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莜的鱼儿如今已很是聪明,封凌去钓都钓不起来。
封凌就觉得无趣,收了鱼竿回去。
孩子们此刻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一个个在封凌面前,眼神殷切的看着她。
封凌被看的不自在,疑惑道。“看你们这个表情.....难道是,全都没过?不可能吧!”
孩子们顿时泄了气。“封西席,我们全员通过了呢!”
“就是就是。”
“封西席怎么能这样想我们呢。”
封凌就笑,“那真是恭喜你们。”
因为今日没钓到鱼,再加上孩子们全部都顺利毕业,封凌决定替他们庆祝。
当然,这个庆祝是她自己一个人单独在外面吃。
封凌在食肆随手点了几个菜,拿起筷子正准备享用之时。
忽然发现旁边那桌上摆放着一个木制的小巧机关。
封凌放下筷子,开始思考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东西。
她沉思,是在什么地方呢?
想起来了!
封凌一拍桌子,可怜的木质桌子晃了两晃,将店里的店小二吓的要死。
这不是师兄小时候做来哄她的小玩意吗,每次她解不出来这个机关,就会被自己的师兄狠狠嘲笑是个笨蛋。
但是师兄的功夫学得不好,打不过她。
师傅就总是暗自摇头,说他两是能综合一下就好了。
师兄比她先下山,也先出师,这么多年了,封凌尝试找过,但是丝毫没有音信。
师兄本就生性不羁爱自由,平日里喜欢鼓捣鼓捣木头和一些机关。
封凌也就放弃了寻找。
如今这物件出现在黎县,莫不是师兄来到黎县了?
虽然如此,封凌还是没有着急,她点了一桌子菜还未吃完呢,先吃饱了饭再去找。
封凌当然找不到自己的师兄,于是她想了半天,只能委屈巴巴的写了信给林肆哭诉自己找不到师兄。
林肆直接将信交给钟地厌。
五更天抽丝剥茧,从那木质小玩意追溯源头,这一追,竟追到如今与南诏联合修建的那条商道上去。
张代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从他开智记事起,他的师傅就告诉他。
“其实你和我都是前朝余孽。”
张代:?
“师傅,此话当真?”
师傅点点头,“千真万确,做不得假,只是咱们这个前朝吧,前的有点久了,是前朝的前朝。”
张代顿时觉得脑子都快烧干了。“那这算哪门子前朝余孽,咱们就算去官府报案人家也不会搭理咱们吧。”
师傅点头,觉得张代颇为看得开,便继续说。“不光如此,咱们中间有有一段血脉已乱,严格来说,咱两都不一定还有那个血脉在身上,但是祖宗留了祖训下来,说一定要复国,我还是得同你说说,你阿爹和阿娘就是被忽悠瘸了,复国去了,结果给自己复死了。”
张代自一出生就没见过爹娘,实在是没什么感情,如今听闻,心中悲伤片刻,便也只叹息。
“如今前朝都被灭了。大宸都建立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国可复啊,我不去。”
师傅拍拍他的头,“我的好侄子,孺子可教。”
张代有一个叫封凌的小师妹,师妹力气大,但是性格单纯,颇为好骗。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打打闹闹,感情颇深。
师傅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便将张代赶下山去。
“虽说不要你复国,但是你也得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若你见识过了,再选择隐居,也不迟,至于阿凌,明年我也会将她赶出去。”
张代知道是自己的师傅活不长了,他早就撞见师傅在偷偷吃药。他想让小师妹给他收尸立碑。
张代自认为自己颇为聪明,下山不过几年,和人谈生意的时候竟被骗了。
张代虽说功夫差,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但这一碗蒙汗药下来,他根本顶不住。
这个时候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嘲笑师妹是个只有力气的草包。
张代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到时候再找机会逃出去,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不是问题。
结果他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已到了南诏。
张代:?
不是哥们?
那人就说,“张兄,你太聪明了。你我合伙做事,我便永无出头之日,我只能出此下策,你太优秀了,我在你身边被衬的黯淡无光,我恨,我恨你!”
张代:那你和我说啊,我们不一起做事不就好了吗?
张代因为识汉字,就被选进了南诏的公主府,在府里替公主抄书。
他是想跑,但是公主府的护卫武功高强,他哪里打的过呢?
好在这蒙诺公主只是嘴毒,心不坏。
张代没受虐待,每日有吃有喝。
只是张代郁闷啊,果然人心隔肚皮,他聪明一世,竟会被什么友请给骗了。
如今看来是要一辈子在这南诏公主府里,回不去了。
也不知道师傅的碑立好了没有,小师妹毛手毛脚的,能弄的明白吗。
张代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大宸的消息,诸如什么大宸有人造反啦,如今安平县主势头正盛啊。
直到南诏和大宸要互通商道,这南诏也得出人去修。
蒙诺不忍心派百姓过去受苦受累,就整理了公主府中奴隶的名单,将这一部分派去修路。
张代赫然在列。
张代想了想,还是觉得得找机会跑,至少得回去看一眼老头的墓碑。
但现在已干了一个月,他还是没有找到机会逃跑,这大宸管的也太严格了。
今日,他照常做工,大宸的管事却单独将他叫了出去。
“你就是张代?你可否认识一个名叫封凌的女郎?”
张代点头。
“先委屈你再干三日可以吗?三日后我们这边会有回去的牛车,你到时跟着一起回去。”
对方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邀请张代吃午饭。
张代眼珠子瞪了瞪,“可是我是公主府的奴隶,蒙诺公主那边?”
那管事道:“这些已经全部办妥了,你只需要三日后回去就行,封娘子可是安平县主治下的得力女官,你自是有优待权的。”
就小师妹那样,还能当女官?还能捞他出来?
“那武艺一定同封娘子一样很高强吧?”
“好像不是,我瞧着修路的时候他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你瞎说,武艺不高强怎么可能是封娘子的师兄。”
“也是。”
面对这诸多质疑, 张代张了张口想反驳什么, 但又一句话都说不出,索性沉默了。
张代问了问封凌的近况。
牛车里的人便说:“封娘子颇得县主的器重!”
“对啊对啊,封娘子可厉害了。”
“封娘子武艺高强, 为县主培育人才!”
“封娘子乐善好施, 最爱助人为乐。”
张代心情复杂的在牛车上思考,等见到了封凌应该如何反应。
自己作为师兄,以前总是说她空有一身力气, 脑子却不灵光,将来定要吃大亏, 以后定是被人骗了都帮人数钱的那种类型。
结果吃大亏的先是自己,还要用师妹的关系才能被救,这让他如何抬得起头。
就这样一路想着想着,窗外的景色飞逝,牛车就已到了陵州。
张代决定像自己小时候忽悠封凌那样把她忽悠过去。
他还未掀开帘子下车, 就听到一个轻快的声音:“我师兄在里面吗, 他怎么不下来啊!”
张代十分不好意思,慢慢掀开车帘。
封凌眼睛一亮, “师兄师兄,我总算是寻到你了,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张代左右看了看, 那牛车上先下车的人都盯着他们二人看热闹。
张代脸皮薄,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低声些。”
张代本来还在纠结自己要怎么编故事,编的合理一些, 好让封凌不知道他是怎么被骗去南诏的。
谁知封凌直接将他带进一间宅子里。
“师兄,你不必多说。”
张代刚想开口说明自己没有吃苦。
封凌就指着一间屋子的门。“我已将那把你骗去南诏的歹人寻了出来,就锁在这屋里呢,已饿了他五日了,每日只给他喝一点水,就等师兄你回来处置他。”
张代:?
而后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被人骗,不对,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封凌得意道:“这有什么难的,县主手下五更天什么都能查到,不光查到了你在南诏修商道,更查到了你为何会在南诏,自然也查到了这小人当初是如何坑害你的。”
张代顿时觉得自己老脸丢尽。
至于屋子里的那人。
封凌一脚将门踹开,里面的男子面露恐惧。
“你到底为何抓我,将我囚禁此处,此处是何处?我告诉你,我可认识安京的安和安大人,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张代不得不承认,自己看到屋子里那狼狈模样的人,心情很是复杂。
这人也真是,若是不想和他一起做事,直说不就好了,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将他卖去南诏,卖之前还一直咬牙切齿的说什么恨死他了,太莫名其妙了。
那人看到张代,表情犹如看鬼一般,他嘴巴长大,眼睛瞪大。
“张.....张代,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南诏吗?”
张代淡淡道:“托你的福,还活着,没死。”
那人看了看封凌,再看了看张代,心中已有了些许猜测。
这是有人替张代报仇来了。
那人瞧见张代完整无缺,并无被虐待的痕迹,那张脸甚至比之前还多了些肉。
他崩溃了破防了发狠了,对着张代开始疯狂激动大声输出。
“你知道不知道我最讨厌你?”
张代:?
“你每次都说我做的决策不对,说你的才是对的,是,我承认你是有几分才华,但是你每次否定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那人话未说完,张代就对着封凌使了个眼神:“不想听他废话。”
封凌立刻懂事的拿抹布将那人的嘴塞了起来,使其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封凌开口:“师兄,只要你开口,千刀万剐还是丢去喂狗,随你的便,若是你还不满意,我认识一个有会很多阴毒法子的医者,我去找她给你出主意。”
张代摇了摇头,他可不想因为这等小人手上沾血。“这安平县主治下可有那种很辛苦很累的体力活,还不给工钱的那种。”
封凌立刻了然。“那就送他去黎县挖矿吧!”
那人大喊大叫地被拖走了,声音逐渐远去。
事情一解决,封凌就开始在张代面前炫耀。
“师兄,以后你就跟着我混,我罩着你。”
张代刚想问封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听得封凌继续说。
“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带你去见见安平县主,我已将你的身份如实禀报。”
张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身份?”
封凌对他眨了眨狗狗眼,“前朝余孽啊,师傅死之前告诉我的,他说你愚笨,我聪明,所以最后才告诉我,还让我不要想不开帮你复国,我当然说不要了!”
张代:.........
这前前朝的余孽,应当不会碍这位安平县主的眼吧。
张代跟在封凌的身后,他发现封凌的混的还真是相当不错,一路上遇到的侍女,吏官都恭恭敬敬的喊她一声封娘子。
张代全程低着头,十分谦虚,跟着封凌问林肆安好。
林肆是在批文书的间隙见的封凌与张代,故而也不说什么废话。
只将那木质的机关把玩在手上,“此物机关精巧,颇有意思。”
张代:“都是些雕虫小技,能入县主的眼实属荣幸。”
张代从前读过很多书,后来下山也和大宸的一些上位者打过交情,直到面对这些人就是要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要同他们说谜语话,这样才能显得自己聪明。
他相信这位安平县主也是如此,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对自己什么看法。
封凌在一旁就这么看来看去看来看去,活脱脱一只蠢萌哈士奇。
林肆看了一眼春意,春意立刻心领神会。
春意清了清嗓子:“张郎君即是由我们救回来,这自然也不是白救的,五更天为了查清张郎君的所在地,为了抓张郎君的仇人,甚至出了一趟差,这其中差旅费住宿费餐食费,这些都是钱,更不用说县主还亲自和蒙诺主交涉放人,这卖的面子,可比千金还值,张郎君总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吧。”
张代:嗯?说好的上位者呢?怎么开始和他算起这些俗物来了。上位者怎么会在乎这些啊可恶!
张代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回答。
因为他确实没钱。
封凌也沉默了,她也确实没钱,她是个月光族来着。
春意这才继续答道:“所以按规矩,张郎君应当为县主做事来抵债,这做事的地方也已挑好了,待会就有人领张郎君去办户籍和暂住证。”
封凌拍掌:“好耶好耶,这下师兄也在县主手下做事了,不用愁饿肚子了。”
张代很快就被丁蒲低眉顺眼地带走。
丁蒲同张代搭话,“张郎君,咱们这技术部总共就两人,如今你来是第三个人,我先带你去办户籍,然后将住处给申请下来,你是作为特殊人才引进的,不光有住处,还有补贴。”
张代哪里听得懂这些,云里雾里地让丁蒲帮忙解释。
而且特殊人才引进是什么意思,方才安平县主不是说他这事做活还债吗。
州衙早就将张代的一切手续都办好,就等他来签字领钱。
张代签完字,屋子的钥匙和钱就交到了他的手上,他甚至有一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就突然给他房子住,给他钱了。
丁蒲带着张代去了技术部的办公室。
摇娘也早知道张代要来,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指了指对面的那张桌子。
“这是张工你的办公室。”
丁蒲笑道:“咱们技术部都是丁工黄工这么称呼,以后张郎君就是张工了。”
张代茫然的坐在办公室面前,只见桌子上摆了基本薄册子,封皮上似乎是书名。
分别是《初级数学》《物理入门》《趣味化学》
摇娘给他解释,“这三本书是县主交代下来的,如今你的任务就是将这三本书看懂吃透。”
丁蒲给他倒了杯水,“要想看懂这几本书啊,得先学简化数字,现在正是饭点,咱们三个先出去吃个饭,算是给你解风,回来再教你。”
张代晕乎乎的跟人走了,中午是丁蒲和摇娘请客,桌子上都是时新的菜品,诸如番茄炒蛋、凉拌黄瓜、回锅肉之类的。
张代在南诏公主府吃的都是下人伙食,没什么盐味还很清淡,但是他作息比以前和那人一起做事时规律许多,每日早睡早起,所以他发现自己竟还圆润了几分。
张代一边吃饭一边问了好些自己不懂的问题。
但由于不懂的太多,导致他最起码问了二十个问题。
摇娘低声笑了笑,“倒也不必如此事无巨细的回答你,等张工在这里待久了,自会明白的。”
丁蒲也赞同,“是啊是啊,先吃饭先吃饭,吃饱了饭再说。”
将方盛再一次拷打完后, 五更天获得了更多卓正初手下基层的信息。
有时别小看基层做事的小吏,从小吏身上下手,反而可以获得更多具体的东西和数据。
郭自出差很多次了, 这次出走之前, 他对着郭寒左看右看,最终只说了句:“长得好看的男人玩玩就得了。”
然后成功收获郭寒的白眼。
卓正初自从上次被林肆无意间刺激到晕倒以后,整个人开始迫切的急功近利。
军师摇着扇子劝也不管用。
卓正初只要一闭眼睛, 脑子里就会浮现尹笙望向莫静连的眼神。
愤怒的情绪一旦上涌, 他就十分容易上头。
于是在这段时间里,他逼迫自己将脑子里的记忆一比一的复刻出来。
打仗一事,一直都是以尹笙为主, 他只参与主要事件的决策,许多细微的细节, 他得使劲想起来才行。
他想起来的越多,他的复仇之路就越顺利。
军师心里愁啊,早知道就不让卓正初去熙河路了,去一趟熙河路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直到一日,连续非常多天过度思考的卓正初将军师叫到面前。
“我等不及了, 我想直取安京。”
军师:?
“主公不可啊。”
卓正初冷笑一声, “有何不可?如今大宸已是具空壳子,外强中干罢了, 只要我们秘密进行,趁着林肆不注意将安京夺了, 将皇室的人都杀了, 坐上那个位置,谁又能奈何我?”
军师急得团团转。“不可不可,且听我同主公分析, 那安平县主再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比起您,各路知州官员更是愿意站在她那边,那时咱们虽夺了安京,但百官不听号令,那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