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叫你盯齐俊良和萧家的,有动静没?”
青禾搅动筷子,摇头道,“没呢,齐俊良这两日好似挺悠闲的,不怎么急案子了。”
明怡觉得不对,前段时日齐俊良一日要往裴家跑上几趟,这两日不怎么见人影,可见查案的步伐放缓了,是什么缘故?总不能是裴越察觉到什么,故意拖着不查吧?
不管怎么说,裴越耗得起,她耗不起。
“不能干等着,得逼萧镇一把。”
昨夜去四方馆偷回遗物,倒也不完全是一时兴起,明怡擅长走一步算三步,正好借着这个光景,给萧镇上点火油,烫烫他的脚,于是她来到青禾身旁落座,低声嘱咐她,
“你今日夜里,去外头传个消息,就说昨夜四方馆失火,是有人刻意为之,而这个人便是萧侯。”
她要将萧镇架在火上烤,一旦所有人目光注视到萧镇身上,他就是不动也只能动了。
果不其然,二十一这一日半夜,萧镇从军营回府,蓦地收到管家的消息,屁股还没坐稳便弹起身,“你说什么?外头在传昨夜是我遣人偷袭了四方馆?”
管家也是吓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回,“坊间就是这般传的,侯爷,形势不妙,定是有人见不得侯府好,想拖侯爷下水。”
萧镇胸口如同腾起了一撮火般,气得一掌拍在桌案,“这未必不是他们引蛇出洞之计?说来也怪,五拨人,怎么偏偏就锁定了本侯?”
倘若他从未插手,此刻也能去圣上面前表一表忠心,大张旗鼓自证清白,可偏他早早搅合在里头,明知昨夜之事与他无关,却没有底气喊冤,正应了那句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自上回痛失一名暗卫首领,他便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裴越查到他身上来,可万没想到,裴越这厢还是盯上了他。
“不能……萧镇扶着桌案,逼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越急,越容易出事。”
管家上前来,忧心忡忡道,“是不能急,可殿下那边传话,命您尽快除掉李襄,以绝后患,眼看户部与使臣的谈判如火如荼,万一达成协议,那李襄便会被转交给锦衣卫,届时咱们可就插不上手了。”
萧镇深深闭上眼,喉结来回滚动,沉沉吐了一口浊气,
“十八罗汉在场,硬杀已然是不可能,只能智……
“怎么智取?”
萧镇倏忽睁开眼,侧眸盯着管家,“你着人去打听打听,我要知道北燕给户部开的什么价码,若是本侯能满足北燕的要求,换取他们杀了李襄,也不是不可。”
“妙啊!”管家茅塞顿开,“老奴这就去。”
与北燕谈判这事,由裴越全权负责,他这人嘴严,又正在查这个案子,萧镇不敢惊动他,是以打探消息的方向,只能从户部转去北燕使团,比起户部那些老油条,北燕使臣显然好打交道多了。
管家也很聪明,没有直接与北燕使臣接上头,而是暗中买通了一位行商,这位行商常年游走于北燕和大晋边境,精通两国语言,做两国的生意,既与北燕某些权贵有所来往,也在大晋户部这里挂了个官商的名,几路通吃,暗地里是个人物。
阿尔纳这一来大晋,这位姓周的行商少不了拜拜码头,陪着郡王四处游逛,狎妓斗狗,无乐不欢,意在先把关系笼络好,以图后事。
这一动静,也被青禾禀报给了明怡。
明怡笑道,“不错,鱼儿上钩了。”
歇了几日,明怡伤势已好全,这才想起,好几日不曾见着裴越,也不知他是不是忙,这几日均没来后院。不来也好,这样她夜里出去也方便,明怡琢磨着要不干脆跟裴越商量,往后不是同房的日子,他干脆就住书房算了。
如此两厢便宜。
“付嬷嬷,烦请去书房递个消息,就说,家主回来后,请他来后院一趟。”
裴越至晚方归,这几日使臣跟他磨,那头皇后寿宴在即,处处要花银子,礼部也为这事跟他掰扯,更别提各州县年底报账,一日下来都没机会歇个晌。
回到府中已是亥时三刻,想起好几日没见着明怡,也没功夫过问她身子,是该去后院瞧瞧了。书房都没进,直接往后院来。
明怡左等右等不见裴越踪影,早睡下了,是付嬷嬷一人在外间迎他,见他风尘仆仆进了屋,一面帮他褪去大氅,一面招呼丫鬟给他打水净手,“家主这几日没来后院,少夫人可盼着呢,今个儿吩咐奴婢去寻您,没成想您回得这样晚,少夫人已睡着了。”
裴越眉峰微敛,略略点头,“备水沐浴。”
他几日不来也有缘故,一来宫里着实忙,二来,那夜没成事身子里憋着一股火,恐夜里与明怡睡不安生,干脆没来后院。
今夜虽不是同房的日子,可到底几日没见了,不放心得来瞧瞧。
“夫人身子可大安了?”
“好着呢,第二日便没事人一样。”
裴越颔首,不再说话,先去了浴室,少顷换了一身家居的袍子出来,瞥见明怡挨着榻沿睡着了。
时辰不早,她睡着也不意外,梳妆台还留了一盏灯,不知是她忘了吹还是留给他的,裴越在拔步床外默立片刻,掀帘进榻。
可明怡睡在他的地儿,裴越不得已只能唤醒她,“明怡,你往里去一些。”
明怡何等警觉,听到他嗓音便醒了。
过去只消传来脚步声,她便醒,现如今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已适应了他的脚步。
睡了一个时辰,明怡反而精神了,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顺带支使他,“家主,我口渴了,烦请给我倒一杯茶。”
裴越依言,去外头斟了一杯水来,待明怡饮尽,吹灯上榻。
刚一躺进去,便见明怡的手伸过来抱住了他腰身。
裴越一顿,看向暗色里的妻子,
“明……夜不……
“我知道。”明怡打断他,已然翻身悬在他上方,眼神亮晶晶看着他,“不是说好偿你一回么?”
她素来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裴越喉结滚动,看着她没应声,借着外头微弱的光色,他能分辨出明怡的模样,一头乌发泼在身后,一手托腮望他,黑漆漆的眸子在夜里色淌着光泽,该是很温柔的模样。
脑海莫名闪过那一日,在冰球场上闲庭信步的她,从不妩媚,却足够诱惑。
上回她主动揽过来,他拒绝了她。
今日没有。
他突然有些恼,恼她三番五次勾他,更恼她事事为先,占据主动。
这种事不应该由她一个姑娘家主导。
不应该……
裴越抬手将她往怀里一拉,叫她撞在他心口,双唇相贴,慢吮,反客为主,浓密的乌发覆过她面颊重重跌在枕褥间,他腾出一只手抚过她眉眼,将那张白皙秀致的面容给剥出来,舌尖与她轻撞,攫取清甜滋味,外衫给抽离,一点点撤走那层叠的叶瓣。
可能是忍了好些时日,这一回实在谈不上温柔,双手拖住她肩骨,禁锢的她动弹不得,每一下,几乎要将她心给掘出来,从一开始他便毫无保留,明怡内衫很快湿透,脚骨蜷缩在一处,再一次颠覆她对这种事的认知。
她依旧傲气,宁可大口大口喘气,也不发出半点声响,这越发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将她双臂扣在头顶,明怡这回没依他,宁可抱他也不接受这种强势,圈住他埋在他怀里,不想叫他看到她眼下的模样。
裴越也坏,一招不行再使一招,有了两回经验,他晓得怎样能叫她失声脱力……谁也不服谁,最后结束时,他们拥得极紧,酣畅淋漓。
很显然,这两具身子,要比这两个人更契合。
第30章 立威
廊外又起了风, 将那淅淅沥沥的雨裹成了雨雾,浓烈不堪,一如帐内迟迟不散的旖旎。
余韵久久在四肢末梢游荡, 感觉太好,一时都舍不得松开彼此, 可那一层黏糊糊的汗又逼得他们不得不罢手, 抽身,平躺下,谁也没吭声, 谁也没动弹。
方才那场角逐多少令他们都有些尴尬,裴越罕见有这么不君子的时候,明怡也后悔方才不应当较真, 遂他意又如何, 兴许是她骨子里自持强势惯了, 不愿被人掣肘方如此。
沉默越久,气氛似乎越不对。
在明怡想着如何转圜时,裴越倒是先开了口, “你可还能动?要不……帮你?”
裴越这回倒是没想着唤嬷嬷来,打算亲自上阵, 只是还未想好是扶她还是抱她, 后者似乎过于狎昵了些, 转念一想她是他妻子, 方才又将她折腾得那般狠,他不管是不成的。
明怡愕然,身子骨酸是酸了些,甚至那一处被剧烈抽抵也有些火辣辣的疼,但还不至于走不动路。
“不必, 我无碍。”
明怡发现自己说完,裴越那边的呼吸略略滞了滞。
难不成她回错了话?
后知后觉这便宜夫君是想抚慰她,明怡汗然,倘若他再问一道,她改口便是。
可惜,裴越也没有再问。
“水已备好,你先去洗。”
明怡习惯等他先离开,“你比我洗得快,还是家主先。”
裴越无话可说,掀开帘帐出榻而去,明怡身上有些发凉,也踵迹在后。
不多时,裴越先出来,付嬷嬷还在换床褥,他便坐在屏风下的圈椅喝水,下意识往铜漏看了一眼,已过了子时四刻……从未有过的迟。
怔忡片刻,裴越揉了揉眉心,兀自苦笑,做都做了,倒也不至于后悔,就是明日晨起恐有些艰难,眼看付嬷嬷换好床褥退出来,他吩咐一声,“明日卯时记得唤我。”
付嬷嬷抱着脏褥子垂首应是,裴越说完先一步往床榻去,不一会,明怡跟进来,付嬷嬷见二人窸窸窣窣上了塌,吹了灯退出内室。
太晚了,一宿无话,翌日照常醒来,身旁已没了人,明怡没急着起,恍惚记起昨夜忘了说分房睡的事,回头再说。
下了好几日雨,今日东边天际微露了些晨光,总算有放晴的迹象。懒了几日没去给婆母请安,今日无论如何得去。长春堂在西路院,每去春锦堂便要路过一个花园子,这一带便是裴府的后花园。
远远瞧见池子旁的冬梅似乎开了,明怡干脆绕一段路,顺着亭子从观景环廊绕去池子正中的水榭,采了一株早梅方往春锦堂去。
路上明怡发现今日的婆子丫鬟格外多,游廊上穿堂上,或捧着盘子,或抱着锦盒,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今个儿是什么好日子么?”她问身侧的付嬷嬷。
付嬷嬷答道,“今个二十五,再过半月是咱们府上的年终尾宴,闻喜老家的族人陆陆续续进了京,这不,定是族人给咱们家主和太太捎了节礼来,太太呢,也不能叫人空手离开,又封了回礼,这不一来一去,府上便热闹了。”
过水榭沿着平折的石桥便到西内门,过西内门便是春锦堂了,穿堂外,婆子侯了两排,个个屏气凝神,不敢言语,气氛比往日好似要凝重少许。
付嬷嬷伴着明怡没急着进去,而是朝为首一人招了招手,“怎么了这是?”
那婆子先屈膝给明怡行了个礼,方往里比了比,低声解释道,“大姑奶奶赶早回来了,好似在姑爷那受了气,如今正在太太院子里哭哭啼啼呢,太太忙了一早,饭都没顾上用,光顾着听大姑奶奶哭诉……
婆子这话明显有些偏颇,好似嫌大姑奶奶闹了荀氏,明怡看了她一眼,那婆子被她看得忙低下了头。
付嬷嬷陪着她往里去,一面解释道,
“大姑奶奶是二老爷的嫡长女,也就是先头那位二太太所生,素来跟继母不合,但凡有事便来寻我们太太……”
明怡静默听着,不置一词,抬步踏进门槛,春锦堂的明间内果然坐了不少人,大约是听说长姐受了委屈,四位姑娘均过来探望。
瞧见明怡进屋,裴依语先一步起身,将她迎过来,
“嫂嫂,大姐姐回来了。”
明怡颔首上前,正见一穿着靛蓝披风的少妇伏在荀氏膝头落泪,听说明怡来了,忙抹去眼泪,朝她挤出个笑容,
“三弟妹来了?”
前几日在上林苑,明怡是见过这位长姐裴依岚的,坐在裴萱身侧,比起明朗大方的裴萱,性子要沉默少许,颧骨略高,显得消瘦,今日这份消瘦更添了几分凄楚,便是明怡这个不相干的人瞧着都心疼。
她不动声色笑道,“长姐好。”
婆子送来一锦杌,明怡挨着荀氏右下首坐了。
裴依岚当着明怡的面还不大好意思,与荀氏支吾道,“事情大抵便是如此……”
荀氏听了无比头疼,她这几日忙着接待那些回京的族人,受了累,夜里吹了寒风,今日晨起头风发作,人还未缓过来,又遇上这么一桩糟心事。
裴依岚见她手撑额不吱声,讪讪道,“怪我,不晓得大伯母今日身子不适,一清早便叨扰您。”
荀氏忙道,“说的什么话,你是裴家姑娘,即便出了嫁,也是裴家人,怎么就不能回来了?何时回,裴家都是欢喜的。”
裴依岚听了这话,眼眶又是一酸,可怜她没有裴萱命好,没个嫡亲的娘疼,打小在继母手里讨活,当年为了逃出继母手掌心,匆匆寻了一门婚事,如今才知这婚事看着光鲜,里子难堪,自己挑的婚事,受了委屈也不敢吱声,这次实在是忍不住了,方回的娘家。
泪滚了一层又一层,念着明怡在场,生生忍住。
明怡见状不忍,淡声问,“长姐,出什么事了?”
裴依岚还抽抽搭搭未吭声,底下坐着的裴依杏等不及了,立即替她道,
“嫂嫂,大姐夫昨夜因着小妾对姐姐动了手,将姐姐手臂都给打青了!”
明怡眉峰一动,朝裴依岚伸手,“给我瞧瞧。”
裴依岚大抵面子上过不去,有些踟蹰,裴依杏上前握住她手臂,将袖口一拉,只见那小臂被打得一片红肿,青中带紫,隐现血色,明怡可是刀尖上滚过来的人,一看这伤势便知下手不轻,脸色不好看。
裴依岚见状赶忙抽回手,垂下眸。
恰在这时,外头廊庑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
“是什么事急急吼吼地往娘家赶?不寻我这个做母亲的,非要来烦你大伯母,你可知你大伯母一日有多少事,哪有功夫听你闲扯!”
裴依岚一听这语气,绝望地闭了闭眼,忙拭去眼泪,起身拘谨地往后一退,候着缪氏进屋。
缪氏一来没急着打听是什么事,反而是先责备裴依岚不懂规矩,越过她这个继母闹去荀氏跟前,叫她没脸。
她风风火火进屋,先剜了一眼裴依岚,随后在荀氏左面落座。
荀氏头额是突突一阵胀痛,耐着性子与缪氏道,
“弟妹,岚儿在陈家受了委屈,昨夜被姑爷打了,据她所说,这压根不是第一回 ,早早就有了,可怜这孩子忍气吞声,一直不吱声,今个儿人回来了,咱们做父母的做长辈的,无论如何得给她撑腰,你看怎么办?”
荀氏再如何,也不能越过缪氏这位继母,少不得先问过她的意思。
孰知缪氏只是不咸不淡瞅了裴依岚一眼,连伤势都没过问,便不痛不痒道,
“男人都这个德性,在外头受了点气,便回家拿女人做筏子,”说着,她便伸出自己右手掌,“嫂嫂还记得,当年二老爷在外头喝了酒,回来不小心折了我一指手指的事?”
不等荀氏反应,她又嘱咐裴依岚,“夫妻过日子便是这般,多多少少总有些摩擦,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我方才进屋,已听说陈家遣了婆子来,接你回去,说是姑爷已备好酒菜要与你赔罪?”
裴依岚急道,“母亲,他不过是念着裴家势大,故意做做样子罢了,且这未必不是我那婆母粉饰太平,待我一回去,他定是变本加厉。”
“上回遇见爹爹,我悄悄便与爹爹说了,哪知爹爹没当回事,没去陈家理论,那混账便知无人替我撑腰,后来打得越发厉害,不仅如此,还寻我要银子呢。”
说到此处,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遮羞布均给掀了,“说什么我们裴家有钱,年终尾宴在即,要我死皮赖脸回府,也分点银子回去贴补他陈家,我听了这话,气得一宿没睡……
缪氏闻言反而有几分幸灾乐祸,“当初我说这门婚事不好,你非要一头往里撞?现在吃亏了吧,可见我是好心当驴肝肺!”
裴依岚听了这话是呕得说不出话来,当初她为何选了这陈家,也是被逼无奈,那时缪氏打算将她嫁给她娘家一亲戚,裴依岚不愿被她挟持一辈子,咬死不松口,直到陈家上门提亲,又是老牌勋贵府邸,又是伯爵出身,裴依岚如何不动心,遂果断嫁了,哪知不过是一个泥坑跳入另一个泥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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