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得到两个否定的答案,沈晚棠轻挑起眉,唇畔染起了笑意,两指间的黑棋这一次落在了白棋身边。
苏溪看着她这副仿佛看透一切势在必得的模样忍不住摇头笑了,抬手将桌上的黑子一颗颗拿起,重重丢进棋奁中。
她说:“你根本就不会下棋,问的问题也无一猜对,竟还如此*……”她没有再多说下去。
“是。”沈晚棠并不否认,反而坦然承认:“我只修剑、符、丹三术,无人教过我如何下棋,自然不会,不过……”
“不过什么?”
沈晚棠说:“方才的两个问题足够我知道一些事,你的脸因何所致我虽不清楚,但你的白发却是因为邪术反噬,你说你从未修过邪术,而你身边痴迷于修邪术的只有景骁一人,所以你身上的邪术是从他的身上转移而来,这就是你口中的救命之恩?”
苏溪听了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转深,也不曾料到,沈晚棠竟然仅凭几句话便将这些事套了出来。
她脸上的笑意渐收:“你想知道什么?”
沈晚棠直言不讳:“景骁可会夺舍术?”
“夺舍术?”苏溪蹙眉倏地站起身,语气冷了下来:“此乃禁术,施术者必定不得好死!”
“看来,他是不会了?”
苏溪心中动怒,对她的话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道:“沈姑娘,还望你不要同他提及此术。”她的语气冷厉,不容反对。
沈晚棠也站了起来,“你怕他会痴迷于此术么?”
苏溪紧紧抿唇,身形有些不稳,一只手攥紧撑着桌角,往事在此刻不由得浮现在脑海中。
“景骁,你今日怎么抓了这么多百姓?赶紧把人放了吧!一会儿你阿娘该生气了!”十六七岁时的苏溪脸上流露出几分忧愁,一张芙蓉面顿时像是谢掉的花。
见景骁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她一把将景骁手里的书夺走,藏在身后,佯装生气道:“不许看了!再看我就告诉夫人!”
“还我苏溪,你怎么总是这么招人烦!”
十八岁的少年拧眉起身,脸色不耐,伸手轻而易举将她身后的书夺了回来,然后掐了一把她的脸,没好气道:“修为这么差,不去修炼整天跟着我,烦不烦?”
“哎呀疼!”苏溪红着眼一把打开他的手,“你赶紧把人放了!一会儿夫人真的要罚你了!”
“那就让她罚!”
景骁重新换了个地儿继续看,苏溪时不时能看见那本书上面写着的字,什么“夺舍”、“神魂”之类的,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这里面写的是夺舍术吗?”
景骁侧眸看了她一眼,勾唇一笑,眼中闪着微光,道:“我花了三年琢磨出来的,就是还没机会试试……”
“苏溪,你说我要是学会了夺舍术,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困在这里了?”
此话一出,苏溪愣住了,脚步停下望着他。她也很想出去的,更想要大家一起出去,可是……
“这是有违天道的,要是你这么做了,我们或许会迎来灭顶之灾。”
景骁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合上书,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回头审视着她。
这一段距离仿若便是他们之间跨不去的一道坎,他不明白她的心意,她无法认同他的想法。
景骁也看明白了这一点,笑了笑说:
“看来,你和阿娘都无法理解我。”
可景骁弄错了一点,她们不是无法理解他,她知道他想要带着大家一起出去,也知道他想要快速强大起来的目的是什么,可却不赞同他的做法。
他想要赢的是天道,怎么会有胜算呢?
她曾劝说过他无数次,她花了五年时间站在他的对立面反对他,她放走他抓来的人,烧毁他的书籍,将事情原委告知夫人,令他受了重罚,他开始变得越发冷戾阴邪,也变得越来越不再像他。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她一直陪着他,把他引向正途,他会回头的,却殊不知,景骁早已修炼邪术至走火入魔的地步,有的邪术会泯灭一个人的良知和善性,他也不例外。
后来的他,对她只有厌恶。
他本该一直研究夺舍术直到成功为止的,若不是那件事,恐怕他早已受了天罚不得好死……
可当年的那件事,又何尝不是天道对他的惩罚呢?
苏溪身子发软,仿若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她的嗓音忽然放轻:“你回去吧。”
虽隔着面具,但沈晚棠能觉察出她情绪的不对,她想知道的已经试探了出来,便没多说什么,走下台阶。
身后却突然传来女人警告的声音:“若他再次沾染了此术,我会杀了你。”
“你就不怕在你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会先杀了你?”沈晚棠回头毫不畏惧回应。
苏溪也无惧。
她一字一句清晰道:“你若杀了我,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沈晚棠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发生了变化,最后却是突然笑开,唇畔笑着,意味不明。
二,苏溪若死了,她便再也出不去这座城。
也许这个空间与苏溪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也许,与她毫无联系,正如萧之镜所言,因景骁而起。
但不论哪一种,她都必须得出去。
在黎白夙看不见的地方,掩在袖下的手微动,一道符便被她打入体内,这是一种封印自身修为的符箓。
她径直来到景骁的寝宫,正欲敲门,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本君不去找你,你倒是先找了过来。”景骁从她身后而来,一拂袖便将门推开,他迈了进去。
沈晚棠跟在他身后,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合上,她抬眸看向他。
景骁将桌案上的书卷合上,放置在一旁的架子上,语气冷淡:“今夜你若不来,本君也会去寻你,坐下吧,今夜你就留在这里。”
沈晚棠坐下后,随口问:“你的这些书能否借我一观?”
闻言,景骁瞥她一眼,没说话,可眼神中透出的是冷意。
沈晚棠笑着垂下眸,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几下,忽然道:“这几日我见到了苏溪夫人……”她话尤未尽,又掀眸看向他。
景骁手上的动作一顿,松开了书卷,缓缓朝她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压下一片黑影,压迫感也越逼越近。
他启唇,还没来得及出声——
“苏溪夫人似乎有话想与你说。”
景骁眯眼瞧着她,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眼中的挣扎犹豫一闪而过。
良久之后,他问:“她这次又想说什么?”
沈晚棠摊开掌心,里面呈现出一张折叠的信纸。
绝不会是阿溪!
景骁见到信纸的那一刻眉头瞬间松开,不善地盯着她冷笑一声,夺过她手中的信纸,看清信纸的内容后,他的脸色突然阴翳黑沉下来。
竟还有人敢与他提夺舍术!
一些久远的回忆从角落里突然被翻出……
“景骁,我与你说过什么?!”
“我让你不与天斗,不要去碰禁术!你为何不听!”
“景骁,记住今日这一切,你看着,阿娘和苏溪所受的这些苦都是因你而起!”
“景骁,今日这一切你都不许忘!”
霎时间,一道火瞬间将那张信纸烧为灰烬,他猛地伸出手就要掐住沈晚棠的脖颈,沈晚棠早有戒备,动作敏捷地往后压下身。
她对自己所用的符本就是用给他人看的,并不会真的封锁她的修为,来之前她便猜到了景骁或许会像苏溪那样震怒,可以他对邪术的痴迷程度,一定是因为动容才会震怒。
原本,她去找苏溪,只是想假借夺舍术来试探出景骁是否已经掌握了几乎所有的邪术,若是如此,那么他一定会催魂术。
却没想到苏溪的反应竟会那么大,但也更加说明了,一个痴迷于夺舍术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催魂术?
她往后躲避着,将桌子推向他。
“景骁,杀了我你将再也听不到关于它的任何消息!”
景骁将桌子拍碎,随手抽出放在一旁的剑,直逼沈晚棠的脖颈,言语狠戾:“你既见过她,便应当知道,同本君提那三个字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信纸中,沈晚棠说的是,若他还想知道有关夺舍术的消息,便拿催魂术与她交易。
“是吗?”沈晚棠忽然停止了动作,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剑朝自己的喉咙刺来,她镇定自若:“若我说,我便是那被夺舍之人,你也不关心?”
“咻”地一声,寒风划过脖颈,如同气刃划破肌肤,可剑尖却是稳稳停在了她的喉间。
景骁并未收剑,“你说什么?”
“我的体内有两道神魂,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夺舍术,自然,也只有我才知道夺舍术,你若想成功,便不能杀我。”沈晚棠抬手,手指轻挪他的剑,勾起一抹轻笑。
与此同时,藏于沈晚棠体内的黎白夙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如她所料,沈晚棠想彻底杀了她。
或许这一次来找景骁的目的……也不止是表面上她所看见的那样……
黎白夙并未出声,而是借由沈晚棠的双眼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宛如地狱之中关押着的一头凶狠巨兽,随时准备伺机而动,将关押着她的沈晚棠的神魂亲手撕碎。
看得久了,黎白夙也不知是想明白了什么,不禁无声笑了起来,越是如此笑,那心中的笑声便越发阴寒。
“证明给我看。”景骁的剑并未收回,而是与之对峙,像是她若不能当场解释清楚,他便不会放过她。
沈晚棠没料到景骁这样一个痴迷于邪术的人,竟也会犹疑不决。
她沉默了一会儿,就这片刻的功夫,景骁的剑便要抵上了她的喉咙,紧贴上皮肤。
恰是这时,一侧突然爆发出“嘭”的一声。
萧之镜的骨笛猛然从窗外飞了进来,迅速旋转一周后回去彻底破开那扇窗,又是一阵剧烈的“嘭”声。
景骁冷冷盯了沈晚棠一眼,终是因为她方才的话而歇了对她的杀心,他转身,目光一凛,剑狠狠朝着窗户飞去。
“铮——”
骨笛同利剑相互碰撞,两人很快打了起来。
云岑偷偷从窗外翻身进来,拉住沈晚棠的手就往门口走,谁知手上却怎么也拽不动,她顿时一恼,回头道:“到底走不走?你想死你就说一声!”
沈晚棠朝着萧之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提醒她:“要死的是他,不是我。”
“你!清玄神君都劫狱去了,再不走一会儿我们三个都得死!”
沈晚棠皱眉:“你说什么?”
师兄在这个紧要关头劫什么狱?!
同一时间,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握剑的景骁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视线一点点扫过他们三人。
不用魔将通报,他就能感应到地牢里他所设下的禁制被人破开了。
一瞬间,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他的剑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猛然将萧之镜震开,紧接着,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她们三人分别捆了。
他冷笑一声看向沈晚棠:“这就是你的诚意?”
虽然解释极尽苍白无力,可沈晚棠思忖一二,还是道:“我不认识他们二人,你若想杀了他们,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此话一出——
“沈晚棠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良心被狗吃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真不怕把自己玩死了!!!”
“沈晚棠你要不会说话就闭嘴,一到关键时刻不是落井下石就是举旗受降,我云岑还从未没见过你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
沈晚棠笑了笑,仿若闻所未闻,继续道:“你也看见了,我和他们并非一路人。”
景骁居高临下瞥她一眼,随后摔门而出。
三人也开始不受控地跟着飞了出去,一路上受了不少擦伤。
沈晚棠一气之下,冷眸扫向萧之镜和云岑,“谁让你们来的!”
“你凶什么!我们可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来救你的,别不识好歹!”云岑也翻了脸,脸上怒气横生,说完依旧不解气,“要早知道救的是你这样一个白眼狼,就该让你被他一剑穿喉!”
“救人?”沈晚棠听了她的话牵唇冷笑,仿若这一切都是个笑话。
若不是他们二人和师兄突然横插一脚,她只怕早已成事!
偏偏这三个人,没有一个人让她如意。
“萧之镜你……”萧之镜好一会儿没说话,云岑懒得再同沈晚棠扯这些,她看着脸色难看的萧之镜,抿了抿唇。
“没事儿,别担心。”萧之镜强行挤出一抹笑。
沈晚棠不再看他们,视线追随着景骁去的方向,那是地牢。
而地牢外围满了魔将,几乎是水泄不通。
“看来,今日我们四人谁也逃不出去。”萧之镜捂着胸口道。
云岑隐约觉得奇怪,拧眉道:“这清玄神君怎么会直面挑衅景骁?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是啊,清玄神君明知道沈晚棠就在景骁手里,却选在今晚大闯地牢,是为了什么?
萧之镜看向面无表情的沈晚棠,这是一个狠心绝情之人,而他的阿云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自然也不懂其中之意。
要知道,今夜可是景骁与人双修之日。
依他所见,清玄神君是有意为之,为的便是引景骁前来,以身入局,他肯定想到了,比起沈晚棠,景骁一定更想杀他。
而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救出百姓,助沈晚棠今夜脱身。
显然,清玄神君的这位小师妹并不会领情。萧之镜的视线从沈晚棠的身上收回,又落在云岑的身上。
沈晚棠早就觉察到了萧之镜的视线,侧眸看去时他已经看向了云岑,她突然问起:“怎么突然戴起了面纱?”
云岑不太喜欢沈晚棠,可都是大难临头的人,也没有刻意与她过意不去,摸了摸脸上的纱,有些别扭道:“还不都怪萧之镜,他说景骁看我的眼神不纯,怕我像你一样被抓走。”
沈晚棠:“……”
萧之镜听了云岑的话,张口正要打断,接着就突然被一股力往前推了一把,同他一起被推上前的还有云岑和沈晚棠。
三个人的脖颈上纷纷架起了刀剑,双手都被捆在了身后。
沈晚棠不耐地挣扎着,身侧却走来一个人,景骁冷冷瞥她一眼,扬声道:
“沈卿言,这三个人的命,选一个吧?”
萧之镜:……
云岑:???
二人纷纷看白痴一样看着景骁。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他们三个三选一,还有什么可选性吗?!
景骁却是眼珠一转,盯上从牢狱的暗处步步踏出的雪色青年。
青年的白衣上溅上斑驳血点,手中的剑早已化作血剑,他的黑眸一瞬不瞬落在景骁身前的青衣女子身上。
第127章 幻境(十一)
整个地牢还残留着传送阵的痕迹,阵与符不同,景骁可以拦下传送符的去向,却不能阻止阵法的转移。
地牢里的人都被沈卿言给放了!
想到这里,景骁的剑不禁在沈晚棠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沈晚棠垂眸,轻轻用手抵住剑柄,“当心点。”
听见她的话,景骁忍不住皱眉,虽然不想杀她,可她这么有恃无恐还真叫人不喜。
“闭嘴,少废话!”
“沈卿言!本君再问你最后一遍,他们三人,你选谁!”
萧之镜和云岑根本不欲开口,毋庸置疑,清玄神君一定会选择救沈晚棠的,他们这些旁人根本连活的机会都没有。
也果不其然,从头到尾,沈卿言都没有多看他们二人哪怕一眼,从始至终那一双眼都只看得见他的小师妹沈晚棠。
萧之镜已经视死如归,侧头看向身旁的云岑。
云岑的想法同萧之镜是一样的。
却殊不知,他们认为的一定会被救下的沈晚棠与他们所想的截然不同。
沈晚棠不是第一次被师兄抛弃了,自然,从很早之前就不再对他抱有期待,听见景骁的话也根本不以为意。
她知道,师兄一定会救下萧之镜和云岑的,就算不救云岑这个魔族人,他也一定会救下萧之镜。
师兄之前本就多次弃她于不顾,如今更想杀她,又怎么会在三选一的时候选她一个邪魔呢?
他们四周围满了魔将,每个人的手中握着的不是刀便是剑,如此剑拔弩张凝重的气氛,仿佛像是一旦沈卿言做出抉择,或是一旦有人想逃,那武器便会毫不留情朝他们袭来。
对峙良久,沈卿言始终没有做出抉择。
就连萧之镜和云岑的心中也有了些狐疑,难道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吗?
从萧之镜的私心而论,若是他与清玄神君相互对换,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云岑,所以他能够理解现在的清玄神君。
可他迟迟不选,他反倒是看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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