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英替她叩着背,急道:“娘先别说话了,坐坐便躺下罢。”
崔延昭也倒了杯茶送过来,薛明英接了,送到了母亲手里。
薛玉柔抿了口茶,见这两人默契登对的样子,暗暗点头,摸了摸薛明英的脸道:“你哪里知道,我心里头有多高兴。只要延昭待你好,便是不来这里,比让我吃药还叫我病好得快。”
薛明英眼圈红了起来,叫了声娘。
薛玉柔将她搂在了怀里抱着,崔延昭见母女两个亲近,便退到了自己方才位子上,含笑守在一旁。
之后,薛玉柔又感慨道:“延昭,你不知道,我写信去岭南时,虽笃定你母亲和你都愿意,但久等回信不来,我心中还是有些发慌,怕你改了心意。”
崔延昭忙站起来道:“不会,我待阿英之心,绝不会改!”
薛玉柔要他坐下,笑道:“不过是闲谈,你这般多礼,哪里还像家里人?”
薛明英却想到什么,暗暗地瞥了那人一眼,有些委屈。
“阿英?”崔延昭不解地看向她。
薛明英哼哼道:“之前我给哥哥也寄了信,哥哥就没回我。”
他还义正辞严地在母亲面前说待她之心绝不会改。
不回她信的那阵子肯定是犹豫了。
在岭南她没记起来,被母亲一说倒全想起来了。
“你何时给我寄的信?”崔延昭愣住了,“我从未收到。只有岳母写的几封家信送到了母亲手里,我还在里头找有没有你对我说的话。”
薛明英也愣住了,“我写的信是和有次家信一起寄出的,若是家信到了岭南,怎么找不到我写的信呢?总不能是有人将我写的信特意抽了出来……”
忽然之间,她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渐渐低下声来。
又扯起嘴角笑笑道:“也可能是我不小心,没塞到信封里去。反正都是过去之事,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崔延昭见她刚才还眉头紧蹙,想着究竟哪里出了差错的模样,想到什么之后反而遮掩起来,心中有个念头呼之欲出,喉中涩得发紧。
她想到了谁,在包庇谁?
平地惊雷般,远处传来几声重重的鼓鸣,一下连着一下,含威带势,听得叫人心惊。
登基大典礼成,新皇即位。
第49章 何为万箭穿心。
薛明英陪了母亲整天,等天色渐晚,她在上房吃过晚膳后,和崔延昭回了自己房中。
床帐放了下来,烛火未熄,朦胧的轻纱帐影之后,薛明英在换着寝衣。
这是她在岭南养成的习惯。
有次睡前她要去屏风后换,被人从身后轻扣住了手腕,让她就留在帐里,不用特意避开他,他不看就是,难不成不信他?
她当然信他,比谁都信,便答应了。
可今日好像有点儿不同。
在她褪下外裳时,他确实和过去一般背过了身,但在她脱了里衣,正换着白得微微发透的寝衣之时,却感觉身后隐隐有道视线传来,兀得一颤,疑惑地回过头去看他,“哥哥?”
崔延昭视线死死落在她腰侧,即便寝衣覆于其上,刚才那一眼看到的陌生又极具占欲的掌痕久久浮现在他的眼前,无法忘记。
顺着那掌痕形状,他甚至能想出那人是如何从她背后按住腰侧,感受了她腰间温腻后,将她紧紧按在怀里掠夺的。
崔延昭压下心中那股肆意疯长的妒意,更有股无力,上前替她拢了拢衣襟,见她对自己不请自来微有些诧意,温声笑道:“午后那阵子岳母不是还问了孩子的事,阿英可还记得?”
才发生的事,怎么会忘?
薛明英脸一下子红了。
母亲确实是问了几句,她正要说不急,顺其自然就好,他却抢着应下,说不会让母亲失望。
要生孩子,两人自然要更亲密些,她懂。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岭南时他许是知道她不惯这种事,与她亲吻到至热之时,也不过按着她入怀,滚热的呼吸密匝匝地吐在她耳边,却始终未曾更进一步。
有时她都觉得他忍得太难受,想让他别忍了,反正早晚总会有这么一遭,她受着就是。
话到嘴边还是没开了口。
那些时候他气势实在惊人,呼吸灼热,手上的劲也大得厉害,让她身上都起了小疙瘩,整个人不由胆怯。
“愿不愿意?阿英,你愿不愿意?”
崔延昭将手掐在了她腰间,将她抱坐在腿上,抚着她的下颏微微抬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看到她的心里。
见他问的果然是这件事,薛明英迟疑过后,还是点了点头,伸出双臂抱住了他,闭了闭眼心一横道:“来罢!”
崔延昭被她扑抱,看得分明。
她虽迟疑,却从未抗拒,又这般视死如归的模样,便猜到她是单纯畏惧此事,并非不愿同他更进一步。
眼中便多了抹笑意,指尖在她腰侧摩挲了一番,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不急。真让你有孩子了,回去路上怎么办?”
薛明英睁开眼,见他开始说笑,没打算和她做那些画上之人才会做的事,身骨放松了些,坐在他腿上,语气微微上扬道:“那就,回岭南再说。”
她看那些画上女子脸上神情或是紧绷或是忍耐,都不大好,想来那些事也不怎么痛快,能迟些最好。
不过她也知道,也就是哥哥才会这般待自己,换了旁人,只怕逼着她做那些事都会,又想到在岭南时哥哥待自己的好,沉下眼想了想,过了会儿,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哥哥,其实那天我收到你的消息了,昨日也去了那户人家,可我到的时候,却听说你已经被人押走了,那人还……”
崔延昭没想到她愿意和自己说这些,一时又惊又喜,搂着她腰间的力道陡然变大,在她惊愣的目光下低头吻了上去,与她缠绵得难舍难分。
薛明英自知昨日发生的事至为重要,还在努力说着,“哥哥,等等!我还没说完……”
却已经来不及了,她被人抵在床头,细细密密地亲了一遍又一遍,出了满身的汗,在他身下寝衣湿了大半,呼吸迷乱。
行至后来,她到底还是记得最后那人所说,不许她和哥哥再出现在那人面前,不然不会放过他们,死活不让他再亲,要他清清楚楚地听完。
崔延昭动作一顿,本来要扯开寝衣系带的手停了下来,又将她抱在了怀里,说了声好。
脑中警铃大作,想着要尽快与她离开上京才好。
他不信那人愿意这般放开手,也不信简单几句承诺就足以让他克制。
他已是大晏的皇帝,即便翻脸不认,也无人敢多说什么。
薛明英也是打算尽快回岭南。
但至少要等到母亲彻底病好后。
这一等就等到了开春,冰雪消融,柳枝冒了新芽。
那人果然一言九鼎,只要她与哥哥没出现在他面前,他就没再找她的麻烦。
在文太医的调理下,薛玉柔已是恢复如常,甚至身子骨比此前还要好些。
送走文太医后,薛明英高兴之余又有些失落,她知道差不多了,最多再过个几天自己便该回去了。
薛玉柔看了出来,往她眼下拈了块切好的桃肉,笑道:“还没走呢,就想家了?阿英没听文太医说吗?我身子硬朗了不少,再养些时日,行远路也不怕。你既然能到上京来,娘也一样。”
听了她的话,薛明英接过桃肉顾不得吃,巴巴问道:“娘要去岭南吗?”
“怎么,不想让我去?”
“不!我想要娘去!比谁都想!”薛明英瞬间激动不已,站起来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已是给她安排了起来,“二姨知道娘要去,说不准比我还高兴!娘乐意住都督府里头还是去别院?平常都还好,夏日还是搬到别院住罢,岭南比起上京热上好多,我怕娘受不住。还有吃,将家里厨房里的人一同带去可好?我担心娘吃不惯。还有大夫也不能少,去的路上要请大夫跟着,娘的补药不能断……”
只是说着说着,好像要将整个国公府搬空了,就留下一位在外声名显赫的齐国公。
“其他都好说,只是父亲呢?娘打算怎么办?”
薛明英停下步履,问了母亲一声。
“他就留在上京,他身上担子重,片刻也离不了”,薛玉柔眼中有过挣扎,想着她生死存亡之际,那人在她床头隐忍而哭,几乎像失去了所有。
可偏偏越是这样,她越心痛如锥刺,觉得情爱不过如此,再是情深义重之人,也会做出背叛之事。
那就这样罢。
她知他绝不肯轻易放手,便不再想合离,却也不想再面对他,彼此异地而居,不必牵挂,对谁最好。
于是她轻飘飘一句后,便揭过了,见眼前这个孩子似有所察觉,想要追问,打断了道:“娘这里不用你操心,要去的话,娘自会打点好。倒是你和延昭快回去了,回京一趟,须给家里带些风物节礼才是,这两日天气都还好,你不如和延昭出去逛逛,看挑些什么带上?”
说着,崔延昭从外头掀帘走了进来,笑问道:“岳母要我做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阿英,别愣着了,择日不如撞日,你和延昭就去外头走走瞧瞧,带些东西回岭南,别闷在家里。”
到了马车上,薛明英对崔延昭悄悄道:“哥哥,我觉得娘和父亲出了什么事。”
崔延昭嗯了声,道你说。
想着就要回岭南了,他放松靠坐,一只手环着她的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说这些家里事,升腾起惬意满足之感。
还怕她说得口干,斟了杯茶给她。
薛明英润了润喉,顺手推开了车窗,吹吹风,让自己郁结的心情好受了些。
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母亲和陆原的生疏。
可当初,母亲初嫁到国公府的幸福模样她还历历在目,怎会过了几年,就变了样?
正说着,马车行过拐角后,便听见一阵马蹄声狂风骤雨袭来,疾打的鼓点般从马车旁掠过。
看着便不是轻易惹得起的人。
国公府的车夫见状,早已吁停了车,免得冲撞生事,前头的马却因乍然见了这个阵仗,受了惊吓,马腿冷不丁地一折,连带车身偏了一偏。
薛明英重重地倒在哥哥身上,头磕到他的下颏,勉强攀上他的肩膀才稳住身形。
“哥哥,你疼不疼?”薛明英从他怀里坐起,捧着他的脸心疼地问了句。
她不知道,方才骑马经过之人当中有个身着玄袍朱衣,面目淡漠,通身气势威不可言。
那人亲眼目睹了她心疼旁人的模样。
方知信上所述,与亲眼所见,原来千差万别,不可同日而语。
叫人恍然大悟,何为万箭穿心。
“驾!”
李珣骑在马背上,深深抑着心中痛意,低声重喝之下,没有驱散那些痛意,反而让数不尽的涩意涌到了喉头,越发难以消解。
无法自抑地想起方才错身看见的一幕,想多了后,竟有个可笑念头在脑中闪过。
若他方才翻身下马,出现在她面前问一句,薛明英,如此你觉得圆满了吗?
她会如何作答?
会答是或不是。
抑或根本不答,只是对他蹙起眉头,眼里露出不悦来,似在问他,不是说好了不再相见,为何要到她跟前来。
他比谁都清楚,她不想见他。
李珣想得喉中涌上股腥甜,咽尽了后,眼里变得沉晦寂然,宛如面对了火烧过后的灰烬,只能束手无策地坐在一旁,看着。
他从那灰烬当中,窥见当初烈火如焚,烧得炙热,于是试图在其中找出死灰复燃的可能,却发现已是痴人说梦。
在他一无所知之时,那场烈火已在别处燃起,只是不再为他,仅此而已。
一路疾行,风声呼啸。
明明吹的是和煦春风,却莫名刮面刺骨,比寒风更甚。
到了城郊军营,禁军所在练兵之处,李珣下了马背,脸上面无表情,眼底还有些残存的猩红之色。
入了营帐后,他坐在扶手椅上,抬手示意了下程昱,让他将圣旨拿出。
程昱道了声是,领命而办。
主帅营帐深阔如屋,聚了不下数十人。
眼下能出现在这里的,皆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军中之人,论功行赏,向来是君臣间的佳话。
尤其有个叫刘益的奉车都尉,在此前局势尚且不稳时就已抢着冲锋陷阵,怒力发狠,不惜以性命相拼,立下了不少功劳。
不少人都听过他的大名。
此次他连升三级,从奉车都尉一路升到了左郎将,算得上一步登天,几个月内就走完了寻常人十年才能走完的路。
若出现什么变故,许还不止十年。
但在念毕封赏众人谢恩退场后,他却没跟在那些人身后离开,脚步犹豫了下,大着胆子向座上人跪下,眼中闪着热切求道:“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准允。”
李珣看了眼那奉车都尉后,对他有些模糊印象,开口道说。
“多谢陛下!那臣就说了!”
刘益长得粗野黝黑,叫人一见就知道他是个实打实的军中汉子,但说了这句话后脸上竟露出了几分赧色,更是不自在地摸了摸脑袋后道:“其实是这样的,臣……出身乡野,家里连几亩薄田都没有,流落到了上京,幸而得恩师教诲,凭着身蛮力、会写几个大字入了伍。一年前臣求娶了恩师家中的二娘子,如今已是臣内子,就在前日时候,内子叫人诊出有了身孕,臣一听自是欣喜若狂,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想着内子乃是下嫁,愿意来臣家中陪着臣吃苦,一手操持家务,从未嫌过辛劳,臣无以为报,能给的少之又少,所以今日斗胆求陛下……”
他跪着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求陛下收回成命,不必升臣的官,只求陛下赐内子一份诰命,臣感激不尽!”
李珣一时未答。
借由他的话想去,成婚一年,前日诊出有子,恩爱夫妻大抵如此,概莫能外。
她若回了岭南,只怕不久也会传来喜讯。
她做了人母亲,定会将满腔柔意倾给那个孩子,毫无保留。
到时候便不仅是夫妻和美,还有儿女成群,一家人其乐融融。
程昱见主子久未作答,抬眼看了过去,见主子合起了眼,握在扶手上的掌背青筋若隐若现,心下早就打起了突。
想着这个奉车都督果然是乡野出身,说什么拿军功换诰命,有够不知轻重,难道他不知向来只有上赐下的道理,没有上赶着索要的。
便打算出声让他退下,去外头好好想想。
还下了圣旨又收回成命,他难道不知金口玉言,不容朝令夕改。
刚要出声,却见主子猛然睁开了眼,声音微微发嘶道:“你的意思是,要用你这份拼来的功劳换个诰命?”
刘益在地上跪等了会儿,正惴惴不安,见座上人又复问一句,语气莫测,不由多了分动摇。但一想到什么,又坚定了神色,咬着牙道:“是!臣求陛下成全。臣誓死追随陛下之际,曾想过与内人合离,让她回娘家守着,若……出了什么事,她便当没嫁过臣,该如何就如何。可她摇着头不肯走,说愿与臣同生共死,无论怎样她都要跟着。臣的功劳里有她一半,若没有她,臣做不到……”
“好了不必说了。”李珣打断了他,腾得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透过他,在看着谁人。
“陛下息怒,臣所言句句肺腑,陛下切勿因此迁怒内子,今日之事,皆是臣自作主张……”刘益以为座上人动了怒,没想到弄巧成拙,急忙将自家夫人择了出去。
“你与你家夫人倒是情深义重。”
李珣淡淡说了句。
刘益跪在地上,只觉这短短几个字里头含着些什么,叫人头皮发麻,忙不迭请罪道:“臣鲁莽无知,请陛下治罪,治臣一人之罪!”
李珣未作理会,只看向程昱道:“留了他的左郎将不变,赐下五品县君诰命,你亲自去办。”
峰回路转,刘益一时未曾反应过来,等他转过弯来,喜形于色,连连磕头道:“多谢陛下成全!臣与内子感激不尽!”
他这般惊喜之态,让李珣猜到那夜在居玄堂内,他走后定也出现过,或许还要更甚。
毕竟听容安说,她走得急,等车一到就急匆匆登了上去,连口气都不愿意多歇。
李珣又坐到了扶手椅上,靠着椅背揉了揉眉头,神色微倦。
此时回过神来,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受她影响太深,不过是见了区区一面,就想起她数次,一次比一次入骨,一次比一次想亲手毁去自己许下之诺,把她夺回来,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这不是个好征兆。
“程昱。”
他又叫了声程昱,话中是压抑过后的冷静。
“将留在她身边的人都撤回来,一个不……只留下两个护着她,从此以后,无论任何消息,不必再禀告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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