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咒印越扩越大,第六道劫雷混着暴雪浇下,端木怜周身也盘旋起玄色的风,绸缪千年,蛰伏千年,等待千年,终于盼来这一刻,他忍不住恨声道:“都说当年是我父亲的错,可凭什么对错要由神说了算?!凭什么神高高在上,一句天道使然,便可轻易主宰人的生死?!既然如此,我今日就要以人间为梯,将浊气引入九重天,把这天拽下来,把自以为高贵的神拽下来,让神族跟着人族一起万劫不复!让人神俱灭!”
端木怜话音落,人间似乎静了一瞬。
更远处的沧溟道,白昼忽然变黑夜,因浊气喷发而暴动的妖兽霎时静止,它们似乎嗅到了什么,忽然掉头返奔,躲回了妖山之中。
除妖的修士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然而妖山的异象不止这一处,很快,凌芳圣接到了白无常的传音:“敢问仙尊,眼下可能够联系上奉雪少主?”他说着一顿,语气焦急,“判官大人和孟婆大人忽然失了音信。”
凌芳圣来不及回答,立刻祭出传音玉鹤。
载着分神之力的玉鹤风驰电掣穿山过海,眼见昆仑就在前方,玉鹤突然像撞上什么,一下四分五裂,它双目圆睁,眼中最后的画面是九道接天连地的玄黑飓风。
其实飓风不是风,是九婴的身躯。
一刻前,端木怜以九婴之躯引浊气,无尽泽下方的浊气裂缝忽然嗡鸣一声,像在召唤什么,很快,人间所有的浊气有了方向,纷纷涌向昆仑,这也是各处妖乱暂时平息的原因。
它们先是簇拥在蛇躯的根部,尔后借着通天的清风盘旋往上,越积越多,绕着九婴之躯,形成一道一道接天的风柱。
这一切发生在片刻之间,昆仑雷雪不止,又遍布侵魂的浊风,众人仿佛汪洋中的扁舟,根本稳不住身形。下一刻,莫名的吸力袭来,松果第一个站立不住,被狂风卷着,朝九婴飞去,松针大叫一声不好,伸手要拉师弟,可他自己也扛不住这强横的吸力,与松果一起眼看就要被卷入风柱。这时,一根银链勾住两人,将他们狠狠拽了回来,孟婆收了链,却因为分出灵力,紧跟着踉跄数步,好在一朵栖兰花纹样的法阵同时出现在几人脚下,勉强助他们站稳。
奚奉雪落了阵,问叶夙:“端木怜到底要做什么!
叶夙道:“通天路虽然开了,浊气没有依附很难渡往九重天,九婴渡劫的躯体是它们最好的阶梯。只是,这只九婴并未完全进阶,眼下只是半神,与通天路的风相融需要时间。”
浊气借风侵蚀蛇躯,才会有这样九根风柱顶天立地的景象。
“若是彻底相融会如何?”判官问。
“九婴体内积累的浊气会形成威压,加上通天路的吸力,最终会冲破浊气裂缝,以至异界浊气通过人间之梯流向九重天,三界重现万年前的混沌。”
想要毁了神,毁了九重天,单是人界这一点浊气怎么够,自是要从那些混沌的地方借上一些的。
阿织看着已经被种下两道溯荒印的浊气裂缝,惨白之眼上藤蔓符文密绕,可单靠这些,还是支撑不住,“师兄的意思是,阻止端木怜是其次,关键上要落下第三道溯荒印?”
可是最后三道天劫威力至强,他们如何在天劫之下落印?
奚奉雪道:““我看这九婴并未完全成神,半神之躯并不能适应通天路的风,引渡浊气需要外力,端木怜肯定要帮忙,我和楚悠尽力拖住端木怜,能否为你们争取到时间?”
“恐怕难。”鬼坊主道,他望向端木怜,想起曾经的姬霄,说起来,他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可他藏得真好啊,直到今天,他才算真正认识了他,“适才他明知落下溯荒印对他不利,也宁肯蛰伏不动等待时机,筹谋千年,为的就是眼下一刻,这样一场豪赌,于他而言是不能输的,已经到最后了,他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失误。”
这话出,众人耳畔忽然响起笑声,端木怜远远地看着鬼坊主:“这么多年了,还是你最了解我。”
他身侧华光一闪,凤鸣琴出现在他手边。
端木怜抱琴朝白舜音笑道:“阿音,你悟性很好,可惜心念太杂,至今都学不会凤鸣琴该怎么用,可惜了这万中无一的神物,今日便让为兄来教教你。”
说着,他指间蓦地生出一条条闪烁着紫青光芒的咒文,扣弦一拨。
缠绕端木怜指间的咒文顷刻覆上琴身,凤鸣琴发出一声弦音,浮空而起,飘向九根风柱的中心位置。
那里本该是劫雷最密集的地方,可凤鸣琴竟像不惧雷威,雷雨袭来,琴弦忽然鸣奏一首旋律古怪的曲子,覆于琴身的紫青咒文听曲而动,勾住这紫电雷光,将劫雷之力导入琴体中。
与此同时,白舜音一声痛吟,跌跪在地,呛出一大口血来。
远处沈宿白见状,嘶声喊道:“阿音——”拼命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开束缚自己的血链。
连澈见他如此,说道:“她当初固执己见,以血祭琴,凤鸣琴是以不得不认她为主,今日此琴受难,自会反噬到她身上。你放心,我恳求过主人,最后会留下凤鸣琴一点余烬,勉强保住阿音的性命。”
沈宿白听了这话,只觉荒唐可笑。勉强保住性命是什么意思?修为尽毁魂魄残损身体病朽只余一口气苟延残喘吗?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再说那端木怜都要引浊气灭天了,她一个助纣为虐之人,此时这番假慈悲,只让他觉得恶心。沈宿白对连澈早失望透顶,根本无话可说,调动全身灵力挣脱血链,胸前、脸上、手臂,布满被这链咒割出的血口子。
凤鸣琴的作用,在场修士没人比阿织更了解,它可以消弭结界,抹除血息,简而言之两个字:清障。
所以阿织一见端木怜祭出凤鸣琴,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九婴半神之躯,不能完全适应通天路的风,将浊气引渡入天有些困难,所以凤鸣琴才要为之清障,它要把九婴的蛇躯彻底化入通天路中,让浊气畅通无阻。
看透端木怜的目的,阿织虽知危急,却没有轻易出手,她的目光牢牢锁在那道将劫雷引入凤鸣琴的咒文身上,她从未听过这世间任何咒文可以直引天劫,即使是适才她和师兄的覆剑劫雷,那也是通过问心剑意,强行把劫雷牵引到剑身上,雷与剑芒依旧分作二物,可端木怜这道咒文,居然能把天劫之力直接变作琴音之力,还有……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道咒文上,隐隐也参杂了雷霆之力,而且,似乎与天劫同源?
第232章 无方守一(一)
阿织蓦地想到什么, 来到白舜音身边:“灵音仙子,可否借我一点你的灵力?”
白舜音被凤鸣琴反噬,五脏六腑灼痛难忍,她吃力地点了点头, 伸出手指, 在指尖析出了稍许灵力。
灵力如洛水上的青烟, 阿织依旧找到了躲藏在其中的紫白光弧。
鬼坊主问:“你可是发现什么了?”
阿织一时不答,拿剑气引了白舜音的灵力, 送给叶夙确认。
叶夙仔细一看, 颔首道:“是劫雷。”
听了这话, 修士们却是不解,天劫之力被引入凤鸣琴,凤鸣琴不堪承受, 灼痛之苦反噬到白舜音身上, 所以劫雷的余威从白舜音的灵力中析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忽然,鬼坊主脸色一变,问:“你的意思是,不是天劫劫雷, 是神罚劫雷?”
阿织点了点头:“神隐前, 端木氏被神族降罪,九九八十一道神罚之雷, 七十二道落在端木纠身上,还有九道是端木怜受了。”
年轻的少主自此沉眠了一个初春才醒来, 可眼下看来,也许当时端木怜并未因病睡去,他醒来后苍白的脸色, 并非因为体弱因为遭受神罚,相反,他在缠绵病榻足不出户的这些日子,心中已经生出了今日这个覆天灭地的计划,然后——
“他把神罚之雷内化了。”
这话出,连见多识广的鬼坊主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更多的修士的懵懂的,这也难怪,炼化与内化一字之差,意思却大大不同。炼化,是将某一物的力量与自身融合,彻底化为己用。而内化,则因为要利用之物太强,或者与自己相性不合,于是强行以自身之力驯服它,让它长存于自己灵台。
而要内化神罚之雷,无异于以魂命搏之,意味着端木怜再遭受了天罚之后,并未任劫雷散去,而是强行将它纳入身躯,以魂刮之,以魄侵之,此举比凌迟还要凌迟,就算他成功驯服了它,他的魂也会时时被这劫雷灼痛,犹如日日受神罚鞭挞。
端木纠不许端木怜用剑,所以端木怜没有本命法器,一直以来,他都是养魂在谁身上,便用谁的东西,只有他是自己时,才会偶尔抬手引雷,与他走得近的连澈、九婴都以为他是独爱五行之术,谁都没料到真正的原因竟是这样。
内化神罚之雷,千年间日日遭受雷挞之刑,竟然都是为了千年后天劫降下的今日。
叶夙道:“凤鸣既有天劫之力引入,清障之能必定大增,劫雷结束前,九婴之躯便能突破桎梏,与通天路彻底相融。”
“……何意?”孟婆错愕道。
其实有这一问,她并非不知道答案,而是觉得难以面对——意味着劫雷结束前,浊气会彻底通天;意味着他们辛苦种下的两道溯荒印,会被这通天路冲破;意味着他们若想挽回,必须赶在天劫收尾前,落下第三道溯荒印。
且不论留给他们的时间无多,最后三道劫雷的威力强到不堪想象,自保都难,如何顶着天劫落下封印?
忽然,阿织的身影原地消失,刹那出现在端木怜身后,她没有任何取巧,流光断上已凝结了她的剑意,一剑挥去,夜空都落下伤痕,端木怜早有防备,白袍鬼魅般地出现在远端的风柱旁,还没立稳,身后又有剑气扫来,这剑芒极厉极快,端木怜眉心微蹙,来不及回头,屈指一引,身后劫雷劈下,与春祀的剑锋相撞,剑芒在他的白袍上划出一道火灼一般的口子,端木怜魂不在意,遁开数步,回过头来,看着阿织和叶夙,笑道:“二位,不觉得今日此刻似曾相识吗?”
第六道劫雷已止,阿织和叶夙的衣衫上都染了血,而他,正如当时在伤魂谷一般,远远与他们对峙。
“哦,可能你不知道,”端木怜提点阿织,“那年慕怀把你扔下伤魂谷,你被九婴的火灼伤双眼,我也在的。”
只是他没有上前,远远地看着阿织——这个他命定的变数,会有怎样的命运,犹豫着要不要顺手把她杀了一了不了,可惜这时,叶夙赶来了。
端木怜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左右她当时眼睛坏了,那天,我如果出手取她性命——”
“我必相阻。”春祀剑锋如月华流转,叶夙斩钉截铁道。
端木怜听了这话,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么看来,如果他那天和叶夙打起来,提前暴露身份行迹,便也无法筹谋到今日了。
端木怜对阿织道:“看来一切都是注定的,你怎么样都会上青荇山呢。”
“废话少说!”
凤鸣琴虽是万中无一的神物,到底不比白帝剑,引劫雷入琴,自身也不堪承受,只这么一会儿,琴弦已崩断了两根,而盘旋于风柱的浊气也更浓了,阿织根本不愿给端木怜拖下去的机会,再度出剑。
白舜音被反噬到痛不欲生,沈宿白远远看着,心急如焚,可是端木怜涸泽而渔,把凤鸣琴毁了都在所不惜,根本不顾白舜音死活。身上的血链强横霸道,沈宿白的修为分明与连澈相当,甚至更高一些,居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的声音:“……宿白。”
沈宿白浑身一震,竟是洄天尊。
不,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洄天尊,只有一只妄图成神的九婴。
九婴的九条蛇躯被端木怜控制,化入通天的风,引入渡劫的雷,灌以浊气铸成血梯,简直痛苦至极,它的声音非常虚弱:“宿白,我知道,因为聆夜堂,你眼下恨我,此事是我负你,但我们未必不能合作,你帮我,帮我脱困,好不好?”
九婴说完,等了一会儿,见沈宿白不答,它语峰一转,继续传音道:“……宿白,你不想救白舜音吗?凤鸣琴根本承受不了几道天劫,若是二十三根琴弦都断了,白舜音即便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你助我脱困,我帮你灭了端木怜,保住白舜音,再帮你——”
“该怎么做,你说。”不等九婴说完,沈宿白道。
九婴欣喜若狂:“你只要进入我的身躯,找到我的元神即可。”
沈宿白抬目望去,九道风柱如擎天之梯,对外界虽有吸力,可想要真正进入内部,除非被这风浊之息搅碎。
沈宿白淡声道:“没有入口,我如何进得了你的身躯?”
“端木怜的确封住了我的上躯,但是我留了一手。”生死攸关,九婴不惜将秘密告诉沈宿白,:“我可以把上躯与下躯暂时分开,你往下看。”
跟着九婴的指引,沈宿白在乱石遍布的沼泽上找到一个色泽黯淡的菱形巨石,九婴道:“从巨石下探十丈,你能找到我埋在地底的下躯,从腹部进入,我分了半幅元神藏在那里。”
然而这话说完,沈宿白却没有声音了。身体若被通天路的风同化,再无转圜的余地,九婴焦急之下,连唤沈宿白数声,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也不怪沈宿白,昆仑上空忽然炸开震震雷鸣,不同于之前的劫雷,单是这雷鸣声众人就承受不住,奚奉雪和判官照顾不到所有人,修为低的修士顿时五脏破裂,呕出几口血来,死生不知了。
天幕下劫光闪动,泛起一片片白,饱受摧残的昆仑再次颤抖起来,而这竟只是第七道劫雷的前奏而已。众人这才知道最后三道劫雷的威力竟强横至斯,一时间胆裂魂飞。
阿织听到雷鸣,知道时机已到,借着劫光的掩护,闪身到端木怜跟前,手中白帝剑剑意惊人,与之同时,叶夙也出现在端木怜左侧,春祀威光凛凛,直逼而来。
被阿织和叶夙合围,端木怜早有准备,白袍一拂,数道神罚劫雷凌空劈落,意图阻拦二人。
岂知白帝剑锋到了端木怜跟前,倏地顿住,阿织周身灵气暴涨,她忽然双手持剑,将这一身气泽全数灌入剑中,剑锋朝左一偏,在叶夙的身前割开了一道光怪陆离的罅隙,几乎是同时,另一道罅隙出现在凤鸣琴边。
流光断可以断开世间万物,二十年的光阴都不在话下,何况这样短短一段空间距离?
端木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叶夙已经穿入罅隙,掠至凤鸣琴边。
端木怜眸底浮起凉意,他与这二人斗法至斯,就是为了拖住他们不伤凤鸣琴,竟忘了流光断还有这样的效用,真是防不胜防。
春祀剑光如虹,所至披靡,剑锋直落凤鸣,就在这时,高空一声惊雷震魂摄魄,第七道劫雷如划开天地的伤痕,直贯下来!
叶夙仰头看见劫雷, 立刻明白了阿织的意图。
手中剑锋微微一转,本该落在凤鸣上的剑芒,劈向端木怜的咒文。
这道咒文混入了端木怜魂力中的神罚之雷,是将天劫之力导入凤鸣琴的纽带。
纽带忽然被斩断, 恢宏的天劫之力忽然无处可去, 一部分就近扑向了叶夙。
叶夙本就有伤, 出招前便知无法避开,他硬吃下雷威, 心口一阵剧痛, 当即跌落清空。
余下大半雷威则循着咒文方向反噬其主。
端木怜见叶夙不惜自伤也要伤他, 眼底一片凉意,可劫雷冲身而来,他根本无可阻挡。
就在这时, 他的白袍上, 似乎有一道法印亮了一下。
雷光袭来前, 忽有一道身影义无反顾地出现在他身前,妄图帮他阻下劫雷。
其实,被法印牵引过去时,连澈并没有想太多, 撞上反噬过来的劫雷, 她甚至不觉得痛,又或许是太痛了, 她反而失去知觉,只觉思绪一下迟钝, 身躯仿佛都变轻了。
本能地,她还想回头再看一眼那个人,她脸刚侧到一半, 视野便消失了,她的身躯猝不及防地四分五裂,在凛凛雷威下化作飞灰。
端木怜愣了愣,这才看清挡在身前的人是谁。
可分神仙尊一条魂命根本不足以化解这劫雷的威势,余下的雷威从他灵台直浇而下,他闷哼一声,魂魄竟在这一式之下淡了三分。
幸好端木怜内化过劫雷,千年卧薪尝胆,灵台早已习惯凌迟之痛,重创之下,他避开要害,竟还保有余力。
端木怜再看了一眼身前,阻在那里的身影已消失,世上已没有连澈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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