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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沉筱之)


真快啊,连句话都没留下,一个人便这样不在了。
端木怜垂眸看向自己的袍子,施法的人消散,法印也没有再隐藏的必要,它低低地挂在白袍的袍尾,已经黯淡失色。
端木怜认出来,那是一道替身印。
落下此印意味着同生共死,如果一方遭遇灾劫,另一方无论多远都会以身为对方当灾。
可是,替身印从来下在人身上,施术时需要两方认同。端木怜从未有闲心与人共下这样的咒印,那些跟着他的人,未必能靠近他三尺内,所以,连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这道性命攸关的法印,下在了他的袍子上。
多么可笑,对一个袍子下替身印,要为一身袍子挡灾。
端木怜想,她好像总爱做一些多余的事,正如那年他答应让她跟着自己,她总会在他的房门外坚守昼夜,好像他需要谁护法似的。
端木怜心中没多少悲痛,只是觉得,何必呢?
引雷的咒文被斩落,凤鸣琴再无法借天劫之力清障,可是这样一来,没了凤鸣琴吸收雷威,第七道天雷的威势全数降临昆仑。
众人抬目根本不见雷霆,只见一片白光直压而下,修士们合力结成的屏障早就不堪一击,修为低的若没人保护,顷刻间便化为飞灰。奚奉雪维持的栖兰阵一个接一个破灭,判官笔的墨牢成形即碎,初初兽躯简直要在劫光中化作灰烬,他气恼之下连声兽吼,竟有自暴自弃的意味,幸好凤凰忽然衔着园虹飞来,叶夙强忍着伤,为众人撑开半幅灵罩。
端木怜冷眼注视着一众修士,声音里终于没了笑意:“看来,我实在小看你们了,该给你们找点麻烦的。”
凤鸣琴毁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来昆仑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绊脚石。若不除掉他们,今日恐怕计划难成。
杀心一起,端木怜再不顾伤势,他闭目起咒,只见一团神罚劫雷从他眉心析出。紫电白芒融聚着同样的威压,它引导着天劫之力,将昆仑的一片片白光灌入修士们所在之地。
天劫之下,护住自己简单,护住众人却难,叶夙两度被劫雷所伤,加上以剑横渡时空种下溯荒印,身上、魂上皆是伤痕累累。再者,青阳氏的五行术法根基是木,雷为木之阳,风为木之阴,面对劫雷实难相克,而天劫却在端木怜神罚之雷的加持下更强上数倍,凤凰衔起的园虹一声裂响,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这时,叶夙忽然听到了剑吟声,忽然有风拂过脸颊。
不是通天路的清气之风,也不是昆仑寒意彻骨的朔风,它是干净、微湿的,带着青荇山泥土与草木的气息。
叶夙抬目看去,只见阿织一人浮立清空,她双目紧闭,周身缭绕起逼人的剑气,剑气如风,竟能阻挡天劫之雷。
白帝剑就横在她的心前,她一手抚心,一手画圆结阵,语气凌然生威,念出一句他从未听过的剑吟:“天生剑意,纵古渡今——”
一语落,昆仑所有剑修的剑都震荡起来。
不……或许不止昆仑,剑声无边,涑水南北,东海之滨,也许所有灵剑都听到了号令,纷纷应声吟唱。
阿织继续念道:“月泽朝露,日覆山行。”
忽然,无数剑气横渡山川飞来,在她周身七十二个方位依次排开。
这样的列阵方式,竟有一些似曾相识。
“守静至笃,心不动念。”
“这、这是……”随着第三句剑吟声止,有修士错愕出声,难怪眼熟,这剑阵他们当真是见过的,在二十年前,他们攻打青荇山时,“这是守山剑阵!”
但又与守山剑阵不同,当年此时,阿织只是启阵人,结阵的剑意是问山花了多年时间,在云过台层层布下的,法阵也要以青荇山为凭。可今时今日,阿织却是凭空结成的剑阵,威力也比当年强上千倍万倍!
心已静念已消,阿织念出最后两句剑吟:“凭虚若海,身外有天。”
“万剑归心,无方——守一!”
浩瀚的剑气横扫昆仑,剑华以阿织为中心,层层外扩,剑威强横至极,竟能在这劫光倾轧的昆仑为众人拓开一片喘息之地。法阵还差最后一步,阿织手持白帝剑,将它灌入阵眼之中,冲天的剑风忽然上涌,加固阿织所结的剑阵,阵中修士被剑风冲身,几乎站立不住,阿织却坚守在阵心,持剑不放,黑发于青袍猎猎翻飞。
她闭着眼,感受着剑意,这一刻她的心是极静的,她想到了师父。
藏在师父佩剑里的剑招最后一式,是师父的一缕残影。
他守在幻境的尽头,隐隐感受到灵气波动,知道有人来了,什么都没说,便开始挥剑。
阿织看到这一式便愣住了。
它和青荇山的守山剑阵很像,只是凭空落阵罢了。她的剑道悟性极高,何况这是她用命维系过的剑阵,只要师父示范一遍,没有学不会的。
问山似乎知道什么,也只示范了一遍。
然后他停下来,残影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忽道:“小阿织。”
师父已经很虚弱了,沧溟道里的残魂都没能维持太久,阿织没想到藏在佩剑里的一片影还给她留了话。
她哑声道:“师父,是我。”
“人只所谓剑,是最强之封,最利之刃,但为师曾问过你为何持剑,你可记得你的答案?”
不等阿织回答,问山兀自说道:“那年为师侥幸被青阳氏所救,听徊指引,去了沧溟道,途遇飞廉之魔。飞廉至强,却独守沧溟道深处不出,为师是以于剑道上有所悟,创立第四式。飞廉魔身上所寄之念,应与端木氏有关,是故若要为这第四式找一个传人,也该当是你。”
“何况,”问山说着一笑,“你师兄一生自苦,背负已足够多,便不劳他辛苦了。”
“端木氏借飞廉身守沧溟,为师终得顿悟,这世间最强之物,刃也好,锋也罢,最后都不该是为杀戮,而当为一个守字。能守下多少,守下什么,全凭持剑人一念,它可以很弱,亦可以很强,念无边,则无方,是为无方守一。”
问山说到最后,叹了一声:“总觉得这第四式还有可发掘的余地,可惜青荇山的日子太短,为师这一生,剑之一道的造诣便止步于此了,余下的,就交给我们的小阿织了。”
剑华与天劫碰撞厮杀,发出铮铮鸣音,叶夙看着独守阵心的阿织,忽然想起那年人间一游,师父问阿织为何学剑。
彼时阿织沉浸在四叔惨死族人皆亡的伤痛中,说:“青荇山上,手中持剑,心中便有相护之人,只可惜……”
凡人师兄走了,慕家没了,她不知道要保护谁了。
问山却道:“你眼下依旧有需要保护的人啊。”
“为师和夙,都需要你保护。”
当时阿织不信,只说师父师兄的剑术都在她之上。
可今日此地,无方守一,她当真持剑护在他身前。
端木怜远远地注视着守山剑阵,目光一时复杂难辨。
维系剑阵的人剑意至强,让他想起千年前的端木氏,他似是自语地对阿织说道:“能够走到这一步,你真是频频让我意外,可惜,又有什么用呢?”
言罢,他心口忽然浮现出一道血黑色的契文,仰身倒下,身躯如虚影一般,消失在雷鸣浊风中!

看见端木怜忽然消失, 众人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忽然,沉寂已久的九婴发出一声惊天的痛啸,九根盘旋在天地间的风柱蛇躯竟然慢慢靠近,隐隐有融合之势, 人间的浊气已不够用, 沼泽下方的浊气之眼也在通天路的催动下, 发出阵阵嗡鸣,想要挣脱溯荒印的束缚。
判官错愕道:“怎么回事, 通天路的融合提速了?”
鬼坊主注视着九婴的蛇躯, 神情忽然一变:“难道……难道端木怜适才是利用魂契, 进入了九婴的蛇躯中,凤鸣琴没用了,他要以自己的魂力强行把天劫引入九婴之躯!如此一来, 天劫结束前, 九婴之躯必定通天, 溯荒印也会被冲——”
鬼坊主话未说完,叶夙已经离开剑阵,疾奔向风柱。
可春祀剑威无匹,竟撕不开风柱一道口子。
奚奉雪见叶夙都束手无策, 急声问鬼坊主:“为何会这样?”
鬼坊主摇了摇头:“九婴是半神之体, 那躯壳本就难斩,适才也就是白帝剑与劫雷结合才能重伤它, 眼下劫雷已经倒戈帮它融合躯干,何况还有通天路的风和浊气加持, 就是流光断的锋,怕也要劈砍上一时,看来在九婴的躯体中施法, 是端木怜早就计划好的,实在难办。”
众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事到如今,再没有人有心思质疑当年妖乱,劫难当头,焉有完卵?片刻,只听松针怯怯道:“从前师父给了我一张符箓,说是可以伤敌于无形,威力很强,不知对这九婴可有一点作用?”
储江绪紧接着接话道:“我天玄宗也有一个镇派法宝。”
“徽山祠堂里存放着一缕远古剑意,我今日恰巧带了来。”
“我这里也有一件神物残品,只是不太会用……”
修士们众说纷纭,纷纷拿出至宝杀招,到了这时已是再无保留,奚奉雪放眼望去,忽见无尽泽的另一边,断山的下端,有一道踉跄而行的身影。
那血链是跟连澈的命系在一起的,眼下连澈死了,沈宿白自然得以解脱。
奚奉雪传音过去:“宿白?”
沈宿白一时没答,他似乎很痛苦,那劫雷伤了众人,也伤了他,若非阿织及时落下守山剑阵,庇护的剑气横扫过来,他也许支撑不了多久就化作灰烬了,眼下端木怜再度以九婴之躯引雷,他才勉强有力气站起来。
奚奉雪见沈宿白不答,又道:“宿白,不如暂时来这里避一避。”
这里?哪里?
沈宿白乱极了,受伤还是其次,他脑中一直有两个声音——除了奚奉雪的,九婴自一刻前就在不停地唤他:“这端木怜,他竟要牺牲自己的魂力,把我的身体融进这通天路里!”
“宿白,就算没了凤鸣,浊气通天,人间覆灭,白舜音还是一样会死,你也会没命!只能我能救你,你快助我脱困,快!”
“若还不行,仙盟之主、仙盟之主的位置我让给你!”
沈宿白被它吵得头疼难耐,他甚至不知自己受了什么伤,抬眼望去,浊风惊雷在他眼中都变成了黑白色,灵视也不堪大用,好半晌,沈宿白才从一团乱麻中理清了一点思绪,问道:“……阿音怎么样?”
奚奉雪道:“叶夙和阿织及时阻断了咒文,她虽被凤鸣反噬,性命无尤,应该能保住一半修为。”
是么,保住一半修为……今日这样的灾厄,能如此已是很好很好了。
奚奉雪道:“宿白,你眼下自责我知道,但我也知助纣为虐并非你的初衷,你是被这九婴所骗。你可以到我们这里来,你我一生修道,大敌当前,总不能事事倚仗他人?这九婴躯壳难破,你对它最为熟悉,我们一起想办法。”
沈宿白听了这话,又往无尽泽的另一边看了一眼。
剑气萦绕的守山阵法,他再熟悉不过了,当年是他带人攻上青荇山的,眼下却要寻求它的庇护?
沈宿白慢慢摇了摇头,他没有脸。
他道:“我方才看见,四海坊的鬼坊主,似乎有一件很厉害的法器,能够避开惊雷,隐匿万物,能否借我一用?”
天地劫光连成一片,从第七道天劫开始,劫雷之间已没有停歇的边界,不知是何时止了,何时休了,何时迎来最后一道,何时终结,沈宿白只能看见无边的力量灌入盘旋的风柱中,他踉跄地走在沼泽上,终于找到九婴所说的菱形巨石。掀开石头,下探入地底,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他走了许久,也不知是否已经进入九婴藏在此处的躯干,直到他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蛇形的东西,它与人一般高,与他在仙盟记录里,看到献祭时出现的九婴妖胎一样,只是稍显透明。
沈宿白知道,这就是九婴藏在此处的半幅元神了。
看到沈宿白,九婴欣喜若狂地游过来:“宿白,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
沈宿白语气平静:“该怎么做?”
九婴道:“看到我这元神上的契文了吗?你把它撕下来!”血黑色的契文就覆在九婴额间的竖目上,九婴解释道:“放心,这契文虽是端木怜弄的,但我是半神,是可以摆脱它的,只是需要一丁点额外的力量……”
沈宿白听它说着,点了点头,他一步一步朝九婴走去,抬起手,就要触碰到那个契文。
忽然,他手中灵力一变,一个灵锥凭空出现,径自朝九婴的竖目刺去,九婴心知不好,尖啸一声,强横的妖力撞入沈宿白心口,将他震飞。
沈宿白狠狠摔了出去,可那枚灵锥如入无人之境,透过契文扎入九婴的半幅元神。
即使是半幅元神,也是半神的元神,区区分神修士,是怎么伤了它的?灼痛贯穿全身,九婴嘶叫起来:“你、你干了什么?!”
沈宿白摔在地上,直到这时,他才看见自己胸前有个血洞,可他不在乎,他笑起来,做了什么?当然是拿了它最忌讳的东西——献祭时留下的血息,聆夜堂的,新鲜的。
赶到聆夜堂已经晚了,这么多人因他而死,这条命留着也没什么用。他之所以还活着,之所以假做不敌任凭连澈绑了自己,就是为了来到它身边。他看过阿织收集血息,知道这东西能对付它。
沈宿白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一下子扑过去,双手牢牢握住灵锥——这个曾经洄天尊赠给他的信物,想竭力把它扎入最深处。
九婴历啸道:“你找死!!”无数黑须从黑暗中探出,不由分说刺穿沈宿白的身躯。
沈宿白竟不松手,与之同时,他周身灵力暴涨,那些在青烟遮掩下的灵宝纷纷现形,威力堪忧的符箓、上古的剑意,破损的神物,最致命的一个一个其貌不扬的瓷罐子,那些鬼坊主花了近一千年收集来的怨念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它们夺罐而出,顺着血息,狠狠攫住九婴的元神。九婴一下子剧痛难耐,只想把沈宿白千刀万剐。可忽然间,它发现自己藏在地底的身躯正被沈宿白带着往地面探去。
地面上有什么?
九婴脑中有一瞬空白,然后它才想到端木怜引了劫雷来同化自己的躯体,而它藏在地底的这一部分虽然已与蛇躯分开,可到底是同源,天劫会一视同仁的。
九婴终于知道怕了,它猛烈地挣扎起来,惊恐地叫道:“不,不……”
然而黑须穿体,血已流干,沈宿白不肯放手,终于,无尽泽地动山摇,牛身龙尾拔泥而出,这是九婴给自己留的后手,可也是唯一未能完成献祭进阶为神的残躯,所以它在劫雷下没有生还的可能。
天劫炸响,劫雷忽然转向,全数灌入无尽泽,沈宿白最后只望见一片刺目的光,然后他神思一空,随着九婴的残躯,和它藏在其中的半幅元神一齐化作灰烬。
元神遭受重伤,躯干少了一半,九婴几乎半死,九条蛇躯同时尖啸,身上的鳞片兀自脱落,落地成为劫火,连与通天路的融合都停滞一瞬。魂契相连,端木怜也遭到反噬,灵台上一阵剧痛,一时间竟停了以魂力引雷。
得了这一刻的机会,问心之意早就在春祀剑锋凝结,叶夙一剑破开九婴的兽脊,一个巨大的,深黑的洞口出现在眼前,透过这个洞口往下看,能够看到一刻前被巨大风柱遮挡住的浊气裂缝。
劫雷不知还余几道,溯荒封印已经不起冲击,发出阵阵哀鸣,叶夙知道,他必须尽快落下第三道封印。
他收了剑,朝九婴的身躯内走去。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阿织的声音。
“师兄。”
叶夙回过头去,隔着缭绕的剑气与风,看向她。
然后他说:“等我。”
阿织听了这话,有一刹那竟不知今夕何夕。她的预感一直很准,那些不期然的分离来临,她总会心慌难耐,正如那年叶夙忽然回到青荇山,在云过台守着她睡去,隔日与她做别,正如那天奚琴送她去放逐崖闭关。
每一次,他都跟她说等,可每一次,她都没等到他。
落下第三道封印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师父当年只落了一道便人亡魂陨,师兄呢?
可前方是必须要走的路,他立在风中,与她说的最后的话不是道别。
阿织垂下眼帘。
其实叶夙刚回来时,她曾困扰过他究竟是谁,自己心上的那个人到底是奚琴还是这一切源自对师兄不自知的依恋,但到了此刻,这些好像没那么重要了,她这两世生命中,有所交集的人太少,可值得庆幸的是,从一开始,她就遇到了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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