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盛(芥婕)

【好。】
望着窗外簌簌落下的大雪，唐柠忽然有点想念盛琮。
那点点想念，似窗外的飘雪，悄然间堆砌成一片雪白天地。
唐柠准备回江南时，司黎来送了她。
母女两相对无话，氛围尴尬又冷淡。
唐柠其实不懂司黎来送她的意义何在。
司黎脸上表情平淡，像是在履行程序一般叮嘱唐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发个消息。”
唐柠只回了一句：“谢谢关心。”
客气生疏到了极致。
见司黎没什么要说的，唐柠就准备上车。
司黎忽然道：“你和盛琮……是怎么回事？”
唐柠动作一僵，扭头看她。
“你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司黎也静静的看着唐柠，四目相对，母女俩的眼底谁也不肯服输。
见唐柠转身要走，司黎不得不先开口：“盛琮的性格，我比你更了解。”
“上次在江大，他任由你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唐柠，这已经超出了养兄和养妹的关系界限了。”
“盛家上一个养女给的教训还不够吗？”
唐柠望着她的眼神逐渐冷淡，又带着几分讥嘲。
“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刚愎自用。”唐柠平静道：“其实你和司老爷子本性是一样的，不愧是亲父女。”
说完这句话，唐柠就上了车，无视司黎那张苍白愤怒的脸。
车子才开到半路，唐柠就收到飞机延误的消息。
临时让人改签，发现最近几趟都延误了。
去了机场也走不了。
仲瑶：“可能是下雪的原因，这几天雪下的太大了。”
唐柠忽然道：“停车，我想下去走走。”
仲瑶一愣，立马让司机停车，她跟着唐柠下车。
京城今年的冬天来的早，游客们还没开始出发，街道上不似以前繁华热闹。
因为雪太厚，路上出行的车辆都少了很多。
唐柠穿着件白色羽绒服，从头到脚都被包住，慢慢在街上走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车，又为什么要傻傻的在这么冷的天下车散步。
只是心里有点茫然，有点疑惑，还有点……害怕。
司黎看似平静的话，戳穿了她最后一层懵懂。
或者说是自欺欺人才对。
她喜欢上了盛琮，沉沦在他的好里，成为了第二个盛君。
原本，她打算参加丧礼后回江南。
盛琮年前回来，她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仔细想想自己和他的关系。
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了盛琮，那就大胆一次，坦白自己的心意。
无论被接受还是被拒绝，都是以后的事情。
反正最差的结果就是被送去国外读书……她不怕的。
如果她对盛琮不是男女间的喜欢，那就把持好距离，守住本心，好好留在盛家当个乖孩子。
可她还没来得及想，司黎就先撕破了最后一层纱。
唐柠只能被迫面对，一时间失了分寸，心里慌乱忐忑。
她终归没有她想的那么冷静理智。
雪地靴踩在厚厚的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一个个脚印落下，像是小锤子落在唐柠那颗慌乱的心上，暂时压住了那些忐忑的情绪。
可她还是茫然无措的。
思绪像是脚底下的街道，被厚重的雪覆盖后，谁也不知道尽头在哪。
没落脚时，谁也找不到真正的路在哪。
唐柠坐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脑子里有些乱。
她忽然好奇，盛琮要是知道她悄悄喜欢着他。
他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厌恶？还是抗拒？
除此之外，唐柠想不到其他。
忽然间，唐柠很想很想见到盛琮。
想听到他沉声告诉她没事，想看他护在她的身前、还想……靠在他的怀里，避一避京城的风雪。
但此刻的盛琮远在千里之外，他有他的工作忙碌，他还有他自己的生活轨迹。
不应该因为她而改变。
点点滴滴的思念悄然间变得浓稠厚重。
天空一直在飘雪，落在唐柠肩上、脚上……又被霎时抖落。
唐柠正在发呆，忽然听到仲瑶低低的惊讶声：“唐柠小姐，盛先生……”
唐柠一愣，抬头看她，“盛大哥给你发消息了？”
仲瑶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前方：“盛先生来了。”
唐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黑色车队如一条游龙走来，肃穆而威严，似在雪地上开出了一条道。
大雪簌簌落下，在纯黑的车身上落下一点点雪白。
为首的黑车停下，后面的车队也跟着停下。
西装革履的秘书撑开一把黑伞，替下车的人遮挡风雪。
那道矜贵深沉的身影，跨过风雪，半藏于黑伞之中，缓缓朝着唐柠走来。
男人面色严肃俊朗，黑沉如墨的眼底噙着点点笑意。
像是黑车身上的点点白雪，稍纵即逝。
唐柠怔愣在原地，惊讶的一时回不过神来。
他怎么来了？！
心底的踌躇和忐忑似在瞬间被焚烧，巨大的冲击将那些刚被压抑下的厚重情绪重新席卷。
唐柠忽然不想顾及太多。
她丢下手上的伞，朝着盛琮跑过去！
即便是要被拒绝，她也想先放肆一回。
雪地上的脚印变得急促，距离越拉越近。
转眼，唐柠就跑到了盛琮面前。
盛琮沉声问道：“怎么把伞丢了……”
还没说完，唐柠就飞扑进他怀里。
盛琮猝不及防，后退了半步，大掌下意识落在她腰间，将人护住。
小姑娘温软的气息扑在他脖颈间，似羽毛轻轻挠过肌肤。
盛琮胸腔鼓动，宽阔的腰身板正严肃，将所有情绪都压抑于无形。
“盛大哥，你怎么来了？！”
唐柠的嗓音里，透着压抑的激动。
盛琮沉声道：“正好来京城开个会，听说你的飞机延误了，想着接你回去。”
唐柠一愣，“是仲瑶给你通风报信？！”
“嗯。”盛琮放低声音，似在耐心哄人：“你要不喜欢，不会有下次了。”
唐柠下意识道：“没有！”
唐柠还在想怎么解释，忽然听到盛琮沉沉的嗓音问道：“要下来吗？”

靴子落在雪地，唐柠才感觉自己有了实感，那股勇气似乎瞬间生根发芽。
盛琮指尖微动，缓缓收回手掌。
他倒是想继续抱着，就怕小姑娘反应过来不好意思。
唐柠鼓起勇气道：“盛大哥，我有话要和你说。”
盛琮没说话，不知道从哪递过来一杯热黑珍珠奶茶，又拿出两根糖葫芦给唐柠。
一根圆的，一根扁的，上面裹着糖，亮晶晶的。
唐柠黑白分明的眼底满是惊喜。
“盛大哥，你还买了奶茶和糖葫芦？！”
她聊天时随口说的一两句话，他全记在了心里。
奶茶和糖葫芦还没进唐柠嘴里，唐柠的心里已经开始变暖、变甜。
盛琮：“路过的时候顺便买的。”
那也要记在心上，才会特意去买。
唐柠心绪涌动，盛琮忽然看了眼仲瑶和江秘书：“你们先上车。”
仲瑶下意识看向唐柠。
唐柠点了点头。
她以为盛琮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
江秘书离开时，盛琮从他手上接过了伞，挡在他和唐柠头顶。
见身边没了熟悉的人，唐柠嚼着珍珠，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心里想着怎么开口。
盛琮却道：“唐柠。”
唐柠眼帘一掀，怔愣的看向盛琮，眼底有几分思绪被打断的茫然。
盛琮很少这么正式的喊她的名字。
一般这么喊，都意味着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严肃，也很重要。
“盛大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盛琮眉眼沉敛，一本正经：“是有件事，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唐柠：“？”
“我喜欢你，想和你……交往。”盛琮斟酌着用词，最后选择了个最温和的词。
“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盛琮态度正式的像是在国家会场发表演讲，眉眼间俱是沉着认真。
唐柠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没有理清盛琮这句话的意思，自然也没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盛琮见她眼底都是茫然，沉声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逗你……”
唐柠骤然抬头，和盛琮四目相对：“盛大哥你喜欢我？！”
心底有震惊，有不敢置信，也有……隐隐的小雀跃。
“对。”
“什么时候开始？”
“不知道。”盛琮：“喜欢不是某一个时刻，是日常的相处中，一点点积累。”
“如果非要说个时间，大概从你一来盛园，对我退避三尺时开始，我就忍不住会多关注你一些。”
盛琮已经正式告白，他似乎天生就有说情话的天赋，温柔而从容：“唐柠小姐，我喜欢你很久了。”
“怕吓到你，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你坦白。”
“今天，我正式请求你和我交往，希望你能同意。”
今天是什么好时机吗？
唐柠不懂。
明明她也准备告白的，结果被盛琮捷足先登，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
盛琮的嗓音沉缓温和，“无论你喜欢或者不喜欢我，先别急着拒绝我，好歹……给我一个机会。”
盛琮说这句话时，舌尖泛着点点苦意。
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忐忑。
也是第一次向人求爱，甚至不能说是求爱，而是求对方不要拒绝自己。
唐柠：“盛大哥，你喜欢我……什么？”
盛琮不疾不徐道：“喜欢你的天真率性，也喜欢你的细腻体贴，更喜欢你的小脾气。”
他微微俯身，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的味道。
“如果你想知道，回盛园的时候，我慢慢告诉你？”
唐柠眼底蒙着一层水雾，殷红的唇瓣微动，胸腔微微起伏。
她努力保持平静，轻声道：“盛大哥，你能低下头吗？”
盛琮没有犹豫，微微俯下身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唐柠的视线一直落在盛琮的脸上。
看着这个位高权重、沉稳严肃的男人主动向她低头靠近，唐柠的呼吸都在轻颤。
她声音又快又轻：“温苒姐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想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亲他一下，就知道结果了。”
盛琮低垂的眼眸掀起，黑沉的眼眸似暴风雨将至的海面。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脸颊覆上一层温软。
那点温热似蜻蜓掠过水面，稍纵即逝。
可留下的涟漪圈圈扩散，引得浑身血液都在悄然沸腾。
四目相对，唐柠的手落在自己左胸口处。
血肉下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似乎要从胸腔钻出去。
浑身血液逆流，一股热意涌动至面颊。
唐柠呆呆的，想起了温苒说的话。
如果喜欢一个人，吻他时，灵魂都会在颤栗。
“盛大哥，我也喜欢你。”
唐柠又认真的强调了一遍：“我很确定！”
她的灵魂，都在诉说着对盛琮的喜欢。
她又怎么能违背本心说谎呢？
唐柠认真又肯定的回答，让盛琮也很猝不及防，更准确来说是惊喜。
这是他未曾想过的，也是最好的答复。
盛琮沉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盛琮的大掌落在她的腰间，放肆的把人揽在怀里。
大雪纷飞，黑伞遮住两人的身形，却遮不住弥漫的爱意。
唐柠的靴子碰到盛琮的皮鞋，裹在手套里的手悄悄伸出来，缓缓环住他的腰身。
唐柠闭眼靠在盛琮怀里，感受他炙热的体温。
即便是一场梦，那也是一场美梦。
她甘愿沉沦。
回到车上，唐柠脸颊有些泛红，动作也透着点不自然。
刚刚和盛琮互相告白时，用光了她所有的胆气。
这会人一冷静，瞬间有些紧张忐忑。
她竟然答应和盛大哥交往了？！
不，应该是说盛大哥竟然和她告白，说喜欢她？
唐柠悄悄扭头，看了眼盛琮，正好对上盛琮平静温润的眸光。
他手上拿着块帕子，俯身帮唐柠擦掉身上的雪。
“先回六号公馆，再看一下飞机票。”
这话是对江秘书说的。
车子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路边清洁工处理积雪的身影从窗口掠过。
告白完后，盛琮又恢复那副不动声色、喜怒难辨的模样。
好似两人刚刚那场互相告白是一场梦。
只有袖口下牵在一起的手，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唐柠这不是一场梦。
她竟然真的和盛大哥在一起了？！
男人的手掌宽大炙热，力量感十足。
被紧握的时候，像是被困在他怀里，厚重又滚烫。
唐柠想悄悄把手抽回来，可惜被盛琮紧握着，抽不回来。
掌心渗透着汗意。
唐柠感觉自己不像是刚告白成功的幸运儿，倒像是背着家长谈恋爱的叛逆小孩。
她拿着奶茶随意喝了两口，有些心不在焉的胡思乱想。
糖葫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到了盛琮手上。
盛琮浅淡开腔：“在想什么？”
唐柠微惊，“没想什么……”
“等回去有礼物给你。”
他语气清淡，像是在哄小孩。
唐柠：“什么礼物？”
最近没过年也没过节，盛琮为什么要给她送礼物？
盛琮表情沉敛：“告白礼物。”
唐柠霎时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喉咙，扭头看了他一眼，又下意识打量前面江风和仲瑶的动静。
三个人都出乎意料的安静，倒显得唐柠有些小题大做。
唐柠这会才有点和盛琮谈恋爱的真实感。
“我、没准备。”
盛琮看了她一眼，“不用，我准备就好了。”
是他先的告的白，要什么礼物？
唐柠：“……”
盛大哥好像还不知道，她其实也准备在刚刚告白……不过是空手。
唐柠现在在琢磨着，她是不是还得给盛琮准备一份告白礼物？
江秘书一本正经的开着车，很努力的保持淡定，只是余光总会悄悄往后视镜一瞥。
试图看到某些令人激动的画面。
可惜，他失望了。
两个过于体面克制的人在一起，即便是刚刚告白，也不可能出现激情四射的场面，反倒越发腼腆矜持了。
到了六号公馆，众目睽睽之下，唐柠被盛琮牵着走进别墅，脸颊泛着浅淡的红。
江秘书悄悄拿着手机在捣鼓。
仲瑶好奇瞥过去：“你在弄什么？”
“给先生发照片。”
“什么照片？”
仲瑶问完，凑近一看，就看见江秘书的手机上的图。
大雪纷飞中，女孩笑意炙热的扑向高大男人。
男人的黑色衣角在雪中飞扬，稳稳将人护在怀里，画面唯美又温情。
仲瑶啧了一声：“看不出来，你拍照技术不错。”
“不过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还记得拍照？”
江秘书把自己存的图发给盛琮，收起手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就是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才该拿手机记录下来。”
“等会先生看到这些照片，肯定会很满意的。”
仲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很认真问道：“会加工资吗？”
江秘书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仲瑶一步不离的跟在唐柠身边，她的拍照机会比江秘书多得多。
有了竞争对手，他的优秀就不突出了。
六号公馆里的女管家早得了消息，做好一切安排，把人都带走了。
盛琮牵着唐柠坐在沙发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打开。
是一块手表。
表盘是柠檬底图，指针暗金，整体设计年轻时尚又不缺质感，十分亮眼。
唐柠不爱表，但在看到这块表的那一瞬间，瞬间爱上了它。
她眼眸亮晶晶的，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盛琮。
盛琮：“喜欢？”
唐柠点头，唇畔含笑，声音很轻：“是很喜欢。”
唐柠是个很会给情绪价值的人。
当初刚来盛园就能把洛青瑶哄的眉开眼笑，现在答应和盛琮交往后，胆子似乎也变大了很多。
很多以前不敢说的话，现在都会慢慢去尝试。
“这是给我的？”
“除了你，也不可能是其他人。”盛琮：“我给你戴上。”
唐柠点头，主动伸手递到盛琮面前，一双眼眸静静打量盛琮的表情。
在盛琮给她戴手表时，唐柠好奇问道：“盛大哥，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盛琮掀起眼眸睨了她一眼：“？”
唐柠：“我是问我们交往的感觉。”
“我感觉自己像是脚踩在云里，感觉有些不真实。”
“盛大哥你竟然和我告白了？！我还答应你了……我们竟然在一起了！”
如果说话能像吟诗一样，唐柠的每句话都应该是上扬且带着感叹语气的。
盛琮薄唇微勾，缓声道：“手表是半年前预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