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黑着荒炎就被恪谨喊起来,说仙尊回来了得去问候一下,结果愣是在门口站到天光大亮门都未敞开过。
仙尊闭门不开不是在修炼就是生了大气, 而一月之前仙尊才渡劫飞升,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在修炼。荒炎和恪谨犹豫再三还是大着胆子进去了, 一开卧房的门两人都怔愣了好半晌。
往日孤傲不可企及的仙尊脸色苍白如雪, 披头散发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可身上并无污浊的咒法和血腥之气,说明不是受伤了,况且整个仙界, 就算有开天辟地的本事也不可能伤到大名鼎鼎的玄宗山掌门。不过仙尊的事他们无权过问,所以两人只是放低声音问候了两句,说了说玄宗山和整个仙界的近况,床上之人始终不予理会。
恪谨想着既然都进来了,顺带让时绫和裴逸风也来问候两句,最主要的目的是让仙尊见见刚入门的新弟子,于是便让荒炎出去找两人进来。
裴逸风磨磨蹭蹭好一会才松开了时绫,跟在他身后不情不愿地来到了正房。恪谨正立在门前等候多时,见两人是一起来的,且时绫也没有不对劲,以为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欣慰地笑了笑。
“仙尊严而不厉,更何况你还是刚入门的小弟子,不会为难你的,别害怕。”恪谨摸了摸时绫的头,安抚道。
能拜入如此厉害的仙尊门下,自然是高兴的。然而,也正因仙尊法力高深威名赫赫,整个仙界无人不想拜其为师,其中不乏一些神通广大的大仙。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时绫,满心忧虑,他怕自己学艺不精,领悟迟钝,做出什么错事,让仙尊失望,从而将他逐出师门。
时绫有些无措地站着,心口砰砰直跳,听完恪谨的话才缓和了许多,抿唇乖乖朝他点头。
一旁的裴逸风默不作声,满脸的不情愿,他可不同意恪谨的话。仙尊整日冷着一张脸,罚起他来从不手软,反正他是怕得不行。
“好了,进来吧。”恪谨看时绫脸色还是不大好,主动牵起他的手将他带进了正房,没管裴逸风。
裴逸风见时绫被拉走了,尽管再怎么不愿意,还是亦步亦趋紧跟在时绫身后。
时绫被恪谨牵着,忐忑不安地走进卧房,日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卧房内光线不算昏暗,他的目光瞬间被床榻上的男人所吸引。
男人身着一袭玄色长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却难掩修长挺拔的身形。
他正静静平躺在床榻上,面如冠玉,神色透着疲惫和淡漠。剑眉斜飞入鬓,双眼轻阖,鼻骨高挺,毫无血色的薄唇抿得很紧,一头乌发随意铺散在枕上。
即便在休憩,可气质依旧孤高冷傲,周身也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让人心生畏惧。
时绫呆愣愣地盯着看了许久,被那冷冽的气场慑住心魄,直到恪谨捏了捏他的指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他慌忙垂下头,不敢再直视床榻上的男人,跪伏在地,拱手磕头,怯生生地说道:“弟子时绫,叩见仙尊。”
声音细如蚊蚋,恪谨本想着替时绫再重复一遍,这时,床上一直躺着的男人冷不丁有了动静,猛地咳嗽两声。
恪谨担忧地上前一步,脱口而出:“仙尊……”话还未说完,被泽夜抬手止住。泽夜缓缓掀起眼皮,那目光像是结了冰,看了看恪谨和站得笔直的裴逸风,随后又淡淡瞥了眼跪趴在地垂着脑袋的陌生之人,皱了皱眉。
他素不喜与生人往来。
恪谨急忙给泽夜绍介:“仙尊,这是前日新入门的弟子,听闻您归来,便立马来叩见您了。”
原来是错觉。
泽夜反应冷淡,无力地偏过头,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过了许久,才沉声道:“知道了,出去吧。”嗓音极为沙哑虚浮,说完便合上眼睛,不再开口。
恪谨和裴逸风早已习惯泽夜的淡漠疏离,神色并未有太大变化,可地上的时绫脸色却惨白如纸,眼眶发热。恪谨俯身小心将他扶起,还安慰地捏了捏他的肩,对床上的泽夜恭敬道:“那弟子告退了。”
三人转身还没走两步,身后的泽夜突然睁开眼在卧房内环视一圈,没找到他想要的,本平淡无波的语气带上一丝紧张,冷声问道:“花在哪?”
话落,裴逸风脸色煞白,身躯震颤,与恪谨对视一眼。恪谨比裴逸风冷静的多,将时绫交于裴逸风搀扶,转身答道:“在另一间卧房,弟子这就去取。”
一刻也不敢耽误脚下生风的恪谨将那朵插在木筒里的花毕恭毕敬送到了泽夜手里,泽夜愣愣地看着依旧没怎么长大的小白花,心疼地将其抱在怀里背过身去。
恪谨朝泽夜行了个礼,拉着抖成筛子的时绫,示意裴逸风跟上,三人一同踏出正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将里面压抑窒息的气氛隔绝开来。
时绫的心沉重得像坠了铅,眼眶瞬间湿润,晶亮的泪珠在里面打转,带着哭腔委屈地问恪谨:“大师兄,仙尊是不是嫌弃我啊?”
“怎么会呢。”恪谨心疼,把时绫搂进怀里,大掌上下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试图安慰他,“仙尊向来如此,对我们也是一样,绝非针对你。天上一日凡间一年,仙尊此次在凡间足足待了二十年之久,你方才也看到了,仙尊身子欠佳,想来是下凡劳累所致。他让我们离开,定是暂且无力应付旁事,小时切莫胡思乱想。”
看时绫缩在恪谨怀里,裴逸风垮着张脸,脸色难看至极,忍无可忍,说:“哭哭哭,不许哭!”粗鲁地将时绫从恪谨怀中拉出,恶狠狠地给他胡乱擦着眼泪。
哭哭啼啼眼泪汪汪的样子终究还是让裴逸风语气也软了点,生硬地安慰道:“我刚入门那会仙尊也是这样啊,对谁都是冷得像个冰碴子。有什么好哭的,哭得丑死了。”时绫的眼泪越流越多,他只得用衣袖给时绫抹泪,眼中没有丝毫嫌弃之色。
怀里忽地空了,恪谨眸光一暗,不过转瞬即逝,随即又挂上了温和的笑,点了点头附和道:“我是仙尊首徒,入门之际,正逢仙尊潜心闭门修炼。仙尊迟迟未曾露面,彼时我和小时一样,以为是惹得仙尊嫌弃,故而才闭门不见,足足等了一月才终得一睹仙尊的真容。”
时绫被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安慰了好半晌,恪谨见时绫实在是难过,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提议道:“小时,要不师兄带你在这山里四处转转,散散心?”
话刚出口,便被一旁的裴逸风一口回绝。
裴逸风眉头微皱,神色认真道:“不必了,大师兄你还是留在仙门吧,仙尊万一有什么要事找你,那就麻烦了。我带他去就行,你放心吧。”说完,裴逸风火急火燎完全不给恪谨说话和时绫拒绝的机会,带着时绫眨眼间消失在了院内,徒留在原地错愕的恪谨。
“喂,你能不能走快点!”裴逸风实在忍不了,朝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慢慢挪着步子的时绫没好气地喊道。
时绫嘴角垂着,神情恹恹有气无力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委屈,什么也没说,继续慢吞吞地走。
可怜兮兮的,裴逸风看得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干咳两声,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三两步走到时绫身边,不容抗拒地捉住他的手,不耐烦道:“行了,有完没完?搞得像我欺负你了似的。”
虽然被恪谨和裴逸风安慰了那么久,但时绫还是觉得仙尊或许真的嫌弃他,耳畔不断响起仙尊冷漠的声音,让他惴惴不安提不起半点精神,连被裴逸风拉手都忘记了挣扎。
裴逸风美滋滋的,感受着时绫难得的顺从。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低垂眼帘,脸上也没什么别的神情,便以为时绫没那么讨厌他了,不然怎会这么乖。
“喂,怎么不说话?”裴逸风不想叫时绫的名字,总觉得那样显得太过亲近,别扭死了,既然不同意当他的主人,那他就继续用这种无礼的方式来称呼他。
时绫依然无精打采,不理他。
裴逸风“切”了声,有点气急败坏,道:“爱说不说。”
他拉着时绫在山间四处转悠,一边走,一边时不时捉弄时绫,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走着走着,他突然从一旁的灌丛中揪下一颗黑乎乎的果子,递到时绫面前,装模作样地关心:“饿了吧?吃不?”
被裴逸风这么一提醒,时绫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快三日没吃过东西了。可奇怪的是,他竟一点不觉得饿,想必是玄宗山仙力过盛,他才能像其他仙者那样,日日吸取仙力充腹了。
即使不饿,他还是按耐不住心中好奇,想尝尝这个长相怪异的果子是什么味道。
于是他点点头,伸手接过,还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谢。”
裴逸风见他这么乖,给什么吃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时绫傻傻地咬了一口,紧接着,他的脸立马扭曲──果子又酸又麻,味道古怪得让他吐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裴逸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腰都快直不起来,指着时绫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语气中尽是得意:“怎么样?好吃吗?”
时绫瞪了他一眼,嘴里还残存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抬手就要把果子扔了,却被裴逸风一把抢了回去。
“别浪费啊,这可是好东西,吃了能长灵力的。”裴逸风说着,三两下就把时绫咬过一口的果子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时绫一听,立马两眼放光问他:“真的吗?!”
裴逸风贱兮兮地冲他挑了挑眉,无情道:“假的。”
时绫:“……”
“谁让你接了,我又没逼你吃。再说了,多好吃啊,不懂得欣赏,果然灵界的花精就是没见识。”裴逸风还不忘讽刺他一番。
时绫被他这幅无赖的样子噎得说不出话来,也清醒了几分,这才察觉自己的手正被裴逸风握着,挣扎道:“放开我。”
裴逸风心里不爽,觉得时绫太过小心眼,不就是逗他一下吗,至于这么生气?他握得更紧了,理直气壮:“不放!你要是走丢了,大师兄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我又不是孩童,怎会走丢?”时绫不满。
“那可说不准,就你这迷迷糊糊的样子,谁知道会不会掉到哪个坑里,法术也使不出来,到时候来个灵兽给你吃了都没人知道。”裴逸风嘲讽他。
“……”
“喂!”
“这就生气了?我也没说什么吧?说点实话都不行?”
“你是我主人,难道不该包容我吗?”
时绫无奈至极,这条疯犬怎么还惦记着这事,“我不是,你认错了。”
“你再不承认,我就告诉仙尊你把我摸了还不想负责,让仙尊来评评理!”裴逸风振振有词,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也不害臊。
时绫被他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脸涨得通红。万万没想到裴逸风能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你……你别胡说八道。”
裴逸风笑得灿烂,挑衅他:“怎么?怕了?仙尊若是知道他竟有个这么没担当的弟子,肯定失望至极。”
被逼得无路可退,时绫不想把这种幼稚可笑的事闹到仙尊那里去,给仙尊徒增烦恼。
“还不想答应是吧?行,我现在就去找仙尊。”裴逸风松开他的手,无赖地作势要往山上走。
“别告诉仙尊。”时绫又急又怕,小跑追上男人,哀求道:“我答应,我答应。那……那你别告诉仙尊,也别告诉师兄们,就我们两个知道,好不好?”
裴逸风一听,来了兴致,停下脚步,双手抱胸懒洋洋地依靠在树上,扬起一抹玩味的笑,觉着还挺有意思,戏谑道:“哦?你答应什么了?我没听清。”
时绫被他弄得有些羞窘,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嗫嚅着开口:“我……我答应做你主人,可以了吗?”
“这么勉强?我可没逼你啊。”裴逸风挑了挑眉,故作惊讶道。
“不勉强。”时绫低声下气。
达到目的的裴逸风高兴了,要不是这样能找到更多借口折磨欺负时绫,才不会让一个什么都不会笨手笨脚的花精当他的主人。
时绫和裴逸风回到仙门时已然是正午,刚一进门,就见恪谨满脸的黑灰,正蹲在火堆前,手里拿着个乌漆麻黑的东西架在火上烤。二人走进一瞧,竟是条鱼,但早已烤成了炭。
“大师兄,你喜欢吃鱼啊?”裴逸风嫌弃问。
恪谨拿着蒲扇对着火扇了扇风,笑道:“我方才从厢房出来,就见仙尊坐在这烤鱼,不过他身子欠佳,我便劝他回去休息了,等烤好了再给他送去。”
裴逸风捏着鼻子不动声色地躲远了点。
原来仙尊爱吃这种东西。
时绫看不下去,抿了抿唇小声提醒:“大师兄,这烤糊了,不能吃的。”
恪谨一愣,举起那烤成了黑棍的鱼仔细瞧了瞧,眉头微皱:“是吗?可我从仙尊手中接下时就已经成这样了。”
在凡间不知烤了多少回的水鱼,时绫早已经熟能生巧,蹲下身拿起地上还没烤的鱼,熟练地串在削了皮的树枝上,随后将其架在火上,慢慢转动。鱼皮在火焰的炙烤下逐渐变得金黄,油脂从被烤裂了的鱼皮中渗出,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不一会,香气便弥漫开来,掩盖了先前呛鼻的黑烟。
被香气勾醒的荒炎睡眼惺忪地大咧咧走了出来,嘟囔道:”啥玩意这么香?”半眯着眼睛一瞧,裴逸风和恪谨一人手捧一条鱼,正吃得津津有味。
时绫头也不抬,指指手边一条烤好的鱼对荒炎道:“二师兄,给你吃。”说罢,他拿起手中刚烤好还冒着热气的金黄酥脆的烤鱼犹犹豫豫问恪谨:“大师兄,要不……我去给仙尊送吧。”
恪谨看着他忧虑的神色,心里明白他还在意先前的事,温和地笑了笑,点头鼓励他:“去吧,你手艺这么好,仙尊肯定喜欢。”
时绫在恪谨鼓励的眼神下忐忑不安地小心推开了正房的门, 刚踏入,一股冷冽的寒气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扑面而来,使得时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将削得光滑细腻的树枝又攥得紧了些,生怕一个不稳把他精心炙烤的鱼弄掉了。
关上门后,正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一丝声响都没有,唯有他那砰砰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在耳畔响起。
时绫站在卧房门踌躇许久, 不敢开门,回想晨时初次叩见仙尊,仙尊分明一句话也未同他说过,但无形中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能让他连头都抬不起来。可他在灵界时, 遇见所有花精都怕死了的大仙子都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或许是仙尊威名赫赫,法力无边, 所以他才会吓成这样吧。
指尖好几次搭上门板却始终没有推下去的勇气, 眼看手里的烤鱼热气渐渐散去, 时绫咬牙一不做二不休, 惨白着脸轻轻将卧房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透过这条缝, 看见男人正背对着他,朝着床里侧卧着,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似乎睡熟了。
时绫不由自主地暗暗松了口气, 随之心底又莫名泛起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小失望。
总之, 他不敢再打搅仙尊休憩, 踮起脚尖,蹑手蹑脚不发出一丁点声响挪动着小步子走了进去,将烤鱼慢慢放在木桌之上。放好后, 转身时他大着胆子匆匆瞥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对方依旧一动不动。时绫没做停留,也只敢看一眼,匆忙出去了。
待时绫把正房门关上后,他的三个师兄都围了上来。恪谨一脸担忧地问道:“没事吧?仙尊说什么了?别往心里去,仙尊他……”
时绫急忙摆摆手,可不等他解释,裴逸风双手抱胸撇撇嘴,嘲讽他:“这么快就出来了?不会是仙尊觉得你烤得太难吃了,把你轰出来了吧?”
恪谨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时绫,见他神情如常,才放下心来,转头盯着裴逸风,语气不悦,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一口气吃了三条还难吃?”
裴逸风当即红了脸,眼神飘忽,不敢看时绫的反应,故作镇定地别过头去,嘴硬道:“陪他在山里转了那么久,我饿了而已。”
话一出,恪谨和荒炎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只有低等的仙者才会靠吃食充腹,而裴逸风自出生以来,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全靠吸收天地精气和灵力。此番说辞骗得过单纯什么都不懂的小花精,却骗不过恪谨和荒炎。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再拆他的台。
荒炎拍了拍时绫的肩膀,赞许道:“别理他,小师弟你这手艺真不错,我们也是有口福了。”
恪谨赞同地笑着点头,捏了捏时绫的后颈肉,语气温和:“是啊,师兄很喜欢。逸风就是嘴硬,他也喜欢小时烤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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