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站是西塘。
孙姐已经和肖洱很熟,便问她:“这样的古镇有很多,乌镇、木渎、周庄、同里……怎么对西塘情有独钟?这里近几年已经商业化得很严重,到处都是酒吧,古朴的气质都快要被磨光了。”
“酒吧?”
“是啊,咱们顺着这石板路往前走,过了前面那座桥就是一条酒吧街。再晚些的时候,乌泱泱一片全是人,都是来酒吧找乐子的。吵,太吵了。有句话怎么说,音浪太强,不摇会被晃到地上?”
孙姐自我感觉幽了一默。
肖洱只是笑笑:“酒吧挺好的。”
孙姐怎么也不能把这几天朝夕相处下来的安静姑娘跟那种喧闹的酒吧联系在一起,她有点诧异,问她:“你想去看看?”
肖洱摇头:“不去了。”
这才像她嘛。
在西塘乱逛,确实如孙姐所说,哪儿哪儿都是店铺,兜售着看上去鲜妍实际上质量低劣的小商品。
一条街没走到头,肖洱就浑身犯懒。
打道回府吧。
她出来得够久了。
出行以前,她有意告诉沈珺如,不管分数如何,都不要在她旅行途中告知于她。
现在她回去了,考试分数却成了她要知道的第一件事。
不论好与坏,凡事都要有个结果,肖洱从来不是只注重过程的人。
得知肖洱今天回家,沈珺如专门去酒店订了一桌子菜犒劳她。
肖洱刚下飞机,就接到沈珺如的电话。
告知她酒店包厢号的同时,沈珺如难掩喜悦地说:“猜猜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沈珺如高标准严要求,在肖洱屡次模拟考试拿到全市第一的名次之后还能用这么兴奋的语气跟她说话,结果不言而喻。
“妈妈跟你说,674分,全省第二名!跟第一名就差一分!而且你是咱们市的状元。”不等肖洱猜测,沈珺如已经说了出来。
从成绩出来,到肖洱回家,这些天她可憋坏了。
其实分高分低对于肖洱上什么学校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但沈珺如觉得面上生光。
这绝对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大好事。
她已经想好要如何邀请所有的亲戚朋友,学校的老师领导,办一场轰轰烈烈的谢师宴。
她已经可以展望未来的生活会是如何的幸福洋溢、叫人羡慕。
她十月怀胎、这十多年来的辛苦培育,都没有白费!
她最引以为傲的女儿,没有让她失望!
三生有幸,阿弥陀佛!
沈珺如的人生,第一次有了一种开心得找不着北的感觉。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肖洱填报的学校。
不过大喜当头,瑕不掩瑜。
肖洱随口问:“我们班其他人的情况呢?”
“你们班考得都不错的,高过一本分数线的有一大半呢。”沈珺如说,“我昨天才跟你们方老师通过电话,他说你们班那个杨成恭也特别争气,考了全省58名,可能都能考上北大。”
“阮唐呢?”
“她考得挺不错的,一本达线了。”
“哦,那考得不好的呢?”肖洱停下脚步,随口问。
“也有吧,听方老师说,那几个老大难的学生,有两个就考了两百来分。还想上什么大学?”沈珺如不当一回事,说道,“你爸爸去机场接你了,你快点回来,妈妈等着你们哦。”
“知道了。”
肖洱挂了电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才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去。
肖洱毫不怀疑,那两个人中就有聂铠。
两百多分,如果家里花些钱找找关系,也是能上三流大学的。
等候行李的时候,肖洱给张雨茜打了一通电话。
“你是说,离家出走?”
“对呀,没多久前。”张雨茜在那边打了个呵欠,“我这几天被烦死了,所有人都跑来问我驻唱哪去了。”
“因为什么。”
“具体的原因不知道,没人能联系上他。不过,柯岳明到酒吧来说,可能是考砸了,家里人想找关系把他送进大学去,他不答应。这不一吵起来,他就跑了。”
“……”
“我觉得也没必要上大学啊。”张雨茜说,“他这嗓子,在哪不能行?没准出去闯荡闯荡,一炮走红,转眼就成明星了呢。”
“没那么容易的。”肖洱轻声说。
这个世界上比聂铠嗓音条件优秀的大有人在,可真正能够熬出头的,又有几个。
更何况,他所受的专业培训不多,大多数时候还靠自己摸索。
这么莽撞地想要闯出一片天,真幼稚。
聂铠离家出走,白雅洁可能要急疯了吧。
坐在肖长业的车上,肖洱兀自出神,可很快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她立刻摇了摇头。
一切都已经走上正轨,如果白雅洁不能再构成威胁,那么她还担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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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聂铠离家出走以后,肖洱很久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
倒是肖长业那边,肖洱偷看他的手机,得知白雅洁已经离开小马市,去各地找儿子去了。
这一下,肖洱的心彻底放回了肚中。
九月,她顺顺心心地去了南大报道。
开学当天,沈珺如和肖长业一起送她。
沈珺如对南京大学的态度很不好,仿佛自己的女儿是屈尊降贵才来了这里,趾高气昂地指指点点。对这不满意,对那也不满意。
一会儿嫌弃宿舍没有空调,一会儿惊呼校园绿化不够。
当着已经来了的另一个室友的面,肖洱和肖长业都有点尴尬。
肖长业先忍不住了:“行了,你少说两句。”
“我真是搞不懂。你分数比杨成恭高那么些,怎么他晓得去报北大,你就来了个南大?北京多好啊,你怎么就喜欢这地儿?”沈珺如终于还是说出了心中的不满。
原本在得知肖洱的好成绩时,她是开心了很久。可得知杨成恭被北大录取之后,沈珺如心里不是滋味了,她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恨不得马上去教育局把肖洱的志愿表拿回来重新修改。
肖洱淡声说:“我高兴。”
沈珺如:“……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尊敬大人了。”
肖洱没再回嘴。
她也觉得高考后,自己对待沈珺如的态度有了改变。很多时候,她面对母亲的专|制和蛮横,不再像从前那般忍让。
仿佛每个孩子青春期必经的叛逆,在她身上,到了今天,才慢慢有所体现。
肖长业对沈珺如使眼色:“你这个人啊,总是要求孩子尊敬你,你什么时候尊重过孩子了?”
沈珺如被他说得一顿,立刻道:“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培养她,难道我不希望她好吗?”
“这是两码事!”
两个人又吵起来。
肖洱脑子有些炸:“爸,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过一会儿就走了。”
“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沈珺如和肖长业终于走了,肖洱站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和那位一个人来的室友大眼瞪小眼。
对方先笑起来:“挺头疼不是?我没让我爸妈来就是怕这种情况。”
肖洱抱歉地笑笑:“我是肖洱。”
“如雷贯耳。”那姑娘吐了吐舌头,“早就听说这一届咱们省前两名都来了南大,一个去了天文学专业,一个来了医学系,我们这等学渣压力山大啊。”
说罢一笑:“我叫聂西西,以后咱们就是舍友了,多关怀学渣!”
肖洱有点愣,她说:“你是说,那个省状元,也来了南大?”
“嗯嗯,你不知道吗?全省第一那个,675分,程阳。”聂西西说,“不过,咱们天文系多牛掰啊,他来这里也实属正常。”
言下之意,肖洱就有点奇葩了。
聂西西自知失言赶紧补救:“我的意思是,他就是南京本地人,可能就不愿意跑远了。”
程阳。
肖洱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她很快就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只是,这世界上同名同姓者不计其数,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就是他。
好容易收拾妥当,肖洱浑身疲倦,半靠在床上休息时,连续接到两通电话。
阮唐和杨成恭。
阮唐和杨成恭最后都去了北京。
他们打电话来的说辞也相当一致。是否安顿好了、感觉怎么样、以后回家要常联系云云。
肖洱一一应答。
杨成恭在挂掉电话之前,沉吟片刻,说:“肖洱,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嗯?”
“白雅洁找到聂铠了。”
“哦。”肖洱很想告诉他,以后聂铠的事情不要再跟自己说了。
可她太累,没说出口。
于是杨成恭继续道:“聂铠好像在外面吃了些亏。情况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的。”
肖洱警惕起来。
这些日子慢慢放松的弦,又一次本能地绷了起来。
杨成恭说:“就是昨天,她和你父亲又约在了茶室。我亲耳听见的。”
肖洱捏着手机,只觉得捏着一块冰坨。
一寸寸寒意沿着手臂直攻入心房。
她突然觉得暴躁,想要跳起来,想要大声喊叫,想要骂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