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和江茗雪年级差不多大的女老师见她进来,热情拥抱:“好久不见啊,宿舍长。”
江茗雪松开容承洲的手,微笑回抱她:“好久不见,芮雅。”
两个人抱了几秒后分开,何芮雅是她的大学室友,毕业后留校当辅导员,她和容承洲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江茗雪的手:“听说校长要邀请你来给新生做报告,我赶紧向行政主任申请来会场帮忙了。”
江茗雪笑着说:“本来想到等会儿要对着这么多学弟学妹做报告,心里还有些紧张,看到有你在瞬间踏实了。”
江茗雪的情商是系主任都亲自肯定的高,何芮雅才不信她哄人的话:“又忽悠我,你当了三年学生会主席都没见你怯过场,还在全国那么多省级博物馆开讲座,我们学校这规模才哪到哪啊。现在还有你老公陪着,说谁紧张我都信,就你我信不了一点儿。”
“看你,怎么还不喜欢听好听话。”
“咱俩谁跟谁啊,就不爱听你讲那些虚的。”
“好,那我不说了。你呢,在学校这几年工作还顺利吧?”
“我懒得卷,除了工资涨不动,早九晚五,还有双休和寒暑假,过得还挺舒服的。”
“那就好。”
“中午别急着回去啊,我请你们吃饭。”
“好,都听何老师的安排。”
两个人手挽手,边聊边往礼堂前面走,容承洲默默跟在后面,愣是连江茗雪的衣服都摸不着。
好在新生陆续入场,两个人没聊几分钟就到讲台上拷贝文件了。许妍也在旁边作为助理候场,等着给想了解元和医馆的学生发宣传册。
容承洲在最后一排找了个正对讲台的位置坐下。
十点半,讲座正式开始,江茗雪先起身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开始不疾不徐地讲解她提前准备好的ppt。
除了第一页自我介绍的背景里,她在演示文稿内展示的内容没有任何与元和医馆相关的宣传内容,先以她学中医过程中记下的奇闻趣事为开头,进而引入主题,娓娓道来:
“今天有幸回到北医药,是想和大家聊聊:中医不是课本里的《黄帝内经》,而是藏在我们生活里的‘治未病’智慧……”
她的语速适中,不高的音量却蕴藏着浓重的情感,声音清润得像是山涧水,站在讲台上,就像是天生的师者,为一些即将踏入中医药学专业的学生传道受业,一步步引导他们产生学习中医的兴趣。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懂得以兴趣引导学生的师者,更应该受到尊崇。
她讲得生动有趣,新生无一人睡觉,都在支着下巴认真听,想听这位年轻漂亮的学姐下一秒要教他们“望”身体的哪个部位。
江茗雪出口成章,随便一个理论知识都能让外行轻易理解。讲座内容充实,涉及到现场互动、传统和科技碰撞、学生生涯的规划等多方面内容,还吸引了不少在职教师中途进会场站着听讲座。
座无虚席的大礼堂内,她站在最前方,镁光灯从高处抛下来,落在她发间,镀了层浅浅的金。
像她一样,柔和又耀眼。
目光略向他时,冲他温柔一笑,便又转向其他学生。
容承洲坐在台下,看着她站在大礼堂的中心熠熠生光,不由喉头一紧。
原来看着一个人将热爱酿成光,把传承走成路,是这样一种感觉。
既想把这份骄傲揣进怀里焐着,又想举得高高的,让全世界都看见。
他定定地看了许久,然后拿出手机,对着讲台中央拍了张照。
返回相册查看,在满屏幕清一色的飞机模型和航展实物图中,江茗雪的照片被衬得尤为显眼。
似乎觉得把江茗雪和这些飞机模型放在一起不够规整,他长按照片,选择添加到新建相册,命名时下意识打了“江茗雪”三个字,又在点保存的时候,指尖忽然一顿。
然后一个个逐字删掉,将“江茗雪”三个字改为“老婆”。
单独建立的相册里,目前只有这一张照片,但容承洲不急,之后总会填满的。
讲座时间一小时,后半个小时是自由提问时间,但由于学生们太过热情,江茗雪被迫拖堂,延迟了二十分钟。
午饭时间,几乎没几个人去食堂吃饭,礼堂内依然人满为患,很多人在等着和江茗雪合照,或者领元和医馆的宣传手册。
有许妍和何芮雅在旁边帮忙,暂且用不上他。在江茗雪回答学生问题时,容承洲到礼堂门口取他昨日提前预约下单的花束。
这次没买能药用的花,而是一束粉紫色系的《莫奈花园》。回到礼堂时,江茗雪还没结束。
直到快十二点半,何芮雅看时间太久了,才幽默地出声打断:“江馆长给大家讲了两个小时,已经超过原本的时间预期了,现在还没吃午饭呢,大家如果下次还想听,今天可不能把江馆长饿坏了。”
剩下举手的学生们只好遗憾地放下,在各学院老师的带领下有序离开礼堂。
江茗雪的确讲得有些嗓子冒烟,端起校方准备的热茶水喝了半杯。
礼堂还有一部分自发来听的学生和本校教师没离开,没等江茗雪把水咽下去,这些人就蜂拥而上。
“江学姐,我想选药学,您可以给我推荐几本书嘛?”
“学姐,我现在大二,明年暑假很想进元和医馆实习,请问面试时具体会考察什么呀?”
“学姐,我今年就要准备考研了,还没想好选什么学校,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姐姐,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呀,好喜欢听您作报告。”
“……”
身形瘦小的江茗雪被围在最中间,险些抵挡不住这些学生的热情。
幸好有何芮雅在旁边看着,没让他们靠得太近。
江茗雪耐着性子解答,没等前面的学生散开,后面就有几位年轻的男教师围上来,其中一个人在嘈杂的声音中喊着:“江医生,能加个微信吗?”
声音被淹没在混乱的队形里,江茗雪正在回答学生的问题,没有听见。
但站在外围的容承洲听清了。
他眸光微沉,偏头瞥向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教师,原本打算在外面静静等待,现下忽然改了主意,抱着花向前走去。
刚迈脚走两步,一只手臂挡在身前拦住他。
他顿住步子,微微偏眸。
来人是刚才嚷嚷着想跟江茗雪要微信的男教师,神色不悦地转头警告他:
“要微信到后边排队去,我们几个都还没轮到呢。”
容承洲:“?”
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他没有反驳,视线扫过面前这几个男人,平静问:
“你们几个都是找江医生要微信的。”
“是啊。”年轻教师理所当然点头,指着自己身后的几个同事说,“我们几个都是。”
那人瞥见他手里的花,嗤笑:“准备这么周全,要个微信还送花,人家都不一定加你呢。”
容承洲微微颔首,神色不冷不淡地略过去一眼,没有反驳。
随后单手抱着花,点开手机微信上的个人二维码,手腕微一翻转,展开在他们面前。
他的位置靠后,即便站在比他们台阶低一级的位置,优越的身形依然高几人好大一截。
男人神情倦怠,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尾音微微上扬,清冽磁性的声音在喧闹中听得异常清晰:
“不然你们几个先加一下我,晚上回去我把我老婆的名片推给你们?”
话音刚落, 几人顿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最先嘲笑他的那个年轻教师还是不信:“我们怎么没听说过江医生结婚的消息,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旁边的同伴用臂肘戳了戳他:“你别说了, 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你们看江医生手上戴的那个是不是婚戒?”
刚刚江茗雪一直被围着, 几个人被挡住了视线, 这才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折射出泛着一点蓝色的耀眼光芒。
转头又去看容承洲手上的婚戒, 金属环色泽相同, 俨然是一对。
那人尴尬的摸摸鼻子,悻悻地收回目光:“抱……抱歉,我们不知道江医生已经结婚了。”
因为没有办婚礼, 也没有公然对外公开, 因此江茗雪和容承洲结婚的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
容承洲极浅淡地提了下唇, 没与他们计较, 抬脚往前走。
江茗雪解答完问题,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向他们这边疑惑看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几个年轻教师哪敢说话, 灰溜溜摆手说“没事没事”就跑了。
容承洲走到她面前:“没什么, 跟他们聊了几句。”
江茗雪半信半疑,正想继续问, 手里被塞了一束花:“恭喜江医生顺利开完讲座。”
她的注意力蓦然被粉紫色花束吸引,接过花浅笑:“谢谢。”
“真浪漫啊~~~开讲座不仅有老公陪同, 还有老公送花,羡慕死人了。”何芮雅在旁边捏着嗓子说。
江茗雪淡笑:“好了,别起哄了。不是要去吃饭吗?我们赶紧去吧。”
何芮雅:“哦对,赶紧走,一会儿没位置了。”
北医药大学食堂里有很多学校招商引入的校外餐厅, 江茗雪带上许妍和容承洲一起,跟着何芮雅去到三食堂的一家新店。
几年不见,学校食堂不仅重新翻修了好几遍,还布置得像校外的美食城,很多区域挂满了LED氛围灯,乍一看还以为是小酒馆。
四个人坐在一张餐桌上,服务员送上餐具和碗筷。
“学校总是在毕业之后装修成我们高攀不起的样子,这句话果然不假。”江茗雪看着周围华丽的装潢,还以为自己在商场。
“那可不,我们都毕业多少年了,餐厅经理都换了几轮了。”
何芮雅和许妍坐在一排,坐在江茗雪对面给她讲着这几年学校的近况,比如引进了多少家奶茶店,开了游泳馆和健身房,以及中药园扩张了多少面积等等。
江茗雪认真听着,笑着感慨道:“要是晚生两年就好了。”
何芮雅边喝水边摆手:“你也别羡慕,学校一直装修也不是好事,现在食堂的饭每半年就涨一次价,超市和水果店的物价快赶上景区了,我这两年天天收到投诉信,就是让学校整改的。”
许妍:“天呐,要不是我的学校只是普通一本,我都以为你们说的是我的学校。果然全国的大学都是一个窝生出来的乌鸦,黑心肠坑学生的钱。”
何芮雅:“可不是吗。”
容承洲坐在边上搭不上话,沉默地将江茗雪的碗碟洗干净,给她倒上热水。
真算起来,他比她们几个早离开大学校园四五年,已经快毕业近十年了,完全没听过她们口中的奶茶店名字,也不懂涨物价的痛苦,因为空军飞行员从上大学起就算入伍,各种福利待遇、就餐补贴都是顶配。
虽然只差三岁,但接触的环境和圈子完全不同,容承洲第一次发觉自己跟不上时代,连上次请元和医馆喝咖啡的牌子都是俞飞捷推荐的。
沉默地喝了半杯水,餐还没上,他起身:“我去买几杯喝的。”
江茗雪:“好,你早去早回。”
容承洲在食堂里转了一圈,好几家奶茶店大同小异,品类也极其相近,完全分不出区别。
最后随便选了一家价格最贵的,四杯要等十分钟。
另一边,没有容承洲在,几个女孩聊的话题更加随意。
何芮雅:“偷偷跟你们说个有意思的,我同事前几天跟我说,我们系有要特聘一位刚从国外进修回来的博士后,结果我一问名字,是我大学时候的暗恋对象。”
许妍:“啊?这么巧,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呀。”
何芮雅:“不好也不坏吧,我早就没什么感觉了,比宿舍长的情况好一点。”
许妍嗅到了瓜的苗头:“什么意思?茗姐大学也有喜欢的人吗??”
何芮雅扬扬下巴:“那你得问她了。”
许妍眨巴着眼看她。
她一直觉得自己老师是那种非常难动心的淡人,没想到也会有少女怀春的时候。
江茗雪本来正在听何芮雅讲,没想到一转眼就扯到了自己身上。
她只好认真回忆了下:“的确有过一个。”
餐桌的位置位于一排高高的书架旁,容承洲拎着奶茶走到书架后,刚好听见这句话。
这些事她从来不会和他讲。
即将迈出的脚步蓦地顿住,他站在书架后,静静听着。
许妍:“!!是谁这么有魅力,居然能让茗姐动心!”
江茗雪笑:“当时比较年轻吧。”
在她大二那年,班上有个男生总是主动找她聊天,上课时经常坐在她旁边,八百米体测时在旁边陪她一起,为她准备巧克力,生病时送药等等。那个男生成绩、相貌、情商、谈吐各方面都很不错,一来二去她难免产生好感。
就当她以为这层窗户纸马上就要捅破时,那个男生却突然在朋友圈官宣了,照片里是另一个她没见过的女孩。
“什么?!这男的也太渣了吧!”许妍义愤填膺地骂道。
何芮雅:“可不是,当时气得我差点冲到男寝干上去,被宿舍长拦住了。那个男的还比宿舍长小一岁,我就说年下不靠谱,不是幼稚就是渣男。”
许妍气得牙痒痒:“茗姐就是脾气太好了,这种人就该曝光他!让他在学校做不了人!”
江茗雪莞尔:“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反倒很平静,因为不用担心恋爱影响学习了。”
许妍心疼地直点头:“茗姐做得对!”
“那后来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江茗雪语气温和,“那个男生又回来找我了。”
书架后的男人缓缓握紧手掌,手背的青筋一点点绷起来,眉眼低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深邃的眼眸像蒙了一层雾,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许妍:“?!渣男还回来找你干嘛!他是又后悔了吗?!”
“是的。”江茗雪缓缓笑起来,
“我不小心把他保研名额挤没了,他女朋友和他分手了。”
“我靠!”许妍听得血液沸腾,“这也太爽了!姐你真是爽文女主!女人中的大女人!”
何芮雅在一旁烘托气氛:“要不是我了解她什么脾气,我有时候都怀疑她是故意的。”
江茗雪瞧她一眼:“我还没有到睚眦必报的程度吧。”
她上学时成绩虽然不错,但远不到拔尖的程度,因此没有人能料到,她会在大三的最后一年成绩突飞猛进,挤进年级前5%,而那个男生恋爱后成绩直线下滑,恰好卡到了保研线外的第一名。
这本是无心之举,保研名额是固定的,总有一个人会被她挤掉,只是没想到刚好就是那个男生。
许妍:“再后来呢,再后来呢?这个男的考研去了吗?这种渣男千万别考上啊。”
江茗雪摇头,再谈起曾经的心动只有经年的平淡:“之后我就没再关注过他了。”
许妍可惜地咂舌,一边捏着拳头咒骂渣男必遭报应,不得好死。
江茗雪忍俊不禁,给她倒了杯水:“不必为这些不值得的人生气。”
经年过去,她已经忘记了当初是什么感受。或许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又或许在潜移默化中让本就慢热冷淡的她不会再轻易交心。
所以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动心过。
许妍捧着杯子笑弯了眉:“幸好茗姐现在有姐夫了,比那个渣男强了上千上万倍!”
江茗雪不禁失笑,想到容承洲,问:“承洲去哪买了,菜都齐了,怎么还没回来?”
许妍:“不知道诶,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也行。”
江茗雪打开手机,正要点开通讯录,身后传来容承洲的声音:
“我回来了。”
他神色自若地坐下,把奶茶分给她们:“排队的人有些多,久等了。”
除了他自己的是冰的,另外两杯是常温,江茗雪的是热的。
“没事没事,菜上齐了,快吃饭吧。”何芮雅招呼他们。
几人边聊天吃到快两点,最后容承洲先一步付钱。
“哎,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本来应该我请你们吃的,最后还成了你老公付钱,这说出去像什么话嘛。”何芮雅和江茗雪她们聊的太投入,都不知道容承洲什么时候付的钱。
江茗雪:“我们人多,都让你请多不好意思,没事,下次你再单独请我就行了。”
让容承洲付款不是她示意的,她刚刚也没想起来这回事。
“那好吧,下次必须我来请!”何芮雅强调。
江茗雪无奈笑:“好。”
何芮雅:“那我先回去盯着新生了,你们随便逛。”
等何芮雅走后,三个人又逛了逛这里面新建的几栋楼,顺便到云淮楼拍了几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