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穿过荒村, 来到栖霞村坟地,落地变作一名仙盟的仙使。
他飞快地拨开人群,来到霰雪尊连澈跟前,回禀道:“是徽山姜家的人。”
“但……”说着,他又压低声音,“不只姜家。”
连澈听了这话,想到了什么,神色猝然一变。
“慕忘和叶夙来了?”
“黑烟”道:“是。所以属下不敢动手。”
连澈与霰雪堂一众仙使是半个时辰前到栖霞村的。
这个地方他们常来,当初“护佑”此地的屏障,就是他们设下的,是故一旦有外人闯入,他们通常能第一时间发现。
村内藏着不可外泄的秘密,对于这些外来人,连澈无一例外,全做灭口处理。
方才她觉察到村外有动静,派亲信黑鸦过去查探,没想到是阿织和奚琴。
“慕忘知道我们在村中,她也没打算掩藏行踪,这会儿已经往这边来了。”
黑鸦说着,不安道:“霰雪尊,怎么办?我们这里,没人是慕忘的对手,她若想抢九婴妖主的血息,我们只怕阻她不得。”
连澈听了这话,并不过于担忧。
她朝坟地另一头望了一眼,那边除了几名仙使,另还有四人,分别是奚奉雪、奚泊渊,孟婆和白云苑。
说来也怪,这四人也是半道上撞上的,谁也没跟谁相约,因为都要来栖霞村,便结了个伴。
连澈跟他们碰上,已经是进村以后了,还是白云苑主动跟她打的招呼。
连澈在心中冷笑,今日的栖霞村可真是热闹,非但三大世家的人来了,青荇山那对师兄妹也来了,说这是巧合,鬼都不信,摆明了大家各有目的。
她对黑鸦道:“不必担心,我带了‘幻铭罩’。”
当初楚恪行有一神物“幻铭衣”,可抵分神一击。“幻铭罩”顾名思义,与幻铭衣有一样功效,但它的威能更甚,一经落下,方圆数丈之内自成结界,不到玄灵境,很难攻破。
阿织只是半步玄灵,尚未真正到达玄灵。
黑鸦并没觉得轻松多少,他与连澈表面上是主仆,事实上,他们效忠的另有其人——一道幽白的鬼影。
他道:“霰雪尊莫不是忘了,主人在这里设了阵,中央镇着‘六星古棺’,这古棺对灵气最为敏感,如果落了幻铭罩,那棺材里的东西,岂不就出来了?”
阿织之前的推测很准。
栖霞村中,除了她要找的九婴血息,还有更危险的东西,正是黑鸦口中的“六星古棺”。
这些古棺里放的是什么,黑鸦不知道,只记得十多年前,他们一行人把几座棺材抬入栖霞村时,有一名修士耐不住好奇,隔着棺材缝,朝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当即身爆魂灭,消散如烟。
自此,黑鸦再不敢臆测古棺里的事物,也不敢探究主人为何要把这些棺材藏在栖霞村。
连澈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记住,我们过来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把主人的六星棺移走,其次才是守九婴妖主的血息。
“落下幻铭罩,便算我们对妖主尽了心,事后怎么样,听天由命罢。但主人的差事,我们绝不可怠慢,要移走六星棺,左右也得先招出棺里的东西,有危险只能认了。放心,主人教过我一种生灭术,可以暂时操纵棺材里的东西。”
连澈的话,黑鸦听得明白——
他们的主人与九婴妖主相识千余年,彼此结过魂契,相互合作,千年未改。
可人与妖之间,目的总不可能完全一致,且相互合作的两方,总也盼着能相互挟制,时间久了,难免生异心。
无风无浪的日子,异心无伤大雅,一旦威胁来了,异心就成了伤人毒牙。正如此刻的连澈与黑鸦,他们觉得自己的主人是白衣鬼影,所以今时今日难以周全,他们便盘算着要舍了血息,去保主人的六星棺。
连澈又幽幽叹了一声,似是呢喃着道:“这个慕忘……如果幻铭罩也挡不住她,只盼她拿了血息就走,莫要瞧出此地的蹊跷……”
黑鸦听了这话,却是一愣。
想要瞧出此地的蹊跷,除非勘破这里的阵法。
可阵法是主人所设,极其隐蔽,慕忘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还是说,主人和慕忘之间,竟有什么羁绊不成?
黑鸦正待说什么,连澈已经祭出幻铭罩,开始施法了。
一袭华纱在她手中张开,越飘越高,缓缓笼罩住荒村乱坟,光芒如有实质,在零星分布的坟冢周遭铸成光墙。
这些光墙不规则地分布着,将坟地切割成无数区域,常人进了这里,不被困在其中就不错了,谈何破解?
幻铭罩的光照亮了四野,也落进了坟地另一头,另外四个人的视野。
奚泊渊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当即要提刀过去,找连澈问个清楚,奚奉雪却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打断霰雪尊施法,随后他顿了顿,看了一旁的孟婆一眼。
孟婆一脸冷色,并不说话。
白云苑静静看着坟场中生成的结界,不置一词。
他们四个会聚在这里,原因说来也简单。
十五年前,奚家姑姑奚汐忽犯疾病,来到一个妖兽出没的村庄,驱使妖兽杀人,后来奚家的栖兰卫赶到,奚汐临终唤回一点神智,自知犯下大错,恳请栖兰卫赐她一死。
奚汐之死,酿就了奚楚两家多年来的龃龉——她是奚奉雪与奚泊渊的姑姑,是楚望危的密友,也是照顾孟婆长大的人。
而她临终出现的村庄,就在栖霞附近。
数月前,楚望危通过流光断斩开光阴,众人窥破了当年榆宁的秘密,对于奚汐当年为何会死,为何会出现在栖霞附近,有了新的猜测,今次仙盟打开栖霞村的入口,他们自然要来。
来了是来了,可栖霞村的情况却令他们惊异。
几人修为都很高,自然不是怕这荒村乱坟,他们莫名有种直觉,似乎这里藏着什么不好对付的东西。问连澈,连澈态度暧昧,只说九婴天妖余留的血息,绝口不提六星古棺,又称仙盟已经想好如何处理这里的血息,让几人在一旁稍候。
一时施法结束,奚奉雪四人身形一掠,来到连澈跟前。
白云苑朝坟地看了一眼,幽蓝的血息栖息在坟地的正中央,在光墙的掩映下时隐时现。
他问:“用幻铭罩把天妖血息罩住,就是仙盟的法子?”
连澈称“是”。
她知道白云苑为何会来,离开仙盟前,沈宿白质问的态度,她瞧得很清楚。
但她丝毫不往心里去,说了一半真话:“阿音的凤鸣琴坏了,仙盟一时半刻没法清除血息,只能先这样罩起来,防着旁人来抢。”
“有人来抢?”奚泊渊道。
其实问出这句话,对于来人是谁,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上一次,奚琴在仙盟跟他断得不明不白的,他事后怎么回想怎么想不通。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难道就因为一场前世,这么深的情谊难道就不作数了?奚泊渊今日跟来,什么奚家往事兄嫂纠葛通通靠后,他就是直觉奚琴也会来这,想找他问个明白。
连澈颔首:“是,不好对付。”
对仙盟来说,还有谁不好对付,答案呼之欲出。
孟婆听了这话,不以为意。
上一次在榆宁收血息,她是陪着阿织一起去的,究竟是谁意图不轨,明面上不好说,她心中自有判断。
再说他们现下这五个人,人不多,各自却怀揣着九九八十一个心思,面和心又不和,她才懒得捧这样的场,当即冷笑一声,不吭气了。
奚奉雪说道:“我观此地荒异,霰雪尊似乎不该以幻铭罩施法。”
连澈:“哦?奉雪少主何出此言?”
奚奉雪环顾坟地一眼:“孤坟林立,哀而沉寂,此乃万鬼出怨念生之境,本为妖雾所喜,然妖雾非但不靠近这里,反而退而避之,此乃绝地生异像,大凶。有些大凶之地,尤忌灵重之物,易招来祸患。”
且这里的异像,连他都无法勘破其因,恐怕不是几个分神仙尊就能对付的。
连澈微微吃惊,在心中赞叹奚奉雪不愧为奚家少主,竟然一语中的。
她自然不能说实话,笑了一下,刚要接话,这时,荒村外,传来零星的脚步声。
众人心中一紧,移目望去,来者有六人之多,修为参差不齐,为首的一人身着青裳,眼罩白绫,背负双剑,正是阿织。
第178章 六星棺(二)
阿织其实可以来得更早一些, 但她总觉得这个地方有古怪,进入此地后,去附近几个荒村看了看。
阿织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掠而过,最后落在坟地中心的幽蓝光焰, 一句废话也没有:“我来取血息。”
她的本意, 是想告诉孟婆等人退避, 以免被她的剑气误伤——在场诸人中,至少楚家与奚家对她从未有过恶意。
但这话听入连澈耳中, 未免显得猖狂。
黑鸦讥讽道:“天妖的血息说取就取, 怎么, 阁下知道自己的恶行曝露,已经不打算遮掩一下了吗?”
阿织并不在意黑鸦的诋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血息周围, 错落分布的光墙。
她身份特殊, 为了不被人认出, 只好用白绫罩住白瞳,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光墙的神性——榑木枝早就治好了她眼上的魂伤。
阿织问:“你们在这个地方下了神物?”
一顿,她蹙眉道,“你们不该下神物。”
阿织这话所指不明, 但有了奚奉雪此前的提醒, 众人竟是听明白了。
阿织和连澈几人说话的当口,奚奉雪与白云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鬼坊主身上。来者六人, 阿织等人的身份,他们都知晓分明, 唯独这个长着细长狐狸眼的男子颇为神秘。他的修为明明极低,气度却极为不凡,尤其他这一身穿着, 这难道不是涑西一带的古裳?
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鬼坊主回望过去。目光与奚白二人对上,他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点头跟他们致意,奚奉雪不动声色,白云苑含笑与他回了个礼。
连澈听出阿织语气中的责难之意,冷哼一声:“不下神物,怎么对付得了你?”
说着,她祭出黑纱短杖。
杖柄顷刻间招来风雪雷光,朝阿织飞袭过去。
这是连澈这段日子第三次祭出自己的灵器,前两次都有所保留,这一次,甫一开始她就用出了全力,因为她知道对手今非昔比。
可惜无济于事。
白绫后的灰白双瞳映出漫天风云,阿织从容不迫地招出了祺。
灵剑出鞘,她的眼下长出了繁复的青藤之纹。
到了半步玄灵的境界,加上回到了本体,阿织对魂魄的感知力剧增,她如今清楚地知道,是榑木枝在阻止自己拔剑。每当她握住剑柄,这截神木就想从她的灵台挣脱出来,封住神木的溯荒之印继而增强,于是透过魂,在她的肉躯显现出来。
可即便如此,阿织对剑的掌控力也更上一层楼,连带着一向活泼的祺在应敌时都沉着了三分。
灵剑出鞘,锋芒收敛而安静,阿织横剑在前,在迎向第一缕雪光时,剑芒忽然大放,浩瀚无边的剑气直接吞噬了这一天风云变幻。
如果说,阿织从古神库出来迎战洄天尊时,还因提前醒来力有不逮,休息了数日,她的修为竟然又精进了。
分神仙尊的风霜雪刃在她的剑意面前跟儿戏一般,根本不堪一击,它们被祺的剑芒“招安”、破散、化为无形。
差距实在太大了,在众人眼中,阿织只是稍稍一挥剑,便破了连澈全力以赴的一击。
残留的剑气轻而易举地击碎了连澈的护体灵障,她被剑气震落高空,若不是黑鸦飞身过来把她接住,摔伤内腑都是轻的。
连澈落地呕出一口血来,但她并不慌乱,隔着光墙看向阿织,露出讥讽一笑。
她主动向阿织出手,自然不是自不量力,而是为了催动幻铭罩。
幻铭罩这个东西,从外头看,它就是一个罩子,护住该护住的东西,除非感受到敌意,等闲不会伤人。但连澈是祭出它的人,适才阿织对连澈出手,剑气落在罩上,幻铭罩感知到敌意,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顷刻间,幻铭罩面向阿织的一面光芒大放,光墙从罩中蔓延出去,形成无数变幻不定的岔路,要把阿织诸人裹入其间,困死在幻障之中。
只要是神物,没有好对付的。
徐知远和两名姜家守山人顷刻白了脸色,隐在暗处的初初、银氅、泯同时显形。
一干人等正要迎敌,阿织抬手一阻。
阿织的意思,众人自然明白,早在进入坟地前,阿织就提醒过众人不要擅动灵力,初初还问过原因,阿织说:“这里不对劲,怕招来凶物。”
她是半步玄灵的天尊,她都这样说,众人自然不会妄动。
阿织谨记自己的目的,取得九婴的血息为重中之重。
她御空而起,落下剑芒阻止光墙的侵越之势。
随后她从高处看向坟地,光罩自成一方天地,笼住中心阵位的九婴血息,阿织正在思索怎么破了这罩子,孟婆的密音适时传来:“它叫幻铭罩,玄灵可破。”
阿织听了这话,隔空与孟婆对视一眼。
“幻铭”二字很好地给了阿织启发——
上古时期,古神征战,神兵所穿的铠甲便叫做“幻铭”。后来古神归天,所遗下的名为“幻铭”的残物都有一个特点,可抵分神或玄灵全力一击,比如奚琴此前破过的幻铭衣,阿织目下所面对的幻铭罩。
所谓全力一击的条件也极为苛刻,除非施术者的修为远远高出幻铭物的承受力,破幻铭者,必须以全部实力祭出自己最称手的灵器。
阿织的修为离玄灵还差一点。
可谁说她只有一击?
巧了不是,她有两把最称手的灵剑。
祺早已握在手中,阿织回头看了一眼:“奚寒尽。”
奚琴颔首:“嗯。”
他招出春祀,春祀生出剑障,把鬼坊主与诸妖,以及姜家的三人都护在其后。
下一刻,阿织的周身升腾起剑气,这一次的剑气与方才应付连澈的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它磅礴而壮阔,凛冽又富有杀意。
呼啸的剑风几乎肉眼而见,若高处有山,便要被这剑风削为平地,若日出坠光,便会被这剑风斩昼为夜。
而这样不可一世的剑风,却在阿织的操控下,凝成极细的一股凛冽剑意。
剑意问心,附着在祺的剑身上。
祺调转剑锋,直刺而下,如同一道白虹贯地,轰然撞上幻铭光罩。
神物筑就的光罩在这一击之下虽未损毁,却发出大恸悲声,无数皲裂的纹路在祺插入的地方蔓延出去。
与之同时,剑气余波荡开四方,如肃杀的狂风。连澈、黑鸦,包括奚奉雪等人都大为震动,不得不撑起灵障,抵御余波的侵袭。
幻铭罩的光华褪去不少,阿织从高空垂目,坟地在她的视野中变得清晰起来。忽然,杂乱无章的坟冢动了一下,它们被灵气与剑意催动,似乎变换了一下位置。
阿织心中一惊,想起这一路进来,所见到的古怪。
但她没有停止,祺的半截剑身已经穿破幻铭罩,她还差最后一击。
她拔出斩灵。
这是第一次,阿织在榑木枝的束缚下,同时拔出两柄剑,狂风吹落她眼上的白绫,古藤一般的封印蔓生到她白皙的脖颈,妖异又绮丽。
阿织却沉着冷静,再度凝结剑意,附着在斩灵身上。
阿织找回祺后,一直用祺居多,眼下斩灵终于出鞘,载着满腹憋坏了的剑意,气势汹汹地冲向幻铭罩。
本来已经破损的幻铭罩旧伤处又添新伤,再也支撑不住。
它喘息着,在原地不断地膨胀收缩,就像一个快要爆开的光球,在几度苦撑之后,终于发出惊天动地的喟叹,无数光羽飞逝而出,携着剑芒扩散向八方,最后消弭于无形。
眼睁睁看着一件神物被阿织毁了,众人震惊非常,可他们既不敢阻止,也无法相帮,只因眼前之人实在强过他们太多。
阿织丝毫没有在意仙盟的不满,幻铭罩的余波消散,她立刻送出索妖盘。
坟地中心的血息感受到召唤,很快被吸附入盘中。
阿织收回索妖盘,看着中央风暴处交错盘旋着两股血息,只差最后一股,就能够勉强束缚住九婴了。
阿织得了血息,并不急着走,她转头看向徐知远:“问你桩事。”
徐知远脸色苍白,一时竟不敢作声。
如果眼下徐知远还不知道阿织是谁,那他就太傻了——灰白双瞳,剑意惊人,原来她就是当初在姜遇灵台上养魂的青荇山阿织。
徐知远最初得知养魂一事,是恨阿织的,他觉得姜遇是因为阿织才死的,他也问过沈宿白阿织能够寄生姜遇的原因,听说是因为命数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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