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永远不知道,一切的出发点,皆源自被他念叨了一辈子的那位大宋国太子,试图洗刷掉自己雕像带来的奇怪印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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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昨天背又扭了,导致坐在椅子上又很痛。最近一直非常倒霉,小病不断[愤怒]
不过这个文终于60万字啦!本章也发红包!20个!
第149章
耶律重元抱着沉重的心情, 走进宋国都城汴京城的大门。即使越往南行,越能感觉到与北地截然不同的、仲春四月的和煦与温暖,他的心情也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你问为什么?
问得好。对于这个问题, 耶律重元恨不得立刻化身祥林嫂, 大倒苦水三个时辰不带停。不止是云州民心归宋,也不只是他作为皇太弟, 被宋国的皇太子比下去了。
更重要的是, 他该如何委婉地把事实告知给辽国人听?而不是让他们自尊心受挫后,大呼绝对不可能, 继续堂而皇之地闭上双眼?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他打了好几遍草稿,揉烂掉无数张信纸, 挑灯夜战一整晚后彻底放弃, 宣告这件事不可能达成。
就连他亲眼所见云州之景况,亦有如堕梦中的惊迷之感。更何况远在盛景, 只能听传信的辽国君臣呢?明明就在十年前,宋国还是个积贫积弱, 对上党项人都够呛的水准啊?
耶律重元的嘴角漫上一丝苦笑:如果不是皇太弟的身份震着, 是大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恐怕他的言论就要被打上“奸细”的标签了吧?
这份郁郁的心情一直压在他心口,直到见到汴京城的城墙为止。一瞬间,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散了, 只剩下惊叹, 呆愣地看着眼前数人之高, 巍巍静立着的砖石城墙。
辽国境内未必没有险境,刚被宋军攻克掉的居庸关就是其中之一。但那是倚仗天险而建,眼前却是人工的伟力。两者予人感觉截然不同。
恍然间, 他又想到,如此之巍峨的城墙,当中又该有多么繁华,负担着多少人的生计呢?辽国最精锐之骑兵需要多久才能攻下?或者说,能攻得破么?
耶律重元说不准。
因为类似规模的城市,大辽从未有过。他们的都城一年随季节迁移数次,未有恒定过,更谈不上发展和规模。
“……如何?”
“嗯?”耶律重元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刚才是陪同的宋朝官员在同他说话。
“巍巍如山。”他苦笑着回答道:“希望我皇兄能有亲眼一见之日。”
更希望辽国官员能看一眼。就不会成日不自量力地叫嚣“那就打回去”“开战又何妨”“胆小如鼠有失先祖遗风”了。
陪同的宋人沉默了一下,旋即意味深长地回应道:“会有那么一日的。”
当耶律重元反应过来,“会有一日”指的是他皇兄“有当大宋阶下囚来汴京的一日”之时,那位陪同官员已经走远。他立刻,谁也没瞧见,悻悻地呲了下牙,又拍了下自己的嘴。
都走神到哪里去了!居然公然在宋国人面前露怯,被占了口舌便宜还没反应过来!实在是太不应该!
“呃,您没事吧?”
扶苏骑在马上,缓缓行至汴京城下、辽国使节团跟前。第一眼就是耶律重元自己掌自己嘴的冲击性画面,登时被吓了一跳。
这辽国人咋回事?自己打自己?
“没……诶?”耶律重元应声,片刻后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个身量未足,瞧上去雪雪糯糯煞是可爱的小豆丁。大脑转瞬宕机了一下。
但在云州的记忆太鲜明,耶律重元立刻分辨出眼前豆丁和祠堂人像有六分像:“原来您就是宋国的太子殿下,久闻大名。”
耶律重元一边寒暄,一边在心中暗暗作起了比较:和祠堂里半笑半肃的像极其相似,但真人的线条更软和,瞧着也生动多了。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祠堂里的行人们,独独夸赞样貌,还期待自己的儿女长相和宋国太子相似,因为……真的很可爱啊。
扶苏:“……”
他眼尖地瞥到耶律重元脸上的了然之色,一点儿都不想知道此人了然了什么,对他印象又有几何。又在心里狠狠地给苏轼记上一笔!可恶的苏轼!肯定是你!
“皇太弟远道而来,想来舟车劳顿了,不如先在相国寺中安置下来如何?稍晚些时候,我再带您入宫赴宴,官家届时会设宴款待,有我大宋文武百官一同作陪。”
耶律重元自然点头。他大约心中有数,谈判将是漫长的拉锯战,并不急于一时。但除了落脚休息外,他另有一件事拜托扶苏。
“想游览汴京?”扶苏指了指自己:“还要我作陪?”
耶律重元故作退让:“若是有哪里不便的话,那就……”
“没问题的呀。”扶苏一口爽快答应下来。
他大约猜到了耶律重元在想什么,并且毫不排斥。汴京的繁华,就算让他看到又如何?光是城门的威慑,想来也并不足够。也该让他见识下大宋的软实力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拍即合。前往汴京城的路上耶律重元也不安静,又向扶苏请教起了宋朝的文化。扶苏仿佛回到了在国子监,被梅尧臣、杨安国考验的时候,额前黑线地应付着一个又一个看似请教,实则考验的问题。
耶律重元对汉家文化的理解相当之深。当中有几个问题的深度,连扶苏都暗暗吃惊。但他不知道的是,耶律重元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郁卒颇深——怎么这位年幼的小太子,连知识都如斯广博啊?完全难不倒他!
他又一次深深地受挫了。
扶苏没看出耶律重元的心思,是因为他没想到成年人会无聊到自降身价,和小孩子比试。但同他一齐陪驾的内侍却轻笑一声,补充道:“太子殿下他,年仅四岁时就夺了三元桂冠,亦是我大宋最年轻的状元。”
耶律重元的心碎了一地。
最年轻。状元。
好的好的,我错了我认输,我再也不会不自量力,和这位宋国的小太子比试高低。
比的越多,他的心也被伤得越狠。
汴京城城门大开,圆顶拱形门的厚度宛如漫长的隧道,使耶律重元方才消退的震撼感又回来了。不仅城墙高,连厚度也如此之厚,实在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耶律重元忍不住用眼睛目测厚度,没看见身边的小太子垂下眼,状似不经意道:“对了,近来我大宋正好有些仪式,使节团们也一并参加吧,不然就显得我们大宋怠慢了不是?”
耶律重元“嗯”了两声应下。不就是参加什么活动当木头桩子吗?去就是了。说不定还能借机多打听点消息呢。
后来,他无数次感到后悔,当时没有留心这句话中的陷阱。能让宋国天才般的太子亲口相邀的,能是什么简单仪式?他要是再重视点,不表现得那么失态的话……
可惜,不是谁都能再来一次。
扶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面上神情一松。在耶律重元试探着问起城墙时,也好心地答出了具体数据:“有四丈之宽,三丈之厚。辽国应当也有差不多的城墙吧?”
耶律重元流汗:“哈哈……有的吧。”
有个*,根本没有!
他立刻失去了继续打探的心思,同时扫了扶苏一眼:是错觉吗?面对试探,这位小太子总是坦率地有什么说什么,但总有办法让他闭嘴。
扶苏:哪里的话?纯属偶然。
使节团的目的地在相国寺。辽国西夏的国教都是佛教,相国寺是使节团的固定住所。扶苏和相国寺有许多交集,便提前跟他们打了招呼。这一次,连居住相国寺的散客也清场了,保证从上到下都是自己人。
苏轼怒斥西夏使节“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故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相国寺环境清幽,菩萨们的法相也雕刻得极其精妙,栩栩如生。但忠实的佛教徒耶律重元今天却毫无参拜的心思。他安置好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走向寺门口。
那里,扶苏正背手对着他。听到脚步声悠然转了过来,冲他会意地笑了笑:“太弟殿下,看来是迫不及待想逛逛汴京了。”
耶律重元:“是。”
他没有否认。他必须亲眼看一看汴京。想确认一下苏轼吹嘘的是否在说谎。想从寻常的市街上获取更多的情报。
扶苏:“那走吧。”
他的态度自始至终地坦荡。耶律重元想看什么就尽情看吧。毕竟自从收到辽国要派遣使节团的消息以来,自己在汴京以逸待劳。
他可以保证,耶律重元会对自己目之所及的信息量感到满意。也可以保证,出现在辽国使节团眼前的一切,都是出自他的安排。
甚至包括最近三期的《求知报》。
为此,扶苏还特意跑了一趟《求知报》编辑部,和主编沈括一起校对了稿子。确保“草木灰的多种妙用法”之类的有效内容不会被耶律重元看到,再带到大辽去。
……结果,耶律重元还真就瞄上了《求知报》。
他路过了茶楼之时,恰逢里间的茶博士正在念《求知报》上的文章,底下的听众一番如痴如醉的模样。自诩为汉文化自身爱好者的耶律重元立刻停下脚步,想知道茶博士讲了什么内容。
这一停,步子就再也抬不起来。他的面上也露出了沉醉叹服的表情。唯独在文化之深之广上,耶律重元能毫无耻感地承认,他们大辽确实比邻居宋国差太多了。
今日一见,不止是深度广度,就连种种创举也别出心裁:“真不知道,这报纸的主意是谁出的?为何此前从未有人想过呢?”
耶律重元把头偏向扶苏,想从他那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出乎他意料,宋国太子不像之前那般洋洋洒洒地介绍。他只做了一个无比简单的口型,就结束了这次问答。
耶律重元:“……”
我就知道,我就不该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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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以为能写到扶苏攒的大活呢。
不管了,先给人一点小小震撼吧[狗头叼玫瑰]
“是我。”扶苏说道。
早在耶律重元的兴趣点转移到《求知报》上的时候, 扶苏就做好了自己又会吓到人的心理准备。但他毕竟不喜欢别人夸他,被问道时只用简单的回答了事。
片刻后,扶苏就看见耶律重元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苦意弥漫的微笑——堪称完全丧失了表情管理的程度。这不管对于一个皇太子、还是外交人员都是绝大的失态。
这反而使扶苏更加好奇, 是无关立场的好奇, 耶律重元为什么会如此作态?苏轼到底给他灌输了什么啊?
他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嘴。也许是耶律重元真的被打击得很彻底,也把苏轼吹嘘的那些内容说了个七七八八。又道:“云州之见闻业已令我不可思议。不想来到汴京, 方知天外还有天。”
苏轼夸耀过的内容, 竟还不足宋国太子本人优点的二分之一。
扶苏:“……”
他脚趾抠地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 谆谆对耶律重元说道:“其实你不用跟我比, 真的。”
“多谢小殿下宽慰了。”
扶苏无奈地抿起嘴角:看来耶律重元以为他在打官腔?实则不然。他的意思是:只有辽国未来的继承人才需要对标他。你是注定出局的皇太弟,何苦处处比较, 惹自己不高兴呢。
要是耶律重元听到扶苏的心声, 说不定就不是无奈苦笑,而是气得吐血了。
思及于此, 扶苏自己也摇了摇头:“报纸快要念完,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别让人再内耗了, 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耶律重元点头, 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脱队, 买了份崭新的报纸。队伍中的动静瞒不过扶苏。耶律重元觑着他恍若未觉的眉眼,悄悄地松了口气。
报纸实在是个新奇的好东西,对开启民智大有裨益。他觉得大辽也可借鉴一番, 准备回去就推荐给皇兄。看样子, 宋太子对他的效仿至少是不反对的意思。
“多谢殿下的慷慨。”他说道。
扶苏觉得耶律重元似乎又误会了什么:他不阻止模仿, 难道是因为他慷慨吗?是辽国的识字率摆在那,根本不至于到担心的地步啊。
光是在汉人管辖的十六州内,扶苏实地踩过点后就能明显感觉到, 当地百姓的识字率远不如大宋高。更遑论由辽人管辖的更北边,即游牧民族的聚居地了。
所以,就算辽国的报纸发行得出来,又能成什么气候呢?光记得垒意识形态的高塔,不注重国民基础教育,注定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扶苏微妙地顿了一下:“不用谢我,你想做就去做吧。”
有的时候,还是善意的隐瞒比较好。
“多谢小殿下了。”耶律重元说得无比真心实意。得到扶苏口头支持后只觉精神一振,这次访宋他总算不会空手而归。
扶苏:看吧,还能落一声谢谢呢。
耶律重元一洗方才的颓废,对逛汴京这件事又提起了兴趣。本来嘛,汴京城的繁华就远超过他想象,只是为了维持辽国皇太弟的面子,才表现得目不斜视。
现在心中的包袱卸掉后,他看哪里都觉得分外新奇。先买了报纸、打赏过茶博士、喝了一盅汴京特色饮子。一连串下来,耶律重元又问起扶苏,汴京城中哪里有卖书的地方,他想买些书捎回去。
扶苏讶异挑眉:“书吗?”
这个他还真知道。
他领着耶律重元到一书局前,做了“请”的手势。这地方是国子监自营的书店,开店已有三年时间。从四年前起,作为扶苏对母校的一点私心优待,报纸的印刷一直交付给国子监,导致国子监的印书局愈发壮大。
于是,扶苏见状又提议道,让书局空余的人力用来印刷藏书阁中的孤本、残本,顺便再开个书局对外售卖。说不定还能赚点外快。书局的生意一直长虹至今。
耶律重元一说起,扶苏就把人带到了这里。他领着人在书架面前转悠了一圈:“有你想看的书么?”
耶律重元:“有,太有了!”
他的表情犹如掉入米缸的耗子,在书架前看个题目,随手翻翻里面内容,只要自己感兴趣,就毫不犹豫地拿起,全然不顾价格几何。光一个书架走完,他就买了十几本。
如此风卷残云之架势,就算扶苏看了,也不由感叹道:好家伙,看来他“喜好汉学”并非虚名,挑选的多是唐宋诗集、词话、笔记,有几本就连扶苏都没听说过,耶律重元却捧在手心,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
耶律重元扫书的夸张行径,自然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有的监中学子正安静看书,听见动静皱起眉头,想看是何方神圣,却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好像他几年前在国子监听讲学时看到的……年龄也对得上……那不就是……
“太……!”
扶苏立刻反应过来:“嘘!”
“子殿下”三字戛然而止,说话之人险些咬到舌头。他从扶苏的动作中证实了猜想,脸上泛起激动的潮红,重重地点头。然后他就看到太子殿下指了指疯狂扫书的家伙,然后双手合十,露出一个歉然的微笑。
学子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被可爱得。
怎么没人告诉过他,太子殿下那么可爱啊!?难怪官家那么疼他,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以免费看书的书局不香了,手中捧着的古籍文字也入不了眼了。学子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太子殿下看,并且暗暗猜测着,能让太子殿下代为道歉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结合近来的国家大事,难道是……辽国使节团的人么?
学子猜到这个答案,立刻放下书离开书局。他一半是怕自己杵着,碍了太子的事影响邦交。更是想分享自己今日偶遇的幸运。
他的心一路怦怦直跳,在回国子监的路上偶遇了一位同窗。对方看到了他,对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他正要回应,一开口就变成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偶遇太子殿下了?”
同窗:“……谁问你了?”
等到此学子周遭之人都变成“好了知道你偶遇太子殿下不用再说了”的形状后,他才消停了一阵子。也不能说是消停,他只是放过了周围的亲朋好友们,转而写了一篇文章,记录了当日发生之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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