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得就是在赵允心里,种下了一颗仇恨齐国的种子。
她相信,依照他的立场和血性,往后余生,他都将会为了斗齐国,而永忠于赵国,忠于赵翦,感恩于她。
说完这件事,赵翦后知后觉,姬禾怎么也掺和到这件事里去了?
还就在现场,看着赵允诛杀的石蜜,真是一如既往的勇,也不怕惊着腹中的孩子。
这般想着,赵翦多少有些不满她的不打招呼,就擅自出宫,独自行事:“阿禾,你怎么这样?”
姬禾差点要以为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自己隐去的那段,配合石蜜假装被挟持的事情。
她镇定地问:“我怎么样?”
“从前在椒兰围场我们说好的,遇到事情你要告诉我,两个人一起去面对。”赵翦见她如此,方知她是真的一点也没放在心中,“你怎么能够知危险于不顾,独自行事?”
“阿禾,你到现在,还拿我当外人?”他无奈叹气,语气幽怨,宛若深闺怨妇。
原来是这个。
姬禾摇摇头,半真半假告诉他:“因为赵御史从石蜜口中审问出一桩齐国旧事,是关于我的亲姐姐,齐国前王后的旧事,想将此告知我。王上日理万机,我怎好因这点事就去打扰您。”
赵翦喋喋不休:“什么叫这点事?你独自去见一个细作,万一她对你动手,伤到你了怎么办?赵允也是,不知轻重,想告诉你上个书不就行了,还让你特意走那一趟。”
“王上放心,我带了稚辛,还带了暗卫,我不是一个人去的。去了才知道,赵御史想要石蜜在伏诛前,为她的造谣亲口向我道个歉。”
她当然不能明着说,是因为赵允借此与她交换条件,所有她只得用道歉来搪塞。
反正石蜜确实为那件事,向她道了歉。
赵翦见她坦然,也就没有再抓着这个。
他接着问了姬禾,石蜜跟她说了什么关于齐国前王后的事情。
这件事,姬禾不打算瞒着他,他不问的话,她也会主动告诉他,需要借他的手,帮她找人。于是直言不讳,悉数告诉他。
末了,她语带恳求:“王上,我想找到这个孩子。”
赵翦听后不置可否,客观评论了一句:“一个凭空猜测,可信度不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愿意相信。相信姐姐的孩子是被她送出了齐国,流落在外。”姬禾对他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王上您亲环友绕,身边都是亲近之人,或许不懂我这种死亲师友的亡国之人的滋味。”
她主动牵起他的手,轻轻贴在腹前:“除了登儿,和我们的孩子,我已经没有什么血亲了。那个孩子,是姐姐唯一的骨血,纵然他留在世间的这个可能十分渺茫,我也想找找看。”
她那句’死亲师友的亡国之人‘,着实扎到了赵翦。
她的语气并不激烈,相反还很平静。
正是这么一种平平静静的语气,才愈加令听者感到苍凉,滋生出一丝感同身受——
那是一种无法改变、无可挽回的遗憾和痛楚。
是即便以后一路繁花似锦,光明辉煌,都难以填平缺憾的暗淡过去。
现在想来,遭遇了那种国破家亡,她一个女子能够在这沉浮乱世活下来,是件很难很难的壮举,和奇迹。
奇迹的诞生,不是因为她够幸运,而是源于她内心的坚韧,催生出的强大。
坚韧到能够在泥潭沼泽中,百折不挠,随遇而安。
强大到能够在逆境中,披荆斩棘,踏出一条生路。
但凡她的心性少一分坚韧,也许他就见不到她了。
隔着衣物,赵翦的掌下触摸到了她腹中的那丝胎动,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孕育在其中。
赵翦心间柔软,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不久的日后,祂就会来到这个世上,会陪着祂的母亲,让她从此又多了一个血脉之亲。
但这还不够,还难以温暖她的心。
她还想寻回那个,或许还活着的齐国小太子。
那便找吧。
赵翦开口:“茫茫人海,寻人不易,你都知道姜弘的哪些特征?我告诉下面的人,让他们去找。”
姬禾赶紧告诉他:“从前我去过齐国参加他的满月酒,当时菽姐姐给我看过,小弘儿的右侧肩上有个青苍色的胎记,形状像个月牙儿。”
她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想:“他今年应该七岁,垂髫孩童,最是雌雄莫辩的年岁,或许那个带着他的人,出于对他的隐藏,也会将他打扮成女孩子,来掩人耳目。所以这个年纪的’女孩‘,也要多加留意。”
“好。”
“王上,多谢您。”姬禾凑近到他身边,在他脸颊上飞快地落下一吻。
她身上的清浅香气忽而靠近,像千丝百缕的柔腻网丝,将他温柔包裹。
赵翦不妨她这一下,当柔软樱唇贴在脸上的瞬间,他的眼睛都亮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来吻他。
可是在他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妙曼,那个亲吻就一闪而逝。
清香忽远,她已经退开了些许距离。
赵翦被这撩拨,因她怀孕安胎而按捺了几个月的清心寡欲,如同炮竹,一点就着。
他侧过身子看着姬禾,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细细逡巡。
大约是孕期滋补的缘故,她的皮肤白里透红,气色红润,脸上依旧如从前,没有增多少肉。
也正是这样的好气色,让她看着比从前还要明艳动人。
赵翦朝着她挪动了一下,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情难自禁,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住刚刚撩拨他的那张诱人樱唇,细细品尝。
温热的唇忽然贴了上来,沿着她的唇角厮磨,随即轻咬慢吮。
姬禾没有推拒,微微张开檀口回应着他,任他进来,由他予取予夺。
她的反应,让他愉悦,也让他的欲念越发磅礴。
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在他绷的紧实的小腹内窜起一股又一股的热浪和邪火,似要把他焚烧殆尽。
他疯狂地亲吻着她,唇齿相依,从她口中汲取芳泽,如疾风骤雨,不止不休。
姬禾被吻地浑身发软,似乎要跪坐不住,她连忙伸出一手去勾住赵翦的肩膀,依附着他,借力稳住自己沉重的身子。
赵翦纵情地吻着她,直至口中呼吸耗尽,窒息袭来,他才松开她。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梁碰着鼻梁,粗重地喘气。
姬禾也好不到哪去,脸上绯红一片,眸含春水,媚眼如丝,微微张开口,轻轻浅浅地换气呼吸。
她还未休息好,身前的人又贴了上来追逐缠绵,继续着刚才的绵长一吻。
他大概是过于忘情,抑制不住地向她倾身压去。
姬禾一惊,微微偏开头,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撑在他的胸膛,想挡住他压来的重量:“王上,不行,压到我了。”
她婉转低吟的声音,让赵翦瞬间回过神,停下动作。
但他眼中晦涩的欲色并未褪去。
赵翦看了眼旁边的案桌,起手将上面的竹简扫落,随后将她抱了上去:“你坐上面,我不会压到你。”
她紧紧抱着他的头,手指深深陷他的发丝之中,疯狂想要抓住什么,来填补那股难以言喻的空虚。
她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他疯了。
以至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在宣室殿内,于御案之上,行云覆雨。
立冬过后, 天气日趋寒凉,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楚国楚王忽然薨逝的消息,随着冬天的到来, 于列国间传播开来。
当时,姬禾正在接见赵翦为她寻来的几个稳婆和乳娘, 同她们确认生产事宜。
听到这个消息, 她的第一反应是朱儿成事了?
当初, 一片赤胆忠心的朱儿自请入局,自愿为棋。
她的身份比较简单,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注意和忌惮, 留在楚宫为的就是炮制蒹葭的模式, 以接近楚王为目标, 想成为他的枕边人,然后毒死他,为义父和鲁国报仇。
她蛰伏多年, 一直很乖很听话, 也一直与姬禾这边保持着联络。
可是这次,没听朱儿传任何消息回来, 说她是何时成功接近了楚王, 说她何时开始的。
姬禾连忙让人带着稳婆和乳娘下去休息,随后问稚辛, 这段时间朱儿的近况。
稚辛亦是不知, “自从重阳之后,朱儿就没再传回来任何消息。但是楚王的死, 非寿终正寝, 而是熊昶夺位弑父,死于宫变之中。所以, 楚王之死,应当与朱儿关系不大。”
姬禾很是担心:“楚王之死一件大事,她竟然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这丫头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你让人去打听她的下落,是死是活,我要知道。”
宫变。弑父。
这样的字眼在事后听起来轻飘飘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那是由多少流血牺牲构成的。
这样一场宫变之中,死伤最多的除了双方的士兵,还有宫中的随处可见的宫人。
微小的他们在那样的权力更迭之中,犹如草芥,手中有兵刃的人,都可以欺之杀之。
她怕朱儿不幸折损在其中……
相比之下,楚王死去的这件事,并没有给姬禾带来一丁点儿,大仇得报的快感和喜悦。
如今只是死了一个王,并且这个王,他还不是死在自己的人手中。
这于她而言,没有半分值得高兴。
她的仇人何止一个王,不够,远远不够。
不过楚王是死于血亲之手,倒也算是晚景凄凉,因果报应。
这样一想,姬禾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
半晌后,她斟了一盏枣花蜜酒,对着鲁地的方位,遥遥一敬,而后将樽中酒,缓缓倾洒在地。
与姬禾的心情截然相反,芈颜得知自己的父王被庶兄害死,简直平地起惊雷,在脑中骤然炸开一片晴天大霹雳。
楚王有很多的儿女,她只是其中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记载在宗谱之中,随王祖母姓的异姓嫡亲公主。
早年受宠,也只是因为她与那从未见过的已逝亲祖母,同一天出生,才叫楚王对她格外的青睐。给她赐了那个年轻时候,曾经沙场点兵,随着先王南征北战的王祖母的芈姓,予以纪念。
加上她当时背靠强大的外族外戚,才成为众多子女之中的最受宠爱的公主。
平心而论,她自幼跟着母亲,与楚王的感情,算不上多么父女情深。
当初楚王不念旧情,乘势拔去了她母亲那支外族的势力,给她母亲降了位份,导致间接害死她的母亲。
那之后,她对楚王的情感又淡了三分。
谈不上恨,但至少是没有了爱。
后来,她还未及笄,就被楚王送到这与南方截然不同的北国联姻。
刚开始来的时候,她不适应这边干燥的环境,大婚当夜就止不住的流鼻血。
她无比想念楚国,想念自己的家,想她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父王,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难受。
难受到抱着姬禾哭得不撒手,把进来行揭盖头仪式的赵翦,连盖头也没揭就烦了出去。
新婚第一夜,她怕这陌生的环境,更怕那个名义上的夫君会进来,连睡觉也不肯让姬禾离开,拉着她陪自己一起睡在婚床之上。
随着她慢慢适应这里后,芈颜就很少会起来,幼时与楚王相处的温馨时光。
此刻听到他被庶兄所杀,还是抑制不住地落下了伤心的泪。
她朝着南边的方位拱手长揖,屈膝下跪,磕了四个响头:“女儿送别父王,愿父王早登极乐。”
丧父伤心之余的,她万万没想到,熊昶竟然胆敢做出弑君弑父的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疯了,简直是疯了。
她不懂这个王位的魅力,怎么这么的大。
为何不论在哪国,都有那种人?
为了这个位置,他们违逆纲常,争得头破血流,成为一个个自相残杀、六亲不认的怪物。
一个月后,姬禾到了临近分娩的时候。
稚辛也终于收到了关于朱儿的消息,她知晓姬禾一直担忧那个小丫头,就立刻禀报给她:“朱儿还在,没有受到那场宫变的波及。”
“活着就好。”姬禾松了一口气,“那就让她撤出来,把她接到邯郸,或者她想去别的地方也行,不能让朱儿继续那个计划了。之前的楚王到底还是个正常人,但熊昶完完全全不是个人,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
稚辛摇摇头,“姑娘,晚了,朱儿她早已混入到熊昶身边了。熊昶继位后,封了个朝露夫人,就是朱儿。”
姬禾大惊,有些气恼,连环相问:“什么时候的事?她一个人擅自行动?是完全没有跟我们说过?还是传信出了疏漏,我们漏掉了?”
“这回收到的就是朱儿亲笔所书,信上说她于重阳当日被熊昶带走,之后就成为了他府中的侍妾。朱儿说她愿意继续这个计划,待在楚国,让我们放心。”
稚辛递上帛书,呈给姬禾。
姬禾气得手都在抖,接过看完,觉得这个小丫头真的很勇敢,也傻得很。
信上字不多,她说的很简洁,也很决然。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熊昶那样变态的一个人,连她至今想起他来,都还是会觉得心悸。
这种被她刻意隐藏,努力遗忘的窒息感,忽然又涌入心扉,像是要将她拖入往昔的深渊将她溺毙,让她如砧板上的鱼肉,无人可求,无计可施,束手无策。
她与脑中那段画面斗争了很久,努力想要抽离出来。
直到小腹隐有下坠之感,接着是一股热流溢出下/体,才将她从其中拉了出来。
姬禾感激腹中这个孩子,关键时候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出来。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于是深呼吸一口气,镇定地吩咐稚辛:“快着人去找稳婆太医,我羊水破了。”
稚辛连忙扶着她的手臂,一边开口唤来宫人一起将她半抱半扶到床上。接着有条不紊地交代她们各自去找人,各自去布置产房,准备一切接生事宜。
做完这些,稚辛连忙跪在床边,问姬禾感觉怎么样。
姬禾皱了下眉头,紧紧抓住稚辛的手:“开始阵痛了。”
她额间已经开始在冒冷汗,身下的痛感也突然来袭。
三名稳婆从上个月就住在她的宫中,随时待产,几步路的距离,此刻都已经到了。
她们各自分工,围在她的身边,擦汗的擦汗,接生的接生,助产的助产。
姬禾觉得越来越痛,可是她仍然继续说着话:“稚辛,我有点怕。从前我的母亲,生完我和兄长之后,身体就不太行了;然后是、是蘅姐姐,她生登儿的时候……啊——”
又一阵更为剧烈的痛感而至,痛地她说的话戛然而止,忍不住喊出声来。
这声痛喊,正巧被听到听到她分娩,急急赶来的赵翦听见。
在门外的赵翦,从未听过她如此的声音,心急如焚之上又添加了忧心和彷徨。
他当下就要推开内门进去,却被一旁的宫人拦住:“王上不可,女子生产是血光之事,男子不宜进入,以免冲撞了您啊!”
赵翦一把掀开拦着自己的人,“起开!”
他走了两步,又被拖住,“王上慎重啊!”
里面又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痛呼,赵翦听见又急又惊,怒喝一声:“你放肆!寡人的夫人为寡人生孩子,寡人还不能进去了是吧?谁再敢拦着,乱棍打死!”
’乱棍打死‘这句话下来,再没有人敢拦敢劝,赵翦步履匆忙,连走带跑进了室内。
见到他进来,里面的人惊了一瞬,连忙行礼问安。
稚辛握着姬禾的手,不断安慰着她,没空待见赵王,连头也不回。
赵翦也没心思管这个规矩不规矩的事,他径直行至床边,从稚辛手中抢过姬禾的手,紧紧握住,满眼心疼,声音微颤:“阿禾,我来陪你了。”
姬禾痛地意识朦朦胧胧,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脸去看他,咬牙说着话:“王上,我怕我生产时会有事,所以在很早之前,就默写出了五卷《鬼谷子》,我想、想现在把那些交给您。万一……我不在……”
赵翦打断她的话:“胡说,你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现在也不要《鬼谷子》,除非你亲手交给我。”
那如同断骨的痛意要将姬禾碾碎,她全身都在用力,被握住的手也反抓着赵翦,在他手背挠出道道血痕。
姬禾觉得自己很难熬过去,不禁哭出了声:“翦,我、不想死……”
她真的很害怕。
她怕自己挺过了很多事,唯独挺不过去这一次。
她怕自己死去,怕那些没成的事情就此中道崩殂,怕那些没报复的人,比自己活得长久……
赵翦见她如此脆弱,如同风中浮萍,好似随时都会被吹走的模样,心扉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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