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闭上眼不过一会,就听得有许多脚步声,有男有女的说话声。
只是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是他的错觉?
怎么这么像淼淼的声音?
卓正初疑惑睁开眼睛,眼前一女郎侧对着他,正用着十分客气的语气同他手下的官员说话。
卓正初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这不是莫静连又是谁?!
随后他的视线往旁边移动,一身形高大的郎君正静静的看着莫静连,眼中的深情几乎都要溢出来。
那张脸他更不可能忘。
那不是他昔日的好兄弟兼大将军尹笙又是谁?
卓正初一度以为是自己睡眠不足产生的幻觉,他尝试将眼睛闭上又睁开,眼前的画面依旧没有变化。
所以现在一切都有这么巧,莫静连和尹笙都来到了熙河路,尹笙还喜欢上了莫静连?卓正初绝不相信!
昔日好兄弟爱上发妻,这样的事情卓正初实在是不能接受!
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偏偏是他觉醒记忆以后无数次都想要找到的人?!
卓正初一口气还没顺上来,又见一十分貌美的娘子站在一旁,拿着纸和炭笔似乎在写些什么。
待看清钟舒的脸,卓正初只觉得一股被愚弄的狂怒,以及屈辱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冲上喉咙
这是他派人去寻过的女郎,上辈子遇到的红颜知己中,就属她文采最好。
为何也在此处?
这熙河路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林肆到底是何方神圣?!
卓正初身体剧烈一晃,他手指死死抠住座椅扶手,想要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卓正初的晕倒显然让在场的众人都惊讶坏了。
军师小徒弟更是吓的没边, 要是卓成初真出个三长两短,他回去也别活了。
莫静连倒是冷静,当机立断地派人去通知了祝时溪。
祝时溪带着唐行前来, 一番查探之后。
“这位吏官并无大碍, 只是严重睡眠不足,加上一时气火攻心才晕了过去。”祝时溪转头道。
其余人这才松一口气,这主公非要跟着来, 原本身边也是派了护卫的, 没成想这自己晕过去了,这简直是防不胜防。
祝时溪让唐行拿了个香囊,里头是一些有刺激性味道的草药, 能快速让人清醒过来。
祝时溪将香囊放在卓正初的鼻下,果然, 不一会,就见卓正初的睫毛微颤。
卓正初只觉得自己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没有造反的林肆,也没有找不到的钟舒,更没有会喜欢上莫静连的尹笙。
一切都和他记忆之中的发展一样。
他正准备登上龙椅,却忽然觉得整个空间都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熏的他想要吐。
他猛地睁开眼, 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先前尹笙和莫静连的样子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他稍微有些意识时, 却正好对上了时溪那双睫毛纤长的大眼睛。
卓正初此刻的反应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
他双眼骤然瞪大,整个人吓的一激灵。
为什么, 所有本应该在他的命运轨迹出现的人全部聚集在“林肆”的身边?
他感到十分的害怕, 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情绪再次出现巨大的波动,卓正初双眼一翻,又倒了下去。
这下不光卓正初手底下的人慌作一团, 祝时溪也难得疑惑了。
这不应该啊,不就是没睡好晕了过去吗,怎么醒了还能再晕的。
也没人给他刺激啊。
而且他醒来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吧?这么一说,他好像是在看到自己以后表情才变得更加奇怪的。
祝时溪:........他们又不认识,无冤无仇的。
祝时溪只得再给他诊治。
卓正初这一晕,其余人哪里还敢再在陵州待?抓紧时间将商品买卖合作谈完,马上就要走。
虽说这县主治下有名医,说是睡两天就没事了。但是这人昏迷着怎么都是令人不安的。
军师小徒弟一边在牛车上祈祷卓正初快快醒来,一边又想着回去会怎么被师傅责骂。
卓正初这晕倒也很是奇怪,一路上怎么都不醒,在踏入自己治下的土地之时,马上就醒了。
他晕了太久,意识十分恍惚。
小徒弟两眼泪汪汪的扶着卓正初坐起来,"主公,您终于醒了。"
卓正初逐渐清醒,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死了,哭什么。”
卓正初喝了一些水,吃了点东西,大脑得以转动,开始飞速思考。
一个两个也许是巧合,但是这么多人,绝对不是可以用巧合能解释的通的。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林肆也是和他一样,拥有未来记忆的人。
卓正初气的像一头倔强的牛,直喘粗气。
当初就不应该一时心软,见她一人在黎县可怜而放过她。
简直是恩将仇报!果然姓林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装作那般楚楚可怜,其实内里就是个蛇蝎心肠。
将他手底下的人全都抢走了!简直可恶,他定要手刃林肆,消心头之火。
不过现在问题可难办了,尹笙竟在她手下。
得好好回去和军师商议才是,他一定要把失去的全都夺过来!
张英和刘永两个人随着大部队回到津南路以后,便归了家。
两家人都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还能活着回来的一天,那是哭的一个惊天动地。
一家人哭完,张父和张母便要去煮土豆和红薯来吃。
张英对这两样东西不陌生,他已经吃了好几日了。
张母一边烧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安平县主当真是不一样,如今我们家已得志愿者指导,将土豆和红薯都种上了。”
张英也说起县主手下的兵一个个都长的人高马大,和原来松志义的兵完全不一样。
而且他还发现,比起数量,安平县主更追求质量,松志义原来的兵,安平县主一个都没要。
说在之后他们会公开招募,到时候若是想加入的再去报名,通过了考核才可以。
张英心中隐隐有些冲动,但是看看自己这豆芽菜一般的身板,还是再等两年吧。
张英的姐姐张莲听闻自家弟弟回来了,着急忙慌的跑回来。
张莲眼里含着泪,“你可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英摇头,“当时有被划到腿,但已经被部曲队的军医和护士治好了,现在都结痂了。”
张莲的夫君是个大夫,昨日就已被通知去参加什么医学培训。
张莲这才放心,“你姐夫已被通知去参加什么医学培训去了,说是整个津南路的大夫都要参加。”
安平县主治下规矩和新名词都多,张英已接受了几天,但还是有不明白的。
一家人吃完饭,张父神神秘秘道,“这安平县主似乎要开发咱们千城县的盐矿。”
张莲摇头,“这盐矿的盐开出来也不能吃啊,县主不知道吗。”
张父道:“这自是知道的,听说是县主有法子能让着盐变得能吃,我那日看见那什么考察队来看了,还有好多胡人呢。”
张英:“县主的部曲队里也有胡人,我瞧这些胡人除了长相,倒是和中原人没有区别。”
张父将红薯皮都给吃完,一家人收拾了桌子,便搬了凳子去院子里坐着。
张父张母将这些日子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的全说了,“我听那志愿者说,盐矿到时候定会招工的,每日最少十文钱呢!”
张英:“最少都是十文钱!到时候我也去报名。”
张莲则是语气有些担忧道:“我听闻那医学培训严格的很,要是培训不过,说不定就不能开医馆了。”
张父张母顿时如临大敌,“那怎么行,要是不能开医馆,你们的日子怎么过啊!”
张莲幽幽叹息,“我也不知道,现下也只能祈祷了。”
中原局势有变,最慌张的当属大宸。
大宸自古重文轻武,治理天下都是文人说了算,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轻易可以逆转的了。
尤其是那董三!竟是数年前卓家贪腐案的余孽!
这明摆着是复仇来了,如今还如此大张旗鼓。
现在林肆和卓正初各自吞并了地盘,虽然大宸还是占据了大部分的土地,但被他们占据的四路,想要收回来就难了。
朝堂之上,文官的意思都很统一,先将剩下的江山护住,其余其他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如今这两个人一个是皇亲,一个是曾经的罪臣之子,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打大宸的脸。
偏生大宸还拿他们丝毫没有办法。
林猷自觉疲惫,日日都在思索如何才能拯救大宸于水火之中。
最终,林猷只能无奈妥协。
平阳见皇兄日夜操劳,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愤怒。
她愤怒林肆作为皇室中人,还是个女郎,却这般离经叛道。
若不是林肆,现在大宸的处境怎会如此艰难?当初算出她命格和皇室相克时,就应当将她杀了才是!
平阳心情不好,连带着伺候她的宫人也害怕。宫人跟在平阳身后,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
平阳将食盒轻轻放在书案之上,轻声道,“皇兄,用些点心吧。”
平阳毫不掩饰自己对林肆的厌恶。“皇兄难道就这般放任林肆为所欲为吗?”
林猷无奈:“如今国库亏空,百姓尚且不得温饱,若是打起仗来,军饷和粮草从何而来?”
平阳咬着下嘴唇,“这个蛮夷,对礼仪孝道皆不在乎,就没有什么能让压得住她吗!”
第103章
津南路的建设还在继续, 陵州的百姓这边却逐渐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如今街里街坊的都在传。
说是陵州要修小学堂了。
如今要读书,就只得将孩子送到黎县去, 这住校又有年龄限制, 有好些人也是放心不下孩子,就去黎县那边租房子。
如今黎县的房租水涨船高,光是租房便是一笔极大的花销, 更别说其余的吃穿等等。
其实陵州的小学堂一直都在计划之中, 调令文件也正式的下来了,黎县小学堂的校长由听雨担任,左莜调任陵州小学堂校长。
听雨心中有些忐忑, 这些年她一直都跟在左莜手底下做事,如今要独当一面了, 她忍不住想。
自己能做到左校长那样好吗。
不过事已至此,调令已下来,她硬着头皮也得上。
除了左莜,还有一批刚刚考完西席考试,以及一些黎县小学堂的西席被分配到陵州。
陵州的州衙给这些西席们准备了住处, 并且发放安家补贴。
谭迎松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 谭迎松也当西席有些年头了,她是第一届小学堂的学生, 若说起她同学们的名字,那是都是一个个别人家的孩子。
比如石头, 比如文兰娘。
相比之下, 谭迎松的生平就显得要平淡一些。
不过就算如此,谭迎松的父母出门时仍是挺着腰杆的,这西席虽比不上吏官, 也是一份十分体面的工作。平日里孩子的父母见着他们,也是要打一声招呼的。
得知她要调走,父母再三叮嘱她在陵州好好干。
“那万一以后就干成校长了呢。”
“就是就是,我看也不是没可能,你知道你小叔家的那孩子吧,当初小学堂毕业的时候技术学堂没考上,现在就只能在家种种地呢。”
谭迎松低头吃饭,“哪有那么容易,下一所小学若是要修,那便是在津南路了,太远了。”
说完这个话题,父母又试探性地问起,“话说,上次不是有人给你介绍了那什么技术学堂的谁来着,你去了没有,人怎么样啊?”
黎县在林肆的干预下,男女婚嫁有一定的自由权,大家现在都以盲婚哑嫁,包办婚姻为耻。
于是相亲非常迅速的流行了起来。
男女之间见个面,若是觉得有眼缘,那再吃几顿饭,散散步,接触个几个月。
虽说比起现代的恋爱模式差的还是很远,但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进步。
谭迎松想起那人,也是觉得好笑。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食肆里,那人表情十分正经,开门见山地说:“之前相看过两个女郎,她们都嫌弃我话少。说我像哑巴。”
谭迎松一下子就被逗笑了,她觉得赵安挺有趣的。
谭迎松放下碗,“见了,还吃了两次饭。”
谭父立刻满意点头,“见了就好,见了就好。”
几人吃了饭,就有街坊邻里前来道贺,说是庆祝谭迎松要去陵州了,日后定然高升。
谭父和谭母记着自己女儿的忠告,只一个劲的推脱,说就是个教书,在哪儿教不是教,哪有什么高升不高升的。
也有学生组队过来告别。
小学生们一个个脸一跨,站成一排。 “我们舍不得谭西席。”好似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
“谭西席以后可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啊。”
谭迎松只得一个个的安慰,这才将孩子们打发了。
其实最初,谭迎松并不是那么想做西席,她是想考白直的,但是没考上。
但她当了西席以后,她越来越能体会到教书育人的重要性。
尤其是她看到一个个原本没有读书机会的女郎坐在教室里,她心中就生出无限感慨来。
组队来看她的学生都被她打发走了,但有个小女郎不知为何,走了又跑回来。
小女郎悄悄的探出一个头,眼睛眨啊眨,“谭西席,你以后还会再回来吗。”
谭迎松温柔地摸了摸小女郎的头,“以后有时间都会回来的。”
小女郎语气里满是可惜,“谭西席都看不到我的期中考试成绩了。”
谭迎松记得这个小女郎第一次来小学堂的时候,是被她阿娘一边骂着一边送来的。
她到了入学的年龄,父母又怕不让她上学被查到,到时所有政策都享受不到,这才不情不愿地送她来。
谭迎松那时负责报名,见她阿娘态度这样不好,故而语气一沉,她阿娘这才收敛了一些。
小女郎第一次上学,是个新奇的体验,但由于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基础,学的慢,回家也没有专门的时间复习,还要做各种家务,故而最开始时成绩一直都是倒数。
谭迎松有时课后给她补课,成绩也慢慢地提了上来。
谭迎松又说。“若是过了升学线,有困难尽管去找县衙。”
小女郎点头,走时一步三回头,最终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
谭迎松走的那天,赵安来送她。
赵安嘴笨,最终只支支吾吾地说自己也会想办法调到陵州来的。
经过了长达一个月的高强度培训与考试,贾文石总算顺利通过,能够继续担任县令一职。
知道自己成绩的那一刻,贾文石如释重负,回到家立刻就瘫倒在椅子上。
孙玉华在家里急的要死,急匆匆地上来问,“如何了,这考试通过了吗?”
贾文石闭着眼睛,声音极小,“过了过了,你快给我倒杯水来。”
孙玉华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她一边递水一边问,“那可有人没过的吗?”
贾文石点点头,“有的,有好几个。宣布成绩的时候还有一个晕倒了,现下这津南路的官员算是彻底定下来了,至于空缺的,县主手下的什么中学堂毕业生可以通过考试参加选拔。”
丈夫过了培训,孙玉华便将自己对学堂的好奇一口气说了出来,“那学堂到底什么来头,听闻是女郎也能上的?”
贾文石缓了口气,“这几日培训我已经打探清楚了,这县主治下可不分什么女郎郎君的,谁有能力谁就上,如今这司州的羊知州,不也是个女郎吗?”
孙玉华大惊,“女郎竟也能做知州?”
贾文石摆摆手,“如今这世道可要变天了,县主治下女官多的很。”
孙玉华想起家中的三个女儿,狠狠推了贾文石一把,“你怎么没仔细打听这学堂到底怎么上,咱们家的三个女儿能不能去上?”
贾文石有三个女儿,其中另外两个是妾室生的,妾室也都安分守己,孙玉华几乎都是一视同仁。
贾文石挠了挠脑袋,“怎么没问,那小学堂是有年龄限制的,超龄了读不了。要是想上那中学堂,得读夜校自学考试。”
孙玉华立刻接话。“那就去读那什么夜校啊。”
“津南路才刚刚归县主治下,哪里有夜校和学堂,要读都得去熙河路才行,你以为我没问吗?”贾文石无奈。
孙玉华这下犹豫了,他们家中在熙河路又没亲戚,这三个女郎独自去求学,哪里放心的下?
贾文石似乎也是这样的想法,但前一个月,他脑子里每日都被培训占据,根本分不出心思来细想。
如今他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你说,她们去读书,这谁来跟着去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