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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沉筱之)


“虽然事后尽力弥补,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歉疚。或许因为,我做了一桩伤害你的事,却从没有认真和你解释过,我会这么做的原因。
“阿织,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有点……怎么说,自卑?可能是,可能也不够准确。我觉得我有点表里不一,有时候,明明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表现出来,又是另一幅样子,譬如儿时,明明很介意母亲的态度,却装作漠视,拼命修炼是为了被景宁奚家认可,面上却装作无所谓。
“在意时故作洒脱,抗拒时欣然接受,漠然时偏要礼数周正,笑是迎合与伪装,讽刺的面具,只有沉默独处时是自己,我非常……非常厌弃自己这一点。后来遇上你,虽然学着坦然了一些,始终无法磊落,无法接受这个有一点虚伪的自己,似乎一旦接受了,就承认了自己不够好,因为不够好所以无足轻重,是可以消失的……“
“因此,得知自己是叶夙,也不敢告诉你。
“可能担心今生的自己被覆盖吧。我知道我这么想不对,但我多少有点杯弓蛇影,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珍视的人,我不想自己与前生被混为一谈——即使,本该被混为一谈。
“可也是那一天,你对我说,在你心里,奚寒尽始终是不一样的。
“这句话让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其实我害怕的消失,只是于我个人而言的寂灭。就算旧魂转世,回到前生失却今生,至少在阿织这里,我有独属于自己的痕迹,不会因为叶夙的归来被抹去……”
阿织倏然站起身。
什么叫旧魂转世?
什么叫回到前生,失却今生?
听到这里,阿织终于明白了奚琴所谓的消失是什么。
她的心似被剜去一块,透着空洞的风,放逐崖星月荒凉,这里的宁静却变得可怕,因为它像极了刻意为之的海市蜃楼,斩灵与祺同时出鞘,剑芒如澜,径自斩向放逐崖的禁制。
“云霾很厚,因为渗进了一点光,天就会晴朗一些。
“其实我并没有完全接受自己是叶夙,偶尔在你面前自称师兄,并非心甘情愿。我只是担心,等真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我想试着让你提前把我和叶夙联系在一起,这样,以后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你就不会很难过。
“但是阿织,我好像没对你说过,如果不顾轮回因果,仅作为奚寒尽,作为一个旁观者,我非常钦佩叶夙做的一切,也无比庆幸,自己的前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放逐崖的禁制很快被斩断,解封的灵力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几乎引得天地塌陷。
最后一堵灵墙早已坍毁,狂风卷起所有的草木生灵,青阳氏大殿摇摇欲坠,刺目的金辉中,飞沙走石与雪。
阿织不得不将斩灵祭在身前,天地物换星移,她在颠倒流泻的飓风中,艰难地找准方向,朝灵力波动的源头奔去。
梦螺被她紧捏在手中。
奚琴无限温柔的声音隔风传来。
“阿织。”他说。
“阿织,你这么聪明,是不是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你会不会,提前找到了这只梦螺?”
“此刻,我心中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九婴、端木怜,没有好对付的,端木氏的遗罪是枷锁,诸行艰难,远胜趟刀山涉火海。你的性子,大概根本没想过逃避。
“但我又知道,经历过这么多,你心中必然已有决断。因为罪印,你比所有人都晚一步了解自己的宿命,但你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你不会鲁莽,却从不缺勇气,冷静敏锐,你是可以在杂莽丛生的森海里找到唯一隐秘荒径的人。”
“我的阿织,这么让我担心,又这么让我放心。
“二十余年岁月,我质疑过自己,质疑过轮回,质疑过周遭几乎所有人与事,唯一从未质疑的,就是今生对你的喜欢,纵然里面掺杂了一些你与叶夙的因缘,但前世的感情始于前世,今生的感情萌芽于今生。
“无论经历多少次轮回,遇上阿织,阿织便在我心里。”
祭堂外的灵力已成乱流,甘渊如风暴过境,石廊断裂,殿宇坍毁,大地寸寸龟裂。
强风似刃,切割所有试图靠近祭堂的生灵,初初和银氅化成妖身,依旧抵挡不住此间灵威,他们被乱流抛去高空,眼看就要摔得肝胆俱裂。
这时,一道剑影缠向他们的兽足,把他们从半空中拽了回来。
两只妖兽甫一落地就看到阿织,他们顾不上问她为何会来,急道:“出什么事了?奚寒尽、奚寒尽他到底怎么了?!”
泯在一团黑烟中化形。他在半途被阿织救下,一路跟着她,跌跌撞撞地奔回祭堂。
拥有七情的魔脸色苍白,他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垂下目光。
阿织于是什么都不问。
她看向紧闭的祭堂石门:“躲开。”
说着,她落下一个光罩,把泯、初初与银氅护在其中,祭出两柄灵剑,径自斩向石门。
祭堂的中心,前世今生两股灵力内外交锋,魂血慢慢越过生命边界,开始驱逐短暂的今生。
这里发生的一切违背了轮回的法则,是以也不允许任何生灵的靠近。
可阿织却在倒灌的灵海中硬生生劈开了一条路,祭堂石门被剑气撞开一丝缝隙,刺目的金辉中,她仰头看去。
奚琴已经沉睡得很深了。
他飘身在半空,灵气在他周身结成半透明的茧,眉心的图腾沁着血。
他的周围灵海浩荡,这样的灵海,不仅仅聚集了两世的灵力,也掺杂了逆转轮回的天地之怒,与青阳氏祭堂的亘古护佑。
灵海似乎对闯入者格外不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啸,奔涌着朝阿织袭去。
阿织抽剑抵挡,半步玄灵的修为仅撑了半刻便被掀飞出去。
背心狠狠撞在身后石门,胸口一阵闷痛,阿织呛出一口血来。眼见着灵涛再度来袭,这时,灵台上的榑木枝及时生效,淡青色的灵风环护住她的周身。
仿佛春神忽然降下温柔的旨意,默许闯入者暂且停留。
阿织哑声唤道:“奚寒尽……”
奚琴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他面容沉静,似乎听不见声音,也睁不开眼。
看到这样的奚琴,阿织忽然有了一种深刻的感受。
这个人,正在一点一点离她远去。
他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奚寒尽!!”
“……奚寒尽。”仿佛为了回应她,梦螺里,传来奚琴淡淡的声音。
“眼下想想,或许奚寒尽,只是叶夙一场梦罢了。”
“阿织,还记得长寿镇的阿袖,山南的洛缨,宣都的杀手拂崖么?其实奚寒尽,与他们没什么不同。当初青阳氏一场魂引,五人携带使命转世。今生我们一起踏上寻找溯荒之路,阿袖是我们在这段旅途上遇到的第一人,奚寒尽,便是这段旅途的最后一人,是这场魂引的终点。
“只不过,阿袖他们今生的性情和前世很像。叶夙呢,有赖师父教导,说如果重活一世,叫他学着爱恨由心。他便把这个念头藏在旧魂里,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方面笨拙地模仿师父,一方面不得不遵循本心,活成了一个不那么好的四不像,这才有了奚寒尽镜花水月的一生。
“只是现在想想,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我这一生,诸多不堪,可是阿织喜欢我,这一点,便胜过所有。”
灵海怒啸,以奚琴为中心结成漩涡,榑木枝的灵风却圈地为牢,允许阿织停留在这里,也把她困在这里,什么都阻止不了。
阿织拼命摇头,她想告诉他不是的,他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
他说自己表里不一,可真正在意他的人,看到的从来不是他的表,而是他的底色。他们一起踏上这条路,诸多艰辛,能够走到这里,凭借的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勇气。他的确心思深沉,有些敏感,但玩世不恭只是躯壳,她看到的他,足够耐心,一样情深义重,他人若真心待他,他必定数倍以报,决不辜负。
阿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她第一次恨自己生性寡言,她还有许多话想和他说却已经来不及。
可她又想,即便她说了,他也未必肯听听,就像他最后不愿意看她每日一炷香的素笺,牵挂太多了,人便不能走得干净。
这时,阿织忽然听到一声痛苦的低吟。
她定定地朝奚琴看去。
原来奚琴并没有失去全部的感知,他的神识还在溃散的末梢挣扎着,片刻,他的双睫颤了颤,微微睁开双眼,目光却是涣散的,茫然的,就像一个失明的人。
梦螺中,也传来奚琴最后的声音。
“阿织,你如果提前猜到了前因后果,如果,竟来得及赶来再见我一面,不要……阻止我。”
“魂引者的宿命,寿短而坎坷,惨死不得善终。二十年果真太短,短到我纵是拼命修炼,也赶不上你,没办法站在你的身前保护你,短到大敌当前,我力量微薄,竟做不了什么。
“可二十年又这么长,长到除了爱上一个人,也足够了解自己的使命与责任,认同它,心甘情愿地为它做些什么。
“从前我说,前世愿,今生果,所以今生不甘。
“但事到如今,奚寒尽这辈子,已经有了他这辈子的意义。今生果,已是今生之愿。”
奚琴睁开眼时,的确没有看到阿织。
眼前白茫茫一片,思绪也迟钝得厉害,有那么片刻,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有二十年来经历如潮水涌现,从山青山到景宁再到寻找溯荒的这一路,有人说,这是人之将死会出现的征兆。
但回光返照总是因为思念绊人,忽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隔着灵海怒涛,她被榑木之风困住,他看到她眼角不断滑落的晶莹,与她颤动的双肩。
她哭了,很伤心,因为他的离开么?
奚琴不是不心疼的,但他想,没事的,眼泪会干,榑木会治愈她的伤痕,她的今后并不孤单,夙会回来,陪她走过最后最艰辛的一程。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释然,真庆幸,他还能看她最后一眼。
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聚焦,阿织看到奚琴笑了,像在安慰她,那是独属于奚寒尽的笑容,有一点懒散,却带着卸下伪装的真挚。
然后他抬手,闭目,抚心。
像长寿镇最后化魂的楹。
像在静止光阴中守了三年的风缨。
像寄居在流光断中的拂崖残念。
以及,甘渊底,元离最后淡去的魂。
奚琴闭上眼,弯下身。
两世信仰虔诚不改,他是魂引的最后一人,也以最后一个抚心礼,为这一场魂引画上句点。
魂血彻底释放,前尘铺天盖地袭来,属于自己的感知一瞬溃散,沦为遥不可及的一片羽,再也触摸不到。
最后的感受,是自己的远去。
天地化作虚无,包括眼前的她,神识湮灭,万念俱寂,光也消失。
世间的一切骤然熄灭。

红杉猝然收回手,看着眼前的琴:“怎、怎么会?”
这张七弦是奚琴拜师那年由奚家赠给白家的,上面凝聚了他的灵气,可是就在方才, 琴上缭绕霜雾忽然淡去, 琴身失色, 红杉分明只是靠近查看,琴弦便莫名崩断了。
白舜音在茫然间反应过来, 目光刹那失焦:“寒尽他……出事了。”
景宁, 奚家。
奚泊渊手中攥着一枚玉佩, 闷头闯过面前的禁制。
禁制外有传送法阵,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奚家。
刚踏入法阵边缘,一股幽兰之息将他震开, 奚奉雪的声音身后传来:“回去。”
奚泊渊不依不饶, 爬起身, 仍旧往法阵中闯。
“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奚奉雪看着奚泊渊的背影,“回去。”
玉佩的刻纹几乎楔入掌心,奚泊渊深深沉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奚奉雪:“大哥, 你的玉佩没反应吗?”
同样的玉佩, 他们兄弟三人一人一块,玉石同心, 若谁出了事,其余两人第一时间便感应得到, 就在一刻前,玉佩的一侧忽然出现裂痕,其义不言而喻。
奚奉雪沉默须臾, 安静地道:“我已和你说过了,除了闭守家中,你眼下什么都做不了。”
“……从栖霞村回来。”奚泊渊心绪难平,声音也几乎颤抖起来,“从栖霞村回来,你就让我闭守家中,说什么白衣鬼修为太高,难以应对,说什么他就潜藏在仙盟中,伴月海不安全,其实你是怕我去找寒尽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寒尽会死!”
伴月海,玉轮集。
伴月海结有四神乾坤阵,四面出入口的浮石通常不会有人驻守,今夜却是例外,一行十二名仙使集结在此,为首还有一名仙官,他的眉间明显有焦急之色,来回踱步,似乎正等着谁。
片刻后,两道华光落下,沈宿白和贴身扈从丛芜出现在浮石上。
仙官迎上去的同时落了密音结界:“聆夜尊,如何?”
沈宿白目光沉郁,显然此行并不顺利。
丛芜道:“极北雪原的结界神威惊人,洄天尊所料不错,仅凭我等根本无法破入,勿要提找到溯荒了。”
此前仙盟一直用已寻得的溯荒定位余下的溯荒,及至最后一块溯荒碎片,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然而就在两日前,极北雪原忽然传来极不寻常的灵力波荡,以至某一处古遗址的结界削弱,存于仙盟的四块溯荒碎片同时发出鸣示,仅剩的碎片就在这片遗址中。
沈宿白和丛芜立刻赶去查看,但青阳氏的结界常人靠近都难,何况还有凤凰虚影守护,幸而洄天尊告诫在先,沈宿白没有硬闯,全身而退。
徒劳而返,沈宿白自然不快,他没有多提雪原上的事端,问道:“玉轮集近日怎么样了?”
仙官犹豫一下,眉头难色更甚:“……愈演愈烈了。”
回伴月天有两条路,一条快些,直通浮野台,另一条慢些,要穿过热闹的集市。
沈宿白说:“去看看。”落了一道隐身的罩子,朝集市走去。
仅仅几日间,伴月海又多出不少人,即便在夜深时分,“客说四方”也人满为患,整个玉轮集充斥着躁动不安的气息,街头或有人用密音交头接耳,沈宿白站定细听,“誓仙会”、“给个说法”几个字眼便飘入耳中,等到了浮野台,更有人用灵力把“溯荒妖祸,尽除祸根”的请愿写在空中。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因阿织而起。
两年前,沈宿白召开誓仙会,言明溯荒现世,请众仙家帮忙寻找,虽然这桩差事后来落到了阿织和三大世家头上,不代表外界就不关注了。本来以为溯荒即将找到,二十年前的妖祸遗患也将平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阿织竟然闯了古神库。原来一直寻找溯荒的姜氏女正是当年青荇山上的妖女,而卷入风波的奚家公子也与青荇山的大师兄有极深的渊源。
不好的消息就像瘟疫,越传越快。丢失的溯荒竟让贼人去寻,听说还压了神物不还,这怎么得了?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上至大小门派世家,小到各方散修,纷纷赶来仙盟,讨说法的讨说法,求庇护的求庇护,伴月海就成了眼下这幅样子。
仙官道:“这几天来仙盟的修士实在太多,伴月天怕闹出事,几位堂主合议一番,在伴月海的四面山脚结了结界,把一部分散修安排去了那里。”
丛芜冷声道:“其实这些人来伴月海,有几个是为了苍生大义?多半为己罢了。”
他这话说得直白,引得沈宿白稍稍不悦,但他深知丛芜说得有理,没有驳斥他。
人活在世,有几个能心怀苍生?即便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所求也不过自己的道。当年妖祸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了青荇山的对立面,昆仑野诛讨问山,涑水岸捉拿余孽,或是攻入青荇山寻找溯荒,或多或少都有参与,换句话说,他们或多或少都与阿织有仇怨。阿织醒来,如果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谁知她竟天不怕地不怕,敢闯古神库,也不惧在仙盟挑明身份,自己修为高不说,身边还豢养着异常罕见的凶兽,加上她与洄天尊战的一场,几乎不落下风,最后竟能全身而退,这样一个人物,谁听了不胆寒?凭她的本事,要灭一个门派,挥袖之间罢了。于是一时之间玄门人人自危,深怕阿织惦记起昔日仇怨找上自己,恐慌之下,只好打着苍生大义的旗号,来到仙盟避祸。
仙盟虽然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但是于情于理,它的确应该给玄门一个说法。
按照沈宿白一贯的作风,对外安抚人心,群策群力夺回神物,对内调兵遣将,派出仙使围剿阿织,他早就雷厉风行地吩咐下去了。可是,连续两次交手,连澈对阿织都有放水之嫌,加上她此前手握九婴精血,沈宿白不得不对最信任的人起疑。之后栖霞村一行,十数名仙使莫名消失,连澈重伤闭门谢客,而一同出现在栖霞村的其他人,都对此行讳莫如深,就连被沈宿白请去的白云苑也称不便多提、见面再说,有关栖霞村发生的一切,后来还是奚泊渊传音过来,告知了些许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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