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所有的感知又恢复清明的时候,江清欢发现自己和卫晏池俨然被抛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如果说刚刚带着的庭院算是卫宅的外层的话,那么现在这里,便是其真正的核心内里。
江清欢还没有去刻意打量,只是映入眼前的画面,就证实了之前汉服店那些小姐姐们口中,有关于卫宅“奢靡华美”的描述。
目之所及,极其奢华。
金丝楠木的雕梁画栋,头顶的地带被刻意调高,镶嵌着珍珠贝母的巨大屏风里,江清欢注意到了其中有一处蠕动的庞大身躯。
-----------------------
作者有话说:我之前说过,曾经不止一次的去过卫宅。
但是小时候的记忆,和现在的记忆会很不像,而且到了现在,我的这些有关记忆也忘记了不少。
所以,每一次的进入卫宅,对我来说都是很新鲜的。
而且,我也知道,我和卫晏池看到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卫宅。
——《江清欢的日记本》
地上厚重柔软的毯子, 色泽古怪,江清欢一时分辨不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和之前在长廊里能嗅到的烟雾味道,腐败陈旧的,还混合了香料,感觉会麻痹人的神经。
所有的家居摆设看起来都已经很久都未有人使用过了。虽说从外观看上去精致古雅, 但就像是空洞的笼子。
这种到了极致的华美,因为完全抛弃了人的生气,从而在江清欢看来是无比诡异的。
繁复的雕花像是肥硕的肉虫在黑暗里蠕动着,那些价值连城的瓷器玉器一排排陈列着,更像是用来祭祀的贡品。
江清欢意识到,这次进入的卫宅里面,和她童年的模糊记忆是截然不同的。
不管是装饰还是氛围, 都像是在叠代更新, 重组成了更加非人的模样。
那时候虽然卫宅的气氛也非常压抑,但至少还有人,还有些许仆从或族人的身影穿梭过其中,带来了点微妙的活气。
但是现在不同了。这硕大的主厅之内, 所有的中心与焦点,都只汇聚在了那端坐在主位上, 被屏风隔绝开来的身影里。
不,那应该算不上是人…
应该算得上是纸人?
不,这样描述也不对, 因为纸人是不对动的。
更像是蜡人,不…
几个词被江清欢迅速否定后,她还是无法准确描述面前这东西带给她的那种僵硬感。
即便隔着厚重的屏风,她的眼睛还是能看到被阻隔的东西。
江清欢本想更加仔细地去观察,卫晏池就已经开口了。
脑内的对话被再一次关闭, 卫晏池清润的声音落入了耳畔。
“清欢,小心一点。”
既然脑内的联结又遇上了阻碍,那么这里恰恰算是阵法最为强烈的地方。
屏风被轻飘飘的挪走了,飘动的影子像是用纸扎而成的。
江清欢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主位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巨大的椅子。
应该是由某种珍贵的木材雕琢而成,椅身镶嵌满了各种珠宝。椅背非常之高,在后面装饰着大簇大簇色泽斑斓的羽毛。
完美的融入进了主厅的装修风格,但“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人却是格格不入。
江清欢不知该怎么去形容,不过从外观上来看,就先姑且用“他”吧。
他的身形消瘦,穿着考究的长袍,上面的纹样繁复。
而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柄长长的烟枪。烟锅的材质不明,顶端正散发着那股紫色的烟雾。
烟雾的源头,似乎就是来于此。
江清欢回头望去,刚刚还站在她身后与自己对话的卫晏池,不知何时又消失不见了。
隔着老远,她就听到了那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悠扬缭绕,仿佛是从主厅的四面八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彻在了江清欢的脑海深处。
这声音雌雄莫辨,仔细听取,里面还混合着许多不同的音色。
有天真的孩童,还有苍老的叹息,甚至还有恶毒的诅咒,这些无数的声音被蹂躏在了一起,变为了他的声音。
可声音传递到了江清欢的耳畔,但远处坐在主位上那位握着烟枪的男人,嘴巴却是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他的脸上仍然维持着那种完美僵硬的,如蜡像人般标准的表情。
“看来,你那位好林姨,还是没有打算告诉你真相啊。”那混合的声音里夹杂着戏谑,又继续说道:
“我想,她应该是要打算等到,你那个所谓的哥哥彻底恢复肉身的时候,再告诉你一切吧…”
声音停顿了片刻,内里的笑声更加放大,充满了诱惑:“要不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可以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去满足你的好奇心。至于这个前提嘛,当然也是很简单的。只要你留在卫宅,在这里住下,怎么样?我向来不会做让客人亏本的买卖…”
尾调像是蝎子的毒针,勾人而又剧毒。
江清欢轻笑一声,她现在倒是感觉自己非常镇定。
她抬起头,目光望向了那声音的来源,反驳道:
“不劳你费心,林姨想要告诉我的时候,她自然就会告知于我。至于你口中所说的真相,我并不需要。”
江清欢往后退了几步,浑身都因为卫宅不舒服的磁场而感到躁动,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而那浓郁的烟雾也在逐渐散去,她终于看清了高踞在主位之上的卫昀洲的全貌。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
看不出任何的年龄感,更像是由不协调的部件强行粘合而成的劣质作品。
就连每一只眼睛的大小形状都是各不相同的,就像是从不同的人脸上挖下后,强行拼凑在一起而形成的结果。
鼻子与嘴巴的比例完全失调,就连正常的肌理都像是个皱缩的苹果皮,使得整张脸都让江清欢想起了小时候那些,未被烧制好的紫砂泥。
而更可怕的是,面对江清欢的拒绝,卫昀洲没有立刻回应。
那张东拼西凑而成的脸上,反倒是发出了不断的“噗嗤噗嗤”的声音。这种声音应该称得上是笑,但笑声像是拉长的鸣叫,更是显得毛骨悚然。
江清欢注意到,他的整张脸正因为这种古怪的笑声,而从中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缝隙。
即便见过古怪的景象太多,但江清欢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一只冰冷的手却是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
属于哥哥的气息又把自己完全的包裹了进去,卫晏池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仿佛祂从未离开过。
在这座神秘的卫宅里,江清欢注意到,卫晏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矛盾。
祂可以自由的穿梭过一些地点,却又会受到阵法的强大压制而受到束缚。力量被限制住,无法完全施展。
江清欢抬起头,恰好对上了卫晏池投来的目光。
祂的表情凝重,可在接触到她视线的一瞬间,冰雪消融,努力扯出了个安抚的柔和微笑后,卫晏池对着江清欢轻轻摇了摇头,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感到过于惊慌。
就在这时,前方坐在主位上的卫昀洲竟是缓缓站起了身,他从那张巨大的椅子上走了下来。
那宽大的袍子上绣满了江清欢看不懂的符文,长长的袍子一眼望不到头,拖曳在光洁的地面上,只是发出了轻微的沙沙摩擦。
然而,在那长袍之下勾勒而出的轮廓,却让江清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从隆起的边缘来判断,那绝对不是人类双腿该有的弧度。
那更像是扭曲的、多关节的兽类下肢,甚至可能不止有两条“腿”。
步伐移动的时候,江清欢感觉卫昀洲的整个身子都非常的僵硬,像是在完全支撑着那具拼凑而成的上半身,步步朝祂们逼近过来。
就如同祂那张拼凑起来的脸一样,全都营造着一种非常不协调的感觉。
卫昀洲在距离祂们三步之遥的距离时,停住了。
那张东拼西凑的脸上,爬满的裂缝在不断扩大,形成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不协调的部件都像是在颤抖,都在努力发出所谓的“笑声”,但是仔细听取,这笑声根本不是从他那裂开的嘴里所发出来的。
笑声回荡在大厅里,惹来的回声经久不息。
“好久不见啊,卫晏池,我以为会永远看不到你了。”
卫昀洲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他的整张脸都凑到了两人的面前,声音却又小了下去。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想来还真是非常遗憾。”
话音刚落,江清欢就感觉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哥哥,周身的气息开始有了剧变。
先前所有的克制与压抑瞬间爆发,难以形容的煞气有如实质般,在卫晏池的体内爆发出来。
勉强维持的人形轮廓也彻底消散了,显露出了庞大黏腻,落满无数眨动眼球的原来样子。
卫晏池的身体还在不断膨胀着,以飞速发展的趋势鼓胀着鼓胀着,塞满了卫宅的每一个角落。
只要是有缝隙的地方,江清欢抬头望去,都能看到卫晏池的组织遍布的痕迹。
那些组织从每一个地方伸展下来,江清欢方才了解到,原来刚才哥哥短暂的消失,不是为了脱离阵法的控制,而是祂利用了片刻的时间,将自己的那些滑腻眼球触手,像是天罗地网般,悄然渗透到了卫宅的每一个缝隙。
此刻,随着祂的暴怒,这些触手从四面八方疯狂的涌了出来。
像是惊涛骇浪,又像是蝗虫过境。
些许触手上还贴着刚撕扯下来的新鲜符咒。些许触手则明显经历了激烈的战斗,尖端还淌着些淋漓的鲜血。
卫晏池浑然不顾这些,祂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
把自己巨大的身躯牢牢地挡在了江清欢的身前,同时操纵着无数条触手,如同决堤的漆黑洪流,朝着前方扭曲的卫昀洲扑了过去。
面对卫晏池的袭来,卫昀洲却是依旧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就连袍子都未曾晃动过分毫。
他仿佛只是置身事外观看着一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闹剧,裂开的脸上还维持着几分饶有兴致的表情。
-----------------------
作者有话说:不可言说,无法描绘,不能透露,无处可逃
几根最为粗壮的触手袭击至他的面前, 几乎就要堵住他发出声音的源头。
但卫昀洲只是低下了头去,用他那混合了无数道声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话。
“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容貌倒是一点都没有改变。”这声音里透着极度让江清欢感觉不适的假惺惺关切,她刚要开口,却听到卫昀洲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
“我倒是有一句很喜欢的话,那就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不是吗?”
卫昀洲的声音继续回荡在大厅, 他把全部的目光都落在了江清欢的身上。
江清欢抿着嘴,没有回应这诡异的问候。
她真正的眼睛早已越过了卫昀洲那令人作呕的躯壳, 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冒出在他身后的, 几乎快要与大厅的阴影融为一体的东西。
那些东西, 江清欢太熟悉了。
正是躁动不安还散发着强烈煞气的黑影,也正是在幼年时,无休无止纠缠着她,在她耳边嘶吼低语的那些存在。
看来这些黑影,应该算是实验室里那些煞气转变而成的实体,江清欢这样想着。
因为四面八方拥有空隙的地方都被卫晏池堵上了, 所以卫昀洲的声音很难传递开来。
空洞的声音不再,回音也被巧妙地挡了回去。
而江清欢也注意到,这些黑影与她在幼年时感受到的不同。此刻这些黑影是愤怒的绝望的,所有充斥着的恨意,都精准地指向了前方的卫昀洲。
它们疯狂的扑咬着,伸出模糊不清但已经化为人形的利爪,试图掐住他的脖子,扯烂他的肢体,不断地用翻滚的煞气去禁锢住卫昀洲的躯体。
江清欢无法推断出卫昀洲究竟是能感知到这些,还是浑然不觉,还是说对于这些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牢牢地锁定在了江清欢的身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玩味。
“所谓'法阵',根本不值一提。”身前站着的卫晏池突然说了一句。
祂那些准备好的触手,如同毒蛇般悬停在了卫昀洲的身后,尖端冒出的嘴,正吐露出口器微微颤抖着。
仿佛只要江清欢一声令下,就能彻底将这眼前的卫昀洲捅穿。
江清欢想起了之前林静云告诉给自己的话。
卫家在最初其实并未察觉到她的存在。
他们在大力寻找着卫晏池的踪迹,因为他们真正惧怕的是从头至尾都参与了实验,并且改造成功的卫晏池。祂的身上带有的那股浓烈纯粹的“神”的气息,让卫家人为之敬仰。
这股气息,是源自于被他们不断榨取属于“太岁”的根本力量,足以对他们一手打造下来的事业与财富,构成强大的威胁。
为了对抗卫晏池,也为了能永无止境的去榨取太岁肉的价值。
当时的卫家不惜一切代价,以高额的报酬和不断地交易,暗中集结了多方隐匿于世、手段通天的能人异士与邪道,以整个卫宅为中心,耗费心血布下了一个庞大的阵法。
不单单是用来镇压住卫晏池,还是为了压制住苟延残喘只能维持基本生命体征的太岁肉。
据说这个阵法的影响范围很广,将卫宅以及周边的大片区域都完全笼罩其中。
散发出的无形气息更会潜移默化的去排斥生的气息,所以这片土地才会如此的死气沉沉,而这片无法开发出来的商业区域,也是人烟稀少的原因之一。
而阵法最初的存在,的确令其他联手起来的家族感到头疼。但人多力量大,再加之如今的卫家只不过是苟延残喘,所以总归会想到方法的。
阵法被冲破开来,卫晏池很容易就清理干净了那些残存下来的污秽,
“你口中的力量,早已残破不堪。”卫晏池的声音弥漫在每一条触手之上,那些埋伏在卫昀洲身后,蓄势待发的触手已经高高的抬起,只差最后一击。
而另一边,卫昀洲那扭曲的合成声线仍然不依不挠,甚至改变了策略,在刺激着江清欢的神经。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吧,你心心念念护着的'好哥哥',本质上其实就是这样的怪物…”
他的声音因为触手的压迫而变得断断续续,却听来更加的刺耳:“倘若祂现在还算是鬼的话,我或许还能为你们歌颂一句人鬼情未了。但是你看看,祂根本不是鬼,祂也不可能是鬼,祂只是…”
江清欢抬头望向了早已暴露出原形的哥哥,目光透过了弥漫着的煞气,落在了祂的身上。
哥哥是高大的,属于躯体的轮廓在不断蠕动膨胀,但表面不再是纯粹的漆黑黏液,而是布满了大片大片色彩艳丽的斑痕表皮。这斑痕的色彩妖异浓烈,让江清欢想起了那些肥硕蛾子翅膀上的花纹。
那些花纹也会随着蛾子的震颤而改变形态,正如哥哥身上现在这样,会随着祂的“呼吸”而忽明忽暗的闪烁,令人眩晕的膨胀收缩蠕动着。
卫晏池没有维持人类的轮廓了,祂摈弃了这些,就连先前那温暖安全的哺育袋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相同的地方,隆起了一枚枚半透明的如同虫蛹般的囊泡。
这些囊泡的大小不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其中包裹了蜷缩着的、正在缓慢转动的球状物。
江清欢只看了一眼,几乎就可以肯定,那里面应该都是一颗颗活着的眼球。
这样的卫晏池也别有一番风情,江清欢想着,又将目光落在了体表那些还在蠕动的半透明蛹里。
但是很快,方才的那些猜想就被她一一推翻了。
那里包裹着的哪里还是什么冰冷的眼球,而是流动着的像是电影胶片般的画面碎片。画面在不断闪烁着,装满了她和卫晏池的点点滴滴。
幼年时的笨拙陪伴,被黑影纠缠时的敲响房门,每一次的安抚,每一次的哭泣…
这些所有的所有,不管是被记下的还是被遗忘的还是被忽略的记忆,全部被卫晏池以这种温柔的方式,精心珍藏了起来,随身携带着。
江清欢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些蠕动的蛹,却听到对面的卫昀洲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们两个之间的联结,看来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啊。”扭曲的笑声过后,卫昀洲抬起了他的手。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那只是一截干枯的像是老树枝丫的木枝,干干瘪瘪没有一点生气。
江清欢不动声色,她飞快地拍了拍卫晏池的身体,以小时候的敲打暗号为节奏后,随即深吸一口气,主动走到了卫昀洲的前面。
相似小说推荐
-
只婚不爱(良木) [现代情感] 《只婚不爱》作者:良木【完结】番茄VIP2021-09-27完结简介相恋三年的男友和自己的妹妹暗度陈仓,我...
-
重生七零:前夫假死我改嫁,他急了(旧时光) [穿越重生] 《重生七零:前夫假死我改嫁,他急了》作者:旧时光【完结】七猫VIP2025-09-12完结94.62万字 0.3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