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霄放下心来,正要引他重在石台上坐下,手腕忽然叫他擒住了。
白观玉叫他:“凌霄。”
贺凌霄一顿,镇定道:“真人认错人了。”
白观玉却又说:“凌霄。”
“……”
贺凌霄这次没回,抬头看他,疑心白观玉这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又看白观玉眼底金色越翻越甚,目光涣散着,属实不像是清醒了的样子。
回什么,他也听不着。他又叫凌霄,不知道是不是也梦着了前尘往事。贺凌霄将他的手拂开,白观玉又离近了,还是叫他:“凌霄。”
“……”
明知他听不着,贺凌霄还是低声说:“您认错了。”
白观玉却靠近了,一只手竟然捧住了他的脸,涣散地、毫无意识的眼对上了贺凌霄的脸,低声道:“凌霄。”
贺凌霄在他手刚摸上来时就愣住了,白观玉冰凉的掌心抵着他,手指蹭过他的颊边,冷得叫人心惊。
许是方才旧梦作祟,也许是知道他现在不清醒,贺凌霄看着他,一时没能再拂开他,如此“亲近”的举动,要有多少年没再这样过了?贺凌霄有些出神,追念不及似的……无意识地侧了脸,轻轻蹭了下他的掌心。
白观玉眼底的金光陡然变得更盛了,几乎将他整个瞳孔染成了浅金色,暗色中,恍惚有什么飞快地从他衣领下爬了出来,燎原之火般蔓上他的脸——再等贺凌霄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已经晚了,只听白观玉叫了一声:“凌霄。”
他陡然压了下来。
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条手臂,环着他上身将自己压进了另一人的怀中。白观玉的那只手还攥在自己面颊骨上,用力很大,手背青筋绽起,几乎是强迫着贺凌霄面向了他。
身体间离得实在太近,近到胸腔中剧烈的撞击像要撞破彼此的肋骨。贺凌霄被他整个人摁在怀中,完全懵了,开口道:“真人……”
……白观玉亲了下来。
冰凉的唇抵在他的唇上,白观玉的脸挨得很近——还从没有这么近过。贺凌霄脑中一片空白,先是愣了会,待到分辨出自己嘴上的是个什么东西,又是谁的,整个人就僵成了一根人棍。
唇叫他翻来覆去地蹭着,起初还算缱绻,几乎是种耳鬓厮磨的温存感。可接着,又不知白观玉忽然又发了什么疯,不再满足这浅表的接触,强行叩开他的唇缝探了进去……就像百年前贺凌霄初次拿剑时那样的生涩,懵懂,微微颤抖着,又带着股情难自控的横冲直撞。
舌尖勾住了他的,翻搅吸吮,白观玉的动作很粗暴,吻得越来越深,像要舔进他的血肉中去。颊边白观玉的那只手移到了他脑后,牢牢锢住了他,两肩被他手臂勒得发疼,唇角已有些麻了,贺凌霄恍惚觉得自己是要被他生生活吞了,这才陡然回了神,双手抵着他胸膛推开他。
“……真人!”
他稍稍挣开了些,头偏过去,却又被白观玉的手指勾着嘴角扯回去。他再度亲下来,两方唇齿相依,不死不休地抵死缠绵。
“等……”
贺凌霄挣扎着在他的吻间隙喘气,“等……等……!”
白观玉完全不听。
九锢咒越缚越深,如同要嵌进他骨头中去,叫人见之心惊。贺凌霄挣扎中想到他如此恐要引雷劫烧身,不管不顾大喊了一声,“白观玉!”
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勉强先与白观玉隔开了些距离,道:“真人,你能不能听着我说话?你的印动了!如此下去恐要引来天祸……”
白观玉轻轻靠下来,在抵在唇上的掌心落了一吻。
那地方的触感竟比方才种种都还要惊心些,贺凌霄手指一蜷,便见白观玉吻过他的掌心,指根,掌侧,一路滑到下颌,咬住了他颈侧的皮肤。
贺凌霄从指缝中挤出一声咬牙切齿的闷哼。
第38章 秋水
颈侧火辣的痛,好似皮肉都被他咬穿了一个洞。白观玉的力气实在太大,意识不清醒时下手毫无留情,贺凌霄眼看他面上九锢咒越爬越凶,狠了心,捏了个术决,将白观玉从自己身上掀飞了出去。
飓风强劲,白观玉摔在地上,贺凌霄从石台上爬起来,他知道这点威力还不至于伤得了白观玉,只是唯恐他还没回过神又会再扑过来,心惊地看他。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在入定时生了心魔?从前贺凌霄也曾听说过,某些锢咒一旦反噬可放大人心底的恶念,重者可叫人成个茹毛饮血的怪物,白观玉是有了心魔?
贺凌霄摸了把自己染血的下唇,又摸上自己肿痛的脖颈。这举动太诡异了,贺凌霄不敢接着再往下想。
白观玉动了动,一只手摁在石地上,缓慢地将自己上半身撑了起来。
贺凌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左手已捏好了起诀的手势。白观玉维持着那个动作许久未动,半晌出了声,“你又用邪术?”
醒了!贺凌霄松一口气,紧接着再次提上来,“弟子是被迫……”
白观玉垂着头,脸埋在阴影中,忽然下了命令,“出去。”
他的语气很硬,贺凌霄没听,急迫地问他:“真人,您方才是怎么了?”
白观玉没答他。
“您为什么突然那样?”贺凌霄问:“是遭到了反噬?”
“出去。”
贺凌霄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中,白观玉如今状态明显不对劲,也看不清他的脸。贺凌霄本能往前走了半步,脱口而出道:“您……”
话说一半,便看白观玉抬了一手,紧接着,贺凌霄眼前便刮起了阵强风,眼一闭再一睁开,他人就已经被那道声势浩大的风刮到洞外了。
贺凌霄:“……”
这回还是深夜,外头一片漆黑,孤月隐在乌云后头,投下点不大敞亮的光。贺凌霄就在这点稀稀拉拉的月光里站了会,尚且还回不过来神,摸了摸脖子,又看了看黑乎乎的洞口。
……就这么把他扔出来了?
他心里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想起来白观玉的脸,手指无意识碰了把下唇。
这动作做完,他陡然反应过来,做错事似的猛地收回了手,又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抬手,忽叫他看见自己露出的手腕上好像有道金光闪过,忙扒开袖子一看,两双手腕上锢着两圈金咒,再掀起裤腿,脚腕上的金咒如出一辙。
贺凌霄:“……”
他试探着往下山的方向走了两步。
下瞬,便呈个四脚朝天的姿势被股大力掀回了原地。
贺凌霄:“…………”
四圈真人金咒,结结实实地将他捆在了这九遏峰上。这次可不是白观玉上回下的那小打小闹的锢身咒可比,这是真命咒,真要硬挣开咒便会顺着脉络入命脉,不是残就是死。
死也不得好死,非得是浑身经络叫那咒刺个遍,活活爆体而亡。若侥幸没死就是残,手脚筋骨先断,而后便是经络俱成灰,最后成个不能动弹,苟延残喘的残废……那还不如死了呢!
贺凌霄仰面躺在草地里,望着天上雾蒙蒙的月亮,心想完了。
白观玉疯了。
天上乌云薄雾似的兜着月光,贺凌霄放空地盯了会,别无他法,回了寝殿。
峰顶常年只白观玉独居,诺大殿内空荡荡的死寂。贺凌霄合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贺凌霄梦做多了,只在睁眼的第一时就知道自己是身在梦里。入眼是片陌生的山头,视线很奇怪,蒙着层黄纱似的叫人看不清楚。
眼前背对着他站了个身披道袍的女子,个子很高挑,只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女子转了身,果然是张俊俏的脸,只是眉宇间总凝着股化不开的忧愁,显出种心事重重的疲色。
贺凌霄一看见她的脸便怔住了,心下不由自主叫了声:“娘。”
竟是陈秋水。
陈秋水回头面向他,眉间忧色便化去三分,微笑着叫他:“玄明。”
贺凌霄听着自己口中发出了白观玉的声音,道了声:“师姐。”
“你来了。”陈秋水在旁侧石凳坐下来,叹了口气,“岳华还是不肯出门么?”
白观玉点了头,“师兄仍在闭关。”
陈秋水听了这话,眉间忧色更重,她本生了双线条锋利的凤眼,偏爱常年将眼睫耷着,好端端一双戾气逼人的锐目也显得含蓄上许多,便听陈秋水垂着这双凤眼说:“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劝他。”
白观玉没有动,只说:“并非你的过错。”
陈秋水面上牵扯出个很勉强的笑,侧回头安静了好一会,脑后发髻上的青玉环随风作响。
“玄明,你来时见着了没?我这山上的梅花已败净了。”
“冬去春来,平常事。”
陈秋水背对着他,声音很轻,“你有时会不会也觉得没意思?冬去春来,花开花败,百年时光弹指一挥,只虚留了副所谓长生的皮相。”
白观玉罕见地蹙了眉,叫了她一声,“师姐。”
“师姐说笑的。”陈秋水微笑着回头,“琼阳顶上经年就我自个,闷得慌。师姐未着相,勿忧心。”
“你回去吧。”陈秋水垂了眼,“你若见了岳华,和他说一声,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叫他不要再自责。他是堂堂正正赢得我,拿掌门印是理所应当,我也不知师尊为何反而将掌门印给了我,改天等他出来,不妨再去一趟师尊那……”
“师尊给谁有他的考量。”白观玉止住了她,“师姐,你思虑过重了。”
陈秋水又不说话了,须臾,只听她叹息似的叫了声,“……玄明啊。”
“人百年苦修。”陈秋水说:“是为着什么呢。”
白观玉未有答复。
陈秋水问完这句,自顾自又沉默下来。白观玉原地站了会,道了声告退,侧身离开。正要离下,忽听身后陈秋水匆忙又站起向前了两步,叫住了他。
白观玉回头,便看陈秋水对他道:“你若明日有空,替我去一趟师尊那吧。”
“我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这事我没别人可说了,是有关……”
话说到这,附在白观玉身上的贺凌霄忽感到了股巨大的吸力,扯着他的头皮将他扔到了半空中,眼前一切仿若漩涡般远去,他看着那处山头上白观玉和陈秋水相对而立,慢慢小得像个影子。
耳旁忽炸起一声巨大钟响,贺凌霄大汗淋漓地惊醒了过来。
刚才那是什么?
这不是梦,这是叫他窥见了白观玉的记忆一角。
可人的记忆纳于神识中,他怎么会突然与白观玉通了神识?
贺凌霄脑中闪过石室中白观玉压下来时的影子,手摸上下唇,难道是因为……这个,再加上在山洞的这些天受了他的真气,叫两人的识海短暂地相通在了一起。
梦境余韵未消,贺凌霄惦记着陈秋水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掌门印,当初原定的掌门之人是他娘么?
……怎么回事。
汗珠顺着他的下颌淌下来,贺凌霄脑中忽似有万根针扎似的刺痛,叫他闷哼声又倒回床上。这是强入了得道真人识海的后果,得疼上一阵。但这疼反而叫他放下了心,说明他方才看到的都是真的,不是被人伪造的。
挨过这疼时,外头天已蒙蒙亮,贺凌霄侧头看过去,心想那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有什么是别人不能知道,但能叫白观玉知道的。她提到了琼阳顶,这座山头贺凌霄知道,现下那里无人,是处荒山,那里曾经是她娘的住所?
他心如乱麻地往旁一翻身,拿被子捂住了脸,睁眼到了日上三竿时,这才不得不爬了起来。
贺凌霄出不了九遏峰,只能在他殿内晃荡。他游魂似的在这殿内飘了个遍,不敢乱动白观玉的藏书,挑挑拣拣翻了几本不易被他察觉的,但除了上回看过的那张写了“不求”的纸,就再没翻着别的了。
夜里,他反复地做这个相同的梦,仿佛是个被困着不能往生的地缚灵,每每都在陈秋水那句话说到一半时被大力甩出去,一字不差,半个不肯多说。
偏偏剩下的反而是最要紧的。
七日早已过去,白观玉还是未出关,应是受九锢咒影响又待得时间久了些。那日白观玉给他喂下的辟谷丹已没了效力,九遏峰上又没人来,也没有任何吃食。这仙山上的生灵贺凌霄不敢动,只好去后山采果子吃,连外头的花草都叫他薅光了,险些饿成了一把人干。
于是当十五日后白观玉回殿时,两扇门一开,便看着门口处面朝地躺在他脚下的,不知死活的贺凌霄。
【作者有话说】
白观玉你真的把我们小贺养得很差
第39章 长天
贺凌霄饿了太久,不敢一次叫他吃太多东西。白观玉喂了他一粒丹药,也不知里头蕴含了什么天地灵气,眨眼就让贺凌霄灰败的两颊添上了血气。
他这才缓上来气,叫了一声,“真人。”
白观玉坐在他对面,不知怎么看上去就有点沉默。许久才回,“嗯。”
贺凌霄问:“您可好些了?”
白观玉看着他,“我无碍。”
谁都没提石室里发生的事,气氛诡异的静。贺凌霄低着头,“弟子能否向真人求教一事?”
白观玉道:“你说。”
贺凌霄壮着狗胆,试探着问:“弟子想知道,当年的太巽陈秋水,到底是因何下山的?”
白观玉的眼睛定定看着他,黑白中似还有种别的颜色。许久,他说:“问这个做什么?”
贺凌霄胡编乱造道:“弟子自上山以来便频频听人提起这位前辈,听说这位前辈是太巽首徒,极富盛名。弟子只是好奇,不知这样一位人物后来是去哪了?”
白观玉说:“陈秋水已故三百余年,是非已了,此与你无关。”
这话就是和你没关的事少打听的意思了,贺凌霄心想这条路果然走不通,恐是无法从白观玉嘴里撬出点什么,只好转了个话题道:“真人可能为弟子松绑了?”
他两腕并起,举到白观玉眼前,上头两圈金咒。白观玉目光点上去,拇指轻轻在他腕上一抹,金咒骤然从他腕间浮出来,化作道金光散去。
贺凌霄松了口气,总算觉得悬在自己四肢上的那把刀没了。白观玉说:“明日起,照常去山下听讲。”
出了这种事,白观玉竟然还敢让他去听讲。镜棋这几日没出现过,但若去讲堂必是要碰上他的,况且长秋剑还在他手里,镜棋应是在想着法子要讨回来。
但白观玉向来是说一不二,叫他去上课他就得去,没有商量的余地。比起成日在大殿和白观玉待在一块,贺凌霄还是更愿意去山下上课,若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去琼阳山转一转。
但在那之前,得先把某些事解决了。贺凌霄脸上作出个纠结犹豫的神色,道:“可是真人,镜棋师兄恐怕是不大喜欢弟子。”
白观玉抬起了眼。
“他像是很厌烦我,况且上回一战弟子拿走了长秋剑,怕再见又要起冲突。”
白观玉说:“他并无坏心。”
这话一出口,贺凌霄都不知道怎么答了。镜棋要都能说成是没坏心,那他贺凌霄简直就是这世间上最顶天立地的一根好人了。
这头他正思忖着,那头白观玉接着说:“他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你若怕他,不去也罢了。”
贺凌霄忙道:“弟子没有说不去,只是怕再次冒犯了师兄,又惹得不痛快。”
“下山去,就勿要带着长秋剑了。”白观玉沉默了一会说,“先放着吧。”
贺凌霄点了头。
夜里头,贺凌霄仰面躺在床上,梦着的还是那座山头。
仍是琼阳山顶,只是这一回,入梦便是陈秋水起身叫住了白观玉。
隐匿着的贺凌霄精神一振,立时意识到了,这回和前面的不一样。
果不其然,便听陈秋水满怀忧虑地道:“我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这事我没别人可说了,是有关……”
她说到这停了下,眼垂下再抬起,说:“有关余自量。”
白观玉停住了,“他怎么?”
“我的追踪符查到他近来在东南处露了面,我恐他又要掀起祸事,想下山去看看。”话到自处,她面上忽露出个痛不欲生的神色,“此外,我实在不能接下这掌门印,我伤了无辜人的性命,我怎还能若无其事地担下这声‘掌门’?”
白观玉不会堂而皇之地宽慰她一句“巧合”,只说:“师姐,莫要忧虑过多。”
“……不。”陈秋水自责道:“我为什么会犯下这种错?竟看不出那孩子身上只是叫人蒙了层煞气,我是怎么?竟然连生人魂都辨不出?那孩子才不过四岁,叫我一剑穿心的时候,手指头还抓住了我的剑,叫了我声‘娘’。”
她双手颤抖着捂着脸,周身起了一小股旋风,竟隐隐有了些魔气。白观玉一蹙眉,挥出道金光重重拍在陈秋水脊背上,将她岌岌可危的神识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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