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当,时间一到,便是自由身。”
“去公署牙行找人,知根知底,有卖身契在,不怕人跑了或是打骂孩子。”
陆鸢想了想,照顾孩子,确实要找个负责任的,靠谱的。
半晌,她道:“你来办吧,找个生养过的妇人,三十来岁的就成。”
不管活当还是死当,不管在当下时代合法与否,她都听着不舒服。
祁晟点头:“我来办。”
说罢,又道:“我给你松松肩。”
陆鸢自然而然地坐在床上,背对他。
祁晟力道轻缓地揉按,忽然想到以前说过的事,问:“先前你说家中有五十贯钱后,再考虑生孩子的事,咱们现在存钱多少?”
陆鸢扭头瞧了他一眼:“敢情你都没关心过家里银钱。”
祁晟:“我的月俸撑死了也就三贯多,这做了不到一年,还要生活所需,应该也剩不了太多。”
陆鸢道:“你莫不是忘记了你过年的时候挣的三十贯赏银?”
祁晟顿了一下:“还真忘了。”
陆鸢道:“先前几个月的生意好,座无虚席,也挣了挺多银子的,我这几天闲得无事,也算过了,你我的加起来,有八十多贯钱,快九十贯了。”
听到这个数字,祁晟还是讶异了一瞬:“这么多?”
陆鸢笑道:“不然你以为这么多人想做买卖。”
说到这,又道:“年底再挣些,再加上你的月俸,一百贯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这离买宅子又近了一大步。
第二日,祁晟就问过了公署的老人,去公署牙行怎么挑人。
嵇捕头不经意听到,问:“你们家要买下人?”
祁晟道:“祖母年岁大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丽娘一个人还要顾着夜市的生意,顾不过来。”
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还坐胎满三个月,不能与旁人说有孕的事,他也就只能先行瞒下。
被问的是公署里管文书的,他道:“嵇捕头查案这么多年了,看犯人也准,还不如让他一同去瞧瞧,掌掌眼。”
祁晟看向嵇捕头:“今日下值后,嵇捕头可方便与我去一趟牙行?”
嵇捕头点了点头:“倒也没有事。”
下值后,二人便一同去了牙行。
祁晟直接与牙子说了要求。
三十岁左右,育有孩子,身体无疾,不要死契,要活契。
牙子奇怪道:“官爷家中可是有孩子要照料,祁晟点了点头。”
牙子瞧他年轻,琢磨着应是找个下人回去照顾有孕的妇人,仔细想了想后,道:“倒是有两个合适的人选,都有孩子,不过其中有一个是寡妇,可在意这个?”
自己妻子就是寡妇,祁晟道:“不介意。”
牙子点了点头,继而道:“她们只愿意签三年的身契,这交付了三十文的银钱给牙行,他们第一个月的工钱也要先交付到牙行,之后她们若是做了错事,或是跑了,牙行也会负部分责任,但同时雇主也不得随意打骂下人,双方都得签订契书。”
公署牙行与私营牙行不同,也更有保障。
不管是对雇主,还是卖身做下人的人。
祁晟问:“每月多少月钱?”
牙行道:“看人和时间长短,她们这三年活当,每月至少需得三百五十文月钱。”
虽尚且算太平,但活计难寻,没点本事傍身的妇人,也没有可倚靠,活下去都艰难。
祁晟点了头:“那就让那两人出来见见。”
牙子遂去喊了人。
不多时,两个妇人从后院出来。
牙行为了方便选人,白日都让人在后院等人挑选,若不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若是陆鸢来了,便知道这活脱脱的就是个中介,介绍人去干活的。
再说这两个妇人,一个三十出头,一个快四十的年纪。
祁晟看向嵇捕头,后退了一步,让他来瞧。
嵇捕头审犯人审多了,一上来就格外的凌厉,声音凌厉:“抬起头来。”
两个妇人都被吓得一激灵,忙不迭地抬起头。
看到要雇她们的人,是个冷脸壮硕的汉子,两个人都白了脸。
这都入深秋了,那男人还穿着一件夏衣,依稀可见窄袖勾勒肌肉,总觉着撸起拳头就能把人一拳打死。
两个妇人,年轻些的妇人,样貌清丽,且身段姣好。
嵇捕头问:“哪个是寡妇?”
年纪轻些的妇人应:“我、我是。”
嵇捕头一叹,转头与祁晟道:“这也不用选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莫说这般颜色的,日子长久了,总会有嚼舌根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免了这麻烦。”
祁晟也是这么想,原想着是个寻常的寡妇,若人尚可,也行。
那寡妇显然听到了这话,“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顿时就急哭了:“我很勤快,也很安分的,我真的很急需一份活计。我也是没法子了,我家中两个孩子,最小的孩子患了病,现今都还在吃药,米粮也要银钱,我若是再找不着活计,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这去浆洗衣服,一日下来,手都洗得破皮了,也就只能挣五六文钱。
今年粮食没有被山匪所抢,价钱也有所下降,去年还是六文一斤糙米,如今不过四文钱。
但即便如此,也不过只够一斤米,且活还不是日日有。
隔壁年岁大些的妇人虽于心不忍,可都到卖身为奴的情况了,家里也实在揭不开锅了,也就没出声。
嵇捕头瞧了眼,叹了一声,把祁晟拉到门外,压低声音问:“你家娘子的摊子可还缺人?”
这肯定是不能劝人带回家中去的,不用想,也能知道之后一定会传出各种闲话。
祁晟默了默:“天气凉了,客人也少了许多。”
但琢磨起妻子有了身孕,过年后夜市街那般人挤人,定然是不能再去了,肯定会缺人,之后开春后人又多了起来,她的情况,起码有一年多顾不了夜市街,是得请个长时间的人。
“可我便是买下她,也不划算,这夜市街只有十五日是开市的,且也不是每个月都能满十五日的。”
嵇捕头想了想:“不若这样,双日便让她去夜市街帮忙,单日就到我家收拾,洗衣做饭,总归我白日上值,我不在的时候再过去。”
“每人平分她的工钱,不比你请人划算?”
嵇捕头孤家寡人一个,家中也确实缺个人收拾,顺道做些饭食。
自己厨艺不佳,也就鲜少下厨,平日都是出去觅食。
祁晟忽然道:“你就没有怀疑她在说谎?”
嵇捕头转头看了眼妇人,转而看回祁晟:“瞧得出她的迫切,且都到卖身为奴了,日子又能好得到哪去?只看这人品性如何罢了。”
“年纪稍大的妇人,并没有比惨,便说明她也心软了,心是好的。”
祁晟:“可这妇人要住何处?若是她在城中有住所,那这事便定下。”
嵇捕头闻言,看向跪在地上,一脸期待望着自己的妇人,问:“你在城中可有住处?”
妇人忙不迭地点头:“有的有的。”
若是还能回家,那是最好。
嵇捕头道:“两人都要了,但这位……”他看向年轻妇人。
妇人忙道:“我叫满娘。”
嵇捕头点头继而道:“你双日夜市就在他家铺子帮忙,单日就去我家收拾,浆衣做羹,可愿?”
满娘迫不及待地点头:“愿意愿意的,只要有活计,让我做什么都成。”
嵇捕头看向祁晟。
祁晟略一点头。
事情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祁晟与牙行的牙子签好了契书, 明日再来把妇人带走。
回至家中,用暮食时,祁晟便与祖母道:“我去公署牙行买了个下人。”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家里确实要个人来照料, 且日子也过得去了还能帮忙带孩子, 多个下人也无甚, 也就没任何意见。
虽没有意见,但还是担心道:“靠谱吗?”
祁晟道:“我请嵇捕头一块去瞧的。”
老太太倒是记得这个嵇捕头, 一眼瞧去,就和那正得发邪的关二爷似的。
“那位嵇捕头, 一瞧眼睛就是毒辣的, 有他帮掌眼,靠谱。”
“不过, 这多添了一个人, 住哪?”
这家里就三间屋子, 倒座房有春花秋花在住着, 也是不方便。
祁晟道:“我想等丽娘三个月后, 换间大些的宅子,离夜市街也近些。现在就先让孩子俩与祖母住一间, 让下人住倒座房。”
春花和秋花眨巴了一下眼睛,春花问:“爹, 咱们换宅子了吗?”
祁晟点了点头, 笑道:“之后你和秋花可以住更大的屋子。”
这家里人多了,确实得换宅子, 且家里条件也好了,也可以换更大更舒适的宅子。
陆鸢问:“这宅子慢慢来没关系,还有一个月呢。”
老太太道:“这新赁的宅子可不能敲敲打打。”
祁晟点头:“晓得了。”
吃完了暮食, 天色黑得也快,他们也就没有去消食。再说明日也有下人要住进来,孩子俩的屋子还得收拾收拾。
陆鸢在屋子里叠衣裳,秋花在一旁玩着布老虎和小人偶,而春花则坐着看着自己的娘亲。
春花盯着她看了许久,陆鸢也察觉到她不大对劲,便转头问:“春花,怎么了?”
春花踌躇了一下,才问:“娘是不是有弟弟妹妹了?”
听到这话,秋花动作一停,转头看向自己娘的肚子?
陆鸢晓得也是瞒不住孩子,索性也没顾虑没满三个月,径直点了点头:“是有了,怎么了?”
小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红红的:“那、那以后爹和娘还会对我和妹妹像现在这么好吗?”
陆鸢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秋花疑惑地看向姐姐,不解的反问:“我们也是,爹娘的孩子,为什么有弟弟妹妹,就不对我们好?”
秋花三岁多了,但是这话语断句还是有些问题,但总比先前好很多了。
虽然话还不算特别利落,但她的逻辑却是很清晰。
陆鸢也摸了摸秋花的小脸蛋,说:“对呀,你们也是爹娘的孩子,为什么会因为有了别的小孩而忽略了你们?”
“或许会因为弟弟妹妹还小,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会自己吃饭,我们会多照顾他一点,但依旧会爱着你们。”
说到后边,陆鸢温笑的与她们说:“我们要是多照顾弟弟妹妹多一点,你们吃醋了,也可以与我说,不要憋着在心里。”
春花摇了摇头:“春花不会吃醋。”
秋花也跟着姐姐一同摇头:“秋花也不会,会照顾弟弟妹妹。”
春花道:“娘,那我要不要去铺子里给你帮忙?”
陆鸢笑道:“不用你,等搬了新家后呀,我得给你和秋花请个女先生,教你们学习。”
春花道:“可爹不是在教我们吗?”
陆鸢摇头道:“女先生不仅仅会教你们习字,也会教你们琴棋书画,当然了,也不是每个女先生都会这些,到时候也有可能会请两个女先生,先看看你们爱学什么。”
这个时代,女子学院少之又少,这生活物质提高了,肯定要富足一下孩子们的精神世界。
让她们有了学识,有自我,不会因为这个世界女子地位低下,而自卑。
也不会因为嫁人以后,婆家待她不好,而忍气吞声。
春花:“娘,会不会花很多银子?”
陆鸢笑道:“把银子花到你们身上,是值得的。”
收拾了东西后,祁晟帮忙搬到老太太的屋子里去。
这屋子地板也是花了银钱的,搬家的时候,自然也是要拆走的。
陆鸢回了屋,把发髻拆开,梳发间,祁晟从外头进来。
他道:“除了一个下人外,还有一个双日去给你干活的妇人。”
陆鸢好奇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祁晟也就把今日的事说了。
陆鸢:“那也正好,我原本就想着要多请一个人呢,不过这工钱,到时候先把第一个月的工钱给了牙行后,别人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这干活的,要的是勤快,上心,要是真知道别人工钱那么多,自己的工钱那么少,心里总会不大舒服,做活上可能不会懈怠,但肯定不如多给钱更卖力。”
祁晟道:“铺子的事,你决定。”
陆鸢点头,梳了头后,她上了榻,趴在他腿上,与他说了方才春花问她的问题。
祁晟道:“春花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又吃了那么多苦,她的心思自然比别的孩子要重一些,也敏感一些。”
“到时候如你所言,小的孩子有的,她和秋花也得有。”
陆鸢第二日便见到了那两个妇人。
一个叫满娘,一个叫翠娘。
陆鸢与满娘说了地址后,让她明日晌午就到苏记小食铺子去,到时候再仔细与她说规矩。
罢了,她才让满娘先回家去,然后仔细和翠娘话家常。
“听说你家中也有孩子,有多少个孩子,年岁几何?”
翠娘老实应道:“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已经十七岁了,最小的八岁。”
陆鸢疑惑道:“那这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也可以帮家里做些活了,怎的会典当了自己?”
有些事,还是得问清楚的好,万一对方男人是个赌徒,那真是甩都甩不掉。
翠娘低下了头,声音有些苦涩:“我家大郎摔断了腿,为了给他治腿。家底也几乎掏空了,我男人也无甚活计,只能守着那几亩薄田,缴了粮税后,家中都吃不饱,以后大郎说亲都是问题。”
“本想找活计,但处处碰壁,也没个门路,听人说公家牙行能帮人找活计,我就去了。”
翠娘虽说得轻松,但陆鸢从祁晟那处了解过。
这律法中,虽多有保护奴隶的律例,但毕竟为奴者就已经是贱籍了。
脱籍便难了,并不是从主家离开了,恢复了自由身就能脱籍。
脱籍要有主家签字,也得交付一笔脱籍费。
身为贱籍,自是被人瞧不起,唾弃,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脱籍。
陆鸢看了眼妇人,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平日里你就做些家务,带带两个孩子。”
“除了一个月固定的三百五十文的月钱外,若是做得好,会根据你做活的情况,额外给十文到五十文的赏银。”
“吃住也包,每月给你两日假归家探亲,衣裳这边,我会给你布料,你闲暇的时候便自己做。”
昨日祁晟便说了,卖身到她家,便是衣食住行都是在他们家了的。
那翠娘听到这些话,都惊了好一会。
她这是遇上好人家了!
她忙抬起头,万分感激,声音都打着颤道:“娘、娘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绝对不会辜负娘子的!”
陆鸢:“咱们家也没那么多规矩,好好干活就是了。”
等陆鸢晌午去了夜市街后,也与满娘仔细说了规矩。
“这铺子后边有一间屋子,偶尔有个小姑娘住在里头,我会在那间屋子多添一张小床,平日忙得晚了,你就在那处住,单日你若想住也可以。”
“但是,我这不包吃,所以呢,工钱我会和旁人一样算给你,一晚上是二十文,你觉得如何?”
满娘道:“娘子能给我活干,我已经很感激了,况且原本说好的是三百五十文一个月的月钱,如今不过十五日的活计,就有三百文,真的真的很谢谢娘子。”
说到后头,满娘的眼眶也红了。
陆鸢心下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有孕了,听着都特别同情,心酸酸涩涩的。
“对了,这在摊子做活的,与旁人一样的工钱,也不好特别对待,所以这一年两身衣裳,是不做的,但做得好了都会额外的奖励,这些奖励也是够你做衣裳的。”
满娘忙摆手道:“没关系的,我衣裳够穿的,只是……娘子,我、我可否预支下下个月的工钱……家里实在是快揭不开锅了。”
第一个月的工钱,是直接给牙行的,所以到手什么都没有。
这正经的牙行,给了他们选择,有的是一次买断卖身钱,有的则是去主家领月钱。
这用钱用的急,便会选前者。
陆鸢是个好说话的,应:“行,一会我立个字据,你签字便成。”
说罢,转而问:“对了,嵇捕头家中,可去过了?”
满娘:“那位官爷把我领到了门口,给了我一把钥匙,让我趁他不在家中时过去。”
陆鸢笑了笑,道:“那嵇捕头是个好人,你也别太害怕。”
满娘点了点头,应:“官爷确实是个好人。”
昨日本因男人长得高大凶相而惧怕,为接下来的日子而胆颤心惊,可不承想,行为举止确实比一些人好多了。
更别说,她能有这份活计,还是多亏这位官爷。
相似小说推荐
-
重生九零年代,我要老公长命百岁(灵异一族) [穿越重生] 《重生九零年代,我要老公长命百岁》作者:灵异一族【完结】起点VIP2025-06-07 完结现代言情都市生...
-
高枝难攀(又见桃花鱼) [古装迷情] 《高枝难攀》作者:又见桃花鱼【完结+番外】起点VIP 2025-06-10完结古代言情古典架空104.98万字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