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辕从未动过男女之情,在他眼中,觉得这些女孩们都长得差不多,所以也没有哪个让他特别印象深刻。
但母亲在旁边殷殷期盼,不好伤了她的心,他就随意指了一个。
向夫人开心至极,如数家珍地对着赵辕继续说起了这位姑娘的名姓,年龄,家在何处。
赵辕漫不经心听着,而后走神到忽然想起来,今日操练的一个阵法,好像有个地方,有点点问题。
于是他和向夫人打了声招呼,拔腿就走,匆匆离家,去了军营。
向夫人追出门外,却见庭院中风雪寂寂,雪道上唯留一串脚印,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她不由轻叹一声:“倒是拿把伞再走啊。”
愁啊,旁人到了他这个年岁,别说成婚了,就连孩子都抱两个了。
怎么她家的孩子,竟未开窍似的,是个这样不解风情的闷葫芦。
明明小时候的他,还是十分可爱,能说会道,人见人爱。
现在倒好,越长越闷,眼里除了兵书,就是军事。
得了,这一走,又不知要哪日才能回来。
一连好几天,赵辕都没回来。
第七天的时候,他终于回了躺家,不过还只是回来拿样东西。
向夫人好不容易见到他的身影,哪肯轻易放他走。
当下就出声喝住了他:“赵辕你给我站住!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了!”
赵辕脚下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他朝着向夫人一揖,言简意赅说道:“母亲您有什么事,直接说,我听着。”
向夫人走上前来:“上回你看中的那个姑娘,人家家里听说你总是没个着落,成天到晚待在军营不着家,不肯把女儿嫁给你。”
说罢,向夫人怕伤到他的自尊,于是放软了声音,好言好语道:“你有空再看看画像,为娘继续给你张罗张罗。”
赵辕浑不在意,竟莞尔笑了笑,“人家说的也没错,我这样的,指不定哪天就埋骨黄沙了,女子嫁给我,确实没有保障。”
他反过来开导向夫人:“母亲,姻缘这种事情,不必强求,缘分到了,自然也就成了。缘分不够,你再怎么折腾,它也不会施舍给谁。”
“你小子说得什么屁话,呸呸呸,什么埋骨黄沙,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向夫人赶紧向着四方拜了拜,“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求神灵保佑我家辕儿平平安安。”
“诶。”赵辕罕见的叹了口气。
旋即,又觉得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过于关心和担心。
关心他的婚姻问题。
虽然并未听家人说过一句,但他并非不晓得他们对自己的担心。
自己确实错了,他虽然看得开,不畏生死,百无禁忌。
但’埋骨黄沙‘四个字,确实会惊吓到母亲和家人。
他也确实是没有考虑过母亲的心情,总是对她说的事,敷衍了事。
反思了一番后,赵辕叫向夫人等他一下。
他拿着东西走到门外,将东西交给随他回来的士兵,让他送去了军营。
随后,赵辕走了回来,认认真真陪着向夫人看画册,问她的喜好。
他觉得如果娶妻生子能让母亲安心一点,他可以娶个她喜欢的回来。
日后他或将难以长久在家,但是他的妻可以替自己陪着母亲。
然而想法与现实,不如人意。
结果就是,向夫人看中的那几个,人家家里都不约而同的以各种理由给婉拒了。
媒婆委婉地告诉她,说现在的婚姻市场风向变了。
毕竟现在各国间连年征战,虽崇尚武力,但戎马生涯也伴随着危险。
京中的这些贵女们,也不再以嫁武将为荣了。
没人愿意,嫁个随时都可能会流血牺牲的人,守一辈子寡。
这样的风险太大了,不如嫁个文臣,不求闻达荣华,只求安稳一生。
向夫人听得这样的说辞,当下把那些画册资料都还给了媒婆,并且给她结算了辛苦费跑腿费。
她心中倒是没有气,只是心寒。
没有那些将士们在外出生入死,保家卫国,哪有他们轻飘飘的一句只求安稳一生。
媒婆虽然没说成亲,但得了酬劳,还是高高兴兴地挥着手帕告辞:“日后,若有姑娘愿意的,我还会再来为右将军说亲啊。”
向夫人笑了笑,极有涵养地回绝了:“不用再麻烦了,我儿说得对,这姻缘一事,不必强求,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我也不给他说亲了,顺其自然吧。”
那段时间,赵辕时长归家,顺应母亲的意思,在家准备说亲。
是以,待在军营的时间少了点。
自从那几桩事都吹了之后,向夫人与他说了,不会再为他刻意去说亲。
赵辕乐得清静,又精神抖擞地回了军营。
邓衷见他今日早早就来了此间,空闲之余,便问了一嘴他的亲事。
赵辕失笑,摇了摇头。
邓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的眼光是有多高?半个邯郸的女子你都看不上?”
“哪是我看不上别人,是别人看不上我。”
邓衷更诧异了,也不知该说什么,遂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大丈夫何患无妻,说明你的正缘还未到。你还年轻,不着急,不着急。”
赵辕想说:我有什么好急的。
但他还未开口,邓衷就已经走远,他也就没追上去特意解释。
赵辕说亲不成的事,不知怎的,传到了赵翦耳中。
于是他特意召见了赵辕,铺垫了一堆军中之事,最后才关心他说亲的事,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赵辕愕然,没想到他的亲事,连王上都在关注。
可是这个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上来,思索了一会儿,他如实说:“臣并无中意之人,没有遇到天命之人前,臣也说不上来,喜欢什么样的人。”
赵翦结合他的神色,来判断他所言之虚实。
结果还真没让他在其身上,看出什么说假话的痕迹。
先前那一点怀疑他喜欢姬禾的猜想,被稀释了不少。
但他仍然不放心,想彻底断绝哪怕那一丝的可能。
他将话题引回赵辕身上,问他在更喜欢现在的身份,还是从前公车令的身份。
“两者都是披甲执锐,保家卫国,责任是一样的。只是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公车令肩负保卫王宫之责,离家更近;但臣更喜欢现在,臣从小的志向就是能上战场,与敌抗争,守卫疆域。臣很感谢王上给了臣这个机会,得以一展抱负。”
“你该谢的不是寡人,而是寡人的庆陵夫人,出征鲜虞之前,是她这个伯乐向寡人举荐的你这匹千里马,才将你调到军中。”说到这里,赵翦笑了笑,“事实证明,你也确实如她所言,不负她所望,有勇有谋,骁勇善战。”
赵辕抱拳一拜,郑重道:“臣明白了,臣必定铭记王上与夫人的赏识与提拔,为赵国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你若真念着她的举荐之恩,寡人有个提议,想说给右将军听。”
赵辕一凛,肃声道:“臣洗耳恭听,请王上示下。”
“你或许知道,庆陵夫人无亲族故友,寡人虽然爱之重之,但若她背后无母族倚靠,长此以往,终究难逃遭人诟病,恶意中伤的可能。故而寡人想为庆陵夫人,与右将军家认个亲,认右将军的母亲为姐姐,不知右将军可愿意?”
赵翦的意思很明显,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姬禾考虑。
这个想法,不是一夕一朝突然冒出来的。
而是经过他深思熟虑后,早就有了这个打算。
姬禾在世上没有其他亲人,在赵国除了他,几乎没有其他倚靠。
且她为自己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又备受他的宠爱。
他自然会对她们母女倾尽全力去照顾、爱护,给她们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但暗箭难防,他也怕自己对她们的爱,会受到王权之后的其他人和势力的眼红嫉妒,对她们暗中下手。
所以,他想给姬禾找个’亲族‘倚靠,成为她们母女背后的第二个坚实的势力。
如此,待日后时机成熟,他要扶持阿禾成为他的王后,扶持阿禾的孩子成为下一任储君,才不至于遭到反对,说她们母女德不配位。
王权之上的规则,便是如此,衡量一个人配不配,看得并不光是这个人的个人品德才能,而是他/她能否给朝廷带来更大的价值和利益。
这一点规则,连他这个君王,都不能轻易去打破。
所以,他必须要给姬禾找到一个坚实牢固的背后势力,叫那些人心服口服;就算不服,也要闭嘴,说不出反驳的任何理由。
这样的亲族势力,他物色了很久。
赵国之中,盘踞不倒的第一当属赵氏宗亲。
但赵氏族与其他氏族多为互相联姻,龙盘虎踞,错综复杂;它们的固有形式,已经很难打破。
这样庞大的势力,绝不会允许一个’外来人‘的加入,分走一杯羹。
而赵辕家这个清流赵氏,自其祖父赵师开始,就不与其他宗亲同流合污。
赵师独树一帜的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这条路不随波逐流,不盲目从众,以至于得罪了京中大半的氏族。
是以,他们才不愿与赵辕结亲,纷纷拒绝了他的说亲。
但这于赵翦而言,却是最好的’亲族‘人选。
赵辕开始崭露头角,将来只会有更大的作为。
等将来他拔除掉那些报团取暖的大氏族时,才不至于殃及池鱼,烧到赵辕家。
至于为什么是让姬禾认赵辕的母亲为姐姐,而不是她认赵辕为弟弟,当然是因为,赵辕与赵翦同出一脉,若是她成了赵辕的义姐,她岂不是也成了自己的堂亲,那还得了。
再一个,让姬禾与他家认亲,还是他的长辈,足以让赵辕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姬禾有非分之想。
这件事赵翦谋算了很久,如今正好可以对赵辕说明,问他愿不愿意。
赵辕没有赵翦想的那样复杂,他只知道姬禾于自己有兵法军事上的答疑解惑之恩,赏识提拔的知遇之恩。
再加上自己的母亲,对姬禾的印象很好,他觉得母亲应该也会很高兴,能认庆陵夫人为义妹。
于是,赵辕掷地有声地回答:“臣愿意,一切听凭王上的安排。”
赵翦很满意这个回答,朗声笑道:“那便让太卜择个良辰吉日,寡人让庆陵夫人去你家一趟,正式与你母亲拜个义结金兰的仪式。”
十一月廿二, 在赵翦的安排下,姬禾与赵辕之母向夫人,义结金兰。
这件事, 让那些边缘化赵辕家的人,纷纷探讨, 王上此举的用意。
众所周知, 他对庆陵夫人母女的宠爱, 可谓是盛宠不衰如日中天。
王上让庆陵夫人与赵辕之母认亲,使其不仅是赵氏宗亲,还是宠妃外戚, 成了真真正正的王亲国戚。
怎么看, 都是王上有意抬举赵师这一支赵氏宗亲, 自然而然地让他们家在国中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继而,那些拒绝过赵辕亲事的人, 一时之间, 肠子都悔青了。他们纷纷又让媒婆带着自家女儿的画像,争相前去赵家拜访说亲。
一时之间, 右将军家的门槛都要被说亲的人踩烂了。
连同赵辕往返军营和家的路上, 都是争着抢着往他身上扔香囊、帕子、鲜花的仕女。
这场景,让他觉得, 比战场之上面对的千军万马还惊悚。
面对如此骚扰, 他索性就住在军中了。
而赵府,向夫人也日日迎来送往门前络绎不绝的这些人, 觉得世间百态, 所谓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
不过短短半个月, 那些人竟然换了一副嘴脸。
恭维的有之,谦卑的有之,认错的有之。
从之前的’不愿意嫁武将,害怕守寡,‘到现在的’右将军英姿勃发,小女心向往之,愿嫁右将军为妇‘云云之言论,真叫她叹为观止。
她极为有涵养的用当日与媒婆说的那句’姻缘之事,讲究缘分‘,给婉拒了那些拜高踩低的人。
后来向夫人入宫探望姬禾。
后者也听闻了此事,围炉煮茶间,遂与她聊起,问了些前因后果。
向夫人与她细说了全程,而后感慨:“世上的人大多这样,争着在锦上添花,也不愿在雪中送炭。若不是王上隆恩,叫我沾了夫人您的光,我家辕儿指不定会被他们在背后如何编排。”
向夫人拿了一颗烤熟开口的栗子,边剥边继续吐苦水:“当时屡屡被拒,我曾让人去打听过,结果你猜怎么着?有家竟大言不惭说我家辕儿,不过就是呈匹夫之勇,运气好才挣了个粗鄙之流的右将军。当时给我气得呀,整夜整夜没睡过好觉。”
自从认亲之后,向夫人就一心一意将姬禾当成自己的亲人,同她说话也不再拘谨,敞开了心扉,有什么说什么。
姬禾觉得她的性格,和说的话都很有趣。
初时在宫宴上见着这位夫人,觉得她端庄,相处过后才知道,这是个直爽之人,难怪能教出赵辕那样刚正磊落的性格。
姬禾接过她的话,宽慰:“右将军保家卫国,是利国利民的正义之举,岂会是他们口中的匹夫之勇,粗鄙之流。他们着锦绣食膏粱,说出这种话才是叫人笑掉大牙,姐姐何必为这些俗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是啊,你姐夫也是这样劝我的,所以第二天,我就不气了。他们没眼光,小瞧我的辕儿,如今即便他们上赶着贴上来,我也不会再看他们一眼。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和他们那些人成为亲家,可不得膈应死我。”
姬禾捧腹大笑,“是这个理,姐姐也是个性情中人。”
向夫人见她笑得眉目生辉,也跟着笑了,将手中剥好的澄黄栗子递给姬禾:“夫人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常开怀大笑。”
这是她第三次见姬禾笑得这样开怀。
从前她对姬禾的印象,只停留在她是赵翦捧在手心里的女人。
毕竟当时赵辕还任公车令的时候,她偶然听起赵辕说起过一次,他要护送姬禾往返椒兰围场。
当时她只觉得,这个女人是个不同寻常,的宠妃。
在椒兰围场不是骑马射箭,就是春猎秋猎。一般情况下,女子去围场,也只是为了陪同男人们一起去。
而她却能独自进出,还是练习骑射。
再后来见到她,就是赵翦登记大典的时候。
这位王上后宫唯一的美人,独自站在众多外命妇之前,周身透着一股端严肃飒的风韵。
后来典礼结束,散场时,向夫人终于见到了她的正面,被她的容貌惊艳了好一阵子。
果然是张国色天香的绝美容颜。
再是上次,天真公主的满月宴。
她抱着柔嘉和赵登时,温温柔柔的样子,连笑都是眉眼柔和,安安静静的。
虽然安静,但光彩夺目,很是好看。
以至于,向夫人听到赵辕说,王上让她认庆陵夫人为义妹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可思议。
认亲那日,姬禾与她互换了结义信物,也是笑得很开怀,她握住她的手,热泪盈眶地叫她姐姐:“从今日起,我又有姐姐了。”
听到向夫人叫她要笑口常开,姬禾心中一暖,接过递来的栗子,含笑点头应好:“我会的。”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好像从柔嘉出生以来,她确实比以前笑容更多了。
不仅是女儿给她的幸福欢笑,还有女儿的到来,也让她对生活开始有了期待,心中执着的也不仅只有血海深仇的苦恨。
她会好好活着,笑着活着,笑到最后。
替那些再也看不到今日的人们活着,为女儿活着,也为自己活着。
她将栗子送入口中咬开,炭烤的焦香和栗味的甜,弥漫口间,唇齿留香。
转眼到了岁尾,风雪愈重,天大寒。
但有人,带领着运送贡粮的军队,冒着大风大雪一路南下,举步维艰到了邯郸,只为了给赵翦交上了一份优秀的答卷。
十二月初一,这日朝会,将近半年未见的皓雪,带着贡物清单,和当时赵翦分派给她的少司农,一同出现在大殿之上。
女大十八变,十三岁姑娘比之前长高了不少,身姿飒踏;脸上的稚气也褪了不少,风华初显;她的眼中不再是娇娇怯怯的柔弱,而是凝聚着炯炯之光。
仿佛一夕之间,从白兔变成了雪鹰。
在群臣之间,皓雪于殿前述职,不卑不亢地汇报这数月来,鲜虞县的治理与发展。
在少司农的辅佐下,皓雪修水渠,灌农田,滋养土地,广种粮食。
在这个基础上,她还将那些有了反骨的鲜虞贵族,都拉到田地间耕种。
用她的话来说,“既然有人放着当今王上给予的恩泽不要,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闲着没事兴风作浪,那便到田间一展身手,用你们的双手养活自己,毕竟我鲜虞县,不养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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