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淌。池锦掬起一捧水,用力拍在脸上。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镜子里映出一张泛着红晕、眼神有些迷乱的脸。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不能再想了。那点残留的、不合时宜的触感,必须像这水珠一样,被彻底抹去。
但是脑子却不由自主地设想着一万种可能性。
午间食堂,喧闹依旧。话题不可避免地围绕着峰回路转、锦上添花的体育面孔专栏,自然也就绕不开那位“远见卓识”的陈主编,以及他脸上触目惊心也引人遐想的伤口。
在八卦传得面目全非之前,池锦主动交代了:“罗城寻衅滋事,陈大王是为了保护我才被罗城打了一拳。”
“我靠不会吧?他这么帅啊。”连欧阳媛都惊讶,“天啊,为你受伤为你出头还为你撑腰,要不是他结婚我都有点嗑你俩了。”
池锦脸唰一下红了,撞撞她的杯子:“不许乱嗑。”
“你嗑他俩?”秦显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你还不如嗑林黛玉和伏地魔,喜羊羊和赖皮蛇呢!实在不行,嗑我和金尧佳也行啊!””
池锦嫌他丢人:“你小点声。”
“就是这种背德感才好嗑。”欧阳媛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专业嗑学家的光芒,“我入职以来最辉煌的战绩,就是从一篇流量花的专访稿里,硬生生抠出了她和贴身保镖的惊天CP感!那期销量和点击量爆表好不好?现在他们俩的CP超话还在排行榜前列挂着呢!”
“快算了吧。陈以声虐她虐得最很了,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你还嗑他俩。”
见事态发展逐渐走向不道德的层面,池锦立刻叫停:“打住,别再说了。”
“我怪不得感觉他今天骂人都变温柔了,原来是拜你所赐。”秦显成揶揄道。
“温柔?那绝对谈不上。”欧阳媛淡淡接话,作为同样被陈主编骂哭过的资深佛系人士,她分享经验,“下次挨骂的时候,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脸上,自动屏蔽声音。那张脸,还是有看头的。”
“那是你们小姑娘可以,要是我一个大男人盯着他的脸看,他肯定骂得更难听。”
欧阳媛语不惊人死不休,慢悠悠地吸了口色素小果汁:“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更兴奋?”
秦显成吓得筷子都扔下了:“媛姐你少拿我开涮。欢欢姐可是见过她老婆的,他们是小学同学,分分合合七八次呢。”
之前池锦就没把这些当真,现在更是当笑话听,道:“这个比山顶洞人那个版本还离谱。”
不过她突然想到,如果江叙欢对外宣称见过陈以声老婆,那说明她也知道陈以声根本没有结婚。
正说着,欧阳媛忽然朝两个人使了个颜色,话题风暴中心的陈以声正坐在他们后桌。只是这饭友三人光顾着八卦和干饭,谁也没注意到。
唯一庆幸的是他背对着三个人,秦显成最机灵,他立刻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试图用音量覆盖之前的“犯罪记录”——
“咳咳。陈主编长得周正就算了,业务水平也真不一般,天不服,地不服,就服声哥这实力。”
“擒贼先擒王,工作跟对王。顶级大编辑,篇篇十万加。有这种领导我真是三生有幸。”
“媛姐小池,咱们这么好的成绩是因为什么呀?火车快不快,全靠领导带!”
池锦正在努力憋笑,却忽然听到手机震动,她低头一看,更是没忍住笑出来。背后的陈以声给她发来微信——
【让秦显成闭嘴吃饭。】
池锦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嘴。秦显成好奇地凑过来想看:“笑啥呢?谁的消息?”
池锦眼疾手快地把手机藏到身后,故意怂恿他:“没什么,多说点,都爱听。”
秦显成受到“鼓励”,更加卖力地歌颂着,身后的陈以声却听不下去了,他举着餐盘站起来,特意在他们桌前站定。
池锦、欧阳媛、秦显成三人瞬间噤若寒蝉,像被按了暂停键。
“池锦。吃完饭,来我办公室一趟。”
很像上学时在走廊上追跑打闹不小心被教导主任捉住。
池锦匆匆结束午饭,陈以声应该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情找她,那就只有一种情况——小号联系。
她敲开主编办公室的门。陈以声正站在窗边,背对着她,听到声音才转过身。午后的阳光给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脸上的淤青在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
“主编,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周末还没有好转的话,我会去的。”陈以声也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坐。”
池锦还没坐过他办公室的沙发呢,根本不敢僭越:“我还是站着吧。”
陈以声也没强求,只是自己也站了起来。
“我找你也还是为了那只橘猫的事情,上次你说了解一些送养平台。看看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领养家庭。”
池锦忍不住使坏问:“您终于和妻子商量好了?”
陈以声非但没有窘迫,反而顺着她的话,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是啊,我妻子完全支持。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猫毛过敏。”
她收起玩笑的心思,认真点头:“没问题。那麻烦您把猫咪的大致信息,比如年龄、性别、性格、健康情况、绝育与否等等,发给我,我整理一下,在平台上发个领养贴,然后筛选一下意向人。”
“好。”陈以声应道,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她的情绪,“麻烦了。”
第13章 .一条捷径
周末总结例会,方唐照例主持。即将进入秋季,夏季的工作渐渐收尾,忙碌的秋季要来了。人事方面,即将铺开的全国秋招是重头戏。钟心旗下的杂志每年都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大区,每个编辑部都需要抽调人手亲赴一线参与招聘宣讲与面试。
“集团要求明确。”方唐环视会议室,声音清晰,“每个校招团队,需要一位主编及以上职级带队,配备一到两名正式编辑。今年C市的点由我负责,北园大学城,还是陈主编带队。周末大家考虑一下个人情况,有意向且能协调出时间的,周一直接找我们说明。”
去年秦显成、万禾跟副主编方唐去的W市,挖到了几个不错的人才,可惜最后被调剂去了其他编辑部。这一两年《面孔》新人梯队饱和,并不需要卖力纳新。去W市可以当作一次公
费旅游。
相比之下,年年固守北园大学城的陈以声,则让众人暗暗叫苦。他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但在这种场合总显得有些刻板。跟着他连轴转几天,往往劳心伤神,气氛压抑。不少编辑宁愿留在办公室加班,也不愿报名跟他搭档出外勤。
去年春招入职的池锦,秋招时还是实习编辑身份,没有资格参与外派。她记得清楚,春招时景大只去了陈以声一个人。
例会尾声敲定了下周工作,办公室迅速弥漫开周末的松弛气息。方唐收拾着文件,目光落在陈以声脸上,关切地问:“陈主编,脸上这伤看着还挺触目惊心的。这算工伤了吧?”
“嫂子没说找公司赔医药费?”江叙欢打趣道。
唯二的知情人池锦和段兴澈对视了一眼,两人谁也不敢说话。倒是秦显成立刻捕捉到了两人的暗送秋波,手肘怼了怼池锦:“你不会和实习生谈上了吧?办公室恋情可不提倡啊。”
声音虽压得低,还是把旁边的段兴澈惊得一个激灵,脸瞬间涨红,连连摆手,声音都磕巴了:“秦、秦哥!别乱开玩笑!”
编辑们三三两两收拾好东西,排队在打卡机前等待。队伍移动缓慢,池锦也不着急,目光落在陈以声颧骨上那片未消的淤青上。她不动声色地挪到他侧前方,借着整理桌面的动作,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语:“陈主编……您真不用我赔医药费?”
陈以声显然没料到她会在公共场合凑这么近,微微一怔,随即清了清嗓子:“你平时下班不是挺积极的?”
“好吧,您还能口齿清晰地怼我,看来没事。”
秦显成拍了下池锦的肩:“楼下新开了家评价不错的烤肉店,要不要一起去?”
“看起来像是买了不少广告的。”
“好吧,那你说吃什么?”
“呃,秦哥,我有别的安排了。”
“唉哟喂——”秦显成夸张地叹了口气,故意瞥了眼不远处的段兴澈,“约你吃顿饭比登天还难。得,你去跟你的‘小朋友’约会去吧!”
“秦显成!”池锦被这玩笑弄得有些窘迫,瞪了他一眼,“别瞎编排小段,人家孩子脸皮薄!”
刚打完卡的段兴澈背着双肩包,像只受惊的兔子,赶紧朝这边几人微微躬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告别:“媛姐,秦哥,池锦姐……我、我先走了。”说完,加速逃跑了,
秦显成看着段兴澈的背影,又看看池锦,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池锦半认真半玩笑地撞了下他的胳膊:“我再也不和你吃饭了!”
秦显成哈哈大笑,乐呵呵地打卡下了班。
池锦收拾完东西,看陈以声还坐在会议室里,她扒着门探头:“陈主编,您不下班吗?”
“稍等一会。”他头也没抬。
“您一会有约吗?”
“有话直说。”陈以声终于抬眼,目光平静无波。
池锦心一横,精致走进去:“我想请您吃饭。”
陈以声皱了皱眉毛:“你贿赂到我头上来了?”
“哪敢哪敢。”池锦连连摆手,“您因为保护我才受的伤,我一直愧疚着呢。这周我都想着,必须得请您吃饭才行,今天周五,您肯赏光吗?”
“不用了,只是举手之劳。”陈以声的视线重新落回屏幕,语气带着一种疏离的公式化,“我从来不和下属吃饭的,你走吧。”
“嗯……还有小猫领养的事情。”
“发我微信吧。”陈以声看起来是真的在忙。
“好吧,那……陈主编,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依旧是平淡无波的回应。
池锦悻悻地打了卡,挤上地铁。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无法回答自己,是否请陈以声吃饭是完全出于英雄救美一事的感谢。
密闭的空间里,人声嘈杂,她却觉得心里又空又乱的,像堵着一团看不见、理不清的乱麻。她无法确定,自己请陈以声吃饭,究竟是完全出于对他“英雄救美”的愧疚感激,还是掺杂了别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心思?
归根结底,是她完全拿捏不准陈以声对她的态度。那点若有似无的特别,究竟是她的错觉,还是他刻板下偶然的疏忽?
思来想去,她没回家,凭经验搭了另一条地铁线。她需要找个人说说话,哪怕只是听听声音。翻遍好友列表,一个名字跳了出来——柳小柯。两个人是研究生室友,那时互相当恋爱军师。小柳是南方人,研三时考了景市的公务员。只是毕业后,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虽同在一座城市,两人见面的次数却寥寥无几,上一次见面,似乎已是半年前。
电话接通,柳小柯的声音带着工作后的疲惫,但听说池锦就在附近,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见面。两人约在一家嘈杂的烤鱼店。
小柳风尘仆仆地带着一身班味赶来了。寒暄刚落座,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对了,你上周回学校,刘教授是不是提小房了?她什么时候结婚啊?”
池锦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在她的印象里,这位老友对婚姻应该和她一样持保留态度。可此刻小柳的语气里,却流露出一种对“早早安定”的、近乎不加掩饰的羡慕。
果然,没等池锦回答,柳小柯像是终于按捺不住,带着一种混合着羞涩与炫耀的神情,忽然举起了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钻戒。
“不好意思啊池子,”她声音轻快,带着点刻意的歉意,“不好意思池子,宋弛向我求婚了。”
池锦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这是她研究生时极力反对的一对儿。当年,还是池锦当时的男朋友杨弋,把打球认识的宋弛介绍给了柳小柯。在池锦看来,宋弛除了家境优渥,实在找不出什么值得称道的优点。而小柳,肤白貌美,性格温婉,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我知道你一直不太赞成……”柳小柯捕捉到池锦瞬间的僵硬,语速加快,像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也像是在说服池锦,“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我们互相见过父母了,都很满意。他父母答应全款买下景东区的婚房,彩礼……五十八万。”
五十八万彩礼。池锦沉默地听着,心里却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她和柳小柯一样,家境都算不上优渥,甚至柳小柯的负担更重——她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能在景市扎根,对她们而言曾是共同奋斗的目标。可如今,柳小柯选择的这条路,这条她们都曾嗤之以鼻的“捷径”。
但这样的“歪门邪道”,正以一种不容辩驳的姿态,宣告着它的成功。
柳小柯的下一句话轻飘飘却重若千钧:“而且我弟弟高考也考到景师大来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未婚夫可以为她全家托底。
“我知道我们长大之后都会有些现实的考量。”
说完池锦顿了顿,她还有很多想说的想问的,可如鲠在喉,最后干涩地补了一句:“恭喜你结婚。今晚我买单吧。”
整整四个小时。她咽下了所有想和柳小柯抱怨的工作压力、分享的生活趣事、倾诉的对陈以声那点微妙难言的心思,以及……对这段友情变质的失落。好友连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都选择了对她隐瞒,在她最需要朋友支撑的失意时光里,对方正沉浸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中。
也许并不能算是好友。
一种被隔绝在外的冰冷感,无声地包裹了她。
怪不得这半年,她发出的邀约总是石沉大海,或是以各种理由被推拒。
想到这,池锦沉默着喝了一口酸梅汤,继续听她口中与未婚夫的家长里短。
“你在钟心怎么样?现在媒体这行,好干吗?”柳小柯终于把话题转向池锦,语气里带着一丝属于体制内的、不自觉的优越感。
“没有你们公务员好,旱涝保收。”
原来有一天,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柳小柯笑笑:“至少饿不死。肯定没有你们工资高。”
池锦这半年是如此不如意,调到A组后奖金越来越少,甚至上个月都没捞到绩效。再这样下去,别说扎根景市,卷铺盖走人恐怕就是几个月后的事。但这些窘迫,对着眼前这位即将住进景东区全款婚房、手握五十八万彩礼的好友,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还可以吧,”她含糊其辞,声音有些发紧,“毕竟钟心附近的房租,也不是笔小数目。”
“池子!”柳小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热切起来,“我冬天
办婚礼,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做我的伴娘啊!这是我们当初约好的,对吧?”
池锦望着她期待的眼睛,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最终只挤出一个标准得如同职业采访时的微笑:“好啊。当然。我一直记得!”
她记得,只是现在恨不得忘了。
“如果你有男朋友了,也一起带过来玩啊。”柳小柯好奇地追问,“杨弋之后这么久……你真没再谈一个?你们这行不是挺多男生的吗?”
池锦什么都没吐露:“没呢。如果你有合适的小帅哥,记得介绍给我。”
“哈哈好,包在我身上!”柳小柯爽快地应承。
时间指向十点半,烤鱼店里的人渐渐少了。池锦实在没心情再继续这场充满隔阂的对话。她拿起放在一旁的电脑包,边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痕迹。她状似无意地摩挲着包带,轻声说:“这个包还是我拿到钟心offer时你送我的,记得吗?”
柳小柯的目光落在那个旧包上,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啊……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当初……是我买了一对情侣款的电脑包。宋弛看了说不喜欢,正好那时候你不是刚拿到offer,缺个……嗯,看起来成熟点像上班族用的包嘛……”
池锦拿着包的手僵硬了一下,仿佛被那轻描淡写的“正好”二字烫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瞬间冲上鼻腔。原来她珍视了好几年、视作友谊见证和职场起点的礼物,不过是别人爱情里被嫌弃的“退而求其次”。
她强迫自己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很快,一个标准的、带着采访面具般无懈可击的微笑重新浮现:“好吧。我成为你们两口子play的一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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