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曜道:“那个院子荒废很多年了,平时很少有人去。这次若不是你机灵,只怕……”
李霁开挺郁闷的,道:“我是瞎撞的。”
宗曜叹气,“你瞎撞也能撞个要命的,是不是得夸你呢。”
李霁开龇牙,道:“爷,我明儿想去听课。”顿了下,“我只是手受伤了,其他的没问题。”
宗曜睨着她,“难得这么好学了?”
李霁开嘿嘿道:“主要吧,是闷得慌。”
宗曜无语。
第二日,李霁开早早去了学堂,进门笑眯眯地和高朗几个人打了招呼便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高朗凑过来,“阿开,你来上学真是太好了,你手不好写字,我帮你。”
李霁开点头,目光落在靠后面的书案上,神色暗了下。那是连俊平的书案,书案还在,主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轻叹了口气。
前面和后面还空着几个书案,分别是陈长韬和陈五的。据说,陈长韬的腿废了,牵连了陈五,陈五应该也回不来了。
突然,她觉得周围安静得可怕,抬起头,她睁大眼睛愣住了。
昊阳风度翩翩,笑微微地在荆夫子的陪同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高朗霍地站了起来,旁边一人硬是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坐下了。
荆先生脸色平淡,道:“这是昊阳,与各位同修一段时间,还望你们好好相处。”
昊阳无视所有人愤怒和鄙视的目光,躬身长揖,态度谦和,道:“在下才疏学浅,因久仰书院大名,方不远万里而来,还请各位多多赐教。”
学堂里安静得落针的声音都能听到,这是一种无言的敌视和抵触。
昊阳不以为意,他四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李霁开的身上,微勾了勾唇,径直走了过来。
李霁开微张着嘴看着他走到身边,礼貌地,“这位学友,可介意同坐?”
李霁开啊,嗯了几声,勉强挤出了笑脸,“那个,自然,自然。”
昊阳在旁边坐下,随从随即将书袋笔墨摆开在案几上便退了出去。
李霁开还没缓过神,一道阴影罩住了她,抬头,却见宗曜风轻云淡地在自己另一边坐下,“好久没有听荆先生说课了,请先生不吝赐教。”
高朗后知后觉,大啦啦地将案几往这边一拖,紧靠近李霁开,“我那边泼了墨,这边将就一下。”
什么情况?学堂里的人瞠大了眼睛,都有点懵。
荆先生轻咳一声,“今天讲授战国策。”如往常一样,他引据论点,娓娓而谈。
奈何李霁开却不在状况,她半垂着眼睑,眼珠这边转转那边转转,心里一个劲儿地翻腾:什么情况?这北戎狗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说学子联名上书么?还有,他往我这边作什么?难道是怀疑我?……
一节课好歹平平安安地度过了,荆先生布置了一篇策论让学生自己发挥。一时间只听得笔墨落在宣纸上沙沙的声音。
李霁开咬着笔端眉头紧蹙,好半天纸上光新如初。
这时,几张写满字的纸推到自己面前,耳边是昊阳温和的声音,“李公子,你帮我看看,写的如何?”
她懵了一懵,转头对上对方笑微微的脸。
“你看你,老是咬笔管,说多少遍也不听。”下一刻,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过来将毛笔拿走,又递过来一只,“换这个吧,就写上次那篇,我考教过你的。”似乎是无意地,宗曜将那几纸推到了一边。
前排的高朗转身要说什么,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按着脑门推了回去。
宗曜和昊阳对视着,都是温文尔雅地微微一笑。
李霁开缩着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认认真真地写着策论。
好容易捱到了下课,李霁开胡乱收拾了东西便往外溜。
高朗喊,“阿开,等等我。”赶上来关切地,“你去哪,我陪你一起。”
“呃,我去茅厕。”她捂着肚子,“肚子有点不舒服。”
“我也去。”
“你去你的,我去我的,边儿去。”
高朗不解,“咱俩都是男人,一起去又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你那个……”
李霁开差点被他噎死,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宗曜那边。
宗曜正和昊阳说话,一个温煦,一个谦虚,怎么看都是相谈甚欢的模样。
李霁开吐了口气,恼道:“别乱说话,不然我以后不理你了。”
“哦。”高朗不明所以,乖乖地应了声,回头看了眼宗曜和昊阳,不满地道:“和这种人说什么?你说也真是的,这北戎……呃,做出那样有辱斯文的丑事,还敢明目张胆地来书院,简直是欺人太甚!不行,我要去找他理论一番。”
李霁开一把拉住他,“别。”见他气恨恨的模样,叹了口气,“既然书院愿意让他来听学,就说明山长是应允的。”她没说的是昊阳能枉顾学子的意愿顺利进了书院,不外乎是上面坐着的那个人的意思。
十年盟约即将到期,北戎和天朝之间的平静又将打破,只是不知道是战是和。
高朗也想到了这一点,颇有些激愤,“为什么要这样?”
李霁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你不懂的,这些政治哎,头疼。”
高朗懵,“你说什么?什么叫政治?”却看着对方又拐向另一方向,“哎,净房在那边。”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
“你不是说肚子疼么?”
“我现在不想疼了!”李霁开转身走了,留下对方站在原地挠头。
谁知李霁开刚转过回廊便见昊阳正往这边走来,她暗道了声晦气,便装作没看见,往另一条路上拐。
对方却紧赶几步,正好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往左拐,对方也往左拐;她往右拐,对方也往右拐。她顿住了,眯眼看着对方,皮笑肉不笑地,“这位兄台,天朝有句话叫好狗不挡道,你这么着就没意思了。”
对方笑微微的,好像根本没有听出其中的意思,道:“李兄弟,你们天朝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缘分不浅呐!”
李霁开挑眉,“天朝还有一句话,无缘见面也不认得。你瞧着有些人人模狗样的,其实做的是都是见不得台面辣眼睛的脏事儿,膈应得慌。”
昊阳表情僵了下,道:“眼见不见得是真的。”
“真的假的和我毛关系啊。”李霁开不耐烦地,“让开让开,我还有事呢。”绕过他就要走。
对方一把攫住她的胳膊,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眸色一沉,“你受伤了?”
“和你没关系。”李霁开很不耐烦地甩开他,“别以为你帮我说话我就会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冤枉。”
昊阳道:“我没想过要你感谢,我之所以说真话,是因为,”他停住了。
“因为什么?不会是良心发现吧?”李霁开嗤之以鼻。
昊阳道:“是不想和你为敌。李开,”他郑重地,“我想认真地和你交朋友,而不是敌人。”
李霁开上下打量他一眼,“我去,不会吧,我就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昊阳道:“因为我想让你心甘情愿地跟我回北戎。李开,你真的不好奇那些小像到底是谁?”
李霁开抱着双臂,斜睨着他,“好奇害死猫知不知道?小爷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昊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今晚你来后院,我告诉你关于那些小像的事。”
“没那时间。”李霁开走得毫不犹豫。
昊阳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道:“或许你会知道你到底是谁。”
李霁开顿了下,走得更快了。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被对方的话影响了,心里毛躁躁,像是满腹的情绪却又找不到宣泄的缺口。她转了一圈,只觉得口干舌燥,便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这时听到茶壶里有什么扒拉的声音,她奇怪地揭开壶盖,却看见有个白花花的小儿手掌大小的,圆乎乎的东西划拉着四肢游得正欢,看到亮光,伸出小脑袋往上看,一双绿豆眼和她对个正着。
噗的一声,李霁开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翠花划了划四肢悠闲地转了个圈,将屁股对着她。
李霁开拎起茶壶哗啦一声将水都倒了出来,吧唧一声翠花掉到地上,四肢向上,滴溜溜地打着转。
“你竟然跑回来了!”李霁开先是欢喜,再就是愤怒,“你这是故意的,弄洗澡水给我喝是吧?”她蹲下身,一个拨拉,翠花旋转得更厉害了。
直到她玩腻了,手指按住对方的肚脐,对方才停了下来。
下一刻,翠花四肢用力,抱住她的手指不放,小脑袋勾着蹭她的手背,那模样谄媚极了。
李霁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它拢在掌心,道:“小没良心的,你这是有了新欢忘了我啊。”
翠花直翻白眼,这无良又无德的主子!
李霁开终于有点惭愧意识,碰了碰它的小脑袋,哄道:“我给你买肉吃,绝对是新鲜的。其实吧,你也不能怪我,我这不是打不过人家么?总不能因为你我要死要活的吧?”
翠花的小眼睛盯着她手腕上的纱布似乎在注意看。
李霁开委屈道:“你看你看,我受伤了,差点手都断了。”
翠花顺着她的手掌爬到手腕处,用鼻子拱了拱,似乎在确定什么。
李霁开心有余悸,道:“那个死变态太凶残了,以后我要把他踩到脚底下,把他的脸划个朵朵桃花开,把他的脑袋砸个油盐酱醋茶……最好把他的爪子剁了喂狗。”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通,最后还是无奈地叹口气,“问题是我打不过他啊。”
翠花真心累得慌,把脑袋缩回壳子里不想搭理她了。
李霁开托着腮想了会儿,眼睛一亮,“我打不过没关系,有人能打过他啊。米酒,米酒可以。——翠花吖,”她堆满了笑容,拉长了声音。
翠花哆嗦了下。
“其实吧,你是真心漂亮,就说你这壳,有这么白的王八么?像什么呢?像坨白银子,看着喜欢得要命。”
翠花鄙视,你那是看银子喜欢得要命。
李霁开道:“我觉得吧,你和米酒挺好的,虽然他个子大了点,人也呆了点,可架不住人家厉害啊。翠花,以后小爷扬眉吐气啥的就指望你了。”
翠花装死。
李霁开絮絮说了几句,感觉饿了,宗曜也没有回来,她便去小厨房弄点吃的,又给翠花带了点。
一人一龟吃饱喝足,李霁开四肢摊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心事。翠花顺着她的腰往上爬,刚到丘峦的边缘便被一个弹指弹了下来,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几滚,翻过身,又抱着床腿不懈地往上爬。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李霁开终于坐不住了,她一手捏住翠花的尾巴,将她胡乱塞进荷包里,便出了门偷摸着往后院走。
今晚月色甚好,远山如墨,檐角重影,淡淡的清辉洒落下来,四周静谧无声。
她正张望着,听到屋脊上有人轻咳了声,抬头,只见昊阳正坐在屋脊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目光明亮。
她犹豫了下,扶着檐下的梯子爬了上去。
昊阳道:“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
李霁开哼了声,道:“我不来,你还是不死心,索性我便来了。”
昊阳哈哈一笑,将手边的酒递过来,“来,北戎的奶子酒,尝尝。”
李霁开没有接。
对方不以为忤,拨开盖子自己喝了一大口,用袖子擦了下嘴,道:“我们北戎的小伙和姑娘都喜欢喝奶子酒,若是不会喝,会被人家瞧不起的。”
李霁开懒得和他多说,道:“你要和我说什么,赶紧的。我没那么多的耐心听你废话。”
昊阳道:“你不用这么敌视我,我是北戎人又不是我的错,相反,我很想和你们处好关系。只是,国与国之间总是免不了争来斗去,都是利益使然。”
李霁开没说话。
顿了顿,昊阳道:“至于这个故事,很俗套。”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故事的男女是两个国家的人,男人是他们国家的英雄,骁勇善战,打了很多的胜仗。而女人是另一个国家的公主,说是公主,实际上只有个公主的头衔而已。因为老是打败仗,公主的国家想要除掉这个将军,就让公主去引诱对方,并且拿公主的寡母和哥哥做要挟。公主为了家人的安全只能想尽办法接近将军。果然,将军被她吸引了,还不顾别人的反对娶了公主。婚后,将军出去打仗,公主便在家安静地等待,为他做衣烧饭。他们都以为会很幸福地继续下去。”他苦笑了下,“实际上,这个幸福是偷来的,有一天,公主失踪了,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最重要的作战计划……”
李霁开道:“后来,将军打败仗了,死了,公主却后悔了。真没意思,就这个故事?”
昊阳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道:“你不想知道这个将军和公主是谁么?”
李霁开道:“那些小像是那个公主画的吧?”
昊阳道:“那是她的孩子,她离开的时候那个孩子才四岁。然而,她一直思念着那个孩子,每一年总是凭着想象给这个孩子画一张小像。”他声音低沉,“十年了,即使……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李霁开道:“那又如何?男人死了,孩子可能也死了。她保全了她的亲人,已经算是圆满了。”伸了个懒腰,“故事听完了,我走了。”便又顺着梯子下去了。
昊阳不死心,道:“那个孩子还活着,李开,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李霁开仰脸,月光下她的五官昳丽,眸色明亮却深不可测,神情淡淡地,道:“我觉得那个公主还是当她死了最好。”
第50章 大侄子,你很欠抽
李霁开回了房间,并没有立即点灯。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户照进来,半明半暗,正如她的心情。
昊阳的话她只信了三分。靖北王既然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其心智和手段都不是常人所能及,而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轻易被美色所诱惑,并且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最后兵败身死?
而昊阳用一个狗血的爱情故事试图打动她,并拿了一帧小像给她描述了一个被家仇国恨所牵累,又深情款款悲催公主人设,而这公主可能是这具身体的亲娘。
李霁开嗤之以鼻。十年前她穿过来的时候,这个身体的主人正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发着高烧,没有一个人看护,如果不是她灵魂里实际上是个十八岁的现代人,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至于信物什么的,她压根就没见到。再说了,她本来就不是她,即使是真的,所有的种种与自己又何干?
不过,她想起了个问题,如果这具身体真的是郡主,那她岂不是宗曜的姑姑?
哎,这辈分长的,让她愉悦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欢快地往床上一扑,下一刻却像是被蜇了似的弹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谁?谁在那里?”
灯光亮了,宗曜斜躺在床上,一手支额,慵懒又恣意。
李霁开抚着胸口,吐气,“爷,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宗曜道:“我过来看看你,见你不在便躺了会儿。”他眯眼,“ 这么心虚,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李霁开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什么叫对不起他的事,搞得自己像是红杏出墙似的。
“爷,”她幽怨地,“您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么?”
宗曜嗤了声,招手,“你过来。”
李霁开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被对方握住手臂,垂目看向伤口,“今天还疼么?”
“不怎么疼了。”李霁开如实地道:“郑杏手给的药很有用。”
“嗯,宫里的御医也不如他。——方才,你去哪了?”宗曜似乎很随意地问。
李霁开想了想道:“我去找那个人了。”她知道她的行踪瞒不过对方,索性说了实话,“我问他为什么帮我澄清。”
“为什么?”
“不想和我结仇。”李霁开隐瞒了昊阳说的那个故事,说得半真半假,道:“爷,你说我该不该信他?”
宗曜不动不言就这么看着她,那眼神又深又沉。
她心里毛毛的,很没出息地表态,“爷,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和他说话了,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别。”宗曜幽幽地,“你不是人见人花见花开么?人家不远万里来一趟就是瞧你顺眼。”
“呃。”李霁开怎么听出点酸味儿呢,还没等她想明白,对方坐起身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感觉手感很好又蹭了蹭,“让爷瞧瞧。”
那薄凉的气息混着男人的温度的迫近让她的心跳加快了一瞬,僵了僵,随即暗自咬牙,这货就是赤果果的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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