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内,沈晚棠的神魂很快恢复冷静,笑着出声,没有丝毫被夺走身体的慌乱无措。
黎白夙听见她的话,双眉微皱,面色阴寒,只一瞬后,又恢复了一贯的轻描淡写与虚伪假面,她讥诮地噙着抹笑:
“别忘了,我才是母亲孕育出的魔胎,只要我想,就能轻而易举将你踩在脚下,就犹如此刻。”
黎白夙自出生起便是不凡的存在,那时候世间还没有什么清玄神君沈卿言,只有魔域黎玉昭和她孕育出的魔胎。
整个魔域都知道,餍魔宫魔主孕育出的魔胎只会一代胜过一代,说明,她会比她的母亲黎玉昭更强大。
她和沈晚棠之间,不过是两个境界,仅此而已,以她的天赋,她很快就能追上来……
黎白夙瞥了一眼桌面那枚青玉,攥在手心,推开门离开了无虚宗。
莫獨早就收到了沈晚棠传来的信,眼下沈卿言正是飞升的生死劫。
沈卿言自入无虚宗后,在妖魔两界树敌无数,但妖都远在极南之地,再加上沈卿言厌恨魔族尤为厉害,于妖帝而言,因为死了些人便和沈卿言作对并不可取。
他们魔域就是最好的例子,沈卿言不知道杀了他们魔族多少人,同妖族比起来,妖都死伤之人几乎可以忽略不提。
这也正是妖帝不想犯此浑水的原因。
想到沈卿言对魔族人如此心狠手辣,莫獨对他的杀心便更重一分,恨不能趁这次天劫将无虚宗赶尽杀绝。
但无虚宗绝不是他想动就能动得了,所以——他的目标只有沈卿言。
“沈晚棠”现身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结界上,握紧了手里的刀柄,一点点将魔气源源不断注入刀中。
“我可以帮你进去。”
黎白夙突然站在他面前,挡下他的杀招,笑着眯眼深深盯着他。
她看过沈晚棠递给他的信,猜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同时,她也知道眼前之人是谁。
万戮城毒魔宫魔主,十五年前她就曾见过他。
听了黎白夙的话,莫獨面露狐疑,眼神上下仔细打量着她,他记得,沈晚棠在信中不是这个意思。
按沈晚棠的计划,应是没想过对无虚宗如何,她或许只是想要全身而退。
他能看出,沈晚棠根本没想过放他们进入无虚宗。
“怎么,你改主意了?”
“我若不改主意,你不是就要硬闯了?”
黎白夙朝他靠近,在他身边慢步悠悠走了起来,眼角余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这些人都是雀台城的人,你去向魔帝借人了,既然你今日非要杀上无虚宗,那我只好奉陪到底。”
莫獨不禁闻言笑了起来,爽朗而开怀地笑,“沈晚棠,若不是你方才这些话,我可真要疑心你是不是舍不得杀沈卿言了。”
他的话说出口,有些别样的意思。
“是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黎白夙唇畔的弧度扩大。
依她看来,她的妹妹向来愚笨,即便学会了如何算计人,也逃不掉自己心底的善念与良知。
随后,黎白夙将那枚长命锁取出,交给莫獨。
“这是什么?本尊的血玉呢?”莫獨的语气透着怀疑,也颇有些不满。
黎白夙捡重点回应:“沈卿言亲手所炼的天品法器,里面蕴藏了他深厚的灵力,可破此结界。”
“看来你是真不打算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了?”
若是结界被他破开,沈卿言一定会怀疑到沈晚棠身上。
不过,莫獨并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此番能不能让沈卿言死在这场雷劫中。
“我只有一个要求,杀了无虚宗的人,越多越好。”黎白夙直勾勾盯着莫獨的双眼,语气如同命令,冰冷狠戾。
莫獨多看了她一眼,看清她眼底的杀意,“知道了。”
他知道,他们餍魔一族皆是如此修炼,死的人越多,她越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所有魂魄吸食干净。
黎白夙走后,莫獨看着掌心躺着的青玉,催动自身魔气,将玉中的灵力与沈卿言的气息逼近结界。
源源不断的灵力破坏着结界,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黎白夙回到院中,身后却陡然袭来一阵凌厉劲风,自她颈侧擦过,她旋身躲开后看清那人。
是个中年男人,一身朴素的道袍,面露沉重,眼底是不加掩饰的不善与危险。
似乎是宗门长老?
“果然不出神君所料,留着你只会是个祸害。”裘真长老并不废话,此话音一落就凝出命剑刺向“沈晚棠”的命门。
黎白夙的本命法器早就在当年被毁,沈晚棠的命剑她又无法召唤得出,只能徒手挡住那把剑的攻势,只是在快要刺中她的时候,她一挥手将人震开。
裘真长老的身体瞬间往后倒退三四丈远,紧接着他的目光变得锋利,投向她,语气又急又厉:“你的修为绝不可能会进步得如此之快,你的修为怎么会……”
怎么会,比他还要高一个境界?!
沈晚棠如今不过也才二十岁,到了年底也只是二十一岁,怎么会?
她年纪轻轻怎么会比他的修为还要高?
她沈晚棠总不能是世间的第二个沈卿言!
沈卿言乃是天道的人,她沈晚棠一个邪魔,绝无可能,除非……
“你!你是不是又对你的师兄清玄神君说了些什么?!”
此刻,裘真长老恍然想起那日,沈卿言找到他请他降下惩戒,那时正是无行神君赠与他百年修为不久啊!
黎白夙不由得挑起眉,兴味地勾起一抹笑。在沈晚棠体内的时候,她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让沈晚棠以为她还没能醒来,实则沈晚棠和沈卿言之间发生的一切她都看见了。
“原来长老说的是这事,也是多亏了师兄相赠的百年修为,才让我如今可以在宗内如此放肆,可以让我毫发无伤地……杀死长老。”脸上的笑意加深、扩大,一双笑眼弯起,眼底却无丁点笑意。
裘真长老气得胸腔之中气血翻涌,他深呼吸着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沈晚棠”已经逼近在身前,手成爪而来。
两人交手了两刻钟。
黎白夙陡然掐住了裘真长老的脖颈,将人抵在墙上,“想杀我你一个人可不够,怎么,其他人都去修补结界了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此刻只怕已经在外门大开杀戒了,很快,他们也会杀死无虚宗所有的内门弟子!”
裘真长老狼狈挣扎,一把年纪,却在晚辈手中苟延残喘着。
“不可能……无行神君布下的结界,只有……只有……”
“只有无行神君和清玄神君能破开?”
黎白夙打断他的“不可能”,语气中有轻蔑与不屑,更有对所有人的嘲弄。
“派你来杀我的想必只有你们的宗主无行神君,他自然是不会助我解开结界,可沈卿言……不,可我的师兄会助我一臂之力。”
“沈晚棠”心情不错,语气都透着最终胜利者的轻松与愉悦,“长老,这件事我也得多谢师兄呢,若不是他相赠的灵玉,我怎么会利用他的灵力打开结界,把我的同族们放进来呢?”
“你要怨就怨师兄吧,是他太蠢了,竟然会蠢到相信我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邪魔。”
黎白夙只是想想便替沈卿言觉得可笑,枉他如此相信沈晚棠,却不知,她的好妹妹从始至终都在撒谎,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如今,她又利用了沈卿言给沈晚棠的一切给予他致命一击,必是诛心之举。
她倒是有些想要看看,沈卿言日后是否会替她杀了沈晚棠呢?
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转而下一瞬,裘真长老还未曾来得及呼吸,白皙纤瘦的手便穿透了他的胸膛,整只手呈血红色,映入裘真长老瞪大的浑浊双目中。
他哑然发不出声,呼吸也停了。
与此同时,天穹降下今日的第三道天雷。
惊雷轰鸣,直坠游云山,刺眼白光衬出地上长老惨白枯败的脸——死不瞑目。
尸体旁,一青衣少女擦拭着血手,露出那张阴翳的丑恶脸庞。
“真是,要好好谢谢师兄了呢,竟然连破两个境界……”黎白夙的眼底冰冷,仿若眉目都凝上一层霜,字字句句皆是深意。
沈晚棠这具身体的修为到底是好用,可也同样该死……
游云山顶,天雷狠狠劈下。
这一次,不知为何,银光自上而下,毫不歪斜,垂直降下,落在雪色道袍的青年头顶。
“轰”地一声炸响,竟生生劈在了沈卿言的天灵盖,生生将法阵旁的五人震得呕血。
法阵顷刻间碎裂,几人遭了反噬重伤难起,其中尤其是无行神君伤得重,只他一人几乎是用的全身力气去维持法阵,反噬起来也最是厉害。
鬓边一缕黑发寸寸染白,于狂风中扬起。
无行神君的眼神中透着久违的惊意望向沈卿言的头顶,那个深暗的漩涡,酝酿着天罚的漩涡。
方才天道竟降下了一道天罚,不对……
这九日以来的天雷算作天罚,那也只是天道降下的惩罚,可方才的那道天罚,则是要命的,这是要他死。
若非法阵护住了卿言,只怕此刻,他早已神魂俱碎!
今日的天雷只受了三道,而余下六道又该如何?
无行神君面色凝重地将视线落在阵心处沈卿言身上。
沈卿言只是眉心紧锁,唇线平直紧绷,一身雪衣将他整个人都衬出一副虚弱疲惫的模样,可他从始至终,不为所动。
“师兄,清玄神君这次的天罚恐怕……”玉梵真君捂着胸口,艰难出声:“他究竟是何时惹怒了天道?”
流衣真君脸色难看地补充:“若我们五人为了一个沈卿言都赔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伴着话音的落下,
霎时间,又是一道天罚降下。
沈卿言的意识空白一瞬,只觉眼前画面陡然一转,沉入某种梦境或是回忆之中——
“我要见师妹。”
此话一出,天雷重重打在青年的背脊,这一次,仅是天雷,非天罚,而他也安然挺过。
阵心之中的雪衣青年忽然起身,天穹之上酝酿着滚滚天雷,暂时未有降下的意思。
无行神君听了她的话瞬间沉下脸来,恨铁不成钢地厉声训斥:“不可!眼下正是飞升的关键时刻,沈卿言,你莫不是还想经历一次五年前历劫失败的事!再浪费掉一个五年?还是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沈卿言静默良久,掀眸看了一眼头顶苍穹,如此凝望着天道的“眼”。
他轻声开口:“师父,除了卿言,没人可以再将师妹从深渊救出引回正道,二十年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沈卿言,为师命你今日绝不可踏出游云山半步!你今日若胆敢踏出此阵便是违抗师令!从今往后便不再是我无行神君的弟子!”
“师父,弟子愿受笞魂鞭之痛。”沈卿言说完一默,看向无行神君,行下一礼。
“沈卿言!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晚棠此生注定为魔,她的存在注定会祸乱天下苍生!你若不杀她,整个无虚宗、整个人界都会血流成河!你难道要为了一个邪魔而弃天下于不顾?你当真要为她叛出师门,与天道作对吗?!”
“沈卿言,你身为她的师兄,就应当杀了她阻止她的杀戮,而不是心软!放纵!”
此话一出,雪色道袍的身影只微微一僵,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毫不犹豫,弃天劫于不顾,生生踏出阵法,第一次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举!
可一转眼,他看见的却是主峰的血流成河……
袖袍之下,苍白的手指变得冰冷,又被他掩饰一般紧握成拳,最终一身孤寂寥落地进入不眠荒山。
可一脚踏入,眨眼间,不眠荒山变了样。
不知此时是何时,又似乎是在飞升历劫更早之前……
他走进裂隙,置身在不眠荒山,漫山遍野的海棠花映入眼底,平静而茫然地望着这迷人眼、乱心扉的棠花。
微风徐徐吹来,棠花纷纷落下,迎面扑了青年满身,雪色道袍上点缀上大小不一的海棠花。
他从发顶缓缓拿下一片花瓣,捻在手中,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榱城时,他为阿夙姑娘拿下的那片花瓣。
如此静默良久,忽而启唇:
“阿夙,师妹……”
无形中,透着轻轻的叹息与无奈。
“清玄神君!”
突然,几道不约而同的声音突然将陷入回忆思绪混乱的沈卿言从幻境中唤醒。
同时,第六道天雷降下。
沈卿言身形一晃,神志越发地散乱,死死抿唇,白唇中的一条血线逐渐洇开,不知何时,口中已满是血味。
“师兄!以他现在的情况,只怕是撑不到了!”玉梵真君面露担忧,视线自沈卿言身上看向无行神君。
“不知道这一次,他能否活下来。”楚旬真君捂着胸口,皱眉忍不住开口。
从始至终,无行神君都沉着脸盯着沈卿言,什么也没说。
天劫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他们已经尽力了,无法再插手余下的天劫……
剩下的,若沈卿言无法撑过去,便只能是死路一条。
也是此刻,看着沈卿言惨白的脸色,他才明白了些什么——沈卿言体内根本没有他的百年修为。
而此刻,宗门结界已破,事情的真相如何早已经摆在了他面前。
无行神君缓缓摇着头,语气很冷:
“当真是无药可救!”
恰时,天光骤亮,点亮无虚宗内门血流成河之景——第七道天雷落下。
四位真君听从无行神君的令匆匆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众弟子握剑厮杀,广场之上是数不清的尸体,有魔族人的,也有无虚宗弟子,而这些人与魔都丢了命魂。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无虚宗。
“你们魔族简直欺人太甚!真以为我无虚宗是死人不成!”流衣真君手中祭出数张符箓,首当其冲迎面对上莫獨。
霎时间,巨大的灵力波动向四周横扫,震飞身边一众魔族人。
余下三位真君也很快进入战场,将魔族士兵纷纷一剑诛杀。
莫獨眯眼看着他们,“竟都来了?怎么,莫不是你们的清玄神君飞升失败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放声朗笑起来。
流衣真君的脸色铁青,猛地将符箓往他身上砸,怒言:“他沈卿言即便是历劫失败,我们无虚宗也容不得你们放肆!”
“哦?”
莫獨躲开她的符箓,跃至墙顶,浮于半空中,俯瞰着地上的所有人,随后,不等众人反应,释放出毒雾。
浓浓的大雾一般的毒铺天盖地袭卷整个无虚宗,四位真君迅速屏住呼吸给自己设下一道护体结界。
当眼前的浓雾散去后,所有魔族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而角落里,一青衣少女掀眸看向游云山的方向,莫獨带人去了那儿,他想趁机杀了沈卿言。
“他去了游云山!”庚元真君与黎白夙想到了一处去,脚下一动,下意识就要追过去。
楚旬真君拉住他,“放心,万事有师兄。你可还记得师兄命我们前来镇守宗门的目的?”
闻言,庚元真君沉吟着点了点头。
师兄是想凭一己之力助清玄神君飞升,命他们前来护佑宗门弟子,镇守无虚宗。
他们找到众位长老开始收拾残局,偶尔也会抬头看一眼某处的天穹,直到今日的第九道雷声响起,他们这才心安。
然而,这心安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
很快,游云山顶的层层雷云逐渐向四周扩散,直到化开融入白色的云烟之中。
整个无虚宗的人都望着那儿久久不言。
雷云、天劫、天道之眼,统统消失不见——这场天劫终是以失败告终。
相传,当人、妖、魔之中有人飞升入神时,雷云散开,天穹泛起白光,会有金色的霞光将飞升之人笼罩其中,意为神者。
此刻雷云却散了,天空由阴转晴,一时间,浮现出一幅落日黄昏图。
从始至终,未见霞光。
黎白夙看着天边的这一幕,唇畔浮出一抹讥笑,“妹妹,不如猜猜,你的师兄是死是活?”
沈晚棠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
师兄即便是历劫失败,肉身也能扛得住天雷,天雷非天罚,师兄怎么会因此丧命?
黎白夙有些失望,没能看见沈晚棠情绪失控,哭喊求饶的模样。
太过于冷静了,冷静得像是没有任何情绪的木头人一样。
她占用她的身体,用她的身份杀人无数,她统统不为所动。
这种感觉叫黎白夙心底难安,甚至厌恶这种感觉,这种仿佛被人掌控于手,步步算计的感觉……
脚尖忽地一转,唇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冷笑,她抬眸看向灵峡峰。
随着她的靠近,天色逐渐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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