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颂禾默不吭声地推了推赵家紧闭的大门,赵家不算大,在这个那年代更算不得有钱。
砖墙泥瓦,破旧的木门仿佛一吹就倒。
可姜颂禾推了半天愣是没将这小破木门推动,她透过两扇门缝的间隙看过去,刚巧看到了里面紧上的横锁。
看来是从里面锁住的。
姜颂禾对着顶上的门把手敲了敲,许久都无人应答。
姜颂禾正纳闷呢,姜酩野就询问了:“怎么了?”
“从里面锁住了,打不开。”姜颂禾如实道。
姜酩野拽着门口的把手,用力拽了几下,确定无法拽动后,才道:“这是还没睡醒?”
“现在已经不早了啊,”姜颂禾指了下头顶的太阳,“都快下午了,怎么可能还在睡觉。”
“午觉吧。”姜酩野随口道。
“枳聿,去问问邻居,这家怎么回事儿。”姜酩野吩咐道。
姜颂禾观察了一番并不怎么高的外墙,她建议道:“其实,我觉得我们不一定非得等人来给我们开门。”
说着,姜颂禾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高墙,像是在说我们可以爬墙进去。
识破她意图的姜酩野道:“要当小偷啊。”
“不是,在查案紧急的情况下,我们可以适当采取一些必要手段。”姜颂禾义正辞严道。
“呵……呵呵,”姜酩野道,“也没紧急到这个地步。”
不多时,顾枳聿气喘吁吁地从不远处跑过来,他道:“姜队,我问过了,邻居说今天一天这家人就没出过门。”
“到这个点了都还没醒?”姜酩野不确定地问,“够能睡的啊。”
“不会是中毒或者发生意外了吧。”姜颂禾催促道,“哥,赶紧的,让我进去。”
姜酩野虽是想再说什么,可姜颂禾都递过来台阶了,他也不好意思不顺着走下去。
他无奈地在墙边蹲下身子,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姜颂禾一个小跑助力挎上他的脖子,确定她坐稳后,姜酩野才缓缓站起身子。
姜酩野个子高,姜颂禾只需要稍稍伸一下手就可以够到外墙边沿。
姜颂禾伸长胳膊,她把手紧紧握住墙顶,然后用力晃了晃身子,踏上姜酩野的肩膀。
“喂……小鬼……”姜酩野吃力了几分。
顾枳聿走过来,气定神闲道:“你们兄妹俩没事吧,跟隔壁借个梯子爬上去就行了,或者直接从隔壁屋顶爬过去也行。”
“用得着这么费劲了?”
顾枳聿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姜酩野道:“那你刚才不说!”
“我也没想到你们兄妹俩这么笨啊。”顾枳聿继续道。
“喂……小鬼,身高不够,你也别踩我头啊……喂!”在姜酩野一声声抗议声中,姜颂禾踩着他的头,努力攀爬到了屋顶。
她整个身子半挂在墙上。
瞬间,她愣住了,赵家院子里,一共躺着两大一小,三具尸体,尸体附近,还有一滩漫延出来的鲜血。
要不是姜酩野一个托举,那脚腕绝对受伤。
“祖宗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冒失?”姜酩野扶着姜颂禾的胳膊,吐槽了句,“想要我命直说,不用使阴招,让邱女士砍死我。”
姜颂禾哪里还有闲心思跟他打趣,她着急道:“哥,赶紧叫人,里面死人了。”
姜酩野反应了一会儿。
姜颂禾掰着指头数着:“里面死了三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穿着……”
姜颂禾还没解释完,姜酩野就打断了她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等会再说。”
“顾枳聿,我们进去。”
顾枳聿答应下来:“行。”
俩人个子很高,走到赵家大门前,仅仅用了几步。
站在大门口,姜酩野和顾枳聿对视一眼,然后抬腿,很有默契地对着大门狠狠踹了一脚。
尽管俩人的力气很大,可门口横着的锁扣也不是吃素的,在遭到两人的一记狠踹后,大门丝毫未动。
姜颂禾给警局打完电话,刚好看到对着大门束手无策的两个人。
起先她还担心自己贸然冲进去会破坏案发现场,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快步冲进邻居家。
抱着人家挂在门口的梯子就往外走。
急得人家驻家婆吱哇乱叫:“你这小孩,干嘛呢。”
姜颂禾隔空喊话道:“借你梯子用一下。”
说完,她跌跌撞撞地背着梯子跑到了姜酩野面前:“哥,用用这个。”
姜颂禾身子还没有梯子壮,走起路来也踉踉跄跄地,好似随时都会摔倒。
姜酩野习惯性地扶住她的胳膊,尽量支撑着她不至于跌倒。
顾枳聿盯着姜颂禾手里的梯子好一会儿,好不容易他才后知后觉地将姜颂禾肩膀上的梯子拿过来。
顾枳聿把姜颂禾递来的梯子放在墙面上,姜颂禾刚要第一个顺着梯子爬上去,姜酩野一个伸手拦住她:“你没有接触案发现场的经验,你在外面接应。”
“我……”姜颂禾刚要开口给自己解释,顾枳聿已经坐到墙顶上了。
“酩野。”顾枳聿着急地催促了句。
姜酩野用眼神瞪退姜颂禾后,才快速爬上了墙顶。
俩人共同坐在墙顶上,合力将梯子拽过房顶,然后顺着墙体缓缓放下去。
目送姜酩野两人顺着梯子爬到里院,姜颂禾才有些不甘心地走到大门口处。
她趴在两扇门中间,盖住一只眼,然后用一只眼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偷窥。
只见院子里的姜酩野他们一边观察着现场的情况,一边小心翼翼地踱步到尸体旁边,生怕破坏一丁点现场的痕迹。
外面的姜颂禾急得直跺脚。
能不能快点啊。
姜颂禾脑袋顺着大门四周转了一圈,从连接点到每一个铆钉,她都认认真真地扫视了一遍。
一点都没发现不对劲。
只是这也太奇怪了。
姜颂禾向后挪了几步,直至与紧闭的大门拉开了些距离。
赵家大门紧锁,里面又有一根横锁自里面锁住,怎么看都像是一间密室。
当然,如果仅是一根横锁自里向外锁住,也构不成密室。毕竟,在这种村里,这种横锁与其说是锁,倒不如说是一个铁闸,一头固定,另一头横进另一侧门特殊槽里,就算做把门锁死了。
运用一套特殊手段,从外面锁,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这次的案子特殊就特殊在,在这个横锁底下还挂着一个十足十的普通铁锁。也就说除非把用钥匙打开,否则这两把锁算是彻底把这扇门锁死了。
算是密室杀人了吧。
只是这个密室,凶手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姜颂禾在前墙附近散步。
赵家处于正中间,与两侧邻居家皆仅有一墙之隔,且两侧的邻居家皆住着人。凶手从东西方的墙上爬进去,必然要经过邻居家。
凶手不可能这么蠢,更不可能这么着急暴露自己,所以这种情况基本没可能。
那么如果真有凶手的话,凶手必然是从前后两堵墙进去的。
姜颂禾一边在墙边踱步着,一边认真观察着附近奇怪的脚印。
许是泥土地的缘故,赵家附近的脚印还真不少,大的小的重的轻的都有,甚至还有不少小猫和小狗的花花脚印。
如果是自杀呢。
姜颂禾思考着,如果是自杀,这一切好像说得过去。
只是为什么呢……明明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被发现自杀了呢。
而且就算赵家媳妇想要自杀,也没必要带着孩子一起自杀吧。
还有,大树是怎么跑出去的?
还死在了她家村头……
姜颂禾想不通,只觉得这次案子是一团乱麻。
有太多合理,但又禁不起仔细推敲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林建刚带着沈乐栖他们来了。
一见到姜颂禾,林建刚就急忙上前询问道:“禾禾,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姜队和顾副队呢。”
“他们进去了,我在这里是为了等你们。”正蹲在地上画着圈圈的姜颂禾如实道。
“辛苦你了,先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给我们。”林建刚抚着姜颂禾的肩膀道。
姜颂禾可不忘他和自家哥哥抢沈乐栖的事情,本想着质问一番,可又觉得时机不对,她仰着头道:“里面上着锁。”
“没事,我们有专业的开锁师傅,”说着,林建刚起身安排道,“就是这家,大家注意现场防护。”
“好。”
沈乐栖和其他几个警察拎着设备快速冲着门口跑过去。
许是闹出的动静太大,林建刚正在架安全线的空儿,周围已经围满了吃瓜群众。
正蹲在地上玩土的姜颂禾察觉到时机差不多了,她起身,避开正在问询的几名警察,找了个一个角落的吃瓜群众,故作不经意地问:“这是发生什么了呀。”
那人一看是个小孩,他调侃道:“你是谁家的啊。”
“不是你们村的,”姜颂禾故意骄傲着说,“我来你们村找同学玩,可他被家里人困在家里写作业了,我就在这里等他……你们在看什么啊。”
“这家死人了。”那人道。
“怎么死的啊。”姜颂禾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问了句。
“被人砍死的。”那人道。
“这么惨?!”姜颂禾摆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她侧过身子,假装向旁边偏了偏,问,“我怎么看不见啊。”
“被警察收起来了,你当然看不见了,”话到此,那人继续道,“死了一家三口,这程度不亚于古时候的满门抄斩。”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姜颂禾故作不经意地问,“这家人平时过得很招人烦吗?怎么会有人这么恨他家啊。”
“他们家其他人还好,招人烦的是他们家大儿子,”那人继续道,“他家大儿子就是个骗子,骗了不知多少钱了。”
“他家大儿子也在这几个死的人里面吗?”姜颂禾继续问。
“没看到,”那人继续道,“死的好像就是赵家老爹,赵家媳妇和赵家那个女娃。赵家儿子和孙子都没在里面,估计是想着给赵家留个独苗吧。”
姜颂禾沉默了片刻。
那人口中的赵家儿子估计就是赵德清,而赵家孙子则就是大树。
还真不巧,赵家儿子可能还活着,但是赵家孙子已经没了。
姜颂禾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哦,那有没有可能他们全家都是他们家儿子杀的?”姜颂禾问。
“那小子有贼心,没胆子,”那人十分肯定地说,“他不敢杀人的。”
“万一被逼急了呢?”
见那人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姜颂禾只能下狠招了,她道:“我有一个哥哥,他小时候也喜欢偷点东西,东家那苞米,西家那野鸡他都没少偷。前些年我家亲戚都说他,这辈子没啥出息。结果长大以后,他考上了警察。我家亲戚对他的态度直接180度大逆转,现在都说他性格憨厚,看起来没啥胆子,但是谁知道,改了和尚改不了庙,他下了班一有空儿就回家打我嫂子。”
姜颂禾故作天真地补充了句:“打得可狠了,青一块紫一块的。”
说完,像是担心那人不信,姜颂禾还不忘示意一眼旁边正在问话的林建刚:“呐,那个看起来憨憨厚厚,有点痴傻的人就是我哥。”
那人看了林建刚一眼,喃喃:“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会家暴的。”
“是吧。”姜颂禾接了句话。
像是信任加深了几分,那人用充满鄙夷的目光斜眸觑着姜颂禾:“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这小孩学习不好吧。”
姜颂禾当然知道这句话是错的,但是为了套话,她都给林建刚扣这么大顶帽子了,一个不爱学习、嘴上没个把门的、喜欢造谣的形象扣在自己头上怎么了?
姜颂禾故意装作不怎么在意地说:“都差不多,都是死性不改的意思嘛。”
“嘿!”那人十分鄙夷地说,“是这个意思吗?你在班级里考第几?不会是倒数吧。”
“要你管,”姜颂禾没有纠正他,她道,“你就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吧,人都是会伪装的,在外面忍气吞声性格弱,不代表回家冲着自己家里人性格也弱啊。”
“说不定人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朝着自家媳妇发泄出来了呢。”
像是对姜颂禾这种小孩没啥防备,那人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你这个小孩说话没个重点,嘴上还没个把门的,但是你有一点说得真不错,赵家这小子,是真的喜欢打媳妇。”
“我就说吧,”姜颂禾抬头盯着他,问道,“不过赵家那小子都打人了,赵家媳妇怎么还不跑啊。”
“照理说,赵家那小子偷鸡摸狗,还喜欢家暴,赵家媳妇早早和他离婚才对,干嘛一直忍着啊。”
那人低头看了姜颂禾一眼,道:“你还小不懂。”
现在嫌她小了?
刚才吃她编造的瓜的时候,可一点没嫌弃她小。
“我可一点都不小。”姜颂禾故意逞强道。
“那你哥哥和你嫂子为什么不离婚?”那人继续吃瓜道。
吃瓜确实能瞬间拉近两个陌生人的距离,但也得是真瓜才行,一旦让对方意识到人家给的是真瓜,而你送出去的是假瓜,那么别说是拉近距离了,在你面前建一座城墙也是有可能的。
姜颂禾只能继续撒谎:“因为我外甥,我嫂子舍不得我外甥。”
“那你嫂子还挺能忍,不过这赵家媳妇可没那么能忍。”那人继续道。
姜颂禾警惕了几分。
这怎么和昨天晚上赵家媳妇给她留下的印象不一样?
“那是为什么不离婚啊,”姜颂禾问,“难道是害怕丢脸?”
“当然不是。”那人继续道。
“那你赶紧说为什么啊。”姜颂禾着急道。
“因为赵家那小舅子。”那人道。
“小舅子?”姜颂禾呢喃了句。
赵家的小舅子,也就是赵家媳妇的弟弟。
“赵家儿子和赵家媳妇不离婚,关人家外人什么事儿?”姜颂禾问。
“赵家媳妇她那弟弟是个赌鬼,欠债一万多。”那人继续道。
“一万?!”姜颂禾瞠目结舌。
她当然知道在这个年代一万块钱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小舅子是吃金子了吧,怎么欠这么多钱?”姜颂禾没忍住吐槽了句。
“金子都没这么贵。”那人翻着白眼道。
“那个小舅子啊,喜欢干点危险但来钱快的买卖,比如替|人|打|架、占场子、杀|人|放|火之类的。”
姜颂禾汗颜。
这不是跟古代买凶杀人差不多嘛。
“前些年,他接了一个买卖,那个买家让他去烧一个厂子,事后给他五千块钱。”
姜颂禾急切地问:“他答应了?”
“他那么见钱眼开的人,当然答应了,”那人继续道,“当天晚上,他就带着火把一把把人家库房烧了。”
说完,那人还不忘感叹:“那小子多么精的一个人啊,平时杀人放火没被人抓到过,独独那一次,他被人逮了个正着。”
姜颂禾干笑了几下,道:“不会是那家厂的老板为了平账,故意买通他烧毁自己的仓库,然后想让他赔点钱吧。”
“哟,”听完姜颂禾的花,那人像是来了兴致,他斜眸觑着她,“你这小孩年纪看着不大,思考问题倒挺全面。”
“是啊,那个老板确实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干的,”那人叹着气道,“他的厂子年年亏损,最后实在干不下去了,只能想出这一招骗点钱回来。”
“人在河边走,怎么可能次次不湿鞋?”姜颂禾真情实感地吐槽了句,“赵家这小舅子,也是自作自受。”
“哟,有进步啊,这次竟然没用错。”那人感叹道。
姜颂禾尴尬地笑了下,随即又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家父母为了把这唯一的儿子从牢里救出来,就把家里的三个闺女匆匆嫁了,”那人继续道,“赵家媳妇就是他们家最小的闺女,她结婚的时候好像才15岁,现在也不过二十。”
“我靠!”姜颂禾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先前她和赵家媳妇打照面的时候,她面容憔悴,被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细细的纹路。
她还以为她四十多了。
没想到才20!
“赵德清可真会糟蹋人。”姜颂禾道。
“是啊,谁说不是啊,”那人继续道,“所以赵家媳妇是被卖到赵家的,还生了俩孩子,自然舍不得离开。”
“可赵德清自己不务正业,他哪来的钱买媳妇啊。”姜颂禾问。
“赵家以前可不是这样,赵家那老爹可有钱了,也就前几年摔断了腿,赵家在逐渐没落的。”那人继续道。
“摔断了腿?”姜颂禾重复着问了遍。
“对啊,他走路不方便,很久没出来了。”那人云淡风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