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自和钟地厌单膝跪礼,垂首静候林肆的吩咐。
春意站在一旁,眼下泛着淡淡的黑眼圈,这些日子她要传递文书,还要应付想要来拜访林肆的人,那些个酸秀才,连她都说不过,何谈文采和治国之道。
“哈…….”意识到自己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春意连忙掩住嘴。
无线通讯器有四个,今日林肆只拿了两个出来,这样珍贵的东西,林肆用木盒子装好,如今正摆在桌子上。
“打开吧。”林肆示意春意。
盒子掀开的刹那,春意倒吸一口凉气,两个白色泛着金属冷光泽的方块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钟地厌与郭自目光不由的被无线通讯器所吸引,这样巧夺天工的东西,他们从未见过,表面甚至光滑的能照见人影。
春意也带着一丝迷茫看着林肆,这东西是铁匠们做出来的吗?
无线通讯器的构造非常简单,就按钮,一个开一个关。
林肆在兑换出来以后,就对这四个机器进行了编号和配对,分别是1号,2号,3号,4号。
拿出来的这两个是1号和2号。
林肆将1号拿在手里,2号递给了钟地厌。
随后晃了晃通讯器,“你们带着这个东西寻个远些的地方,再按开键,再对着它汇报情况。”
郭自和钟地厌都不会多问此物的来历,也不会问林肆此举的目的,因此东西拿走就照做。
春意揉了揉眼睛,“县主,您又得什么稀奇玩意了。”
林肆想了想,“是一个非常好用的稀奇玩意。”
“有多好用?”
“大概就是,能千里传音?”
春意双眼微瞪,“奴不信!”
过了一会,摆在桌上的1号机中,传来钟地厌和郭自的声音。
“县主,已按照您的吩咐按下了开键。”
“你说县主为什么要让咱们对着这个方块汇报情况呢。”郭自摸了摸脑袋,有些猜不透林肆的用意。
春意这下是真的惊呆了,她一双眼睛圆睁,“这……此物竟真能千里传音。”
林对着春意浅浅一笑,顺便说:“你们带着这东西先回来吧,我有事要吩咐给你们。”
从1号机里传出的是郭自因为惊讶而变得扭曲的声音。
“县主!是县主在说话?!地厌,你听见没!是县主的声音从这个方块里传了进来?我没听错吧。”
“我听见了,你别吵。”
钟地厌稍微淡定些,他比郭自更快的接受了神奇的金属方块。
在林肆的吩咐下,郭自与钟地厌带着这个在他们眼中看起来十分神奇的方块去了新划的四县。
第一个地方是羊以冬管理的旻县。
他们去的时间非常凑巧,这位昔日同事似乎刚刚用铁血手腕处理了一些不听话的人。
县衙中的衙役都是从合并后分过来的,这些人已被羊以冬治的服服帖帖。
羊以冬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花装弩上的血迹。
这群人见她是个小娘子来当县令,心中多有不服,竟联合当地的一些人想架空她。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县主对她寄予厚望的职位,她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那她还不如去死算了。
她可没耐心陪他们玩什么弯弯绕绕,直接杀鸡儆猴即可。
钟地厌与郭自对羊以冬的能力很认可,作为昔日的同事,他们并不觉得羊以冬会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
郭自与钟地厌将那金属方块当宝贝似得护着,生怕摔了碰了。
郭自感叹,“有了这个东西,我都不敢想以后传递情报会有多方便。”
钟地厌嗯了一声,“所以县主才让我们先熟悉。”
“县主说这东西叫什么来着,我当时光顾着震惊去了。”
“通讯器。”
“哦,通讯器,记住了。”
陈以瞒着其他的员外, 带着自家的娘子以及陈穗,来了一趟黎县。
现如今熙河路都在修路,一家三口的牛车一路走走停停, 路上皆是辛苦劳作的百姓。
不同的是, 百姓脸上的神情截然不同,那是带着希翼和向往的神情。
再往两边看,支起的大棚护住了最冷时起栽种下的土豆和红薯, 要不了多久便能丰收。
陈以忍不住叹息一声, 随后放下帘子。
不知为何,他隐隐感觉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陈以发现,这修路不光是修路, 每间隔一段距离,还修了几间简易的屋子, 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陈穗与阿娘黄白秋也掀开帘子看。
黄秋白也是商户出生,当初寒潮来袭,商人增税之时,她也生怕这辈子要完了,更是怕全家能不能活下去。
谁知半路杀出个安平县主来。
牛车到达黎县, 陈以等人表明来意, 并且出具了如今府衙开通的文书,上头盖的是梁年的印章。
梁年原本是坚持手写签名派, 耐不住林肆自己要用印章,因此给梁年也刻了一个。
刚进黎县大门, 陈穗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
这……这是如今的世道该有的景象吗?
这里的百姓衣着干净, 面色红润,脸上皆不见忧愁之色,若说是桃花源, 也不过如此了。
三人第一次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外地来的土包子。
原本是打算来看看学堂的情况,如今倒是不知从何看起了。
黄秋白眼神好,远远就瞧见两个身着一样衣服,挎着斜挎小书包的小娘子。
“哪儿是不是就是学堂的学生?”
陈以偏过头去看,瞧见是两个小娘子,他心中瞬间踏实了不少,看来这里不分女郎与郎君的事是真的。
学堂自古就没有女郎去上学的先例,他并不反对陈穗来上学堂,但是他怕整个学堂只有陈穗一个女郎,那是万万不可的,
随后三人发现了一个要命的事实,黎县没有住宿。
就在三人原地着急之时,徐蓓正好买菜回家,主动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徐蓓知道这三人是外地人,对于她的长相定然好奇,于是主动介绍起了自己。
“我叫徐蓓,原本是胡人。”
陈以急忙道谢,“多谢徐娘子,不知这黎县可有住宿的地方?我们一家人是从陵州来的。”
徐蓓想了想,便说:“黎县之前很少来外人,像客栈这样的地方是没有的,我带你们去县衙问问吧。”
陈以一听要和县衙打交道,连忙摇头拒绝,“这点小事,怎么能麻烦县衙呢”
这些年被打压惯了,陈以下意识的避免和官员打交道。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徐蓓问,“若是三位不嫌弃,可在我家暂住两日,我家的孩子都跟随县主去陵州了,家中正好空着两间屋子。”
陈穗这才想起,在县主的巡逻的部曲队伍里,有一位郎君也是胡人,而且和面前这样娘子有些像呢。
陈穗大大方方:“莫非徐娘子家的郎君是县主的部曲吗?我曾在陵州见过一位部曲郎君,和徐娘子很是相像呢。”
徐蓓立刻露出一个含蓄的笑容,“那还真是巧。”
一听是部曲的家属,陈以原本的那点子疑虑瞬间消失,一家人跟着徐蓓回了家。
路上陈以和黄秋白询问徐蓓是否知道这学堂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徐蓓微微一笑,“我家女儿正是从学堂毕的业,此番说来话长,等回家给你们倒上热水再慢慢细说。”
黄秋白夸赞徐蓓,“徐娘子一家都是胡人。汉话却说的很好呢。”
“都是日积月累,刚来时也只听得懂一星半点,说得多了就会了。”
回到家,家中只有徐蓓一人,今年天冷,非常不适合棉花的种植,徐蓓这才得闲。
用陶杯倒上四杯热水,徐蓓这才坐下和他们慢慢地聊。
虽然开了春,但天仍是冷,来上一杯热水,只觉得浑身都舒畅。
“这学堂,是限龄的得要六岁以上十二岁以下才能去,不用交束修,只需交二十文的学杂费便可,”
陈以大惊,“竟只要二十文?”
在陵州的一些私塾里,不光要交上一笔昂贵的束修,每逢过年过节,还要的给西席送礼。
再加上笔墨纸砚,是一笔昂贵的支出,
自从商户不能科举后,这些私塾个个都关门倒闭。
除了商户子,普通百姓家谁能负担得起这么昂贵的费用?至于官员之子,又不屑于上私塾。
黄秋白问,“那这学堂要读几年呢?我瞧着报纸上说那两位优秀毕业生,石郎君和文娘子当里县令呢。”
徐蓓指了指窗外,“你说石头啊,他就住隔壁,这学堂有个升学制度,先是读两年,随后进行升学考试,升学考试有个分数线,每年的分数线都不一样,过了这个分数线才能升学成功,继续读学堂一年半,今年似乎是改成继续读两年。”
陈穗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那没有达到分数线的呢?”
徐蓓笑了笑,“没有达到分数线的不也不要紧,还有技术学堂,只要上了技术学堂的分数线,有铁匠和木匠专业,今年应当是会多一个护理专业,若是连技术学堂都考不上,那便只能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陈以点点头,这样的机会百姓来说,这算是很好的去处了,铁匠和木匠在其他地方,还不是想学就能学到的,这门手艺学到了是能吃一辈子的。
就是不知道这护理专业是做什么的。
黄秋白对这学堂好奇的紧,“我想这升学的人应当不止石郎君和文娘子吧,为何就这两人做了县令呢?”
“确实不止,升学过后的选择有很多,通过留任考试去学堂当西席,跟着县主手下的神医祝娘子学医,做作坊管事,去县衙当白直,至于石头和文娘为何能做县令,他们先去了县衙做白直,随后县主在县衙进行了考试,取前三名。我想这就是赶上了时代的风口吧,以后这样的机会是很难了。”
陈以和黄秋白一愣,虽然时代的风口这几个是他们从未听过的词,但两个人却大概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黄秋白夸赞,“徐娘子这句时代的风口说的真好,真是好见解。”
徐蓓急忙摆手,“哪里的话,这些都是我从报纸上学来的,每一期报纸我都看,我们还有一个专门的看报组织会呢。”
陈以问,“那就是说徐娘子家中还有别的报纸了?”
徐蓓一边点头,一边起身拿来一个木匣子出来,“这便是从黎县月报发售以来,所有的报纸,你们想看便看。”
陈以一家人这下是真有些感动,“徐娘子人这般好,我们当真是无以为报。”
在来的路上陈以和黄秋白就提出要按客栈的价格给钱,但徐蓓拒绝了。
徐蓓笑了笑,“无妨,我刚来黎县时,也受到过百姓们的帮助,我只是想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而已,也想告诉熙河路的百姓,县主很好,做县主的子民是幸福的事情。”
徐蓓又陪着三人看报纸,遇到不懂的词汇,比如简化数字等,徐蓓也耐心解答。
徐蓓突然觉得看着外地人看报纸,心中有股很是爽快和自豪的感觉。
这是为何!
一直到徐泰从矿上回来。
陈以三人急忙起身自我介绍,徐蓓也急忙说明了情况。
徐泰是在矿上洗了澡换了衣裳回来的,他腼腆一笑,“那我去做饭,你们继续看报纸!”
陈以十分感激,“真是麻烦二位了。”
徐蓓则是一脸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己也真是的,这报纸明明已经看过了,再陪着他们看一次,心中竟也觉得畅快的很,连做饭都忘记了。
黄秋白和陈以还得知,黎县有针对成年人的学堂,名为夜校。
不过徐蓓遗憾表示,“现在夜校还未开呢,二位若是想学,那得等消息了。”
徐泰做好了饭菜端上来,陈以和黄秋白你看我,我看你。
这黎县普通百姓吃的比他们还好,还是吃的一整碗干麦饭和红薯蒸的,因得大部分的粮食都凑给了林肆,现在的陈家也是吃着粥配土豆红薯呢。
徐泰和徐蓓十分不好意思,“今日你们来的突然,也没有什么准备,就这么点东西。”
陈以和黄秋白忙说,“哪里的话,能得二位帮助,我们感激不尽,这已吃的很好了。”
徐泰知道陈穗是要来读学堂的,于是提议,“既然是县主让陈小娘子来读书的,不如明日先去学堂把名报了,第一省的你们第二次再来,第二怕你们消息不及时,错过了报名的时间,”
徐蓓点头,“确实可行,你们手头有梁知州的文书,明日先去报名,将此事落定了!”
陈以和黄秋白问,“如果能报上名自然是好,明日我们去问问看。”
陈以满脑子都是那句赶上了时代的风口,他陈以有这么个聪慧的女儿,怎么不是赶上了时代的风口呢,明日就先去把名报了,将此事定了,而且绝不能让另外几个员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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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点23点30二更[撒花]
熙河路以外的世界乱成了一锅粥。
流民们有了商人的支持, 战力上升了一个等级,原本的大宸府兵已经有些镇压不住。
卓正初纯靠步行,一路上阿青给的麦饼吃完, 他没法子, 啃树叶,吃草,捉兔子, 能吃的东西他都吃了。
直到满心欢喜的来到潼川路时, 尹笙家中已人去楼空。
卓正初:不是哥们?你人呢?
卓正初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尽管那院子里的灰已积了很厚一层,最少已有两三年无人居住。
卓正初去问隔壁邻居, 邻居绘声绘色的同他讲了尹笙一家是如何被追债,又是如何被两个娘子买走的。
顺便附带了自己的猜测, “尹笙自小就生的俊俏,定是被哪个富家娘子看上了带回去了。”
卓正初的天再一次塌了。
他觉得。
人不应该,至少不会倒霉两次。
当然,他也并不知道买走尹笙的娘子,就是他寻不到的发妻莫静连。
卓正初坐在尹笙家的门槛上, 双手抱头思考人生。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又没钱,也没人, 拿什么来闯荡?
他开始在脑子里搜索红颜知己们的名字,但个个都天远地远, 南昭公主甚至都不在大宸。
而他登基后封的皇后, 出身高门,他现在这个和乞丐没差别的样子,应当是见不到她的面, 就会被赶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卓正初现在已有了心理阴影,他怕自己贸然去找人,又会落空。
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那个预知梦是不是假的,一切都是他太想报仇了产生的幻觉。
不过茫然只是一时,在枯坐一晚上后,这位有着顶级自信的龙傲天男主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甘的喊出了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话刚喊完,隔壁的院门就刷一下被推开,一位一看就十分不好惹的邪恶老妇怒道:“大早上的喊什么喊,吵到我家大孙子睡觉,有你好受的!”
说完,刷一门的又关上了院门,只留卓正初尴尬在原地不知所措。
卓正初这下是不打算走了,他没钱没粮不说,他更怕入城时被人查看户籍,索性就翻墙进了尹笙的家中,将屋子打扫一遍,谎称是尹笙的远方亲戚,住了进去。
寒潮一来,卓正初得知时机成熟,口中喊着什么杀官放粮的就冲了上去,靠着强大的主角光环,倒是也拥有了一批追随者。
卓正初占据了半个潼川路后,反而关起了城门,不往前打。
说来也是奇怪,除了莫静连和尹笙,他预知梦里的谋士和将领竟也莫名的出现在他的身边。
卓正初还是选择相信梦是真的,至于莫静连和尹笙,纯属意外。
谋士问,“主公为何不继续往前,一举拿下潼川路?”
将领也问,“就是,待兄弟们一举拿下潼川路!”
卓正初回他们,“不可再往前了,接下来会有瘟疫蔓延,现在应当做的是封锁城门,禁止任何人随意出入。”
谋士大惊,“瘟疫?若此事当真,那此时停下确实是最佳的选择,只是主公为何会知道?”
卓正初喝下一口热茶,“不瞒郎君所说,我曾做过一个预知梦,梦中告诉我,接下来会有一场瘟疫,还请郎君信我。”
谋士眼睛一转,“此事甚好,可传播您是天上的神仙!是天命之子啊!”
熙河路修路的同时,林肆也将整个熙河路的医者召集到了陵州,让祝时溪组织开会,并且对这些医者展开培训。
恩州现如今已变成了恩县。
宋和玉没成想,一个冬天,熙河路就能变天。
所以当她接到现如今的恩州县令沈泰的通知时,她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指了指自己,“我去陵州?”
沈泰手下的衙役点点头,“这是县主的命令,整个熙河路的医者都得前往陵州,我们会统一安排牛车前往,也会给你算出差补贴,就是按天数给你算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