没一个人来,但礼到了。
而且,怀国公府在京城里向来低调,若不是有个世子姜立,时不时代表怀国公府出现在人前,人们恐怕都要忘记怀国公府的存在了。
除了官员和世家贵胄,还宴请了军中的将士们。
任万青一脸落寞地喝着酒,明白他心意的士兵们,纷纷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府中一时人声鼎沸,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陆清悦当然也要给面子,她妆容得当,来到宴中。
段衡在招呼宾客们,其中有两个人很是打眼,分别是北乐王燕祺和小郡王赵砚,一眼望去,鹤立鸡群。
陆清悦短暂地打量了北乐王一眼,不是他。
燕祺注意到了陆清悦的视线,等他抬眼望去时,只看到一女子窈窕的背影。
要到拜堂的良辰了,陆清悦施施然坐到王氏下首的位置。
王氏瞥了她一眼,脸上敷着的粉,并不能掩盖她那一脸愁容。
王氏佯装关心:“你若精神头不好,不用勉强出来。”
陆清悦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没事的,母亲。”
不一会儿,春风得意的段衡牵着一身嫁衣的温知意缓缓走了进来。
拜过天地后,便要给婆母叩首敬茶。
敬王氏是理所当然,可如今还得敬陆清悦,温知意心里是不愿的。
出身,样貌,才干等等,她自认不输陆清悦半毫。
像陆清悦这种除了依仗男人和夫家,没有任何自处能力的燕雀,安能知鸿鹄之志。
她要做的是与阿衡并肩而行,携手共进的人,而不是站在阿衡背后,受他保护。
敬了茶,岂不是矮了陆清悦一头。
奈何礼不可废,今日又是大好日子,温知意只能奉着茶跪了下来。
“姐姐,请喝茶。”
陆清悦没有为难她,接过茶喝了一口。
温知意松了一口气,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
随着新人送入洞房,陆清悦也向王氏告退。
外面锣鼓喧天,陆清悦的院子冷冷清清。
她却不甚在意,还兴冲冲地对着红棉绿玉道。
“给我拿些好酒好菜来。”
丫鬟婆子们却以为她太伤心了,要用酒麻痹自己。
陆清悦双眸润亮:“你们只管去就是了。”
好酒好菜上来之后,她招呼大家坐下陪她一起喝。
丫鬟婆子们小心翼翼地坐下,又小心翼翼拿起酒杯。
“你们那么拘束做什么,来呀,今日我们也沾沾这喜气。”
夫人莫不是伤心过度,疯了?
大家大眼瞪小眼,不敢轻易言语和动作。
陆清悦一口喝干杯中的酒,红棉和绿玉站起来阻止。
“夫人,喝得猛,易醉。”
“今日高兴,一醉方休,正合我意。”
陆清悦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别愣着,喝啊。”
大家只好陪着她喝了起来。
陆清悦喝得又急又快,绿玉几次三番抬手要劝。
红棉想起了夫人对她说过的话,对着绿玉摇了摇头。
酒过三巡,大家渐渐喝上了头,酒坛子都快要见底了。
陆清悦脸微红,有些微醺,她摇着空了的玉酒壶小小声嘟囔。
“绿玉,没酒了,你再去拿些酒来。”
绿玉拿过她手里的玉壶:“好了,夫人,别喝了,明日起来该头疼了。”
红棉摇醒了昏昏沉沉的丫鬟婆子们:“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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