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陆明渊与苏棠垂首跪地,心中亦是波涛汹涌,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终于,门外传来脚步声。内侍引着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白发苍苍却脊背挺直的老妇人,缓缓走入御书房。
林婉清步入这熟悉的、却隔绝了二十多年的权力中心,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那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身上。她没有立刻下跪,只是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旧日宫廷的常礼,声音沙哑却清晰:“罪妇林婉清,参见陛下。”
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她脸上逡巡,仿佛要透过岁月留下的痕迹,辨认出当年那位精明干练的司药女官。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紧绷:“林婉清……你,抬起头来。”
林婉清坦然抬头,迎向皇帝审视的目光。
“你……刚才陆爱卿所言,可是真的?”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贤亲王……与林婉如……真有遗孤在世?那桩巫蛊案,真是……构陷?”
每一个字问出,都仿佛耗损着他极大的心力。
林婉清眼中瞬间盈满悲愤与痛楚,她猛地跪倒在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陛下!千真万确!臣妇以性命、以林家列祖列宗起誓!贤亲王殿下忠君爱国,礼贤下士,岂会行那等魑魅魍魉之事!婉如她心地纯善,痴心医术,更无心权势!一切都是三皇子与其党羽的阴谋!他们构陷忠良,欺君罔上,害死贤亲王,逼死我妹妹,连她腹中孩儿都不放过!陛下若不信,可还记得当年负责监刑的副指挥使赵莽?他可还欠着贤亲王一条命!还有那个‘招认’后便暴毙狱中的内侍小德子,他家乡的老母至今仍每年收到不明来历的赡养银钱!这些,臣妇皆有线索可查!”
她一口气说出诸多埋藏多年的疑点和人证线索,逻辑清晰,细节具体,由不得人不信!
皇帝听着,脸色越来越白,身体微微摇晃,不得不伸手撑住书案才能站稳。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当年贤亲王温润儒雅的身影,闪过林婉如低头捣药时专注的侧脸,闪过三皇子(他皇叔)那看似豪爽却暗藏野心的目光,闪过当年案发后朝堂上人人自危、诺诺不敢言的情景……
他一直知道那案子有疑点,但当时局势复杂,先帝震怒,三皇子势大,为了朝局稳定,他选择了沉默,甚至登基后也未深究……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惨烈!他的皇兄,竟背负如此冤屈而死!而他唯一的骨血,竟流落民间二十多年,受尽苦楚,如今更被当年构陷者的余孽追杀污蔑!
一股巨大的愧疚、愤怒和一种被欺骗愚弄的耻辱感,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
“噗——”急火攻心之下,皇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明黄色的龙袍前襟!
“陛下!”
“皇爷!”
陆明渊、苏棠和内侍总管同时惊呼,抢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帝。
苏棠立刻上前,指尖搭上皇帝腕脉,急声道:“陛下乃急怒攻心,气血逆乱!快取静心丸来!”
内侍慌忙取来药,服侍皇帝吞下。苏棠又取出金针,迅速在皇帝几处穴位施下,疏导淤堵的气血。
好一会儿,皇帝苍白的脸色才稍稍回转,他推开内侍的手,自己站稳了身体,目光却变得异常冰冷和锐利,那是一种属于帝王的、被彻底触怒后的森寒。
他看向林婉清,又看向苏棠,最后目光落在陆明渊身上。
“你们……很好。”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风暴,“瞒得朕好苦……也,查得很好。”
他缓缓走到龙椅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权衡着惊天的利弊。
“陛下,”陆明渊跪地叩首,“臣等并非有意隐瞒,实乃此事千系重大,且危机四伏,臣等不得不谨慎行事,唯有拿到确凿证据,面呈陛下,方能为贤亲王与林婉如昭雪,亦能彻底粉碎奸佞构陷臣妻之阴谋!”
皇帝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当年涉案之人,三皇子已死,其子瑞王亦已伏诛。如今朝中……还有谁?”
这话问得极其敏感,直指核心。
陆明渊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不能直接指认何尚书,但必须给出足够的暗示:“陛下,瑞王虽倒,其党羽余孽未尽。此次构陷臣妻、追杀证人,手段狠辣,布局深远,非手握权柄、熟知当年旧事者不能为之。且其目的,绝非仅针对臣一家,恐是欲借此案,搅乱朝纲,掩盖昔日罪愆,甚至……动摇国本!”
皇帝眼中寒光一闪,他自然听懂了陆明渊的弦外之音。何尚书与瑞王府牵扯甚深,他是知道的。近日朝堂上针对陆明渊夫妇最力的,也是以何尚书为首的一党。
“朕,知道了。”皇帝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传旨:即刻起,封锁御书房,任何人不得进出。宣英国公张维、内阁首辅李东阳、锦衣卫指挥使冯骢、宗人府宗令仪亲王,即刻密见!”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皇宫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紧张肃杀。
英国公、李阁老等人迅速赶到,进入御书房后,看到跪地的陆明渊、苏棠以及陌生的林婉清,再看到皇帝阴沉如水的脸色和衣襟上的血迹,皆是大惊失色,心知必有惊天大事发生。
皇帝没有过多解释,只让林婉清将方才所言,再次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遍。
听完林婉清的叙述,英国公勃然大怒:“岂有此理!竟有如此骇人听闻之冤案!构陷亲王,欺君罔上,罪不容诛!”
李阁老亦是须发皆颤,老泪纵横:“老臣……老臣当年便觉此事多有蹊跷,奈何人微言轻……愧对贤亲王殿下啊!”
宗令仪亲王是皇帝叔辈,闻言更是惊怒交加:“皇室血脉,竟流落民间二十余载,更遭如此迫害!此乃国朝之耻!必须彻查!严惩不贷!”
锦衣卫指挥使冯骢则直接跪地:“臣请旨,即刻捉拿所有相关涉案人犯,严加审讯!”
皇帝看着群情激愤的重臣,目光最终落在冯骢身上:“冯骢。”
“臣在!”
“朕给你一道密旨。”皇帝的声音冰冷如铁,“着你亲自带队,依林氏所提供的线索,秘密缉拿所有可能与当年巫蛊案造假、以及近日构陷陆苏氏、追杀证人相关的涉案人员!无论涉及到谁,官居何位,一经查实,先行拿下!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臣,遵旨!”冯骢眼中闪过厉色,接过密旨,躬身退出,脚步带风。
皇帝又看向仪亲王:“皇叔,宗人府即刻起草文书,为贤亲王……及林婉如,平反昭雪,恢复名誉。苏棠之身份,暂秘而不宣,待案定后,再行议定。”
“老臣遵旨!”仪亲王躬身领命。
“英国公,李阁老。”
“臣在!”
“你二人统筹六部,稳定朝局。在此案查明之前,今日御书房内所言一切,严禁外泄!若有妄议者,以谋逆论处!”
“臣等遵旨!”
一道道指令发出,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悄然收紧,目标直指盘踞朝堂多年的庞大势力。
皇帝最后看向陆明渊与苏棠,目光复杂,良久,叹了口气:“你们……先回府休息。近日无事,不必上朝。冯骢会派人保护你们的安全。”
“臣(臣妇)谢陛下隆恩!”陆明渊与苏棠知道,皇帝这是要将他们暂时保护起来,同时也是为了避免朝堂过早震荡。
退出御书房时,外面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如血,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得一片金红,瑰丽中透着肃杀。
陆明渊与苏棠对视一眼,知道一场席卷朝野的巨大风暴,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而他们,正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回到陆府,紧闭大门。府内外,已然多了许多不明身份的暗哨,显然是锦衣卫派来的人。
当夜,京城多处府邸,被无声无息地包围。锦衣卫手持密旨,如虎狼般闯入,许多高官显贵还在睡梦之中,便被直接从床上拖起,套上黑头套,押入诏狱严加审讯!
何尚书府邸,更是被重点关照,围得水泄不通!
一场清洗,以雷霆万钧之势,骤然降临!京城的这个夜晚,注定无数人无眠。
第55章 雷霆清洗震朝野,树倒猢狲何府倾
锦衣卫的缇骑在夜色中无声奔驰,马蹄包裹着厚布,敲击在青石板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如同死神迫近的脚步。一张张盖着皇帝朱印和锦衣卫指挥使冯骢签押的驾帖,被拍开在一座座高门府邸之上。
“奉旨拿人!开门!”
冰冷的呼喝声划破夜的宁静,随后便是惊惶的犬吠、家眷的哭喊、以及兵甲碰撞的铿锵之声。一座座往日里车水马龙、权势煊赫的府邸,今夜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番子强行闯入,曾经的主人或核心党羽被套上黑布头套,铁链加身,拖拽而出,押上囚车,直送往阴森恐怖的诏狱。
清洗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以至于许多人直到镣铐加身,仍处于懵然和难以置信之中。
首当其冲的,便是吏部尚书何府。
锦衣卫指挥使冯骢亲自带队,将何府围得水泄不通。火把将府门照得亮如白昼,甲士们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
“冯指挥!你这是何意?!”何尚书穿着寝衣,被从卧房中“请”出,强作镇定,脸色却已煞白,色厉内荏地喝道,“本官乃朝廷一品大员,岂容你如此放肆!我要见陛下!”
冯骢面无表情,亮出驾帖,声音冷硬如铁:“何文渊,接旨吧。你勾结逆党,构陷忠良,欺君罔上,罪证确凿!陛下有旨,拿下诏狱候审!”
“构陷!这是构陷!”何尚书浑身颤抖,嘶声力辩,“是陆明渊!是他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我要见陛下!我要当面陈情!”
冯骢懒得与他废话,一挥手:“搜!所有书房、密室,一纸一字都不许放过!所有家眷仆役,集中看管,不得走脱一人!”
番子们如潮水般涌入何府,顿时鸡飞狗跳,哭喊声四起。何尚书眼睁睁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府邸被翻了个底朝天,心腹幕僚、子侄辈纷纷被锁拿,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知道,自己完了。皇帝既然动了锦衣卫,拿出了如此阵仗,必然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绝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他猛地想起二十多年前那桩旧事,想起瑞王府的阴影,想起自己为了权力所做的那些交易……报应,终于来了吗?
这一夜,京城无数高门无眠。与何尚书关联密切的官员府邸,接连被破门拿人。都察院、刑部、乃至京营中,都有官员被连夜带走。整个京城官场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人人自危,不知道这把火下一刻会烧到谁头上。
英国公府和李阁老府邸则灯火通明,两位重臣坐镇中枢,不断接收着各方消息,稳定着六部运转,确保朝局不至于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清洗而陷入瘫痪。他们知道,这是刮骨疗毒,虽痛,却是必要之举。
翌日清晨,朝会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冰冷锐利,扫视着下方明显稀松了不少、且个个战战兢兢的文武百官。
没有冗长的仪程,皇帝直接让太监宣读了几道圣旨。
第一道,以“结党营私、贪墨渎职、欺君罔上”等罪名,革去吏部尚书何文渊等一干官员的功名官职,锁拿诏狱,严审其所有罪状!
第二道,着锦衣卫、都察院、刑部组成三司,彻查二十余年前贤亲王巫蛊案,所有涉案人员,无论生死,无论爵位,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旨意中虽未明言贤亲王冤屈,但“彻查”二字,已足以让所有知情人明白风向已变!
第三道,嘉奖钦差陆明渊查办山东漕粮案有功,加赏金银田宅;褒奖其妻苏氏(苏棠)医术精湛,于郊县抗疫、调理圣躬有功,特赐“妙手仁心”金匾,赏赐浩命服饰,风冠霞帔,以示荣宠。
这几道旨意,如同几记重重的组合拳,打得满朝文武晕头转向,心惊肉跳!
革职拿问何尚书一党,是雷霆清洗,铲除当前政敌。
旧案重查,是翻历史旧账,清算过去恩怨,更是为某种更大的转折做铺垫。
而嘉奖陆明渊夫妇,尤其是高调褒奖身处流言漩涡的苏棠,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陛下要保的人,谁也动不了!之前的流言,不攻自破!
那些曾经附议弹劾苏棠、或与何尚书过往甚密的官员,此刻已是汗流浃背,两股战战,恨不得将自己缩到柱子后面去。
退朝之后,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
何尚书倒台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大街小巷,其党羽被纷纷下狱,树倒猢狲散。往日里巴结何府的官员和商人,此刻纷纷划清界限,甚至主动举报,以求自保。
市井间的流言风向也一夜逆转。之前关于苏棠是“妖女”的种种说法,迅速被新的“真相”所取代:原来陆夫人是蒙冤忠良之后,医术传承自有来历,是被人恶意构陷!那些传播流言的地痞无赖,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济世堂门前再次变得车水马龙,甚至比以往更加热闹,前来求医问药或是巴结讨好的人络绎不绝。
陆府之内,却依旧保持着低调和警惕。
苏棠看着宫中赏赐下来的浩命服饰和那幅“妙手仁心”的金匾,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这场风暴看似以他们的胜利告终,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姨母林婉清的身份和证词,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漩涡的门。贤亲王之女的身份,带给她的不仅是荣耀,更是无穷的责任与风险。
“明渊,陛下虽然重查旧案,惩办了何尚书一党,但关于我的身世……”苏棠有些担忧。
陆明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陛下暂时秘而不宣,是明智之举。旧案牵连太广,需一步步来。如今何党已倒,最大的威胁已除。陛下为你正名,已是认可了你的身份和清白。至于其他,需等待合适的时机。”
他目光深远:“经此一役,朝堂格局已变。英国公、李阁老等清流力量将占据上风,这正是推行新政、革除积弊的好时机。而我们,也需要时间积蓄力量,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大风浪。”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帝以铁腕手段整顿朝纲。何尚书一党的重要成员纷纷落马,空出的职位被迅速填补上较为清廉干练的官员。陆明渊虽暂时休假在家,但其声望如日中天,俨然成为新生代官员中的领袖人物。英国公、李阁老等时常过府商议政事,陆府门前虽车马稀疏(因谢绝大多访客),却无形中成为了新的政治中心之一。
林婉清被秘密安置在府中静养,她的存在是最高机密。苏棠每日为她调理身体,姨甥二人相伴,弥补着错失的二十年时光。
然而,风暴并未完全平息。诏狱深处的审讯日夜不停,牵扯出的线索越来越多,一些尘封已久的名字和旧事被重新提起,预示着这场雷霆清洗,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暗处,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在蛰伏窥伺?贤亲王之女的身份公开之日,又将引起怎样的波澜?
陆明渊与苏棠站在新的起点上,展望前路,依旧挑战重重。但此刻,他们至少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和握在手中的主动权。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苏棠略显疲惫却坚定的脸上。她轻轻依偎在陆明渊肩头,低声道:“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
陆明渊揽住她,目光温柔而坚定:“嗯,在一起。无论前路如何。”
暂时的风雨稍歇,但帝京的天空,依旧风云变幻,等待着下一幕的开启。
第56章 余波未平暗滋生,蛛丝马迹指深宫
雷霆清洗过后,京城表面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何尚书一党的核心成员皆已下狱,空出的要职被迅速填补,朝堂运转似乎更加高效清明。市井流言转向,陆府门前虽谢绝访客,却无人再敢轻视分毫。
然而,陆明渊与苏棠并未放松警惕。他们深知,盘根错节多年的势力,绝非一朝一夕便能连根拔起。何文渊虽倒,但其经营多年的关系网中,必有隐藏更深的蛰伏者,或是见风使舵、暂时隐匿的墙头草。更何况,当年构陷贤亲王之事,牵扯之广,恐非一个何尚书所能完全主导。
诏狱的审讯日夜不休。锦衣卫指挥使冯骢是皇帝心腹,手段酷烈,效率极高。不少何党官员受不住刑,纷纷招供,吐露出大量贪腐渎职、结党营私的罪证,也零星提及了一些与当年旧事相关的模糊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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