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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沉筱之)


只要他说等,她就信他。
劫光落下,阿织点了点头:“好,只要是你,只要回来。”

第235章 无方守一(四)
九婴的身躯已经被通天路同化了大半, 进入到里面,没有兽的五脏,甚至没有血气,只有一片灰白幻境。
幻境的尽头有一台尸棺, 下方, 便是那道惨白的浊气裂缝。
叶夙径自来到浊气之上, 指尖凝聚的青色法印已经成形,凤翼图腾微亮, 两道凤凰虚影出现在身后。
这时, 身侧传来一个声音:“青阳氏之主来我家做客, 不打招呼就算了,一到就要拆家,不太合礼数吧?”
端木怜出现在尸棺旁。
他的魂比之前更淡了, 此前已被劫雷所创, 进入九婴身躯后, 他以自己的魂魄为媒引天劫之力,反噬自然极重,加上方才九婴元神被毁连带他也受伤,此刻他已是虚弱至极。
叶夙看到端木怜, 没有继续施法, 也没有掐灭指尖法印,只问:“你家?”
端木怜讥讽着笑道:“我这千年期许都寄托在这九婴身上, 此处不正是我家?倒是青阳氏,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感动, 把当年神伪善的一两句谕言当了真,践行至今,到了眼下, 还想着要拯救人族,为苍生谋福祉呢。”
叶夙听了这话,摇了摇头。
他安静地道:“你错了,苍生太远,人族太大,我之所为,不为这样的宏愿。”
“哦?”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论调,端木怜忍不住打量叶夙,一身血污独闯危境,只身一人立在这异界裂缝上,还称自己不为苍生,“那你这是?”
“为我所珍视的。”叶夙道。
从前为了青阳氏的族人不再受苦,不必进月行渊供奉灵力了却残生,后来上了青荇山,心中便有了师父和师妹。苍生太大了,苍生是什么呢?也许在他眼中,它只是甘渊的风,青荇山的草木。
端木怜听了这话,静静地注视着叶夙。
片刻,他道:“可惜,我珍视的早就没了,不能与你感同身受,今日——只有必须要了却的愿望!”
话音落,他忽然出手,意图截断叶夙手中的法印。
他大半力量已被天劫所消耗,魂魄虚弱至极,又无法进入身躯修养,如何阻得了叶夙?
只听凤凰一声惊啼,端木怜的灵诀打在凤凰衔起的灵幕上,叶夙根本不管他,一心结印,手上木系法阵渐渐变大,古藤一般的枝叶上写满符文。
端木怜知道,若是任凭叶夙落下第三道溯荒印,那他这千年筹谋都要付之东流。可眼下实在他强我弱,一时间他竟奈何不了叶夙。眼看九婴连意识都丧失了,兽躯与通天路的边界已然模糊,只差一步就要成功,端木怜心里难得生出一丝焦躁。成败只在毫厘之间,他不能功亏一篑,想到这里,端木怜终于做出决定,他掌心引咒,屈指成爪,身侧尸棺一下爆开,一具尸身浮空而起。
这正是端木怜的尸身,眉心封着血黑魂契,穿着端木氏少族长的古衣,干净如初。
但端木怜对自己的尸身没有丝毫怜惜之意,他手中咒术忽然一起,那些被他送去引渡天劫的神罚之雷与魂力通通折返回来,落在尸身上——魂魄太虚弱了,早已无力承受承载了天劫之力的神罚之雷,好在他还有一副玄灵境的躯壳。
尸身像是一个临时的容器,在天劫的侵蚀下寸寸龟裂,但它好歹为端木怜争取了片刻时间。
端木怜于是将自己毕生的灵力倾泻来出,连带着神罚之雷一起,在半空缓缓凝聚出一柄利器。
利器尚未成形,威压已横扫这片灰白之境,锋芒逼迫过来,凤凰虚影根本拦截不住,叶夙手中法印本已大成,上覆灵云,下铺灵壤,但他依旧被端木怜的灵威所影响,抬目看去。
这一看,叶夙一愣,端木怜也一愣。
那柄凝结了端木怜所有力量的利器到了最后,居然聚成了一把剑的形状。
不知是因为此生与剑纠缠不清,还是因为今日一切皆因千年前一柄神剑而起,结果竟然如此可笑,但端木怜知道,眼前之剑,必定不是天命所归,也不是端木氏骨血里的传承,因为这把耗尽了他毕生灵力所结成的锐器中,没有剑气的威凛,剑意的锋锐,只有雷霆呼啸,与当中裹挟的千年恨意。
端木怜只觉满心荒唐,但他不敢耽搁,叶夙手中青碧色的法阵同样灵威惊世,眼看溯荒印就要成形,端木怜引着“雷剑”直撞过去。
无上威压席卷而来,凤凰惊飞,然而这时,叶夙手中法阵忽然一变,那些枝叶密绕的古藤、空中的云、地上的壤,全都何为一体,竟也是一柄剑形。
但与端木怜不同,这柄剑剑意充沛。
原来叶夙适才所结,根本不是溯荒印,他只是借了溯荒印的形,凝聚了一缕问心剑意。但今次问心,又与从前每一次不一样,他知道这次是最后了,所以他也将毕生的灵力浇入剑意中,加上青阳氏之主最强的木系之风。
雷为木之阳,风为木之阴,相克难,可当它们力量相当时,却能彼此溶解消化。
端木怜看着叶夙迎上来的剑意,知道自己中计了,他从来小心,步步为营,可他从未施展过溯荒印,或许是对这上古禁法不够了解,或许是成败一瞬的焦躁,灵力结为剑形的刹那失神,让他最后棋差一招。
端木怜这才知道,原来叶夙进入九婴躯体中,并未打算在此落印,他只想拖住他,逼迫他把引渡天劫的神罚之雷收回来,这只九婴已经濒死,只要不灌入最后一道天劫之力,它的身躯大概就不能被通天路的风同化。
“雷剑”与“风剑”相撞,巨大的灵压在灰白之境中扩散开,九婴之躯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力量,它仰天嘶哮,发出这漫长一生中最后一声悲鸣,然后它的身躯彻底融入风柱,跟着这一天一地的浊风彻底崩散。
“你们看——”
九婴的崩消的身躯形成一圈一圈肉眼可见的灵波,覆盖整个昆仑,而灵波的中心,一紫一青两道灵力还在进行最后的吞噬,接着,它们在第九道天劫最后一缕劫光中消弭于无形。
天劫散去,昆仑忽然静下来。
众人避在阿织的剑阵中,双目几乎要被适才的劫光灼伤,不知是谁小心翼翼问了句:“结、结束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阿织立在阵心,抬眼望去,目光与浮立高空的叶夙相接。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终于等到了他。
不由自主地,她对他很轻地笑了一下。
叶夙看着她,似回应一般,嘴角也噙起一抹难得的笑意。
可一切未终,溯荒印在浊气的冲击与天劫的浇注下已经有所损毁,他必须立刻落下第三道封印。
叶夙闭上眼,眉间图腾再染血色,冲天的灵气绕身铺开,指间蔓生出青碧色的咒印,轻声道:“溯我荒行,渡我荒——”
一语未尽,诵念声忽然停滞。
耳畔传来风声。
可这风并非来自昆仑,它甚至并不源自人间,它带着九重天独有的清气缓缓吹拂,越来越劲。
“这是……”
九婴的身躯消亡后,端木怜落在无尽泽的乱石中,本已心灰意冷,可他忽然嗅出了风的味道,原来……原来九婴的身躯并非消亡!
他笑起来,仿佛还有身体似的,先是从胸腔发出一声闷笑,然后实在忍不住欣喜若狂,笑到弯腰捧腹:“当真是……当真是天助我也,原来要同化九婴的身躯,根本用不上九道天劫之力,八道足以!原来它消失,不是死了,是因为通天梯已经筑成了,我就说,我就说九婴是最好的材料!”
仿佛为了印证端木怜的话,下一刻,强横的吸力直将而下,它顺着通天之路,落在浊气之眼上,那些隐在裂缝下的浊气有了通天风做助力,狂涌着迎风而上,浊风再度盘旋于昆仑,一瞬间便形成了巨大的风柱。
这是结合了两处异界之力的风柱,耗损了大半灵力的叶夙难以抗衡,立刻便被风柱震落清空。
“不好,那封印——”孟婆急声道。
不必她提醒,众人已经看见了,浊气被通天风引着,太过强横,前赴后继地扑向溯荒印,溯荒印力有不逮,已开始层层断裂。
可看见了又如何呢?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叶夙握着春祀,挣扎起身,想要再度落印,端木怜兴盛至极,仰头看向云端,等着九重天被这浊气拖入混沌,等着神明和自己一起赴死。
就在这时,人们听到了一个声音。
“溯我荒行,渡我荒日。”
是阿织。
叶夙与端木怜同时一怔,侧目看去。
大概是修士们不需要被庇护了,不知何时,那个能阻天劫的守山剑阵已被阿织缩小凝结,变作绕身的剑气,可她念的却不是剑诀,而是溯荒印的咒文。
“雷霆雨露,听我剑吟。”
灵云、灵壤在她周身铺开,与叶夙春雾一般的气泽不同,阿织所凝聚的这一方灵气天地是锋锐的,就如她这一生所行之道一般。
叶夙看着阿织,不解她为何会用溯荒印。
然后他想起来,他的师妹一直这般灵巧,再复杂的咒文法印、剑招剑诀,她总是看一遍就会。
在梦螺的幻境中,她看过他为她落印,她的意念也曾跟着白帝剑回到二十年前,在月行渊种下封印。
“天行地若,秽土生木,月覆日行,春泽秋露。”
阿织学着师兄的字句,诵出咒文,感应着无尽泽上,那道即将冲破牢笼的浊气裂缝。
可忽然,她意识到出了差池。
通天路的风太强,前两道溯荒印已经被冲破了大半,单凭她自己,即便耗尽所有力量,也不可能彻底将它封禁。
可是浊气通天,箭已在弦,若是做不到,如何承担后果?
阿织静了片刻,蓦地改口念道:“天生剑意,纵古渡今。”
不必提叶夙,这次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剑招第四式的剑诀?
“月泽朝露,日覆山行。”
其实刚落溯荒印时,阿织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师兄已经力竭,她还保有余力,所以她应该试试。
可是随着念出咒文,眼前仿佛掠过山川日月,心底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师父问她为何持剑,那时她虽有答案,心却懵懂,而今万事皆澄明,她才知道她的心愿依旧很小,跟当初一样——为了保护身边这寥寥数人。
如果能让他们不那么辛苦,她愿意担负所有的重量,即使……会不堪重负。
这应该就是师父说的守字。
师父说,无方守一,可以很强,也可以很弱,全凭心念。
“所以,”阿织想,“若是心念足够大,足够贪心,是不是也能突破人的极限,将这无方之力融进溯荒印里,完成千年来从未实现的愿景呢?”
阿织忽然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轻声念道:“昆玉溯荒,今溯神意。”
号令一出,白帝剑突然发出一声从未有过的剑鸣,剑心溯荒浮出剑身,恢宏的灵气化作一只巨大的青鸟,羽翼直遮天日,青鸟清啼一声,径自冲进阿织的灵台。
就像二十年前她祭阵为守青荇山一样。
叶夙看到这一幕,眼神一瞬空茫。
初初意识到自己与阿织的感应刹那变弱,心知不好,问鬼坊主:“她是……她这是要做什么?”
阿织继续念道:“白帝青鸟,落我之身,噬我之魂。”
鬼坊主目中亦带不忍:“她与白帝剑同心一体,所以她知道,若她把命魂供奉给此剑,可以引导出白帝剑的全部神力。”
“神力本无着,但无方剑阵可受,再融进溯荒封印中,这样落下的溯荒印才足够强大,才……”鬼坊主看了那通天的风柱一眼,“有可能封印下面那个裂缝。”
初初一下慌了神,语无伦次道:“可是若是这样,阿织她不是……”
鬼坊主垂下眼,摇了摇头。
似乎有寒意袭来,连通天路的风都滞了片刻,昆仑四处结冰,仿佛上古极寒之境。
片刻后,人们才看清,原来这些封住万物的寒气都来自于一道道剑气。
剑气不伤人,只降物,而剑气的中心,阿织似已在那片恢宏的灵壤中沉眠。
只有一句一句剑吟,带着她最后的愿景,从白帝剑身上传来。
平静而铭心彻骨。
“剑心一念,万难不悔。”
“此魂已渡,此心已笃。”
“涂荒收浊,祛秽封木,封。”
阿织所在的灵壤一下爆开浩瀚的灵气,朝着通天路直卷过去。
通天之风在灵气的倾轧下呼啸反扑,但是灵气并未流连于厮斗,它知道通天路不是它的目的地,紧接着,一环一环青碧色的法阵在灵气的护送下层层铺下,浇盖在浊气裂缝上,它们落地生根,迅速生长,修补旧印,种下新印。
它不再只是一株密绕的藤蔓,而是可以覆盖整个无尽之野的草木之森,它在迅速生长间,蛮横地压下裂缝,浇上厚土,尔后,余下的青色气泽竟催生出真的嫩芽,将这片沼泽蛮荒之地填满绿意,长出一株株状似剑形的灌木。
这一切恍若神迹,句芒临世也不过如此。
即使阿织已步入玄灵境,即使她引出了白帝剑的神力,众人也不敢相信她最后竟有这样跨越人世极限的力量。
只是,也许所有人都忘了,在许多许多年前,白帝剑刚铸成时,端木氏便是神灵选中的唯一落印之人。
昆仑的裂缝在溯荒印的镇压下偃息旗鼓,通天路的风没了引渡之物,慢慢消散,浊气不再翻涌,极北月行渊,极南沧溟道同时发出一声深深的喟叹,尔后,裂缝沉入地底,再也不见了。
这声喟叹,与山川同鸣,震得所有人心神俱疲。
一切彻底安静下来,除了那个从高空落下的,再也没有声息的青衣身影。
阿织的魂在祭剑时就碎了,身体却没有立刻羽化,大概是榑木枝习惯了保护她,护不住魂,便护住躯壳吧。
剑鞘散发出淡青色的气泽,托住她的身体,温柔地下坠。
昆仑朔风又起,九重天已远去,就如当年神隐时一样,神不在的人间辽远而广阔,天很高,地更沉。
端木怜立在这片旷野之上,茫然了许久。
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愤怒的,可是木已成舟,好像也没有值得愤怒的地方,忽然,他意识到什么,伸手触摸自己的眉心。
眉心平滑无物。
可是,那里该有一个罪字的!
端木怜一下愣住了,他忘了自己是本事通天的仙尊,只需要结一点灵力化成冰,便可照见自己,慌乱之下,他在昆仑四处寻找,可昆仑之野上没有镜子,甚至没有一汪水。
端木怜的目光扫过什么,突然顿住,他看到了落在叶夙身边的白帝剑。
他走过去,拿起剑。
消耗了溯荒的力量,完成了使命,白帝剑已没有让人一瞥将来的神力了。
这是端木怜第二次触碰白帝剑,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他手持剑,终于照见了自己的魂。
魂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罪印真的不见了。
他又看向躺在叶夙怀中的阿织,她的眉心也没了罪印。
是了,端木怜反应过来,端木氏完成了使命,至今日,这场持续千年的神罚终于消了。
端木怜跌退两步,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苍凉,满心荒唐。
他想到当年涑水畔的罪罚,想到自己跋涉昆仑与九婴结下魂契,想到最后劫雷与魂力凝聚成剑的形状。
没了罪印,端木氏已可以再入轮回,端木怜却不甘,笑到末了,笑声戛然而止,他抬目看向云端,声音里是彻骨的恨:“凭什么你们说我有罪我便有罪,凭什么你们想夺去父亲的命便夺去,凭什么今日一番施舍我便要乖乖活着,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
手中灵决已起,没有丝毫怜悯,直穿自己的灵台。
端木怜的魂刹那消散,在他可以干干净净进入轮回之时。
有修士看见了,可除了叹一声,亦无话可说,本来就该是不相关的人。
千年路太长了,独身走到最后,难免形单影只。
孟婆和奚奉雪看着叶夙怀中的阿织,心底悲凉,却知道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能与一众修士一起远远守着。
泯在叶夙身边化形,笨拙的魔至今不知当如何安慰人,只唤一声:“主上……”
只有初初,无支祁又化作初见时那个小男孩的模样,他眼眶红透了,努力想要装作已经长大装作不哭,可是一开口早已泣不成声:“阿织她是不是……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叶夙的目光安静极了。
听了初初的话,片刻,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会尽我所能,带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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