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穗也背着斜挎包,这斜挎包用来装东西非常方便, 若是挂上一些好看的挂饰, 也很搭配衣服。
陈穗当初来黎县读书时,内心忐忑又激动。
十三岁的少女内心总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在里面,她觉得自己那么聪明, 又被县主赏识,就算超龄也破格去小学堂。
那她在小学堂总该是最厉害的那个吧。
结果事实是,有些孩子们并不比陈穗差到哪里去。
黎县部分百姓对自家的孩子也很有培养的意识。
第一届中学堂毕业的学生如今个个都有好归宿好工作,这些就是现成的例子。
所以有那么一些百姓提倡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再穷也不能穷教育。
陈穗从斜挎包里翻出一个饼来,她肚子有些饿了,在车上吃又怕有人接受不了。
这是她走之前徐蓓给的。
当日陈家全家来黎县报名之时,多亏了徐蓓的帮助,因此陈穗来黎县读书以后,没少往徐蓓那儿去。
陈穗吃着吃着,旁边那背了挎包的郎君就悄悄地挪了两个位置。
“这位娘子在中学堂未见过啊,是小学堂的学生吗?”
陈穗点了点头。
丁水商人社交属性发动,二人交谈片刻,一旁的售票员大喊:“上车了检票了!”
丁水这才起身,礼貌道:“以后咱们有事在黎县也有个照应。”
陈穗刚好吃完饼,拍拍手上了这辆宽阔的牛车,并且按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忽而听到一阵令人熟悉的声音,“等下票别收啊,我回去要报销的。”
陈穗眨了眨眼,看着面前叼着狗尾巴草的少男。
郭自没想到能在这碰到陈穗。
二人说不认识吧,又是见过的关系,说认识吧,那还真不熟。
二人甚至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郭自表情没变,神态自若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如今五更天也是要乘坐公共交通报销这一套了。
钟地厌说了,就他一个人,派个牛车不划算。五更天的经费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平时出个任务的花销可不小。所以让他卖票坐长途牛车,回来票留着报销。
兄弟兼上司都这么说了,郭自还能说什么。
“行。”
郭自顶着个“优秀毕业生”的头衔,回黎县教了一天的五更天预备役。从如何爬房顶,如何潜入进房间不被发现,再到如何完美伪装。
他现在有些身心疲惫。
于是他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两眼一闭往后一靠就想安静会,一群半大孩子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了一天。
他眼睛刚闭,就感觉自己旁边座位的人开口说话。
这人似乎是将牛车里的人都问了个遍,每问一个,最后都要加上一句,“能在一辆车上,实在是缘分。”
问了一圈,终于轮到了郭自。
“不知这位郎君是黎县人还是陵州人?”
郭自烦得很,睁开眼睛随口胡诌,“陵州人。”
丁水摇了摇扇子,“郎君竟是熙河路本地人,当真是令人羡慕啊,像我等这些外地的,便只有暂住证了,不过我过几日就能正式拿到熙河路户籍,这一路的艰辛也是值当了,真是幸哉幸哉。”
丁水又打量郭自的年纪,郭自今年个子窜的快,直逼钟地厌,但脸庞还是有些少年人的稚嫩在。
于是丁水瞧着郭自颇有些气度,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干干净净,便问,“不知道郎君可有在黎县读书?这读书好啊。”
陈穗在旁边听了半天,她知道狗尾巴草是县主手底下的探子,看他那样子也是很懒得应付这位热情过头的丁郎君。
于是陈穗出面解围,“丁郎君,且同我讲讲这中学堂都学些什么吧。”
丁水立刻热情回答,“这中学堂增加了两门学科,地理与物化。这物化有些难度,上课真是不能走神,否则一回过头来,就听不懂了。”
有了丁水这个话痨在,一路上的颠簸倒也很快过去。
郭自下了牛车,直直就往五更天的基地去。
以至于根本没发现陈穗在他身后看了好几眼。
松志义根本坐不住,刚刚翻过年没多久,他便开始征粮征兵。
得扩地盘啊。
他的目的可不是这个小小的一个路。
造反当土皇帝的这些日子,他的野心已经被养了起来,他要更多的地盘,收更多的税,要更多的百姓来供养他过上奢侈的生活。
被松志义强征的壮丁们一个个离家时哭天喊地,都在门口磕了几个头才走。
说是壮丁,其实一个个都瘦的和豆芽菜没区别。
但松志义可不管这么多,毕竟他能拿下津南路靠的就是人多。
就算打不过,人多也总是占优势的。
松志义谋算谋算,觉得夏天是个好日子。
那董三平平无奇,他手下又有大将,拿下潼川路简直是易如反掌。
就是他那大将脾气也太古怪了些,总是搞出人命。
送去伺候他的人都死了好些个了。
吴水彤终于怀上了孩子,孕期的情绪更加喜怒无常,这也导致她与松志义越来越离心。
郭寒是最后一个留在津南路的探子,她今日也得功成身退。
吴水彤拿帕子抹眼泪,“绿江娘子真要走?”
郭寒摇头叹息,“我与女郎缘尽于此,我既已助女郎远程心愿,自是该走了。”
自从制定了侵吞松志义地盘的计划,部曲队的训练就从未有一日松懈过,更别说加上兵工厂制的那些武器。
让林肆绞尽脑汁的并不是在人力和武器上,而是军粮。
林肆不光想让打仗的人吃的饱,更要吃得好。
打仗更是难免受伤,技术学堂护理专业的学生们此次也要跟着前行,顺便抽调了整个熙河路的几个大夫作为随行军医。
由唐行带队。
总是万事都具备,只欠东风。
战略也制定的很详细,南双和南乔带领一支队伍,尹笙带领另一支队伍从前后包抄。
整个津南路都笼罩在阴霾的气氛下。
每家每户,但凡有男丁的,除了半大的孩子以及动不得的老翁,全被征走了。
大部分人都明白,这去了哪里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尹笙带着的一队人潜伏在津南路司州城附近,只要松志义一走,便先将司州城占了。
尹笙等人身着迷彩服,部曲队早就有过野外生存经验。
以至于松志义手下那位大将完全没有发现,草丛里潜伏的全是人。
松志义尚且在家做着春秋大梦,喝着酒,等着好消息传回来。
却忽而听闻府外一阵骚乱,他手下跌跌撞撞的跑进府,“不好,主公,不知哪里来了一伙贼人进了城,自称是安平县主的手下。各部已被控制,百姓们也纷纷倒戈了!”
其实让百姓倒戈非常简单,尹笙进城只喊了句安平县主仁慈,不忍看津南路百姓受苦,特来解救百姓,只要百姓们好好在屋子里待着,等拿下津南路就给大家发粮!
这下百姓们不光听话的躲,甚至还有那胆子大的。
“军爷大人!那松贼的府邸就在前方,我且给军爷带路!”
松志义这下慌了,现在城里没兵啊!他将八成兵都调去打董三了。
松志义思考片刻,抄起家伙,打算就剩下两成兵力死守。
结果更令人崩溃的消息传来了。“征来的兵也全都降了。”
松志义立刻明白对方是故意的,否则为何偏偏挑今日?
他吓的冷汗直冒,吴水彤的父兄也慌,三个人慌里慌张的最后还是决定先跑。
这跑就要带人,吴水彤是定然要带的,但是松志义又非要带这个小妾哪个小妾,搞的吴父窝火。
“那些个女人你平时宠宠就算了,如今大难临头,你还带着做什么,简直是累赘!”
松志义咬咬牙,只得放弃。
吴水彤怀着孕,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一听是安平县主打进来了,吓的差点晕倒。
她手扣着桌子,愤怒和绝望充斥着她的内心,“安平县主一个女人,莫非要反天不成?女人就该待在家里才是,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强行定了定心神,去寻松志义和自己的父兄。
结果在门外听到松志义还要带那群小妾,吴水彤气血上涌,推开门就往里面冲。
“松志义你个杀千刀的,我和你拼了,今日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嫁给你我这辈子算毁了。”
吴水彤也是气急了,狂甩松志义好几个巴掌不说,还死命的揪他的头发。
吴父吴兄在一旁拉着劝架,松志义将吴水彤奋力一推,吴水彤的头撞到了桌边的角上。
她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头,表情痛苦:”阿父,阿兄......”
三个男人见此情形,不知谁说了一句,“别管她了,再不跑来不及了。”
吴水彤就这样倒在冰冷的地上,直至她完全失去意识。
信号和消息的传递是极速的,司州城一拿下,林肆和梁年就得过去露露面,看看这津南路被松志义占了这么久,还有哪些人站在他那边才是。
钟地厌将郭寒三人在津南路查探到的官员信息做了汇总,林肆和梁年在去之前也看过。
那些个松志义提起来的县令自是不能要,要不是吴家的人,要不就是跟着他冲锋陷阵的,大字都不识一个,还当县令呢。
至于剩下那些有能力的,那就看他们的态度。
松志义又哪里跑得掉呢,三个人被五花大绑跪到林肆的面前。
松志义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很想说些什么。
林肆表情一脸不屑,“拉出去处理了吧,这宅子还要留着日后办公用呢,别沾了晦气。”
第99章
松志义派出去的黑面大将军还没摸到潼川路的边呢, 就被卓正初手下的小将打的节节败退。
这位大将军小发雷霆,正对着那些个新征来的兵发脾气,一副要砍人的样子。
这些临时抓来充数的兵能有什么战斗力。
南双南乔轻而易举就围堵成功。
将这小型投石机将火球朝着那位正发脾气无人敢靠近的大将军脸上一丢, 只听得砰的一声, 大将军当场血肉横飞。
南乔满意地拍了拍甘朗的肩膀,“这数学学好了确实大有用处。不错不错,计算的非常精准。”
不光大将军的狗腿吓得尿了裤子。那些新兵更是一个个哭天喊地。
随后一听投降能活命, 全都连跑带爬地要降。
南双随便指了个人将松志义队伍的粮草武器清点完, 并且其他人协助列个简单的清单。
这些粮食南乔不打算动,之前县主已经交代过,这些粮食原路运回去, 既是他从百姓手中征的,她自然要还给百姓。
至于武器嘛, 一些破铜烂铁,就直接物归原主吧。
清点完毕后,唐行带着大夫,以及护理专业的学生挨个检查伤兵,毕竟现在他们就是县主的子民, 该治还是得治。
期间有几个兵见护理专业的学生是娘子, 言语颇有几分冒犯。
被南双当场拿刀给砍了。
有了这一波杀鸡儆猴,其他人瞬间更老实, 就是上药痛的要死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照顾伤员的同事,其他人架起大锅煮红薯土豆。
吃完以后再先回去司州城。
张英家本在司州下属的县中, 他今年十四岁, 但由于个子长的高些,便被征了去。
他去之前,阿娘一直拉着他的手哭, 说这一去就是有去无回。
张英只能默默抹泪,这便是天要他死了。
这几年熬过了寒潮,瘟疫,没承想最后要死在战场上。
张英被征兵,还得自己准备武器与衣裳。
家中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做武器,只得一把铁锹被他拿了去,还有阿娘去隔壁家婶子借的布缝的衣裳。
他听得阿娘一边哭一边说,“这布多缝两层,就能让他少受些痛啊!”
张英则是隔着墙喊:“阿娘,莫借了。布缝再多层也是没有用的。”
再多层布,若是敌人一刀砍来,不还是没命?
张英属于没有战斗经验的人,莫说盔甲,就连盔甲上的一片铁片都分不到。
张英最怕那所谓的黑面大将军,他脾气差,动不动就要杀人砍人,昨天才杀了个没听清他说话的新兵。
今日被炸飞时,张英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索性只是腿被炸飞的贴片划到,命保住了。
由于阿娘执意要给他多缝几层,这划伤比起别人来说竟不算严重,至少他还能忍着痛走两步。
张英在那火球飞来的时候是恐惧的,现在投了降,他心中又是茫然的。
什么安平县主,他从未听说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家,他也不敢问。
直到有大夫过来给他们看伤。
张英第一反应是不理解,为什么要给他们看伤呢。
找大夫可是很贵的,新兵连护具都分不到,说明他们的作用就是去送死的。
大夫和药,这样贵的东西,他们配用吗?
张英晃着神,却见一位女郎拿着白色的布,和夹子过来给他清理伤口。
娘子旁边有士兵跟着。
女郎耐心地将他腿上的碎片夹了出来,又拿出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占了白色的布往他的伤口上抹。
前面将碎片夹出来都还好,给他用布抹的时候,张英痛的差点产生幻觉。
女郎道:“消毒这步是最痛的,你且忍忍,我给你包扎好了就好了。”
张英的阿娘教导他,被人帮助要说谢谢。
于是他忍着痛:“多谢女郎,多谢军爷。”
“谢我们做什么,这些都是安平县主的政策,还有。别叫我军爷,这称呼以后都不可以出现的!以后你就懂了。”
张英刚点头,就听得旁边传来几声惨叫。
他转过头,平时跟着黑面将军作威作福的其中一人被砍了脑袋,那头还在地上滚了一圈。
“谁敢对大夫和护士出言不逊的,即刻斩首!”南乔振声高呼。
张英犹豫着想开口,跟着黑面将军的另外几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自己的话,这些人会听吗。
就在他犹豫之际,只见那身形壮硕的女郎身旁站了个清瘦的少年,二人耳语几句,跟着黑面将军作威作福十几人就全被找了出来。
这下子所有人都彻底老实了。
伤口处理完,张英还分到了吃了,他这次又想喊军爷,倒是话在嘴边溜了一圈,还是咽了回去。
“多谢郎君。”
和张英同县的刘永因为离的远,没有受伤,此刻钻到张英的旁边。
二人一边吃红薯一边讲话,“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吃食,还带了丝甜味。”
张英摇头,“我总觉得我像是在做梦。”
刘永叹气,“我也觉得,我昨日还想着自己要死了呢。就是不知道咱们还能不能回家。”
张英也有同样的顾虑,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又跟着安平县主打仗。
“咱们会不会直接就是安平县主的兵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少男的声音,“放心吧,安平县主的兵可没那么好当,你们还不够格呢,明日就启程往回走,到时候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娘。”
齐良吃完红薯,站起来拍了拍手。对着不远处的甘朗道,“这人处理完了我就先回去了,报告书到时候我写,两位南教头去县主面前口述就行了,替我转达一声。”
南双和南乔当然巴不得,报告书什么的,最讨厌了。
张英和刘永得知要回家,二人相识一笑,竟一起流了几滴眼泪出来。
“我能回去见阿娘和阿父了。”
另一边,司州城内。
松志义手底下那套班子的人大部分都是不能用的,只有几个曾经的读书人倒做得还不错,也有几分良知。
人也识趣,恭恭敬敬的说任凭林肆处置。
至于其余的县令,除开松志义提拔的以外,此刻和这几个读书人乌泱泱的跪了一屋子。
林肆上座,梁年站旁边。
二人身上自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压得这帮人不敢抬头。
林肆慢条斯理道:“本县主也不是什么滥杀无辜之人,诸位此刻还能跪在这里,都算有良知,有些能力的。但是想死,还是要活,全看你们的选择。”
林肆很满意这群人不是什么蠢货。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们都需要培训,培训合格了才能上岗。”林肆丢下这句话,带着春意离开了。
接下来的事务只需要交给梁年就好。
林肆一走,其他人语气带着讨好,小心翼翼地问:“梁大人,敢问方才县主说的培训是何意?”
“是啊,这何为培训,又何为上岗?”
梁年解答:“县主手下的官员与大宸不同,宗旨是为人民服务,所以这为官不可接受百姓跪拜。这些思想,都需要学习。另外,我们自己有一套政务系统,和大宸的截然不同。诸位若是培训的时候不合格,那这官,自然也就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