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扬嗣不肯承认自己是自己,官府却把他的画像直接贴了出去。
万老夫人眼前都黑了一黑,哪还犹豫,只盼看见画像的人越少越好,换了衣裳就去了灵椿坊的顺天府署。
然而到了府衙门前,就看到满街的人都围着告示牌,朝着上面的画像指指点点。
“呦,这怎么瞧着,像是黄华坊顾家的大老爷!”
那画像画的极好,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万老夫人只赶紧让人往后面去,又递帖子上前,先请见顺天府尹。
谁料事情就像是在跟她故意兜圈一样,顺天府尹竟然不在,道是出城去了。万老夫人没见到堂官,下面的人则都不能做主,只道最多能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把告示上的画像撤下来。
那画虽然撤了,可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更有眼尖的,一眼瞧见了万老夫人的马车。
万老夫人没接出儿子,反而回到府邸,就听到了京中传闻四起。
旁的最多就是丢丢人,可最要紧的,已经有人怀疑了起来。
“那是杜家的嫁妆宅子,顾家人在里面进出做什么?难不成他们想把杜家大姑娘换成二姑娘,让二姑娘去做侯夫人?”
这猜测一出,满城风波大起。
原本杜家姑娘的亲事就在风口浪尖上,这下已没人能阻得了传言,只半日的工夫,恨不能满京城都知道万老夫人想嫁自己的外孙女给陆侯爷。
梁氏不知所措,一边赎不出大牢里面的丈夫,一边听着满城风雨都压到了宅门前。
“娘,这可怎么办?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只怕宫里和侯府也都知道了。”
到了这种时候,万老夫人反而沉了一口气,定下了心来。
她让管嬷嬷给她揉了额头,自己端起茶盅先饮了一口,才道。
“既然都知道了,那也不必瞒了。随便他们爱怎么说去,我只看宫里和侯府的意思。”
宫里要是不来人,就是默认杜家随便嫁哪个女儿,反正都是杜一敬的孙女,圣旨原就是如此。
然后再看侯府,宫里都不管,那就是两个姑娘都可以,就看侯爷想要娶谁了。
杜家大姑娘虽有个阁老父亲,但杜阁老已过世多年;二房自是不够显赫,可二姑娘却是万老夫人的亲外孙女。
翌日一早,杜致祁就带着女儿杜润青到了万老夫人的荣语堂。
父女俩也如梁氏一般,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满心无措。
杜致祁担心宫中,“皇上会否不悦?毕竟圣旨落下那会,青儿还未及笄。”
万老夫人瞥了他一眼,“你想的太多了。宫里才懒得管你们家这些细碎琐事。”
她道,“若是宫里不满,这会日头,也该有公公下来提点,你可见了人?”
不管是杜家还是顾家,都没有宫里的人来。
杜致祁略松了口气。
但杜润青却低声问了自己外祖母,“那侯爷那边,也会认我吗?”
万老夫人跟她招了手,揽了她到怀里来。
“你忘了侯爷从前怎么帮你的?你同侯爷缘分前定,侯爷会不要你,非娶你姐姐吗?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身上是留些你伯父的名头罢了。她此番又执意分家,你们两房一分家,她更是什么都没有了。而你还有外祖母。”
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最实惠。
这话终于让小姑娘心思定了定。
直到日上三竿,宫里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杜致祁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万老夫人也笑了,杜致祁恭维她,“岳母大人到底是京门月老,拿捏得准。”
万老夫人眉眼舒展,只让人多盯着侯府。
宫里不管,就只看侯府的意思了。
只是侯府什么动静都没有,如此这般直到日头西斜,外面突然传了消息,说是锦衣卫北镇抚使司来了人,把顾家大老爷从顺天府提走了。
锦衣卫平白无故,提顾扬嗣做什么?
杜致祁奇怪,万老夫人倒还坐得住。
“魏指挥使不在京中,必不是他授意。眼下提人的是北镇抚使,我没记错的话,北镇抚使是永定军出身的吧?”
永定军出身的北镇抚使,陆慎如的人。
这下不用万老夫人解释,连京城大街小巷里的闲杂人等都猜到了。
“看来侯爷已经选定了。”
“侯爷选了谁?”
“那自是杜家二姑娘呀?这不是急着就把未来的舅爷请走了吗?直接让顺天府放人兴许怕舅爷尴尬,往锦衣卫走一圈么……给了协助办案的名头,倒也好听。”
众人恍然,“也是,放着万老夫人的外孙女不选,谁会选个孤女?什么用也没有。”
街边,菖蒲正奉命打探消息,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也太瞧不起人了,有本事去千兴坊赌一把,看侯爷选谁!”
众人看他都好笑,“怎么,你是杜家大姑娘的人?”
菖蒲不说,只掏出十两银子来,“你们敢不敢?”
有人直道他是个傻子,但傻子的钱为何不要呢?还真有不少人跟他去了千兴坊,把家底都押了上去。
阮恭找到菖蒲的时候,见他把裤腰带都押了,又听说他押了自己姑娘嫁侯爷,照头给了他一巴掌。
“姑娘一门心思想回青州,你押姑娘是什么意思?存心同姑娘作对?”
菖蒲委屈得不行,“恭爷,我这不是气不过吗?他们凭什么都去捧那万老婆子的臭脚,看不上我们家姑娘!”
这话竟说得阮恭心下也是一滞。
他松开了菖蒲,“算了算了,等此事了了,咱们回了青州,再不同这些势利小人牵扯。”
两人不时回了澄清坊里,跟杜泠静回话。
阮恭道,“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但说侯爷让北镇抚使提走了顾大老爷,是有意照拂,那多半是同意迎娶二姑娘了。”
这话说得杜泠静不禁点了头,“希望如此。”
黄华坊顾府。
万老夫人使了人去锦衣卫门口等着,她料想晚间儿子也该出来了,就立时接回家来。
谁知这一等又等,天都黑透了,人也没接回来。
万氏眼皮抽跳了两下。
杜致祁也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侯爷若真是把“未来舅爷”请走,不让人晚间回家,难道还留他过夜不成?
他干脆带着女儿也留了下来,今晚总会有消息。
众人就在荣语堂里等着。
从夜幕四合等到夜半三更,消息始终不来,直到东面天色微微泛白。
顾家的管事忽然裹着血气跑了进来。
众人纷纷朝他看去,万老夫人急问,“如何情况?”
“回老夫人,北镇抚使扣着咱家大老爷没放,但透了消息出来,说是咱家老爷,涉嫌通敌!”
“什么?!”万老夫人险些没站住,“那他人到底怎么样了?!”
杜致祁也惊诧不已,杜润青更是白了脸色。
梁氏急催管事,“快说呀!”
管事没立刻开口,反而从怀中取出一件腥气扑鼻的血衣来。
他颤手将血衣放在了地上。
“北镇抚司的人说……”
“说什么?!”
“说、说是侯爷亲自发的话,咱家大老爷在诏狱里……快被打死了!”
话音落地,万老夫人咣当倒在了身后圈椅上。
杜致祁看着那腥气四溢血衣,两眼发晃。
杜润青则愣住了,小姑娘再没想过这等结果,她嗓音颤着。
“怎么会?侯爷怎么会?!”
“怎么会?侯爷怎么会?!”
小姑娘不能想象,那般温柔的侯爷,怎么会亲自发话,几乎把舅舅打死!
她转身就要往外去,“我去侯府寻侯爷!侯爷跟我说过,什么事都可以找他,我求了他放了舅舅……”
她当真要去,杜致祁连忙将女儿拦了下来。
“去不得!侯爷也不会见你!”
“为什么?侯爷以前不是这样的……”小姑娘还是不能相信。
杜致祁不知道要怎么跟女儿解释,姐妹换嫁引出那位陆侯的怒火,都烧到了顾家身上。
他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恼怒地叹气。
“侯爷他……只要你姐姐!”
小姑娘倏然定在原地。
澄清坊杜家,没过多久也得到了消息,整个府邸都沉默了下来。
连风丝都没了,之余逼近深秋的冷气沉沉压着。
锦衣卫北镇抚司没有放了顾扬嗣,反而以通敌之名用了刑,人快不成了。
其中之意,已十分明显。
小厮菖蒲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在满府尤其是自家姑娘的沉默里,找了阮恭。
“要是侯爷真的非娶姑娘,我就把我赢的钱,都给姑娘吧,能让姑娘好受点吗?”
阮恭踢了他一脚,“别添乱了。”
正这时,门房的文伯让小厮传话,说外面突然来了人,是来见大姑娘的。
阮恭赶紧前去询问,谁知一见来人吓了一跳。
“您是……永定侯府的大总管,宗总管?”
阮恭还是小厮的时候,曾在京城远远地见过这位老总管一回。
这可是永定侯府的大总管,京里京外多少人寻他办事,难见的程度堪比侯爷。
阮恭脑子嗡嗡,不知侯府的大总管亲自来做什么?
不想这位大总管却是宽和好说话的模样,竟还叫出了他来。
“是阮管事吧?我是奉侯爷之命特地过来的,有物件给姑娘。”
言下之意,最好当着姑娘的面。但阮恭让菖蒲跑了一趟,杜泠静并没来。
但那大总管也并不生气,仍旧笑着,让人捧了东西上前。
装那物什的匣子不算大,宗总管让人打开了来,阮恭一眼看过去,愣了一愣。
“这是……”
“侯爷听闻姑娘安置嫁妆的院子遭了贼,怕姑娘大婚之日的喜服来不及备办,让侯府针线上连夜赶制了一身,由在下特特给姑娘送过来。”
他道,“届时,姑娘穿这身嫁衣上轿就好。”
竟是嫁衣。
阮恭接了,那位大总管也没多留。他连忙侯府给的喜服去了西院,秋霖接过来翻了翻。
她怎么瞧着,不似连夜赶制的,用料极费,针脚细密,纹样繁复,少说也得一两月才能制出来,说不准还要小半载的工夫。
但此刻说这话没意义。
重要的是,因着姐妹换嫁,原本二房给大姑娘准备的喜服,已经临时改小成了二姑娘的衣裳。
这衣裳裁小容易,改大却不能了。
但姑娘根本就不想嫁,当然无意思量此事,可侯府却把嫁衣送了过来。
秋霖轻轻将嫁衣捧到了姑娘眼前。
杜泠静看过去,眼睛被那娇艳的颜色晃了一晃,金丝镶边,珍珠缀领。
她不知怎么竟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他这是,要让她身上穿着他给的嫁衣,嫁给他吗?
他就……非要她嫁。
黄华坊顾府。
梁氏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府里花了许多钱去锦衣卫打点,锦衣卫都不肯放人,有使人往侯府去,别说侯爷了,连大总管都没见到。
梁氏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刚醒过来的婆母,“娘……”
万老夫人倒是彻底醒了过来,她叫了管嬷嬷给她换衣裳。
“我要去宫里。皇上最是慈和,不会坐视不管。”
顾家往宫里递了牌子,万老夫人也立时赶到了宫门外,只要宫里应允,她立时进去。
她不敢等,再等只怕儿子要没命了。
谁料过了一个时辰,宫里也没应允,她急急使钱往里面打探,半晌,才得了一句话。
“皇上今儿累了,老夫人回去吧。”
皇上没见。
万氏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脚下再也立不住,就在宫门口,当着满街看热闹的人的面,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呦!宫里没见万老夫人,万老夫人这是快昏死过去喽!”
耳边尽是议论之声,可万老夫人都听不见了。
她只想知道这可要怎么办?
难不成她这唯一的儿子,真要死在锦衣卫诏狱里?!陆侯真因为这点事杀人不成?
怎会如此?!她到底弄错了?!
积庆坊。
宗总管刚折返回侯府,府里一切照旧,只是有别于前两日的喜庆热闹,这两日气氛沉了许多,每个人都低声做事,不敢闹出半点动静来。
宗总管亲去外院的书房里回了话。
男人正负手立在窗边,宗总管上前行礼,他这才转头问了一句。
“嫁衣送到了?她收了吗?”
宗总管连连道是,他又问,“那她……怎么说?”
宗总管闻言看了侯爷一眼。
“姑娘并未出来见面。”
话音一落,便见侯爷眸色又是一沉,男人沉默着,面上染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闷色。
宗总管暗暗叹了一气,只得道。
“但姑娘也没拒了衣裳,杜家眼下没有姑娘的嫁衣,姑娘定会穿着侯府备下的这一件,嫁给侯爷的。”
他这般说,才觉气氛浅浅缓了一分。
崇平忽然来报。
“侯爷,贵妃娘娘有请。”
紫禁城,毓星宫。
陆慎如刚到,便一眼瞧见了连廊下拐角处,立在松叶枝杈间的小人儿。
虽是八岁的年纪,已单独开宫居住,但身量比旁的孩子稍稍单薄了些。此刻被松间秋风一吹,越发显得细瘦。
陆慎如眼色不禁柔和了下来。
“殿下。”他唤了一声。
是慧王。
只是不知这声逆着风被吹散了,还是怎样,小皇子没能听见。
陆慎如不得不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他身后,细看了他一眼。
“殿下想吹笛子?”
小皇子手里正拿着一只竹笛,他这次听到了陆慎如的问话,连忙转过身来。
“舅舅。”
舅甥见了礼,小慧王白皙的面上露出些羞赧。
“只是瞧着有趣却不会吹。母妃说舅舅善笛,最爱在西北风沙里的马背上扬声吹笛。”
他仰头看向陆慎如,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陆慎如目露爱怜,抬手摸了摸他的肩。
“殿下想学笛子还不容易,我改日专门来教殿下。”
小皇子乖巧地点起头来,接着想到什么,又连忙道。
“母妃在殿里等着舅舅了。”
陆慎如又跟他说了两句,就转身去了大殿中。
贵妃陆怀如就坐在殿里,见弟弟来了,待他行礼落座,便道。
“那顾扬嗣,你就放了吧。”
殿里只有姐弟二人,陆慎如端起手边的茶吃了起来。
只一味吃茶,却不说话。
大殿里静悄悄的,窗边的细风吹得纱幔缓缓飘着。
上首的贵妃娘娘叹了口气。
“皇上今日叫了我过去,尝尝江南新来御厨做的点心。”她道,“皇上说,先皇的万妃娘娘便是江南出身,做得一手好点心,先皇喜爱,连皇上从前也跟着吃过几回。”
她说着,看向下首一味吃茶的弟弟。
“你当皇上为何突然跟我提起万妃?”
皇上生母早逝,万妃膝下无子,万妃自然想将皇上要到自己膝下,只是不知为何先皇没应允。
但因着如此,万妃生前也对皇上颇多照应。
陆怀如见弟弟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盅,这才道。
“杜家姐妹互换的事情,皇上虽然没理会,却特意叫我过去说了这话。这便是给万老夫人留着体面了。”
她道,“皇上尚且如此,何况你我?”
她说过去,见弟弟手里茶盅放了下来,却也闭起眼睛一副养神模样。
她不禁叫了他。
“惟石……”
陆慎如的字。
话音落地,男人这才睁开了眼睛。
“若不顾及此,那顾扬嗣早就死了。万氏自诩京门月老也就罢了,敢给我随便牵线。”
他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陆怀如在上首捏了捏额角。
皇上这几年乐于给文武百官的子弟指婚,万老夫人恰就投中皇上所好,多得了几分脸面。
她牵线旁的人家也就罢了,偏偏扯到了自己这弟弟手腕上来。
惹谁不好,偏惹他。
陆怀如自眼角多瞧了弟弟两眼。
她轻声,“万老夫人确实过了些。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到底,是杜家大姑娘心里念着旧人不肯忘,其实,你就不该强人……”
话还没说完,忽被弟弟打断了去。
“娘娘慎言。”
大殿空旷无声,只剩窗边的纱幔被风推着飞舞了两下。
姐弟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都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陆怀如喝了口茶,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还不许人说了……”
她声音虽轻,耳力极佳的陆侯却还是听到了。
“娘娘想说什么?”
他转头直直往上座看去。
“臣的婚事,臣与她,皆名正言顺。”
这话一出,大殿里又静了下来。
男人绷了嘴,贵妃也不再言语。
半晌,还是陆怀如先开了口。
“要不要我给她添妆?”
她这话递出去,男人径直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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