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伤口,沈疏微又把赵韫被撕烂的衣服给他草草整理好,也不管他冷不冷只要不露肉就行了。
赵韫从始至终都很安静,除却他时不时往沈疏微怀里挨的脑袋。
石老二看在眼里,心底啧啧有声,这怕不是亲兄妹不被家里所容私奔逃出来了吧。
有了石老二这个身强体健的成年男子帮忙,二人很快来到山脚的小村庄。
石老二是个热心肠的,一回青石村就拖着沈疏微和赵韫拍响了村里赤脚大夫的家门。
他这动静闹得大,周边村民都被他闹醒了,各个披衣起来,待看到沈疏微和赵韫都惊了一下,一个是因为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个是为着二人身上衣服首饰衬着火光都在闪闪发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听沈疏微说是兄妹两个遭了歹人陷害,几个热心的大娘忙扶着沈疏微回自家歇下,还腾了间空屋子出来,给她烧了热水拿了换洗衣服。
第109章 搭台子给赵韫唱戏
大夫给沈疏微看过,直说她运气好,摔进半山腰的潭水里,还叫人垫了一下,没出多大事,抓了副药让她自己煎了服下。
倒是赵韫棘手多了,那右肩箭伤就看的人心惊胆战,虽然在山上包扎处理过,但大夫还是仔细给他重新冲洗伤口上了药。
把人抬进房间后,大夫捋着山羊胡叮嘱道:“你这个兄长伤的可不轻,除却箭伤,内里也伤到了,这几日你可得好生照看,别让人下地走动。”
沈疏微谢过大夫,又从怀里掏出点碎银子塞给大夫。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时都惊住了,他们看个大夫都是给的铜板,实在给不出诊费的就会送点家里粮食。
这白花花的碎银子可够他们半年嚼用了,还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公子,出手阔绰。
沈疏微不仅给了大夫银子,也没忘给石老二和帮忙的几个百姓。
石老二接了银子,喜滋滋地往兜里揣,直拍着胸膛保证让沈疏微二人有事就去他家找他,并说他们村子民风淳朴,没人会干出劫财的事,只管让他们两个放心歇着。
借了房间给沈疏微居住的那个妇人不仅得了银子,沈疏微还给了她一支缀着珍珠的发簪,这可把妇人喜得嘴都合不拢,连连让沈疏微歇着,她去给二人烧水寻棉被去。
旁边一些人眼红坏了,自己方才怎么就没手快把这兄妹两个接回去住呢。
送走百姓,沈疏微回头看着安详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位置的赵韫,嘴角绷直。
他和赵越兄弟之间的斗争,硬生生被太子横插一脚,还牵扯上了自己和沈家。
这会她还要伺候这个瘫在床上的病秧子。
闭了闭眼睛,沈疏微轻吐了口气,虽然有被赵韫欺骗的愤懑,但她心底也略微心安了些。
他既是这样显赫的身份,回京后大哥也有救了。
沈疏微提着大夫开的药走出去,借了一口锅蹲在院子里开始煎药。
在沈家时沈疏微就没少给沈衡和赵韫两个人煎药,又时常被云神医借去打下手,这会虽然没有专门煎药的小锅,但她火候控制的很好。
不多时,沈疏微就倒了两碗药出来,想到赵韫那个不爱喝药的臭毛病,沈疏微捏了捏眉心,端着其中一碗进屋。
一进屋,沈疏微才发现这间房子的主人燕婶也在,正和赵韫一站一坐说着话。
“哎呦,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大晚上在山头上呢?”燕婶问。
“是在下家中的事情。”赵韫说道。
沈疏微眉心跳了跳,赵越想要他这个做哥哥的命,他想要送赵越这个弟弟上路,可不就是家里原因。
但落到燕婶耳中可就不一样,这女的相貌明艳落落大方,男的更是仙姿玉貌,大晚上不归家可别是家中长辈不容,把二人赶出来了。
燕婶有心多问了句,“可是女方家中容不下你?”
赵韫闻声,垂眸眸子,悠悠叹了口气,“她有两位哥哥,对我都挺好的,只是其中一位不大喜欢我。”
燕婶一听眸子亮了,狠狠拍了下大腿,“我就说你和那位姑娘不是兄妹,看着就不像。”
这不被她一诈就说出来了。
“你和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私奔逃出来的?肩上的箭难不成也是她哥哥射的?”
要真这样,那这个当哥哥的也太狠心了。
沈疏微端着药碗冷笑,靠着门不出声,她倒想看看赵韫那张嘴还能说出什么东西来,都能登台子唱戏了。
赵韫低低咳嗽起来,无力摇头,脸上尽是肉眼可见的疲惫,“这倒不是,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射的。”
燕婶一听,眸子瞪圆了,这咋还多了个弟弟呢。
赵韫缓缓吐了口气,“我母亲去的早,父亲又近来刚过世,留下些钱财,我那弟弟就——”
燕婶真是越听越来劲,恨不得这会去厨房给自己炒点瓜子,坐在边上边磕边听。
瞧瞧,多可怜啊,女方哥哥不喜欢他,自己亲弟弟为了点钱还斗的和乌眼鸡似的,狠心要谋害他这个哥哥。
燕婶都有些心疼他了。
沈疏微听不下去了,她怕再听下去燕婶就该把赵韫这个黑心肝的当亲孙子疼了。
她咳嗽了几声,赵韫循声看过来,先是目露喜色,继而落寞垂下眼睛。
沈疏微看的心底直冷笑,又给他演上了。
燕婶却是满脸疼惜拉过沈疏微,“姑娘,你这郎君是个好的,真是招人心疼,你且好好照顾他。”
当着燕婶面,沈疏微没揭穿赵韫,把人送走,门锁上后,这才皮笑肉不笑看了眼赵韫,手中碗搁在桌上。
“起来把药喝了。”
赵韫掩唇咳嗽起来,一双眸子含着水色望她,“大夫说我右手还不能挪动。”
沈疏微坐在椅子上,微抬下颔看他,“你不是还有只左手吗?”
赵韫眸子的亮光逐渐熄灭,默不作声爬起身,右肩伤口因此扯动,渗出点血色。
沈疏微面无表情看着他。
赵韫伸手端过药碗,还没喝,就皱起眉,一口药喝下更是容色惨白。
沈疏微接过药碗,伸手掐住他下颔,“我熬了半个时辰,你吐出来试试。”
赵韫没能吐出来,转而剧烈咳嗽起来,很是可怜看着沈疏微。
沈疏微错开视线,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用手帕包着的酸梅干来,这是她用一点碎银子换来的。
嘴里被沈疏微塞了颗酸梅干,恶心翻涌的药味算是被压下去。
就这么一口药一口酸梅干,沈疏微还得分出精力防止他吐出来。
喂最后一颗的时候,沈疏微指尖被湿漉温软的舌尖卷过。
她眯起眸子看向赵韫,对方正无辜望着自己,似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沈疏微气的发笑,端过空碗出去了。
回来后看到房间里仅有一张的床榻,还被赵韫这个残废占了一半,头又开始疼了。
如今是深秋,她又在潭水里泡了,虽然用热水擦洗过,也换了衣衫,但她委实不想睡地上。
就自己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地方,再在地上睡一晚,她明早还不疼成第二个残废。
第110章 小姐恨我吗?
这时,床榻动了动,赵韫那张清如浣雪的脸半遮半掩从棉被里探出来,乌发乖巧贴服在身前,“床已经暖好了,小姐不上来睡吗?”
轻轻柔柔的嗓音像把带着鱼线的小钩子,勾着沈疏微往榻上走。
沈疏微这会才深觉她二哥的话没有说错,赵韫就是个男狐狸精。
赵韫眉眼弯弯,对于沈疏微的冷眼只当没瞧见,很是淑良贤惠地往里避了避,让出一个身位,“天寒地冻,小姐又落了水,若是睡在地上只怕明日该着凉了。”
沈疏微心一横,熄了灯烛,合着外袍躺进去,“我落水也不知道是谁害的。”
寂静的黑暗中,沈疏微听见赵韫很轻地笑了一声,尔后就是一股热源贴上来。
“小姐恨我吗?”
这张床本就不大,二人肩膀挨着肩膀,两个人的心跳仿佛交织混成一声。
沈疏微想把人推开,但是手已经放上肩头,却蹭到纱布的粗糙,她默默将手收回。
恨赵韫吗,她想她应该是该恨的。
欺瞒,利用,牵扯整个沈家涉险,更是把她当傻子糊弄。
可眼睛一闭上,她想到的却是云袖楼大火,秋日里清甜的秋梨汤,还有失控的吻。
沈疏微把脸转向外侧,“回去把大哥从大理寺放出来。”
“你和太子赵越有什么纠葛我管不着,但沈衡十数年寒窗苦读不能毁在你们二人手里。”
身后人没了动静,沈疏微也不管,闭上眼强
迫自己入睡。
第二日醒来时,沈疏微入目撞上一片半遮半露的莹白肌肤,再往上就是赵韫含笑的脸。
“醒了?”赵韫勾起沈疏微一缕头发,轻轻捻弄。
沈疏微方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埋进赵韫怀里,赵韫一条手臂还搭在自己腰上,二人姿势亲密无间。
察觉沈疏微脸色变化,赵韫识趣地松开手,说出来的话却让沈疏微想扇他一巴掌。
“许是昨夜天冷,小姐冻着了,后半夜便一个劲往在下怀中钻。”赵韫轻叹了口气,像是被辱了清白被逼无奈从良的小郎君,“小姐是不是该为此负责,毕竟在下的身子——”
沈疏微眼疾手快捂住赵韫的嘴,脸颊泛着薄红,羞怒交加撑起身坐起身看他,“闭嘴。”
赵韫眉梢轻挑,微微张开嘴,湿滑舌尖划过沈疏微掌心。
沈疏微触电般收回手,登时攥紧成拳。
赵韫到底是哪里的狐狸成了精,手段花样百出。
赵韫看到沈疏微的脸色,闷声笑起来,胸膛跟着起伏。
但没笑几声,就转而咳嗽起来,沈疏微眼尖,瞥见他咳出的血沫。
皱了下眉,暗骂了句病秧子,认命地穿上鞋子出去给他和自己煎药。
说来也古怪,昨夜入睡前她身上几处还疼的厉害,睡了一觉起来身上的伤痛减轻许多不说,四肢百骸还萦绕着暖意。
要是说昨晚她是团湿干的棉花,浑身提不起劲,现在她就是团被烘干的棉花,浑身轻盈,舒畅不少。
目送沈疏微出门,赵韫阖上眸子安静躺在榻上,胸腔微弱起伏着。
要不是睫毛还在轻轻打着颤,那真是和死人无异。
沈疏微药才煎好,燕婶子就热情地端着两碗粥过来,还有一碟油汪汪的炒腊肉,“姑娘起的这般早,这是我煮的米粥,你拿去和你家郎君分着吃了吧。”
沈疏微擦净手接过,有些无奈辩驳:“燕婶,里面那个真不是我郎君,我和他——”
“哎呀你们小年轻吗,燕婶都懂。”燕婶朝她使了个大家都懂的眼神,推着沈疏微进去了。
沈疏微端着托盘进去,见米粥稠厚,那碟腊肉份量也多,知道燕婶是费了心思。
把赵韫那碗粥连同药搁在床头,“起来吃饭。”
赵韫咳嗽着坐起身,沈疏微睨了他一眼,脸色白的像涂了好几层粉,唇瓣亦是毫无血色。
沈疏微眉心轻蹙,认命地给他身后塞了个松软枕头,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
要不是她今天身子好多了,赵韫就只能趴着喝了。
赵韫安安静静喝完了一碗粥还有一碗药,又安详地躺了回去,难得没有作妖。
沈疏微觉得他是没力气作了。
自己喝了药休息了一晚倒是好多了,这人倒像是半夜被吸干了精气一般。
沈疏微挂念尚在大理寺的沈衡,有心想回京,但是身边又有赵韫这么个不能挪动的病秧子。
无奈她在青石村休整了两日,期间一日三餐都是燕婶送来。村子里的孩子不知从哪听说,说燕婶家里来了两个容貌精致,和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样的人物,一个个赶着来凑热闹。
沈疏微才从村里大夫这抓完药回来,一只脚刚踏进院子就听见房间里叽叽喳喳的声音。
“燕婶说大哥哥你和那位姐姐是为家中不容逃出来的,是真的吗?”一个虎头虎脑小男孩大着嗓门问道。
赵韫靠着她白日里收拾出来的软枕,嘴角噙着浅笑,“她待我很好,只是她的哥哥并不喜欢我。”
说完,配上他似有似无的叹息和欲言又止,“也是我做的不够好,才——”
这可把那个听故事的小男孩心疼坏了,从怀里掏出块糖往赵韫手里塞,“那位姐姐每天都给大哥哥你熬药,肯定是喜欢你的。”
“是吗?”赵韫轻声。
旁边几个小孩点头如捣蒜。
赵韫轻扯唇角笑了,这一笑亦是把几个孩子都看呆住了。
外面大人没骗他们,燕婶子家住的这个这位公子当真漂亮极了。
沈疏微唇瓣紧抿,进来把骗小孩糖吃的赵韫按回去躺着,又把他手里糖抠出来塞还给那个小男孩,“别听他胡说,都快回去吧。”
几个孩子见沈疏微冷着脸,也不敢再缠着赵韫听他讲故事,乖乖出去。
等人走后,沈疏微横了眼赵韫,“你的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再由着他待下去,只怕整个青石村都该知道她和赵韫是一对苦命鸳鸯了。
“不急,他们眼下忙着搜寻赵越,应当还要段时日。”赵韫阖着眼说道。
“赵越?”沈疏微眉心轻蹙,“他坠崖后还活着吗?”
赵韫睁开眼睛,看着她轻笑,“小姐难道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吗?”
赵越可没那么容易死,也舍不得死。
沈疏微扯了扯唇角,朝他露出一个冷笑,“我以为这话是形容你的。”
赵韫闻声先是一怔,继而低笑出声,抬起头,将脑袋枕在沈疏微膝上,“我只当小姐是在祝我长命百岁。”
沈疏微没想到他竟还把脑袋搁在自己膝头,骂了句“厚脸皮”,伸手扶着他肩膀要将人推开。
乘风就是这个时候翻窗进来的。
他蹲在窗台,看着坐在榻上相依偎的二人,脸上神色异常精彩,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翻出去还翻进来。
沈疏微亦是看到乘风,平静地看着他,“进来吧。”
乘风顿时低眉顺眼地翻进来,俯首帖耳站在沈疏微跟前,小心翼翼瞅了眼被沈疏微拍开手的赵韫,又迅速收回视线,“世子。”
赵韫看了他一眼,“只你一人来的?”
乘风连忙摇头,刚想说寻霄也一块来了,但这个寻字刚脱口,瞥见沈疏微脸色,又嚼吧嚼吧把寻霄两个字咽回肚子里。
沈疏微听见那个寻字,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似笑非笑扫了眼赵韫,看向乘风,“来都来了,躲什么,让人进来就是。”
一直守在外面的寻霄跟着翻窗入内,沉默地看了眼沈疏微,复又和乘风一样垂眸敛目不吭声。
沈疏微猜测来的人应该不止这两个,但是明面只他们二人。
见这两个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疏微起身推门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三人。
寻霄第一句话就是:“越公子无事。”
赵韫半阖着眸子没有说话,乘风又接了一句,“临昭公主携世子郡主从北疆回来了,不日就会入京。”
说起这位临昭公主,当年还真算的上传奇,夫婿是镇国老将军手下学生,出身北地大族,以武举入朝,之后又与临昭公主一同前往北疆,打退蛮子后班师回朝。
若不是十七年前出了那桩事,驸马又身亡后,临昭公主也不至于对洛京这个地方彻底死心,带着刚出生的世子前往北疆,一待就是十六年。
赵韫有了反应,仅限于淡淡扫了眼乘风。
北疆与凉州虽然接壤,但双方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他和这个临昭公主算不上亲近。
乘风却是有些捉急,眼珠子左右望望,又往赵韫跟前蹭去,压低声道:“世子您是不是忘了临昭公主膝下的那位安阳郡主了?”
安阳郡主并非是临昭公主和驸马亲生,而是驸马一下属的孩子,当年这位下属全家阵亡后,临昭公主不知何故收养了她。
这位安阳郡主上头有当世子的兄长撑
腰,还有临昭公主这个在北疆声名显赫的养母在,自幼被养的性情骄纵,三年前偶然途经凉州,仅仅一眼就看中了赵韫,扬言非他不嫁。
乘风总觉得这会安阳郡主入京是逼亲来了。
“何人?”赵韫说道。
乘风眼皮子跳了跳,合着当年这位安阳郡主又是投河又是上吊非要嫁您老人家这事,您是一点都记不住啊。
寻霄在旁边听乘风扯到安阳郡主,眉心微不可测拧起,“世子还是先请回京吧,越公子既然无事,太子又站在他这边,此番临昭公主膝下的姜世子更是手握北疆十数万兵马入京。”
赵韫靠着软枕,抬眸看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怕赵越拉拢姜恒?”
寻霄垂下头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