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没有人能证明张晋升当时在自己房间里,对吗?”顾枳聿道。
“他不可能出去的!”中年妇人着急说,“我们家距离医院有一段距离,平时我们都得坐公交过去。”
“深更半夜,哪有公交载我们过去。”
“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能证明张晋升前天晚上确实留在家里了吗。”顾枳聿继续问。
中年妇人细想了一会儿:“确实还有,邻居家的老王,我们前天晚上炖了鱼,打算给晋升补补身体。出锅以后发现我们根本吃不完,然后我就让晋升舀了几碗给街坊邻居送去了。”
“当时大概是晚上几点?”姜颂禾问。
中年妇人特别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晚上八点……对,就是晚上八点,当时外面的还有唱戏的。”
“张晋升什么病去医院的?”顾枳聿问。
“突发胃疼,”中年妇人道,“那一天他突然吵着嚷着肚子疼,还是他妹妹发现并送去医院的。”
“之前他的胃没有任何毛病吗?”顾枳聿问。
“没有,以前健康得很。”中年妇人道。
“妈,别瞎说,”屋内,张晋娴拉开窗户,大声责备道,“之前哥哥的胃就疼得厉害,只不过他害怕你会担心,才让我一直瞒着你。”
“这么大个事儿,你们怎么不早点和我说?”中年妇人对着里屋的方向大喊。
“你问我哥啊。”说着张晋娴气愤地将窗户拉上。
“这孩子!”中年妇人生气地念叨了句,最后转头冲着姜酩野他们道,“警察同志别介意,我们家这姑娘自从腿断了以后,脾气就暴躁得厉害。”
“她一直觉得是*因为我和他爸硬逼着她去城里工作,才让她落得残疾的。所以平时没少跟我们冲,她不是对你们,你们别往心里去。”
“没关系。”顾枳聿道。
“阿姨,我想问一下,25号那天,张晋升为什么会突然从医院回来?”姜颂禾紧追不舍地问了句,“是因为那天你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啊,”话到一半,中年妇人恍然大悟,“是不是他想家了啊。自从我们家老大去了医院,就没回来过,也不让我们去看他,每次给医院打电话,他都说自己很好。”
“那你们就真的从来没去过?”姜颂禾问。
“没有,那孩子工作特殊,我和他爸担心去了会给他添麻烦,”说着,中年妇人怅然道,“你们也知道,小说家嘛,喜欢他的人多。要是让那些人知道我和他爸是种地的,指不定怎么编排老大呢。”
“我们啊,就不去给他添麻烦了,”中年妇人苦笑道,“只要他们两个啊,能够顺顺利利的,我和他爸,烂地里都没事。”
中年妇人口中的“两个”指得自然是张晋升和张晋娴俩兄妹。
“妈,你怎么又说这种话!”张晋娴烦躁地再次拉开窗户怒吼道。
“知道知道,不说了不说了。”中年妇人擦干眼泪继续道。
姜颂禾若有深意地看了眼里屋的方向。
“他们兄妹的感情很好吗?”姜颂禾问。
“嗯,挺不错的,”中年妇人热络地说,“他们俩从小到大都没打过架。”
姜颂禾慢条斯理地从里屋收回目光,她冷不丁道:“我和我哥的关系就不好,我们俩天天打。”
一句话,像是将中年妇人的距离拉进了,她道:“你们俩是亲兄妹,干嘛不互相让着些?”
“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讨厌,”姜颂禾说,“我们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你这孩子。”中年妇人故作嗔怒地瞅着她。
“阿姨,我挺好奇的,那个晋娴姐姐一次都没和晋升哥哥吵过架吗?”姜颂禾话锋一转,“我不信。”
“这有什么不能信的?”中年妇人没防备地说。
“就像牙齿总会咬到肉,一家人相处如果一直和和气气的,那才假呢。”姜颂禾道,“除非你们不是一家人。”
“一点摩擦没有是不可能的,”中年妇人语重心长地说,“就比如前几天,晋升刚回来的那一天,俩人就闹过口角,只不过俩人吵了五分钟后,就各自道歉和好了。”
“所以啊,减少摩擦的方式,是兄妹之间相互体谅,只有相互理解对方的难处了,才能和平相处。”
姜颂禾挑了挑眸子,道:“哦?他们不是关系很好吗?为什么吵架?”
中年妇人细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因为张晋升舍友的事情,听说啊他……”
“妈!我都说了不是,是你听错了,你怎么还瞎造谣啊。”张晋娴重新对着屋外大喊。
“小孩子问起来,我能不告诉她嘛,真的是。人家是问你们兄妹俩为什么不吵架,”中年妇人责备道,“我是夸你们相互体谅,脾气好呢。”
“说了又生气,夸又不让夸,不识好歹。”
“那你知道张晋升的舍友出事了吧。”姜颂禾严肃道。
中年妇人愣了愣神,回答道:“知道啊。”
“这件事村子里都传开了。”
“他死了,”姜颂禾示意了一下里屋,道,“并且,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家闺女跟我们警方隐瞒了一些线索,所以麻烦你叫她出来一下,我们有问题要问她。”
第83章
中年妇人被姜颂禾严肃的眸子吓了一跳,她着急道:“这可不兴说,我们家俩孩子老实本分,没可能牵扯到任何案子里的。”
“我只说张晋娴又没说张晋升,你紧张什么啊。”姜颂禾道。
“让张晋娴出来一趟吧。”顾枳聿强硬着说。
中年妇人有些为难,犹豫半响后,她起身走去了屋子把张晋娴连带着轮椅推出来。
张晋娴别着脸,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推至三人前面,顾枳聿才问:“25号那天,你为什么要把你哥哥从医院里接出来?”
“他给我打电话说不想住院了,想回来,我就把他接回来了。”这次的张晋娴完全没了先前的张扬,她弱弱地说。
“为什么这么巧,寇昇刚去世,你哥哥就想回来了?”顾枳聿问道。
“凑巧,”张晋娴道,“我又不会预卜先知,怎么可能猜到寇昇会死?”
“为什么是你去接的你哥哥,而不是你家里人去?”林建刚从笔记里抬出头,问。
“他们年级大了,腿脚不方便。”张晋娴快速回答。
“腿脚不方便的是你吧,”顾枳聿道,“而且,你妈妈多年种地,体力比正常人都好得多,你的这个理由牵强了吧。”
张晋娴像是被逼急了,她说:“那你说我为什么要去医院啊!我跟寇昇不认识,他死了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晋娴生气的吼音带着几分颤抖,身体不自觉前倾,保持攻击状。
双手在轮椅的扶手上使劲儿地拍打着。
姜颂禾从侧面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抱歉啊,我女儿情绪不是很好,”中年妇人赶紧推着轮椅后面的扶手,“我现在就带她离开。”
“等一下。”久久不说话的姜颂禾冷不丁阻止了句。
“啊?”中年妇人的脚步倏地停住。
“你认识他!”姜颂禾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几分沉稳内敛的味道。
“啊?谁?”中年妇人疑惑道。
姜颂禾:“寇昇。”
张晋娴立刻转头盯着她,她严肃地纠正:“我不认识!我说了我不认识!”
“你认识!”姜颂禾继续重复了一遍。
“我说了我不认识!我不认识!我不认识!!”张晋娴晃动着脑袋纠正道。
“你认识!”姜颂禾道,“你和张晋升计划去医院,就是本着寇昇去的!”
一句话,处于狂暴状态下的张晋娴瞬间冷静下来,她略带惊恐地盯着姜颂禾。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又微微合上,一开一合间,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看到她这副被震惊住的模样,姜颂禾知道她猜对了。
她继续说:“你跟他有仇?你讨厌他。”
“没……没有……”张晋娴错开目光,支支吾吾道。
“你在撒谎,”姜颂禾问道,“你是个老实孩子,撒谎不是你的专长。”
身后站着的中年妇人终于挨不住了,她催促道:“你这孩子!有什么实话你快说啊,你和你哥哥的病房舍友是不是认识……你赶紧说啊。”
中年妇人催促着,中途还不忘推张晋娴一下。
这次,张晋娴没有再说话,她捏紧自己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紧张。
姜颂禾打量着她,她的目光移到张晋娴的腿上。
像是有些于心不忍,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顾枳聿和林建刚。
只见他们此时正偏头看着他,他们没有说话,像是默认她可以把自己心里的话问出来。
得到支持,姜颂禾试探性地道:“你的腿应该和寇昇有关系吧……”
张晋娴继续没有说话。
但姜颂禾知道,她的推断没有错,她继续道:“是他把你的腿砍伤的?”
张晋娴身体怔愣了一秒,随即,她发疯般继续说:“是啊!当时就是他冲进金店砍伤了我的腿,你满意了?寇昇死得好啊!幸好他死了,省得我去医院砍死他了。”
中年妇人一巴掌呼到了张晋娴的脸上,她大声质问道:“你疯了吗?!怎么什么话你都敢说?”
张晋娴扶着轮椅把手挣扎着起身:“我就要那畜生死!他死了一切就都好了。”
“怎么回事儿?”顾枳聿蹙眉问。
姜颂禾差不多猜到张晋娴和寇昇发生过什么了,她解释道:“三个月前,张晋升和张晋娴在报纸上偶然发现了寇昇刊登的寻求社会帮助的新闻,然后俩人商量过后,决定让张晋升假冒肠胃病患者进医院,以此来接近寇昇。”
“他们接近寇昇干嘛?”林建刚好奇问。
“当然是杀他啊。”姜颂禾盯着张晋娴,头也不回地说。
“你这死孩子!你这死孩子!做什么呢。”中年妇人不停拍打着坐在椅子上的张晋娴,她带着愤恨,道,“你不要前途了,你哥哥还要呢,他是个小说家!小说家啊!”
“是,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计划的,”张晋娴挺了挺脖颈,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道,“要抓就抓我吧,与我哥哥无关。”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顾枳聿问。
“那个小孩不都猜到了吗?”张晋娴破罐子破摔道。
“我想听你说。”顾枳聿深问道。
“有一天,我在家里看报纸,偶然看到了在报纸上求助的寇昇,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张晋娴道,“所以我故意让我哥哥去医院接近他,就是为了杀死他。”
“25号下午的时候,我问我一个朋友买了点药,借着去看我哥哥的空儿,把药倒进寇昇饭里去了。”
“什么药?”顾枳聿继续问。
“毒药,”张晋娴道,“只是我没想到到最后他不是被我的要毒死的,而是跳楼死的,便宜他了。”
“什么毒药?”顾枳聿继续问。
“我也不知道,朋友给的,说一秒死亡的毒药,”张晋娴无所谓道,“就是药效不怎么好,让寇昇蹦跶到阳台了。”
“现在还有吗?”顾枳聿问。
“有,”张晋娴,“在我屋左侧的柜子里,我没上锁,拉开门就能看到。”
顾枳聿跟林建刚比了个眼神,瞬间了然的林建刚立刻带着证物袋走去了里屋。
“张晋娴,跟我们走一趟吧。”顾枳聿道。
“嗯。”张晋娴没有反抗,低头应了声。
“晋娴啊,你怎么这么傻,我们一家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不行吗?你非得去报仇非得去报仇。”中年妇人挣扎着念叨道。
张晋娴任由她推搡着自己。
“您先冷静一下。”顾枳聿阻止道,“我们警方会做后续处理。”
顾枳聿推着张晋娴的轮椅即将与姜颂禾擦肩而过的时候,久久沉闷的姜颂禾道:“你在撒谎。”
“什么?”张晋娴侧头问。
“我说你在撒谎,因为这个计划本来就是张晋升制定的。”姜颂禾道,“而你只是配合张晋升杀人的同伙。”
“你不要再瞎说了,我哥哥和寇昇无冤无仇,怎么会杀害他,杀害寇昇的人是我是我。”张晋娴激动地说。
“你一定以为死者是中毒死掉之后,才不小心踩空掉下去的吧,”姜颂禾陈述道,“所以才这么努力维护张晋升。”
张晋娴道:“难道不是吗?”
“不是的,”姜颂禾道,“实际上,寇昇就是切切实实摔死的!况且就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死者喝掉了你们的毒药。”
“换句话说,凶手说不定根本不是你哥哥。”
“你现在撒的任何一个谎,都有可能成为你哥哥加罪的证据,”姜颂禾道,“如果你配合良好,警方会根据你的表现,根据法律原谅或者轻罚你和你哥哥;如果你反抗或者不讲真话,等警方查到切实证据,那么就算你和你哥哥没有犯罪,也会因为涉及妨碍侦查罪,被依法论处。”
“你仔细想想,你和你哥哥努力了这么多年,真的要为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凶手,蹲局子吗?”姜颂禾继续道,“你和你哥哥的人生,真的要为了维护一个杀人犯,毁掉吗?”
见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种态势,中年妇人赶紧上前规劝道:“晋娴啊,我们听话啊,有什么说什么,坚决不能隐瞒,知道吗我们要好好配合警方的工作,不要给人家添麻烦好吗?”
“妈妈,在家做好饭,等你和你哥哥……”
“够了!”张晋娴咆哮着阻止了句。
中年妇人瞬间止住了声。
姜颂禾没有再说话,她对着顾枳聿道:“顾哥哥,你和晋娴姐姐,先回警局吧,我和建刚哥哥一会儿就到。”
顾枳聿犹豫了片刻:“你们可以吗?”
“没问题,”姜颂禾保证道,“我们丢不了。”
“行。”这次顾枳聿爽利地应了下来。
在顾枳聿和张晋娴俩人走后,林建刚没用几分钟便将张晋娴所指的药包用袋子拿出来了。
“唉?”林建刚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姜颂禾,疑惑道,“禾禾,顾副队呢。”
“我让他先回警局了,”姜颂禾骄傲道,“我自己在这里等你。”
“嗯?”林建刚蒙圈了,“他回警局把车子开走了,那我们怎么办?这里距离警局有七八公里呢。”
“你没自己的车子吗?”姜颂禾天真地问。
“我们怎么来的你忘了?我们就一辆车!”林建刚无奈道。
姜颂禾:“喔……”
她还真忘了!
她只顾着让顾枳聿他们早点回去查线索了,把她和林建刚怎么回去给忘干净了。
难怪刚才顾枳聿走的时候一脸犹豫,合着他也知道他和林建刚没有任何交通工具。
“那我们可以走着回去吗?”姜颂禾笑得一脸抱歉。
“这里距离公交站牌估计也有个两三公里。”林建刚道。
“那我们还是打电话,让人来接我们吧。”姜颂禾乖巧地露出八齿微笑,只是那笑容笑得有些尴尬。
伸手不打笑脸人。
尤其,还是姜颂禾这种小孩子。
林建刚犹豫着长叹一口气:“好吧。”
在林建刚打完电话的五分钟后,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了两人前面。
姜酩野拉开车窗:“上车。”
林建刚惊喜道:“姜队,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在附近查线索,顺道就过来了。”姜酩野道。
“这不就赶巧了吗?”林建刚赔笑着说,“还好你在附近,否则我和禾禾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禾禾,来这里,我们坐后座。”林建刚招呼道。
姜颂禾跟着林建刚刚要上后座,姜酩野便瞅着他道:“把自己丢了,你也是厉害。”
“我那是为了让顾枳聿哥哥早点回去查案!”姜颂禾小声嘟囔道。
姜酩野胳膊搭在车窗上,慢条斯理地说:“这次把自己丢人家家里,下次是不是准备把自己扔深山老林里啊。”
“那你可别想让我像现在一样去接你。”
姜颂禾趴在车窗上,冲着里面的姜酩野大吼:“我也不用你接!”
话音刚落,她便注意到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衬衫,规整平直的黑色西装裤子将他纤细的双腿勾勒的恰当好处,只是他似乎不怎么喜欢穿这种紧身的裤子,歪七扭八的坐姿,让他将裤子撑得紧绷绷的。
此时,他戴着墨镜,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软趴趴地卧在他的头上。只是他的性格,像是闲不下来的,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棍被他搅得在嘴边来回打转。
姜颂禾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睁大了些:“他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