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妥善收好支票,摩挲着信纸,心想——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擦干眼泪,朝那边挥了挥手。
二楼窗台,奥黛丽回送她一个飞吻。
似乎什么也不必说,又什么话都已说尽。
女孩们常以为能将爱意掩饰得很好,旁观者却能从眼角眉梢看得一清二楚。
可奥黛丽不能自以为是地去提醒对方,哪怕初衷是为对方好,那是一个女孩努力维持的自尊。
朦胧的情感是墨菲斯雪山上的薄雾,天晴了,雾就会散。那也是爱情消解时,最好的模样。
粉色花雨里,她目送着卡洛琳的马车走远,眸光温和。
奥黛丽想,露西也许不明白。漂洋过海而来的百叶蔷薇,不该拘束在庄园里。
她自由坚韧,要去向更远的地方。
卡洛琳离开后,新管家倒是不难找,难的是奥黛丽要独自去应对肯特郡的社交活动。
布鲁森家的舞会定在下周三,奥黛丽提前两天就开始焦虑,连帕比小狗都没办法逗她笑。
葛丽泰担忧地问了几句,听完原委也沉默了。
时下有了一定身份地位的家庭,总要融入当地社交圈,否则就是不合群。
葛丽泰不懂贵族礼仪,就算紧急培训,出了门也会露怯,所以她之前一直住在埃尔美躲避社交,这次要不是儿子结婚,她也不会过来。
“亲爱的,很抱歉我帮不上忙。”葛丽泰抱着黛西小猫给它喂奶,一边歉意地对奥黛丽笑。
奥黛丽摇摇头,一一查看流浪猫狗的状态,耸肩道:“别这么说,库珀夫人,要知道,能有一位和我一样恐惧社交活动的同伴,是很幸运的事。”
话是这么说,但奥黛丽即将成为怀特夫人,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赴约。
当天晚餐时,奥黛丽食不下咽,赫尔曼对此毫不意外。
银发先生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一边用湿巾擦手,一边抬眸看她:“伊莎贝尔小姐,一场宴会就把你难倒了?”
奥黛丽心不在焉地搅拌着餐盘里的咸汤。
要是真正的伊莎贝尔小姐,才不会被这种小场面难倒!
可她是奥黛丽小姐!
奥黛丽最怕了TT
深灰色的瞳孔将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尽收眼底,赫尔曼似乎很看不惯她这幅样子。
他淡声道,“容我提醒你,你代表的是怀特家族。”
“嗯?那怎么了?”奥黛丽懵懂地看着他,“她们不会要求我当众展示才艺吗?”
赫尔曼看着她,面无表情:“所以你在怕这个?”
奥黛丽皱起眉,认真看着他:“很可怕的,你别不当回事。我会给你丢脸的,怀特先生。”
有好几秒钟,赫尔曼对于自家未婚妻的无知程度感到震撼。
他不打算向她解释,作为崛起的新贵,肯特郡的任何宴会上都不会有人敢要求他的夫人展示才艺。
话说回来,贵族小姐不是对弹琴绘画都得心应手吗?
赫尔曼又看了奥黛丽一眼。
他到底娶了个什么回来?
葛丽泰作为同道中人,很是理解奥黛丽,握着她的手看向赫尔曼:“是啊,赫利,你别不当回事,有人享受宴会,就会有人抗拒,你帮诺曼小姐想想办法。”
“嗯嗯!”奥黛丽回握住库珀夫人,两位女士同时央求地看向赫尔曼。
仿佛在指责他不通人情。
赫尔曼:“……”
“明天莫尔太太会来拜访。”他放下餐巾,提步往外走,见奥黛丽还不懂,“她会和你一起参加宴会。”
奥黛丽:“莫尔太太?”
懒得理两个女人的疑惑,更懒得解释他早就跟莫尔打好了招呼,赫尔曼走出餐厅。
第二天清早,莫尔太太就坐着小马车赶了过来。
奥黛丽客气地请她坐下,招呼仆人上饮品,“莫尔太太喝什么?”
莫尔太太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脸上笑容和蔼,甚至带了些讨好和拘谨。
“红茶,谢谢款待。”
奥黛丽笑着说:“不客气,下周的宴会,我还要仰仗您。”
“噢,怀特太太,能为您和怀特先生服务是我们莫尔家的荣幸。”莫尔太太赶忙摆手,急切的动作差点把女仆送上的甜点架子打翻。
“没关心,您别着急,慢慢说。”奥黛丽招呼女仆收拾好掉落的甜点,安抚脸色涨红的莫尔太太。
“抱歉抱歉。”莫尔太太连声致歉,嗓子都发着抖。
奥黛丽看出她的紧张,可自己越关照她,她好像就越忐忑。
奥黛丽只好抱着帕比玩了一会儿,假装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莫尔太太偷觑着奥黛丽的脸色,见她没有不高兴,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出门前,莫尔先生再三警告妻子,一定要将这件差事做好,务必讨得怀特太太的欢心。
作为崛起的新贵,赫尔曼·怀特在海外积累了大笔资产,垄断锡兰到赫斯兰、埃尔美的运输航线。几乎拿捏着所有想对外贸易的商人命脉。莫尔早就想抱住这只金大腿,一直不得其法。
前天一早,莫尔被叫到赫尔曼的办公室,去的路上还在想哪里得罪了这位大亨?结果人家要找他夫人!
这可是绝佳表忠心的机会!莫尔当然不会放过。
此刻,莫尔太太回想着丈夫兴奋又紧张的眼神,稍微镇定下来。
“怀特太太,不介意的话,我现在为您介绍肯特郡的社交圈?”
“洗耳恭听。”奥黛丽心中暗想,莫尔太太看起来不像交际能手。
“听说您出身洛森郡贵族家庭,想必来之前应该知道,我们肯特郡与南方不同,往北是集中工业区,这里云集了锡兰公t国大量的商人与投机者。”
奥黛丽笑道:“当然,谁会不知道‘锡兰财富之都’呢。”
莫尔也笑了起来,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我们全家从南方搬迁而来,那时候穷得连黑面包都吃不起。现在,我的丈夫成为工厂主之一。”
经此提醒,奥黛丽终于想起来“莫尔”这个名字。
“噢!大名鼎鼎的北方纺织厂是你先生创办的!听说规模很大。”
“乘时代的东风,我们立足得早。”莫尔太太谦虚笑道,“依我对肯特郡的了解,大部分的社交舞会,您都不必过分担忧。您能光临哪位夫人的宴会,她们会开上三天的香槟庆祝。”
“对于这部分人,假如真的有冒犯您的,大可同我说。”莫尔太太脸上的忐忑渐消,露出些许得意,“我在肯特郡还算说得上话。”
奥黛丽再傻也听明白了,肯特郡的商人有求于赫尔曼。而这些商人都以莫尔为首,所以莫尔太太才有资格被邀请来温斯顿,充当她的领路员。
人家才不社恐,只是在该讨好的人面前讨好,平时也是很威风的太太。
“除了我们这些外来客,肯特郡还有一些以布鲁森家族为代表的老牌商人。”莫尔太太顿了顿,眼底划过讥讽,“他们与许多贵族都有姻亲,曾经是财富中心的垄断者。现在时代变了,他们却还顽固不化,把守着圈子不让我们进去。”
奥黛丽有些不安:“所以,布鲁森家的舞会是想笼络我们吗?”
莫尔太太似乎没料到奥黛丽会问出这么浅显的问题,但面上不敢怠慢,细心解释:“不,不是笼络,而是邀请我们加入他们的游戏。”
众所周知,所谓上流社会的圈子,也是需要新鲜血液的。
这个门槛必须足够高,才能体现出老钱家族的地位;但又不能完全将所有新人拒之门外。
因为一旦新贵们拧成一股绳,自发组成新的圈子,那么老钱们的阶级游戏也就没意义了。
奥黛丽逐渐明白过来,对宴会不再恐惧。
约定下周宴会上碰面,莫尔太太起身告辞。
宴会当天,露西早早帮奥黛丽装扮。
当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礼服长裙缓缓下楼时,赫尔曼已经等在楼下。
深灰色的眼睛扫了眼未婚妻,目光定格在她盘起的金发上——初见那天,奥黛丽也是戴着这个小发冠,白色珍珠闪闪发光。
在奥黛丽抬眸时,赫尔曼不着痕迹挪开视线。
他伸出胳膊示意,奥黛丽却没反应。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赫尔曼今天的装束,“你用了我送的发带!”
赫尔曼撇开眼,再次伸出胳膊,“诺曼小姐,你的打扮时间超过两小时,再把时间用在追问蠢问题上,我们就会成为全场瞩目的压轴嘉宾。”
“噢!”奥黛丽最怕高调,赶紧挽住赫尔曼。
戴着长袖丝绸手套的手,触碰到胳膊,并没有发现肌肉有一瞬间的僵硬。
仆从开好车门,赫尔曼把未婚妻送上去,自己从另一侧上车。
马车行驶时,银头发先生听见身边的小姐在哼歌。
“看来莫尔太太给了你极大的信心。”
“才不是。”奥黛丽抿唇微笑,蓝眼睛坦然直视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开心!”
赫尔曼嗤笑一声:“诺曼小姐,请别脑补太多罗曼蒂克。发带是男仆罗宾随手拿的,很可惜我的后脑勺没长眼睛,否则会第一时间取下来。”
话音落下,马车里陷入沉默。
生气了?
赫尔曼的左手无意识摩挲着银质手杖,不经意往右侧瞥了一眼。
只见奥黛丽托着腮看向窗外,看起来没有不高兴。
“怀特先生。”她突然转过头。
赫尔曼立刻收回目光。
奥黛丽浑然不觉,自顾自道:“我没有脑补不该想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你愿意用我的礼物,就证明认可了我,难道不是好事吗?干嘛那么抗拒?你那天收到礼物,明明就很高兴。”
赫尔曼面无表情:“别对我进行莫须有的解读。”
奥黛丽畏惧他威严的神色,缩回角落,小声嘟囔:“就是高兴!”
赫尔曼:“……”
奥黛丽又轻哼:“我们都是夫妻,为什么要冷冰冰相处一辈子呢?就算没感情,做朋友总行吧。假如朋友送了你礼物,你也要把它扔掉吗?”
赫尔曼不说话。
“肯定不会啊!所以为什么要扔我的呢?”奥黛丽背对着他,嘟嘟囔囔。
“诺曼小姐,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朋友。”赫尔曼抬眸,眸光闪过不耐,“我没有朋友,也不用收礼物,就算误用了你的礼物,也不代表什么。”
奥黛丽刚要愤怒,听着听着神情就变了。
“你长这么大没有朋友?”水蓝色的眼睛里充满同情。
赫尔曼皱眉:“?”
奥黛丽叹了口气,人也坐直了,眼神里的谴责也消失了。
“那我原谅你了。”
“原……谅?”
赫尔曼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这家伙脑补了什么,用一副看缺爱可怜虫的眼神看着他。
手指紧攥着手杖,银头发先生正准备用锋利的话语击碎她的幻想,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这次她没睡着,很可能会哭唧唧,但那不重要。
反正,他们只是表面夫妻,最好什么交情也别有,更别提什么可笑的朋友。
尤其是……那天过后,扰乱自己的某些情绪,正好彻底丢弃。
想至此,赫尔曼缓缓睁开眼。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车夫喊道:“先生,夫人,布鲁森庄园到了。”
车门打开,奥黛丽当先下车,漂亮的浅绿裙摆在空中划过圆形弧度。
赫尔曼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直到水蓝色的眼睛看向他:“赫尔曼,还不下车吗?”
凝视着那双眼睛,他沉默片刻。
算了,狠话留到下次吧。
布鲁森家族庄园,宾客云集。
许多受邀的新贵,都是第一次踏进这间风格古朴的宴会厅。
以莫尔夫妻为首的众人神情并未露出谄媚,只是悄悄打量着老钱家族与自家不同的装潢。
老布鲁森这次来势汹汹,使足了劲儿要在他们面前展示底蕴。
小到餐盘摆设和侍应生的制服纽扣,大到墙上的壁画和摆设的古董,通通透着低调的豪奢。
而另一边,老钱世家们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们。
两拨人虽然距离很近,却泾渭分明。
突然,门边的侍应生用低沉的腔调传报:“怀特先生——怀特太太到。”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部分自视甚高的老钱家族,并未与赫尔曼打过交道。这位出身埃尔美的贫民窟富豪,如今已成为肯特郡不容忽视的新贵领袖,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很想见到这位传奇人物。
尤其是,听说今年他娶了一位男爵的女儿,还与斯宾塞公爵成了连襟!
于是投向来者的视线十分复杂,有好奇、有不屑、有艳羡、还有审视。
莫尔夫妻那边则纯粹很多,所有新兴商人都想背靠怀特这棵大树乘凉。
如果不是赫尔曼的崛起动摇了布鲁森的地位,那么这场迎新的宴会都不复存在。
大门缓缓拉开,绿色的裙摆紧贴着燕尾服,一对壁人携着手步入厅堂。
莫尔先生与莫尔太太最先迎上前。
“怀特先生,怀特太太。”
理查德·布鲁森,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绅士,此刻也热络地走到赫尔曼身边。
“好久不见,我年轻的朋友。”老布鲁森叼着烟斗,“噢!这位就是您的未婚妻,来自洛森郡的诺曼小姐,幸会!”
“布鲁森先生,幸会。”奥黛丽颔首行礼,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赫尔曼,挽着他胳膊的手也紧了紧。
察觉到身边的异样,赫尔曼开口道:“幸会,布鲁森先生,这里交给女士们,我们换个地方交谈吧。”
“再好不过了。”理查德点点头,对奥黛丽摘帽颔首,“诺曼小姐,失陪了。丽莎,招待好贵客,不要怠慢。”
“是,爷爷。”
不远处走过来一位年轻女士,和奥黛丽年龄相仿,是布鲁森家族那位嫁到伯爵府的小姐,理查德的孙女。
丽莎飞速打量了一遍奥黛丽,微笑颔首:“诺曼小姐,请跟我来。”
赫尔曼看见奥黛丽一步三回头,冲莫尔夫妇抬了抬下巴。
莫尔太太立刻跟上前,挽着奥黛丽的另一只手,“怀特太太,我们一起走吧。”
看见熟人,奥黛丽如释重负,满口答应:“好。”
和理查德往办公室走的赫尔曼收回视线,对上老头含笑的眼睛。
“噢,怀特先生,老头子我也年轻过,明白即将成婚的单身汉照顾女士的心,更何况诺曼小姐还是你与公爵府的关系纽带,不可谓不重要t。”理查德一语双关,眸中暗含深意。
赫尔曼轻笑,眼底平静无波:“是的,布鲁森先生,我已经在别的地方买到了‘上流社会’的门票,你的宴会,来得太晚了。”
他说到上流社会时,音调充满讥讽。
理查德含着烟斗笑道:“能用钱买到的关系,成不了你的靠山。”
赫尔曼:“只有砸得不够多的人,才会这么说。”
理查德脸色暗了暗:“年轻人,别固执,我们的规则从锡兰公国建立起延续至今。老头子我是真心想拉拢你,错过一次,不再有下次。”
“是吗?规则当然不会改变,只会像历史一样循环。”赫尔曼缓缓前进,手杖敲击地面,声音清脆,“布鲁森家族传到这一代,也才百来年。你难道看不清楚,时代已经变了吗?理查德。”
他顿了顿,轻笑:“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永远是规则的制定者?”
气氛陡然凝滞。
理查德放下烟斗,细细擦拭,苍老的脸上不再有笑意:“这是没得谈了?”
“不。”赫尔曼淡淡道:“真要没得谈,我根本不会来。”
“你的条件是?”
赫尔曼慢条斯理地掏出怀表:“让市政议会通过我的土地购买申请,每年我会分你百分之十的铁路股权分红。”
“百分之十?”理查德冷笑,“年轻的先生,这个玩笑并不好笑,没有诚意的交易是羞辱。”
赫尔曼忽然笑了一声。
“理查德,议会那边我有无数种手段让他们点头。你觉得我在和你商量吗?”他顿了顿,深灰色眼睛眸光幽深,“把这个机会给你,做好了,就是布鲁森家族进入新游戏的投名状。”
“投名状?赫尔曼·怀特,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老布鲁森活了七十年,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
“我很明白,没有看清形势的人……”赫尔曼看向他,“是你,理查德·布鲁森。”
一老一少目光对峙,涵养使他们没有破口大骂,但双方的脸色已经结冰。
“好吧,怀特先生,很遗憾,布鲁森游戏的大门已向你关闭。”理查德微笑伸手。
赫尔曼碰了碰他的手,连手套都没摘,径直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理查德的声音:“年轻的先生总是冲动,但愿你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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