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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沉筱之)


泯,我就是他。
泯在听到这一句时,忽然想到,许多年前,那个在妖山弄得一身伤痕的少年满眼愤恨地对他说:“你凭什么说我是他?!”
“即使有轮回,前生是前生,今生就今生,我只是今生的这个人,与过去有何干系?!”
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奚琴最后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是叶夙这个事实。
但他好像从未怀疑过这一天的到来,正如初遇奚琴,即使他对自己万般厌弃,他也笃信他最终会拾起前生的使命,踏上应走的道路。
“族人”二字让这只不善言辞的魔彻底沉默下来,他再三启齿,却不知该如何拦阻奚琴。
新主注定消失,旧主本应归来,他侍奉新主,本就源自对旧主的忠诚,作何拦阻?
单纯的魔被自己的思绪困住。
许久,泯道:“我陪尊主。”
奚琴笑道:“有点难。”
魂血中蕴含的灵力极强,当中还有一丝神性,解封释放的瞬间,可不是一只魔承受得了的。
但是不等泯应声,奚琴又道:“走吧,你为我护法。”
春神祭堂在大殿以东的山丘上,是一座十丈见方,缠满青藤的石殿。奚琴记得后来拜师青荇山,每次回来都是匆匆,但只要回来,元离一定在祭堂的石门前等他。
奚琴来到门口,正欲推门,没成想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银氅做贼心虚地钻出来,刚一抬头,恰好与奚琴四目相对。
奚琴眉梢一挑:“这里头可没吃的。”
银氅呆了呆,才意识到奚琴竟在调侃自己——他从前总是去问山房里顺瓜子儿吃。
自从知道奚琴就是叶夙,银氅不知怎么,总有点不自在。故人相逢当然是好事,银氅自认与奚琴亲近了许多,可是,平日相处却疏远起来。或许因为青荇山的大师兄疏冷寡言,当年在山上,他对他就是敬畏大于亲近,灰毛鼠生性顽劣,一直认为叶夙更喜欢乖巧的山雀,所以得知奚琴的真正的身份,他也只会在暗处关心他。
眼下被这么一调侃,就好似“叶夙”看到了他的心结,第一次主动俯身,把青荇山的时光摊开来,告诉他,其实在他心中,灰鼠和山雀没有高低之分,都是一样的。
银氅一时间有点无措:“谁、谁说我是来找吃的了?”
这时,初初也从祭堂里出来了。看到奚琴,他丝毫没有擅闯他族圣地的心虚:“什么吃的喝的,我们就是随便逛逛,逛到了这里呗。”他并手枕在脑后,往祭堂里一瞥,颇有点得意,“本来也懒得进去,看到地上摊着几件法器,没人要,怪可怜的,就顺手帮忙收捡收捡。哦,好像就是元离、风缨他们几个生前用的东西吧。”
他说的是拂崖的双刃、风缨的戟、元离的藤杖、楹的玉穗。
当年一场魂引,青阳氏五人自绝于祭堂,除了去寻问山的春祀剑,余下四件法器已许多年不见天日。
奚琴云淡风轻道:“嗯,收捡好了吗?收好了就走吧。”
初初年幼,孩童心性,他本来想邀功,见奚琴非但不感激,反倒打发自己走,不由怒道:“你什么态度?别以为阿织闭关了,你就能随便敷衍我们。我告诉你,上次阿织说打算以后一直和你在一起,问我怎么看,你当心点,万一我——”
奚琴一愣,一直……在一起?
“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
“她何时说过……要和我一直在一起?”
“好像是去古神库吧……不对不对,好像是去榆宁取血息的时候,哎,想不起来了。”初初惯来不记事,何况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冷哼一声,“总之你记住了,不管前世怎么样,今生我认识阿织比你早,在阿织心中,我最重要。你要是敢得罪我,背着阿织欺负我们,我就告诉阿织,说我不想跟你和那只魔一起了,我要告诉她,其实我一直很讨厌你。”
奚琴听了这话,笑道:“是么?巧了,其实我从来不讨厌你。”
“无支祁,”奚琴的笑意敛入眼底,目光认真了些,“其实我很庆幸,阿织这一路,还好有你死皮赖脸地跟着她。”
初初被奚琴这一句堵了个结实。他怎么觉得奚寒尽又像在骂他,又像在夸他呢?
年幼的无支祁一忽儿想解释自己说的讨厌不是真的讨厌,一忽儿想反驳他才不是死皮赖脸,还不等组织好言辞,奚琴忽地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一旁银氅的头——这只故鼠不知发现了什么,竟以一副担忧的目光望着他——温声道:“快走吧,离这里远点,待会儿这个地方,可不是你们两只小妖能靠近的。”
言罢,他迈入祭堂。
霜白的衣角没入黑暗,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祭堂还是老样子,十二根高大的石柱镌刻着群鸟之像,祭台上摆放着四样法器,是初初和银氅方才收起来的。
正前方垂挂着句芒画像。
奚琴仰头看去。
画像有灵。温润的神逆天而行,为人族请命,神体已毁,残相不日就要消散,是故画上的神已经闭上眼,手中的本命神木也快枯萎了。
奚琴闭目抚心,对画中神施以一礼。
魔在一团黑雾中化形,也跟着行了个礼。
空阔的祭堂,与甘渊深处一样寂静,没有神明回应人族的虔奉。
这一刻,奚琴莫名想起自己与元离最后一番谈话——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深渊中,奚琴面对虚弱的魂魄,说道,“月行渊的浊气裂缝上,已经被种下了一个溯荒印,谁种的?”
“不知道。”元离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当年先主的灵气耗尽时,那里是没有封印的。不过……我大约能猜到是谁。”
他没有说出答案,反倒笑了笑,“主上心中,应该也有同样的猜测,不然您不会有此一问,对吗?”
奚琴没有应声。
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思绪也跟着这些片段浮沉翻涌。
须臾他道:“听说人族种下溯荒印不易,轻则丧命,重则诛魂。端木怜也说过,想要真正封印浊气,会耗尽一个人的魂命,这是……真的吗?”
“这一点,主上问自己,不是更容易得到答案吗?”
这世上,能够真正用出溯荒印的寥寥无几,当初叶夙为了在阿织的灵台封下榑木枝,魂魄遭受重创,要成功在浊气裂缝上种下溯荒印,施术者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但是,元离又知道,奚琴有此一问,不是真的不知答案,他猜到了施术者是谁,不忍想象这个人的结局。
元离的魂魄几乎快散入黑暗中,他静了半晌,说道:“当初白帝取上古昆仑玉,制成溯荒镜,试镜于岐山,言曰‘岐山妖祸,溯荒将出,三封三禁,逆天时,以平之’。后世对于这句神谕多有不解,只有青阳氏知道它其中的一层浅意,是重君告诉我们的。
“神有穿透过去未来的能力。重君说,当年白帝在试镜之时,隐约看到了千年后的几许光阴瞬息,这才得出‘逆天时,以平之’的结论,而白帝剑,正是白帝根据隐约窥见的未来碎片铸就的。
“因此,尽管天道示世,人族必将遭受大劫,重君说,当年神明对未来的刹那一瞥,不失为一线生机,它是无数个黑暗瞬息中的唯一光明,尽管非常渺茫。这也是重君为何不惜违逆天道,都要帮助人族的原因。
“但重君也说了,正因为白帝隐约窥见了将来,白帝剑的真正用法,也藏在了他留给人族的这句神谕中。后来青阳氏迟迟没有踏上寻剑之路,固然因为一旦寻剑,必先引发妖乱,与寻剑的初衷背道而驰,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未能领会白帝留下的神谕。无法得知白帝剑的真正用法,即使寻到白帝剑也是徒劳……这些,待主上成为原来的自己后,自会想起,体会只会比属下更深。”
“所以,主上,您知道吗?您是千年来,在黑暗中迈出第一步的人。这一步不易,前方没有方向,一旦错踏,就是万劫不复,可这也是属下与风缨他们,愿意至死追随您的原因,同理……那个溯荒印的施术人。”元离说到这里,虚弱的魂魄喘了口气,“他愿意做出牺牲,一定有一个心甘情愿的理由,属下……属下虽未能与他结交,但也知道,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违逆本心,因此,主上不必为他难过……”
奚琴听元离说着,那些在脑海中浮沉的过往片段越来越清晰——
“想要寻剑,必先引发妖乱?”青荇山中,问山听到这句话,回过身来,“为什么?因为你们把溯荒镜从浊气裂缝上取下来了?因为徊的灵气不能支撑太久,浊气必将外溢?”
“就没有别的法子?”
“喂,大徒弟,你过来。”云过溪边,一身青袍的剑仙斜倚着一根翠竹,含笑招手,“问你个事,那个溯荒印,是只有青阳氏的人能学,还是谁都可以?”
“谁都可以?只是很难?那么青阳氏主上且看看,为师的资质怎么样?”
“你和他其实一样,一辈子克己自苦,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若是重来一回,我倒是愿你自在一些。”
青荇山最后一场初雪,阿织在竹林中练剑,问山坐在屋中,望着窗外飞叶碎雪,缓声道,“但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请师父指教。”
“最重要的是……”问山转过脸来,忽然催骂,“大徒弟你托生之后可动作快点,为师又没白帝剑,封不了那浊气太久,万一撑不到你找齐剑的碎片,你说该怎么办?”
二十年前那场妖乱,想知道真相的不止阿织,还有奚琴。
虽然从来也不提,他也曾在寂无人时辗转反复,不信那个他今生单听名字就觉得亲近的剑尊,会做出那样的事。
今日,走到轮回边境的奚寒尽终于在支离破碎的往事片段中,隐约窥得了几许因果。
但,这就够了。
这几许模糊的因果,已足够令他不悔此生。
奚琴道:“我知道了。”
“对了。”他问元离,“那个用来储存记忆的梦螺,挺有趣的,你还有吗?”
其实无须更多迟疑,真到了这一刻,奚琴反而格外平静。
他望向沉默无声的句芒画像,跟随神明一同闭上眼。
一身灵力本来敛在灵台,压制着魂血封印,这一刹那全然释放。
分神仙尊修为傲人,汹涌的灵气霎时蔓延而出,在甘渊凝结成海。灵海中竖起三堵铮然的灵墙,冷霜坚冰一般,每一堵灵墙都可以隔绝一层灵力波动。
做完这一切,奚琴稍稍放下心来——放逐崖离祭堂很远,本身设有禁制阻隔,再加上这三道灵墙,阿织纵然灵识过人,解封……应该不会打扰到她。
其实还有些话想对她说,都被他存在了讨来的梦螺里。
梦螺藏在放逐崖边的灯台上,等她闭关出来,应该可以找到。
该见的人已见过,心中也已与他们认真别过。
纵然还有牵挂斩不断,那就算了吧。
奚琴手中结印,染着血色的法印先是从他的指尖蔓延,尔后落在他的足下,释放出霜白的光。
霜华携风,托着他飘身而起,将他的墨发与衣袍吹得狂乱翻飞。
其实解封很简单,撤走压制在封印上的灵气,敞开灵脉,等待魂血的冲刷即可。那是本来就属于他的血,容易得就像从素宣上挪开镇纸,推开云即见月光。
但这又不是一般的解封,魂血中蕴藏的那一丝与白帝、句芒同源的微弱神性足够惊世骇俗,它如修罗之火从魂魄外溢,迅速游走遍奇经八脉,将骨血寸寸碾碎重铸。
本来炙热的血几乎沸腾,最后不得不涌聚在眉心——连接灵台的地方。
于是眉心脆弱的肌肤不胜其力,出现龟裂之纹。凤翼图腾再度浮现,这一次又与从前不同,就像有人手持尖刀,在肌肤之下再度镌刻独属于他的印记,再也不会跟随轮回消散。
一霎时,奚琴眉心的凤翼图腾释放出夺目的金辉。
金辉如环,扩散开来,异常强大的灵力不由分说,把忠心护法的魔冲出祭堂,泯的背心狠狠撞在第一堵灵墙,墙体坍塌,他在重创之下化为一道轻烟。
金辉继续蔓延,如洪涛一般撞上第二堵灵墙,霜铸的墙迅速遍布蛛网般的裂纹。它在风中低声呜咽,最终断裂倒塌。墙根下的两只妖兽茫然四顾,崩塌的灵墙散入虚无,砸不到他们,他们却在彼此眼中找到了担忧的神色,初初和银氅一时间方寸大乱,同时望向奚琴所在的祭堂,掉头往那里狂奔。
金辉投向云端,唤醒了这片古老山谷的守卫,凤凰虚影从云海探头,神鸟低飞,落在雪山之巅,仰头发出一声惊唳。
还有大殿深处的断崖。
最后一堵尚未坍塌的灵墙守住了这里的安宁。阿织在与世隔绝的放逐崖,抬目看向荒凉的星与月。
周遭静得落针可闻,她却一直没有进入闭关的无我之境。
或许因为奚寒尽的言不由衷,阿织想。
其实奚琴的异样,她一直看在眼里。
他的骨疾本就是异症,与灵气相冲的魔气散尽后,奚琴非但没有病愈的迹象,连灵气都不怎么用了。阿织知道他把灵力敛入了内息,也问过原因,被他以一句‘病去如抽丝,需要调养’揭了过去。
后来他们到了甘渊。
昨日在甘渊深处,阿织其实发现了元离对梦螺动了手脚——叶夙在沧溟道的一段记忆被元离刻意隐去了。
但是无独有偶,青阳氏魂引之际,叶夙自戕前似是宿疾发作的苦痛,出卖了他们的隐瞒。尽管梦螺的水波将一切变得模糊,阿织认出弥漫叶夙周身的魔气源自沧溟道,她这才意识到,或许奚琴这一身骨疾异症,是叶夙故意为之。
魔气散尽,异症是祛是留,已到了奚琴该做决定的时候。
这一个决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阿织不知道,但直觉告诉她,那是她不想看到的。
如果奚琴只是奚琴,她自然会阻拦,可是,如果这个决定,也事关师兄,也事关青阳氏呢?
是故在放逐崖外,奚琴一遍遍催促她闭关时,她只能一遍遍让他等她,渴盼着到了玄灵之境,有那么一丝可能助他脱困,又在心中一遍遍劝说自己,这不是奚寒尽一个人的事,还有师兄,还有青阳氏许多人的牺牲,她无权干涉。
阿织盘膝坐在放逐崖的乱石堆上,四周明明无声,她却忽然皱了一下眉。
她伸出手,一粒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微尘飘落在她的指尖。
这粒微尘,就像外间地动山摇的一个缩影,带着某种不详的警示,引得阿织眼皮一跳。
阿织的心跟着狂跳起来,她不再迟疑,立刻放开神识。
神识迅速朝外探去,很快撞上一堵霜墙,竟是奚琴用灵力铸成的。阿织的心再度紧了紧,正准备直接摧毁,意念忽然停留在了一个地方。
放逐崖门边的灯台上,有什么东西与她产生了牵引。
阿织伸手一招,一枚梦螺便越过放逐崖的禁制,落在她掌心。
梦螺触之冰凉,好似她心中不断扩大的不安。
她立刻催动了它。
水波在眼前浮现,却没有画面,只有一个声音,淡淡的,带着笑意,是奚琴与她说话的一贯语气:“阿织。”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寂静。
“方才,元离消失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找了找,没找到……”
阿织于是意识到,奚琴说这些话时,元离大概刚离开不久,他一个人站在黑暗的甘渊底,因为只能调动一丁点的灵力,所以无法在梦螺中留下幻象,只余声音。
“虽然已经经历好几次了,楹、风缨、拂崖,他们都是这样消失的,但我还是觉得……害怕……”
这一句说完,他就笑了,“这些话,我从来没对人说过,真到了该解释的时候,反倒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受——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消失。不是因为母亲的厌弃,不是因为宿疾,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
“这种消失,不该被称作死亡,就好像一个人,忽然被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活着的日子,仿佛水中之月,是一个会在天明淡去的倒影。所以,当初泯找到我,说我是另一个人的转生时,我才会那么抗拒。因为他的说法,印证了我的担忧,也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说来可笑,最初答应他去寻找溯荒,只是想证明他是错的。”奚琴自嘲道,“那时少年心性,也不知是在跟谁赌气,不提也罢……”
“正是因为对于消失的隐忧,我一直活得非常谨慎。当初在徽山,发现你和我前生有关联时,我其实……对你存了非常重的戒心。所以碰上姚思故,我才利用他设局,想引你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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