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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刃 (击云腰)


范奚察觉到,今日的姬禾格外的情绪敏感。
他自然也想留下来,关心她,照顾她。
但,他没有资格。
于是范奚用哄人的口吻,劝她回去,“风大,公女身子初愈还需将养,先回去好不好?改日,臣再来拜见公女。”
适时,殿中的妫巳和稚辛也一脸焦急地拿了件披风、提着她的鞋子赶了出来,稚辛把披风批在她身上,妫巳蹲着为她穿好鞋子。
姬禾见身后,魏夫人她们也都出来了,于是点了点头,含笑朝范奚挥手,“师傅,那我等你。”

翌日, 范奚果真没有食言。
下朝之后,他就捧着几卷书简过来,说是怕姬禾病中无趣, 送来给她看着解闷。
“师傅新得了什么书?”姬禾欣然地接过一卷翻了翻,见到内容之后, 微微有些惊诧, 竟然是《鬼谷子》。
鬼谷一派的文书, 由历代鬼谷子毕生研习所撰,涵盖兵、法、商、农、术、天文、地理等诸多领域,乃集天下大成之作。
她半是惊半是喜, 抬头看着范奚:“《鬼谷子》一书向来不流传于市面, 是多少王侯将相梦寐以求的珍品, 师傅竟给我这么珍贵的书,我、我如何受得起。”
范奚注视着她,道:“这些并非原书, 原书尚在鬼谷, 乃是臣所复刻,公女不必有所顾虑。况且, 公女喊臣一声师傅, 便也是师出鬼谷,身为鬼谷弟子, 观阅本门典籍, 是理所当然之事。”
姬禾不再推辞,于是起身, 肃首朝范奚行了个见师礼, “学生多谢师傅授业。”
突如其来受了她一礼,范奚略有些不自在, 他也起身回以一礼,道:“公女先看着,若有不明之处,日后臣再来解惑。”
“日后?师傅这就要走了?”姬禾捕捉到他话中的另一个意思,瞪大了杏眼望着他。
“是,”范奚点头,开口解释,“齐国特使今日访鲁,代新齐王邀我王于济水会盟。王驾出行,这些外事所需由臣负责,是以这些时日,臣会比较忙,无暇为公女授课。”
“新齐王?”
“若论辈分,新齐王便是王后的族弟,公女的舅父,上个月老齐王薨逝,新王刚登基不久。”
姬禾在脑中快速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母亲与姨母并非齐室公主,乃是宗亲贵女。这些话中的人,是她母亲的族亲。
严格来说,她与这些外家族亲从未见过,也没有太深的情感,听闻老齐王薨逝,她没有太大的感触。
但新王登基,盟约另立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是这样啊,那师傅自当以国事为重,您且去忙事务吧。这些卷册我自个先看,不明白的都记下来,他日等师傅空闲了,再来为我授课。”
“好,公女好好养病,臣先告退。”范奚拱手一揖,从容转身退了出去。
自从姬禾一病醒来后,合宫人员都来探视了一番她。
姬菽得知,尤为欣喜,当日傍晚时分,炖了一盅参汤带过来,督着姬禾喝完。
她总觉得姬禾此番生病,是因为此前照顾王后劳累所致,心中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为了让姬禾安心养病,还不允许她再来琼琚殿侍疾。
姬禾问起王后的情况,姬菽淡淡笑说母亲这些天有所好转,夜间不再梦魇说胡话,白天醒来,也认得自己。
“那就好,姨母是忧思所致,时间长了,会走出来的。对了,这些天君父可曾去看过姨母了?”
姬菽迟疑片刻,轻轻摇了摇头,眸间略带忧伤:“盛夫人胎息不稳,君父下朝之后就在扶光殿陪她……这些天没有时间来琼琚殿。”
姬禾沉默了半晌,不知如何安慰。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便道:“今日齐国来了使者,齐国换了新主,是我们的舅父,看在齐使的份上,今日君父得闲后必定会去琼琚殿。”
姬菽抬眸,不可思议道:“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见姬菽将信将疑的样子,姬禾催促她回去,“菽姐姐别发愣了,快回去为姨母梳洗,先准备着。”
姬菽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体己话,“那我先回去了,你就安心养病,千万别胡思乱想,母亲那边自有我会照顾好。”就起身告辞。
望着姬菽纤弱萧疏的背影,姬禾喊住她:“菽姐姐,有事要来找我啊,不要一个人扛着。”
姬菽回首,冲她笑着点点头。
回到琼琚殿,王后正一动不动的坐在凤榻上,犹如一尊庄严的石像。
见到姬菽,她一双沉寂的眼眸动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生机,她张开口问:“你去哪了?”
“母亲,您……”姬菽诧异,赶紧迎了上去,敦靠在王后腿边,“太好了,母亲,您没事了?”
前日开始,王后便会下地走动,但她从不开口说话。
此时王后忽然言语,实在令姬菽激动。
多少个日夜,她不敢放纵悲伤,咬牙坚持下来,总是盼望着自己的母亲能够恢复正常,想念她的声音,盼望她能够和自己说一句话。
姬菽轻轻依靠在王后腿上,泪水不禁流淌不断,似要将所有的难受与委屈哭诉出来,但话到嘴边,只有一句:“母亲,我好想你……”
王后缓缓伸出手指,拂去姬菽眼角的泪,“是母亲对不起你,只顾自己悲伤。这段日子,你受了不少苦吧。”
姬菽抬起头笑了一下,“没有,这些日子,孩儿挺好的,多亏有禾儿相助,她陪我一起照顾母亲。方才,孩儿便是去探望禾儿了,她说齐国的姜慰登基为王,今日从齐国来了使者,不出意外的话,君父便会过来。母亲,您好的真是时候。”
王后静静地抚摸着她的头,垂眸不语。
“母亲,让孩儿来为您梳妆吧。”姬菽站起来,小心地扶上王后的手臂,扶着她坐到梳妆台前。
在铜镜里,王后看见自己两鬓微白的发,她微微颤抖着手,抚摸着鬓发,而后按住姬菽为她梳发的手。
“母亲……”倏尔,姬菽便红了眼眶。
就在她以为这番光景会刺激到王后之时,王后突然从她手中接过象牙梳,自行梳起了头,她对着镜子里的姬菽弯唇一笑:“母亲自己来。”
姬菽怔怔地点头,望着眼前的母亲,似乎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是夜,果真如姬禾所言,在晚饭前,鲁王踏进了琼琚殿,与王后共进晚餐。
几番嘘寒问暖过后,他才进入正题,说起了齐国的事。
齐国新主登基,中宫空缺,眼下齐鲁之间互为姻亲盟国,若能亲上加亲,巩固两国情谊,再好不过。
王后听出了这弦外之音,搁下玉箸,“王上是打算挑一个公主送去齐国?”
“还是王后明白寡人。”鲁王夹了一块炙鹿肉放在王后餐盘中。
王后没有动筷,“不知王上想选哪个公主去?”
鲁王满眼温和地注视着王后,“寡人的女儿之中,当属菽儿最为知书达理,且她为长女,也到了婚配之龄,王后以为如何?”
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不是来同王后商议,而是来例行通告。
王后心中自有思量,让菽儿嫁去她的母国,她本是乐见其成。
可是这数月来,她失去幼女受尽打击缠绵病榻,这期间,她一直敬仰的夫君却美人在怀,将自己冷落。
反倒是令她看清眼前这个相伴十七载的夫君,也看清自己半生的痴念,王族所谓的夫妻情谊,原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于是,她便不想这么轻易就遂了他的意,生平第一次生出了要违逆王意的心思,给他添一添堵。
她没有回绝也没有答应,既不哭也不闹,只是眼光黯淡地看着他,音色悲凉沧桑:“穗儿走后,如今,臣妾只剩菽儿这一个女儿了。”
提起去了的穗儿,鲁王顿时一怔。
但很快,他便克制住这股小小的不忍心,声音轻柔地循循诱导:“王后说笑了,你是中宫,一国之母,六宫所出皆是你的孩子,怎么会只有一个女儿呢。”
王后低低笑了笑,“是啊,六宫所出皆是臣妾的孩子,也是王上的孩子,这么多人,王上独独要菽儿去和亲,要把她从臣妾身边夺走,未免、过于无情。”
‘无情’这个词一出,刺到了鲁王的逆鳞,他将玉箸重重摔在桌案,站了起来:“王后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王后异常镇定地看着他:“臣妾知道。”
碰了一鼻子灰,鲁王脸色不太好看,冷哼一声:“王后疲乏,今夜好好休息,等哪天想好了,再与寡人说。”
说罢,他便带着气拂袖而去。
姬菽在隔间听到摔碎器皿的叮咚声音,迅速走了过来,想规劝一下,但殿内已无鲁王的身影。
父母的对话,她全部都听见了。
母亲抗旨不遵,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她从未想过向来温柔恭顺的母亲,胆敢如此忤逆君父。
“母亲,何苦为了孩儿与君父伤了和气,孩儿愿意去和亲。”
“傻孩子,母亲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
王后仿若无事地拉过姬菽的手,让她坐下。命人添了一副碗筷,给她盛了碗汤,夹了些菜肴,“今夜膳食不错,你多吃点,这段日子,你瘦了不少。”
姬菽如何吃得下去,眼前的母亲太过冷静和陌生,冷静的让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像是在梦中。
见她满眼困惑,王后屏退左右,对她道:“你身来便是公主,从你出生的那刻起,我就知晓,和亲,是你人生里避不开的一条路;我也早已做好了有朝一日我的女儿会离开我的准备。齐国是我的母国,在列国之中,于你我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刚才,我是刻意不顺从他的决定。因为有时候,太过轻易遂人心意,反倒教对方不会珍惜。若长此以往,他就会觉得理所应当,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你的一片真心。我就是要让他感受到,向来温顺的白兔,负伤之后,也会有脾气。”

王后清醒一事很快传到各宫。
魏夫人听闻, 率先赶来请安,并十分懂事地提议把治理六宫之权交还。
王后没有直接接下,反倒夸赞魏夫人这段日子替自己分忧, 将六宫治理的井井有条,不仅是后宫的表率、更是自己的福将, 她又道, “可惜本宫大病一场, 身体不如从前,这些事有心无力,不知可否有劳妹妹继续打理六宫。”
魏夫人一时摸不准这是王后在试探自己, 还是真的有此打算, 她慌忙双膝跪地, 匍匐一拜,表述忠心:“王后千金之躯,今已凤体安康, 妾何德何能, 敢越阻代庖。”
“快快起来,”王后从凤座上下来, 热络地扶起魏夫人, 略为憔悴的脸上尽是真诚,“妹妹与我同一年进宫, 共同辅佐王上十七年, 这宫中,再没有比你我相识更久的人了。不瞒你说, 我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不知日后还有多少时光……盛夫人虽盛宠,但到底年轻不经事;唯有你, 为三夫人之首,资历深,品性端,后宫之事交给你,本宫才安心。”
言辞恳切,晓之以情,令人动容。
魏夫人自入鲁宫以来,就位极夫人,是后宫之中除了王后,最最尊贵的内命妇。但她素来没有什么野心,从未争过什么;也正是因为这点,她并没有得到太多鲁王的宠爱,膝下一直没有子女。
这段时日,接掌后宫之后,她才始觉自己有了用武之地;更是萌生出一种‘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的心思。
此时受王后再三托付后宫大权,不禁对王后好感越深,她终于架不住点头应下。
魏夫人对着王后肃首一拜,郑重起誓:“妾定不会辜负王后所托,竭尽己能做好一切。”
姬菽知道这件事后,曾问王后,为何要这样做。
然而王后只道:“我累了,穗儿没了,连菽儿你也即将离开我,身为王后,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要这权力又有何用。”
姬菽听了这话,不禁悲从心起,抱着母亲哭了一场,说自己不想离开母亲,只想常伴母亲身侧。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的鲁王听到。
他一直以为这个长女自幼就懂事听话,言听必从,想必不会如她母亲一般,胆敢拒绝。
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听到姬菽的‘心里话’。
忽然之间,鲁王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她们母女,对姬菽的感观也随之改变。
倒不是不喜,而是对她感到一丝不易察觉地愧意。
为自己身为人父,对这个女儿的倏忽和偏颇感到内疚。
他若强行下令,命姬菽去和亲,只怕会伤了这个女儿的心。
鲁王止住步,没有进去,转身就走了。随后命人送了不少东西到琼琚殿,算是作为父亲对女儿的一种补偿。
然而王后一直没有给出回应。
鲁王去找了魏夫人过去当说客。
但魏夫人因为日前王后交托总理后宫一事,与王后是一条心,又如何会真正劝说,只是象征性地过来走了一趟,陪王后说话解闷,只字不提和亲相关。
当鲁王再过来的时候,间隔了几天,是距离他要启程去会盟的前五日。
这个时间甚是微妙,已经能看出他的焦急和无计可施。
他依旧是徐徐图之,但态度明显比上次的更和缓些。
王后略微做了退让,“臣妾不想逼迫自己的女儿,就让菽儿自己决定吧。”
鲁王见王后松了口,当即召见了姬菽。
本以为要多费唇舌进行一次谈话,但很快姬菽就给出了令他满意的回应:“儿臣自知这是身为公主应尽的职责,若能为君父解忧,儿臣甘愿入齐。”
“不愧是寡人的长女,鲁国的大公主,菽儿你有何心愿尽管说出来,君父定会为你实现。”
姬菽轻轻摇了摇头,对着王与后屈膝一拜:“儿臣此去,远离父母,唯有一撼:不能在君父母后身前尽孝。儿臣只愿君父万寿无疆,母后长乐无极。”
姬禾知道姬菽要去和亲的消息,心中充满了不舍,连续几天都陪着姬菽,同食同宿。
这日,蓬莱池的温泉里,姐妹二人一同在泡百花汤浴。
宫娥们备好熏香糕果、茶水露饮,洒好各式花瓣,便退了下去。
姬禾靠在池壁上闭目享受,眼上热敷的温热布巾滑了下来,她睁眼从水中捞起,抬眸便隔着氤氲缥缈的热气水汽,见池中央的姬菽一脸凝重地发呆。
她便朝她游了过去,挥着手臂掬起一捧水泼在她身上,“菽姐姐在发什么呆?”
姬菽动了动,细长白净的手指捏下脸上沾着的一片花瓣,回神望向姬禾,牵唇淡淡一笑,复又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性子,若不想说什么,旁人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的。
姬禾深知这一点,也不再问,只地从池岸上拿了几粒澡豆打湿给她清洗发尾,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菽姐姐,你的头发长得真好,又密又亮。”
姬菽浅浅笑道:“小时候我的头发长得不好,全靠母亲常用何首乌给我洗发,经年累月这才好了回来。”
“不光如此,母亲她还天天给我做黑芝麻糊,让我喝了足足三年,之后呀,我是看见黑芝麻,就想吐。”
“姨母对你可真好。”
姬菽点了点头,“天底下的母亲大抵都是如此。”
说着,她不由红了眼睛,“她待我好,可是我却不能一直侍奉在她左右。”
“禾儿,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姬菽忽然拉住姬禾的手,转过身问道。
姬禾见到姬菽认真的神情,讷讷点头,“姐姐请说。”
“我出嫁之后,琼琚殿只有母亲一人,她、她又不得王宠……日后,你可否替我常去看看她。”
“好,我会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的。”
“禾儿,多谢你。”
“勿要言谢,姐姐,我们是血浓于水的至亲,流着姬姜两族的血脉,即便以后连我也不再鲁宫了,也还有兄长,他定也会奉养善待姨母。你且放心。”
得到姬禾这一份承诺,姬菽再也没有了顾虑,她慢慢敞开心扉,“禾儿,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羡慕你。”
“你勇敢率性,敢做许多女子不能做、也不敢做的事情。你与荣一样,学君子六艺,文韬谋略,习剑术兵法;甚至,只要是你不愿意的,连君父的话都敢违逆。可是我不如你,我既不敢,也不能,不敢反抗君父的和亲旨意,不能违背身为公主的担当。”
这是姬禾第一次听到姬菽说这么多话,她向来都是柔柔弱弱的性子,总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微笑。
但她此时的话中,令姬禾感到一股无可名状的深沉和压抑,令她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姬菽,“姐姐……”
这些天来,姬菽也感知到了姬禾对她和亲一事的不舍,于是她又笑笑开口,这次是释怀和通透,“但是我总归是要远嫁别国的,相比之下,齐国将是我最好的选择和归宿。它是你我母亲们的母国,是她们一辈子都回不去的故土。算起来,我若入齐,也能带着母亲的那一份思乡过去,这是好事呢,你也不要为我担忧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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