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了,就算我尽了力,我们三个也许能和奚寒尽拼一场,难道还能是叶夙的对手?他不过是懒得释放前世的魂力罢了。”
连澈这一番话可谓是肺腑之言,沈宿白听了后,却将信将疑。
即使这一次解释得通,上一次呢?
上一次在榆宁,他们面对的只有一个青荇山阿织,阿澈不也一样没尽全力?
后来若不是无支祁妖力爆发,山体即将崩塌,阿澈怕是连五行金雷之术都不肯用。
这一次的借口是世家公子,上一次的借口是什么?
沈宿白一念及此,忽然想到在榆宁抢夺血息时,阿织曾借无支祁之口,问过连澈的一句话:“这只九婴修为极高,从来没有人见过它的本体,你,为何能取得它本体的精血?”
是了,阿澈手中的九婴精血是哪里来的?
沈宿白的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还十分镇定。
他的目光扫过堂外等候的一众仙使,没再追问古神库的过失,闲谈起来:“你说有急差要办,什么差事?”
他问得轻松,连澈便答得随意,“跟上回榆宁一样,清除妖气的苦差。”
“又找到天妖残留的妖气了?这次在哪儿?”
连澈笑了笑:“一个叫栖霞的村子,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栖霞村?
十五年前,姜瑕捡到姜遇的村庄?
沈宿白听了这话,心中再度掀起疑云,一重又一重,黑压压地覆过他的思绪。
但他面上不显,说道:“那快去吧。”
霰雪堂外的传送法阵已经铺好,连澈步上前去,与仙使们很快消失在光阵之中。
这时,一名小仙侍取来一只木匣,奉给堂外等候的白云苑,“云苑少主,这是您要的东西。”
白云苑接过木匣,正待走,瞧见沈宿白还若有所思地坐在堂中,顺带招呼道:“宿白,不走?”
沈宿白心中疑云未褪,整个人有点草木皆兵,听到这一声唤,目光落在白云苑手中的匣子上,下意识问道:“你找阿澈借了什么?”
白云苑听了这话,稍稍一愣。
随后他笑了笑,缓步迈进堂中,一身白衣轻带掀起微风,将手中的木匣打开,“阿音的凤鸣琴不是坏了么,绪风君说要用涑西的灵松油才能修好,我想着阿澈这里有各地盟会献上来的宝物,便来找她借,没想到真有。”
匣子里的东西散发着古木清香,是灵松油不假。
可沈宿白听了这话,心中却另起一个念头——是了,凤鸣琴不是坏了么?上次去榆宁,阿澈还称天妖妖气不好清除,向阿音借过凤鸣。眼下凤鸣琴尚未修好,她去栖霞,用什么清除妖息?
她真的是为清除妖息么?
外间已是黄昏。
伴月海的黄昏极其壮观,无数霞光自天外飞来,在云际铺就一道虹桥,就像落日下沉的长轨。
这轮落日也在沈宿白眼中下沉,一如他翻涌不定的思绪。
忽地,他抬起眼,看向白云苑,说道:“云苑,我有一事相托,不知你可愿答应。”
白云苑温声道:“但说无妨。”
“阿澈近来要去一个地方清除天妖妖气,我……担心她一人无法应付,你能否陪她一起?发生什么,有什么意外,提前告知我一声?”
白云苑微一颔首,笑容温润得如他的灵器玉箫:“这个地方是?”
“东去徽山三百里,栖霞。”
徽山,三百里外,栖霞村。
一缕血息绕着绵延的山势盘旋而过,最终落在一个刻有八卦纹,中心有一团风暴的玉盘上,正是索妖盘。
阿织收了血息,往四周看去。
高耸入云的群山之间,零星散布着几个村庄,村庄早已没有人烟,经年过去,长出许多乱木,混杂在妖雾中,遮蔽来客的视野。
阿织此前也到过几处天妖的献祭之地了,伤魂谷、榆宁,可不知为何,栖霞村附近的妖雾竟比前两个地方浓厚数倍,浓到他们竟不敢轻易往深处探。
九婴是即将攀升至古神妖之境,这里是它分身的献祭之所,出现任何异样都不可掉以轻心。阿织是以送出血息去方圆三百里查探,可索妖盘上,并未显示出不妥。献祭大阵的中心,就在迷雾中的村落。
初初自幼住在徽山,附近的许多地方他都来过,包括栖霞附近。
见状,他不由讶异道:“这里、这里怎么变成了这样?”
阿织问跟在一旁的狸猫妖:“你收集的怨念怎么样了?”
狸猫妖朝阿织恭敬地行了个礼:“尊敬的天尊大人,村落周围散落着许多怨念,猫猫已经装满两只罐子了,它们似乎害怕太过浓厚的妖雾,被逼退在此,除此之外,猫猫也瞧不出这里有什么端倪。”
奚琴道:“问问这附近的守界仙门。”
这世间有许多村落,一些村落分属人间国度,被纳入州县,村落中住的都是凡人。
还有一些村落,因为它们离玄门太近,受玄门半仙多年庇护,常与仙人有来往,村中偶尔更有人入道,所以它们大都有依傍的门派或世家,这些门派或世家,便统称做守界仙门。
玄门中,不干涉人间气运的铁则,是不包括这样的村落的。
阿织听了奚琴的话,很快送了一道传音出去,没过多久,忽闻剑鸣清音,三名青衣人御剑来而来,飘飘然落在附近。
为首一人遥问道:“适才可是几位传音?”
这声线莫名熟悉,阿织听了,不由一怔。
她移目细看过去,只见来者三人青衣佩剑,足踏长靴,肩头都悬着云灯,居然是徽山姜家的人。
而为首的那个人,阿织果然认识,正是姜瑕的大弟子,姜遇当年的师兄,徐知远。
然而转念一想,又不难理解。
姜家比起伴月海与各大世家不算什么,但是在徽山一带, 它是首屈一指的世族, 栖霞村乍现异状, 自然由姜家接管。
徐知远是姜瑕的大弟子,姜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而今两年过去, 他已穿上绣有云海纹的青袍, 俨然跃居姜家长老之位。
他身后的两人大约是新晋的守山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 看样貌十分年轻, 阿织都没有见过。
能被选做守山人, 意味着他们是姜家最出色的弟子,年少得名,难免气盛,矮胖的那个高声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阿织道:“我有一名故人居于此地, 数十年未见, 打算上门拜访。未料此地妖雾环绕,毫无生灵之息, 是故想请教几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方便带我们进去看看?”
“进去?”
矮胖的守山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直到这时,他才仔细打量起眼前几人。
鬼坊主早已摘了面具,此刻是长眉细眼的真容, 奚琴倒是化了形,眼下的模样与他本人只有两三分相似。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与他们说话的女子,只见她一袭青裳,墨发如涛,身负两柄灵剑,眼上罩着一条白绫,分明仙姿绰约,周身却散发着飒然凛冽的气息。
不过,仙子动人归动人,因为修为差距过大,两名守山人完全看不出阿织与奚琴的境界,便以为他们与鬼坊主一样,还未能筑基。
再一看他们身边平平无奇的狸猫妖,矮胖的守山人不耐道:“奉劝几位趁早离开,此地近些年怪事频发,早也没有活人了,否则,一旦生变,你们只怕连自己的性命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阿织并不在意守山人的无礼,直问:“什么怪事?”
徐知远的修为要高一些,他总觉得眼前的三人与众不同,尤其是阿织,他对她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之感。想了想,他如实道:“大概十五年前,有凶兽入侵附近的村庄,栖霞村与几个村落的村民几乎死伤殆尽。”
这个阿织知道,当年姜瑕就是在这里捡到姜遇的。
“当时我师门有一尊长路过此地,见其惨状,便将此间事宜禀给了我家家主——忘了说,鄙姓徐,来自徽山姜家。”
徐知远见阿织颔首,接着道,“之后,我家家主便与这里的守界仙门一起,将枉死的村民葬在了栖霞村,合两百多个棺木。所以,阁下若只是想去村中寻人,依在下看,大概不必了,村毁人亡,阁下的故人想来已经不在了。”
“因为村民都是枉死,枉死易生怨念,怨念滞留于魂中,魂变则为鬼,所以葬了村民后,家主与……她当年的三个亲传弟子在此地落下剑阵,防止妖气外溢,阻止怨念化鬼,守护方圆百里的生民。”
阿织听了这话一愣。
姜家老太君与姜瑕等三个弟子在这里落了剑阵?
“头几年相安无事,过了些年头,这里的守界仙门忽然找到姜家,说栖霞村内——就是当年我们埋葬村民的地方,忽然传出非常浓郁的尸气。”
有剑阵守着,尸气理应是传不出来的。
再者说,一场献祭过后,九婴余留的妖气这样浓,什么尸气能盖得过天妖的妖气?
姜家不知道献祭与九婴,但他们也觉得此事蹊跷,姜家的老太君当即带人过来查探,却什么都没发现。
“剑阵还在,几百个尸棺好好埋着,没有厉鬼出没,妖雾依旧经年不散……”徐知远说到这里,稍稍一顿,“姜家以为没生什么大事,就离开了……可是,之后没到一个月,这里的守界仙门,忽然消失了。”
消失了?
奚琴问:“消失是指?”
“一夜之间,身与魂俱无踪。”徐知远道,“这里原本守界仙门是个小门派,上下统共只有数十人,可即便这样,也不该一夜之间消失。老太君,就是我们的家主,得知此事自责不已,再度来到栖霞村。”
可栖霞村还是老样子,什么蹊跷都看不出。
鬼坊主语气揶揄:“你们就没把这事告诉仙盟?仙盟不管?”
“自然禀给了仙盟,仙盟也派人来了。但仙盟也看不出此地的蹊跷,只能在原先姜家剑阵的基础上,又覆盖了一道屏障,嘱我们守好这里。再后来,栖霞村就成了你们眼下看到的样子,妖雾越来越浓,好在有仙盟的屏障在,加上我们拦着,这几年没人闯进去过,就没生什么事端。”
阿织听了徐知远的话,若有所思。
适才过来的时候,她从高空看过栖霞村,因为九婴妖雾过于浓厚,凭她半步玄灵的修为,也看不清村内真容,所以她不得不送出血息去周围探查。
眼下徐知远的话给了她启发,妖雾穿不透,雾中藏着一个剑阵,那就好办了。
阿织一跃而上,浮在清空云端,她并指于眉心,两指翻转,一股极细的问心剑意便从她的指尖缭绕而出,无声无息地朝妖雾落去。
这是接近玄灵境的剑意,如同尊贵的王一般,一经落下,迷雾之中,无数滞留此间的剑气诚惶诚恐地给予回应。
茫茫雾野中,一道又一道的剑气亮了起来,它们照亮周遭,勉强照出了栖霞村现在的样子,也传递回了它们经年的心境——害怕,甚至恐惧。
害怕恐惧?
剑气是没有生命与情绪的,哪怕灵性极足,它们至多能够分辨强弱。
这村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能够令这些剑气恐惧至斯?
栖霞村中并无异样,借着剑气的光,阿织又看向村中的妖雾,她这才发现,这些妖雾全都徘徊在村落周围,不敢进村。
也就是说,天妖余留的妖雾与剑气一样,它们都畏惧着村中的某样的东西,拼命想往村外逃。只是,它们被仙盟设下的屏障困在此地,只好盘桓于村落边缘——这也是栖霞村周遭,妖雾变浓的原因。
狸猫妖也说过,这村中的怨念散落在外,似乎不敢进村,这下一切都有解释了。
阿织想到这里,飘身落地。
她看了栖霞村一眼,对奚琴与鬼坊主道:“这里头有东西。”
鬼坊主听了这话,并不在意。
有东西他当然知道,不就是那个九婴的灵台血息么?要没这个,他们还不来呢。
可这时,阿织又补了一句:“栖霞村是中空的,妖雾、剑阵、仙盟设下的屏障,一切有灵性的事物,全都挤在外围。”
“挤在外围?”鬼坊主诧异地问,“因为什么?”
阿织吐出两个字:“害怕。”
鬼坊主觉得不妙了。
天妖的妖雾与血息本属同源,如果村子里只有血息,妖雾不可能害怕。
所以,栖霞村中藏着比血息更可怕的东西。
那九婴都快修到古神妖之境了,有什么能令它的妖雾害怕?
奚琴问阿织:“进去看看?”
阿织道:“嗯。”
不是不惧危险,血息就在村中,他们没有退路。
徐知远与两名姜家守山人见阿织往浓雾中走去,愕然道:“你们、你们要进去?”
瘦高的守山人忍不住道:“别怪我们没提醒你,仙盟在此处设下的屏障铜墙铁壁一般,便是我们的家主老太君来了,也只能勉强破开几寸罢——”
他话未说完,只见阿织随手一拂,祺便横在了她的身前。
剑未出鞘,剑气已然从剑身溢出,妖雾于是争相恐后地退开,铜墙铁壁一般的屏障如水波一般化散,根本不敢沾阿织的身。
两名守山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瞠目结舌:“你、你——”
徐知远的反应倒是快些,愣了一瞬立刻追上前,“前辈能否带我一起进去?”
阿织顿住步子,转头看他一眼。
“这里的东西你对付不了。”
“我知道。”徐知远道,他的修为仅在淬魂后期,在姜家算高的,可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迟疑片刻,说道:“我有一个……算是亲人吧,她也是栖霞村的人,我曾经愧对于她,本来以为她还好好活着,前些日子得知她早已身死,我心中实在……她幼时的故乡变成了这样,于情于理,我都该进去看看,也算是为她尽一份心了。”
徐知远说着,拱手道:“前辈放心,倘若遇到危险,在下会自保的。”
阿织听了这话,明白过来。
前阵子沈宿白查她,派人来了徽山,而今徽山这边,至少老太君、徐知远等人,已经知道姜遇已死,后来参加试炼的姜遇,是寄生宿主的她了。
徐知远神色伤惘,是真的思念师妹。
阿织道:“那跟好了。”
言罢,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看向另两名守山人,“你们怎么说?”
姜家对姜遇有恩,也曾善待初初,所以对于姜家人,阿织总会多出几分耐心。
两名守山人犹豫不决。
他们此番是跟着徐知远来的,可徐知远作为姜家最年轻的长老,资历尚浅,他们对他,多少是不信任的。
过了会儿,瘦高的守山人问道:“看前辈的修为,怕是比老太君还要高些,莫不然已经到了出窍后期?您都觉得此处危险,我们、我们……”
“你们想走?”阿织道。
她摊开手,索妖盘便在她的掌中浮现。
阿织适才听徐知远讲述栖霞村的往事,也没忘了注意索妖盘的动静。
繁复的铭纹囊括了六十四个方位,将方圆百里的所有动向收于其中。
就在他们的数十里开外,出现了不少雪白光点。
阿织道:“你们方才不是说,近些年,没有人踏入过栖霞村吗?那么告知几位一句,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一行大概十来人进入了栖霞村,轻车熟路,似乎已不是第一次来了。”
“来做什么的我不知道,只是想提醒一句,你们修为尚浅,难以掩藏踪迹,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这些人倘若是过来办差的,那好说,如果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秘事,难保不会顺手灭个口。”阿织淡淡道,“忘了说,当初一夜间消失的守界仙门,我怀疑就是被灭口。”
两名守山人听了阿织的话, 互看一眼:“那……那我们……”
他们还在犹豫,阿织已经抬步往栖霞村的方向走去了。
环村的妖雾颇具灵性,它们不敢触碰阿织的身,奚琴穿过时, 它们再次退避三舍, 等到阿织一行人彻底进入栖霞地界, 妖雾感知到威胁远去,渐渐聚拢起来。
眼看入口就要合上, 两名守山人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就在这时, 浓雾深处,忽然传来一声鸦鸣,似乎有一道鸦影从高空掠过。
这一带死了太多人, 连妖雾不敢接近, 遑论生灵?
阿织方才的话在守山人耳畔响起:你们修为尚浅, 早就被人发现了。这些人……难保不会顺手灭个口。
两名守山人悚然一惊,荒凉的四野中,似乎真的有一双眼在盯着他们。他们再不敢迟疑,穿过即将闭合的雾, 追着阿织去了。
守山人的直觉没有错。
数丈开外, 一从乱木枯枝上,歇着一只羽色漆黑的乌鸦。
深邃的鸦眼盯着守山人遁去的方向, 露出一丝嗜杀之色,但它最终什么都没做, 任凭妖雾流淌过它的鸦羽,化作一缕黑烟,也往栖霞村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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