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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男主追悔莫及(伏菽)


很多年前的冬天,纷纷扬扬的雪不停地落着,小白监测到好感度满了,连忙上线准备剥离她的灵魂,却发现死去的并非朝笙。
傻白甜统有一瞬慌乱,然后下线,很快又重新连了上来。
“虽然主角死了,但任务没有失败。”小白说。
无论如何,好感度确实满了,白月光也——确实是白月光。
“要去下个世界吗?”它其实想让宿主休息一下,和主神申请了,然而造物的神明说,看她自己的选择。
它的宿主似乎很不受任务的影响,每次结束,都马不停蹄奔赴下一次死亡。
但这次,她说她想留下看看。
看什么呢?
小白不解,忠诚的和主神转达了她的意愿。
主神也没给它答案。
平房几经修缮,古旧的风情和樟树也算得宜,唯一不同的是,有大片的宫灯百合沿着重新翻整的水泥坪往江岸上开去。
这种既不耐热也不耐寒的花意外的被人养护得很好。
花开第一季时,还有很多高川的年轻人过来打卡。
朝笙站在宫灯百合前,眼前又浮现和江暮白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曾经天真凉薄到自负,自以为足够算计到她要的真心,纵然生离死别,也不觉得辜负。
直到第一次,成了被留下来的那个人。
“也不知道下次见你,你是什么样子。”朝笙的手落在木门上,却没推开,“你知道吗,我在手机里翻了好久,才发现只拍过两张你的照片。”
一张在礼堂里的,一张,是那场音乐节时的。
“你走了之后,我照常的读书,吃饭,睡觉,照常的生活。”
“不过读书比你在的那会儿努力许多。”
“许多”的程度不太确切——高川一中没有人料到,游戏人生的闻朝笙,有一天可以如苦行僧一样,去弥补那些她所荒废的知识,最后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最高的学府。
“我试着像你一样认真的生活,也试着走你原本要走的路。”
高考,上大学,然后工作。
“不过我家大业大,毕业后还是继承家产啦,当名刑警惩恶扬善,实在不太可能。”
她语气漫不经心,带着点年少时嚣张的意味。
“这些年来,我活得相当不错。”
“读书读到后面,得心应手,如果我早收心几年,年级第一是不是你还另当别论。”
“桃花嘛,开了很多。有的像你,有的不像你,挑挑拣拣,也不觉得谁多可爱。”
“去年六月,我去坦桑尼亚看了草原动物的迁徙,又跑到天寒地冻的北极等了一场极光。”
“坐飞机回来的时候,从三千米的高空俯瞰这个世界,只能看到广袤的云海。”
“但是,它确实就像你说的一样盛大,繁华。”
“我会如你所愿,度过繁盛的一生。”
她的手从木门上放了下来。
“所以,江暮白,到时候再见吧。”
亘古如一的江风吹过,惊起她耳畔的鬓发,自他去后,岁岁年年,也如眨眼。
终会再见。

第172章 黑莲花与君子(1)
偌大的灵堂内,哭声此起彼伏,纷纷的纸钱燃烧着,落烬香灰里,呛人的气味几乎令人条件反射的生出泪意。
朝笙睁开眼时,入目是一方黑色的长棺,黄白的鲜花绕在周围,刺得她眼睛生疼。
一根栗色的漆木拐杖猛地一敲,刮过她的小腿,火辣辣的痛意却没有出现,朝笙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跪着的,双腿早已麻得没有知觉。
“晦气啊!就是你这命薄的蹄子克死了鹤亭。”
须发皆白的老者面皮都气得发抖,似乎厌极了她。这老者是原身丈夫的长辈,他看着这小寡妇垂着眼,逆来顺受的模样,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朝朝。”小白乖巧的声音小心地响起,似是对眼前情况十分为难。
她摁下想要收拾眼前小老头的冲动,问道:“棺材里的人是谁?”
“是你的丈夫。”小白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世界的棘手,尽管它对它的宿主已有十分的信心,“在这个世界你叫林朝笙,在青英大学念文学专业,后因家中破产而肄业,嫁给了长你二十岁的银行大亨周鹤亭。”
“嫁给他后,你得以维持着奢靡的生活作风,后来甚至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
耳边聒噪的老者忽然噤声,喧嚣的灵堂在一霎寂静,皮鞋声踏过长长的走廊,朝笙在这刻若有所觉,她忽略了小腿上的疼痛,抬眼看了过去。
隔着黑色的薄纱,她望见了一张静而寒的青年面孔。
那双熟悉的桃花般的眼中,隐着浓浓的痛色。
轮回仿若一瞬,跨过时间的洪流,她又与他见面了。
黑色皮鞋站定在她身前,老者为他身上的寒意所迫,不由得往旁避了一点。
他似乎对她不大熟悉,默然一瞬,才淡声道:“太太,还请节哀。”
黑色面纱下,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一双带泪的眼,周暮觉匆匆一瞥,很快便不再看。
是他父亲新娶的小妻子,只隐约记得姓林。
他跪在蒲团上,笔挺的西服因他的动作泛起些许褶皱,周暮觉接过仆人递过来的香,恭恭敬敬地给黑白的照片磕了三个响头。
“阿暮,你可算回来了!都没能见到鹤亭最后一面啊……”那老者拄着拐走上起来,声音哀切。
“四伯公。”周暮觉起身,高大的身形带着难言的压迫,让周寅竺本想说的话打了个顿。
虽说这暮识小子年纪轻轻,可那通身的气势,竟然比他父亲还要冷然几分。
朝笙低着头,听到小白继续道:“周暮觉为人十分正派,他与你并无什么感情,原想把你当长辈敬着相安无事,但你抽大烟的瘾越来越大,败光了周鹤亭留给你的后路,又试图引诱周暮觉谋财,最后被他逐出了周家。”
朝笙看着这双养尊处优的手,这样年轻,不见一点儿茧痕,最后却堕落成到死都要握着抽大烟的铜烟斗。
“所以,周暮觉是我这次的任务目标。”朝笙似笑非笑,“他怎么称呼我来着?太太——”
声音虽冷,却带着君子般的正派,不过,那声“母亲”大概实在喊不出口。
真算起来,林朝笙比周暮觉还要小上一岁。
正人君子的年轻银行家,和他看似柔弱实则如罂粟一般的“母亲”。
她玩味的神情隐于薄纱之下。
再见面时,连辈分都差了一轮。
“先起来吧。”依然是那把冷淡若寒泉的嗓子开了口。
朝笙闻言,怯怯地摇了摇头:“我要替他守灵。”
她鬓边的白花轻颤,一旁,周寅竺恨声道:“该让她跪着,嫁给鹤亭享了这么久福,她不跪怎么行?”
他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用力一敲,发出刺耳的声音。
周暮觉看着这小妇人往后一缩,一副畏惧的模样。
懦弱而胆怯的,他的继母。
他很快下了定论。
母亲去世的太早,父亲性情严厉冷淡,这么多年来,他对父亲的尊敬总多过孺慕,因此也便养成了独立的性格。
于是周暮觉便很令人省心的念书,考学,又出国进修,以期能早早替周鹤亭分忧。
及至他留学回来,在北平打理周家的产业,便闻说父亲竟娶了新的妻子。
他隔着迢迢的山河发来祝贺的电报,多的话却也说不出来了。
没料到,再次相见已是天人永隔。
他不打算与这新寡的年轻继母有太多接触,却也知道周寅竺辈分高,为人极其迂腐,若不是清廷已亡,他是必会逼着寡妇一头撞死,好换个贞节牌坊出来的那种人。
“葬礼才刚开始,你是父亲的妻子,自当去前厅见吊唁的宾客。”
父亲走得太急,偌大的家业谁都想来分一杯羹。他虽不想多管这年轻继母的事,但若现下不给她撑腰,还不知以后那群族老要如何惹是生非。
得知父亲要娶妻时,他猜想,父亲大抵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小姐,不然也不会在独居多年后娶她过门。
因此就算打定了主意之后要如何疏远,林朝笙也都是他的长辈。
朝笙闻言,黑纱下的面容露出感动的神情来,周暮觉看得不真切,只觉她雪白的面上似乎划过泪痕。
“谢谢少爷。”
她声音细细的,带着哽咽,不知是在丈夫死后便没了底气,还是生来就是这样柔弱的性情。
他挪开了眼。
周鹤亭的离世足以震动整个海市,与此同时,他偌大的家财是归属于已经长成的周暮觉,还是被那群周家的族老瓜分,更是引人注目。
更有甚者,想起周鹤亭那个素以美貌闻名的小妻子,她嫁给周鹤亭一年,尚无所出,又能否在群狼环伺的周家获得什么呢?
待到大厅中的宾客见到周暮觉出来时,纷纷先按下了内里的心思。
他虽年轻,却能替周鹤亭在北平支应起门户,绝非泛泛之人。
“周少爷,请节哀。”
“您父亲生前常与我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可惜鹤亭他享不到你的福了。”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没见过周暮觉,或是最多与年少时的他有过几面之缘,匆匆一瞥,但只要存了想要接近拉拢的心思,立刻便能热络的攀谈起来。
但他们很快注意到,周暮觉的身后,跟着一个纤细的年轻女子,她一袭墨色旗袍,黑纱半遮着面容,只露出小巧的下巴。
周暮觉转身,对于瑟缩胆小的朝笙有些无奈。他微微侧身,让她站在了主位。
她似乎不习惯于这样,竟然想退走。
这可不行。周暮觉想,他不想勉强她,但今天的葬礼,须得让人知道周家对她的态度。
“这是我父亲的妻子。”他向来客介绍她,这群人精立刻明白了周家少爷的意思,纷纷来同她打招呼,客客气气地称呼她为“周太太”。
朝笙似乎被这样夸张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她只好一一回应这些人,仍是那样柔弱纤细的声音,但还算有条理。
周暮觉想,到底还是青英大学的学生,不算太怯场。
他微微欠身,低声道:“军中派了人吊唁,我稍后要去那边,还请您接待父亲生前的友人。”
是北边过来的几个军中士官,级别不高,却都是年轻的实权派。
如今虽称民国,但共和名存实亡,南北军阀,划江而治。
他直起身,和眼前的宾客们道了句抱歉。
朝笙目送他离去,而宾客们的态度也松懈下来。这位周太太到底比不上周暮觉值得结交,且那周家的通海银行,还不知她能占到几成呢。
他们寒暄了几句,四散开,寻新的人去交谈了。
但还有些太太小姐好奇这位据说生得很美的年轻夫人,又怜她母家无人,丧夫新寡,遂都上前来安慰了她几句。
周暮觉与友人低声交谈时,偶尔分心望向这边几眼,发现她在女子面前要游刃有余得多,便也放下心来。
朝笙进入人设向来很快,她一面在交际中如常的做出静弱内敛的模样,一面看着林朝笙过往的记忆。
在家中尚未破产前,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热衷文艺与交际,以优异的成绩去往青英大学学习文学。
在大二这一年,她父亲破产,逃债到南洋,留下她这么一个女儿。
周鹤亭则在收购了林氏银行后娶了她做妻子。
她喜爱享乐,甚至有些风流成性,周鹤亭很纵容这个分外美丽的妻子。
旧式的妻子是祭桌上的血肉,时髦的妻子则是玩物。*
周鹤亭死后,林朝笙便装出无助的样子,不想被毫无血缘的继子赶走。慢慢的,又被人带着抽大烟,最后,被相好的一个艺术家哄着去引诱周暮觉。
朝笙隔着黑色的薄纱不动声色地望向一身驼色西服的周暮觉,当他知晓她柔弱外表下腐朽的内里,知晓她故意的引诱与满是谎言的真心,会怎么办呢?
她正分神想着,忽有一只手探到她面前,握在了她黑色的手套上,热切而欣喜的声音刻意压低。
“朝朝,听说你丈夫死了,我便央我父亲带我来葬礼了。”

第173章 黑莲花与君子(2)
入目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皮肤苍白,一双乌黝的眼睛陷在深深的眼窝里,溢满狂热的喜悦。
朝笙从记忆里扫过,知道这是原主在学校时社团里的朋友,两个人曾暧昧过一段时间,原主家中破产后,他还来找过原主。
不过,总不是什么好事罢了。
“赵君儒。”她抽出手来,往后退去,然而朝笙的身体实在有些孱弱,赵君儒只需要用些力气,便捉紧了她。
“这么疏远做什么?”他浓密的眉毛堆起,道,“从前你说不愿意跟我做小,却愿意嫁给周老板。现在他死了,还有什么好图的?”
明明只能隔着黑纱隐约看见她的面容,赵君儒竟然意动不已,从前她未嫁人时,只是个轻浮而浪漫的少女,美是美的,却比他房里的丫鬟还少了点绰约的风情。
然而今日看到她鬓边白色的山茶,他终于觉得格外惊心动魄了。
“我当你是旧时同学,还请你自重些。”
她明明声音细弱,语气却严厉。
赵君儒向来知道林朝笙从前的做派,他笑着道:“朝朝,现下不同以往了,早没了清廷那规矩。你是念过大学的,我们都受自由的熏陶,不是吗?”
话虽如此,却也不妨碍这位家中做医药生意的少爷把家里的丫鬟们当未来的姨太太耍弄着。
然而黑纱下的女子不为所动,她手腕翻转,强行挣了出来,只留一个黑丝绒手套在男子的手里。
朝笙懒顾手上的红痕,她余光瞥到青年俊逸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把耳光落在了赵君儒脸上。
“赵君儒,按理,你当称我为周太太!”
在嘈杂却和谐的大厅中,这声耳光格外的突兀,周暮觉来时,便听到了女子柔弱却带着怒意的声音。
周围都安静了,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周暮觉视力极好,一眼便望见她垂下来的手都在发抖。
白如她鬓边山茶的素手。
朝笙看一眼大步走来的周暮觉,很快低下头来,虽只见这一面,但周暮觉很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年轻的继母似乎有些憷他。
一般来说,继母与继子确实是对立的,尤其是在周家的万贯家财前。
他站到了朝笙身前,看到了赵君儒脸上的红印。
赵君儒也没想到朝笙竟然如今真作了贞良女子,还没回过神来。
他父亲先闻讯赶来,看到那眼含愠色的年轻军官,还有瑟缩在后的周家寡妇,立刻便明白自己这素来浪荡的儿子做了什么。
他气急,一巴掌甩在了赵君儒的后脑勺上。
“抱歉,周少爷。”赵父连连道歉,比之周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他的生意实在不算什么。
且周暮觉的那几个军官朋友也看了过来,他很清楚乱离之世枪杆子的分量。
周暮觉没有理会,他转头,问了句朝笙:“太太,手还疼吗?”
朝笙一愣,似乎没想到他先问的这句。
她摇摇头,低声道:“谢谢少爷,我没事。”
仍是那样文弱的声音,却让周暮觉放下心来。虽性子弱了些,但面对恶事知道不能一味忍让,到底让人赞赏。
“赵先生,您来吊唁父亲,想必他很欣慰。”他看都懒得看被打蒙的赵君儒。
赵父点点头,压着声音道:“嗳,是是……周少爷,你不知道,我这儿子,同周太太原是同学,约莫是经年不见,惊喜了些,才失了态。”
辈分颠三倒四,叫人听着怪怪的。
“他不懂事,您也拎不清楚吗?”周暮觉探手,从赵君儒手中抽出了黑色的手套,天鹅绒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粗糙的掌心,他淡声道,“月前送往北边的药材昨天出了问题,这样的事,您又拎得清楚吗?”
朝笙在他身侧,可以看到那双桃花般的眼睛低垂,长长的睫犹如鸦羽,掩盖着冷冷的光。
周寅竺闻讯赶来,便看到那做药材生意的赵东阳满天大汗,在他的好侄孙面前露出副快哭的脸色。
他敲了敲漆木拐杖,沉声道:“怎么回事?”
有周家的旁亲凑过来,和这德高望重的族老低声解释了来龙去脉。
周寅竺变了脸色,他走过来,道:“阿暮,到底是鹤亭的葬礼,得饶人处且饶人。”
赵东阳年前还给他送了一盒百年的老参,算是有点交情。
他又看了眼躲在周暮觉身后的朝笙,拧眉斥道:“早知你不安分,刚守新寡便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
在葬礼上打别人家少爷的耳光,简直毫无妇德可言!
周寅竺知道周鹤亭喜爱这妻子,给了她极其奢靡的生活,平宁寺旁的公馆都留给了她,焉知会不会把通海银行的分红也给这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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