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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登天(蔓越鸥)


白观玉默了会,伸出两指,将这纸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你!”盖御生猛地站起来,困兽似的在屋内转了三圈,身上紫霄法袍剧烈飘动,半晌他猝然停下,瞪着白观玉,发自肺腑地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桌上的那张纸,白观玉若是翻开了,就可见到里头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一张白纸。盖御生是真拿陈捡生的八字算过,只是也见鬼,布卦三次卦卦不同,竟算不准他的来历来。这纸只是盖御生拿来诓他一下,好死不死,竟诓个正着。
盖御生拿他毫无办法,兀自心乱,苦口婆心道:“我已和你说过许多次,他并非凌霄!你也醒醒吧,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白观玉说:“他是。”
“你……”盖御生蹙眉看他,看着他淡然的神色,将声音放缓了,问他:“你是怎么了?又不是凌霄刚去的那两年,现下贺凌霄他人可就好好地在你九遏峰上待着,你不是日日夜夜对着他?都过去三百年了!玄明!你对着这么一个小弟子又在发什么旧人魂归的疯?难道还能有两个贺凌霄不成!”
白观玉不答他了,双唇闭着,神色冷然,只是盖御生实在太了解他,敏锐地从他眉头间瞧出股痛思。
他不回话,盖御生以为他是无话可说。正想着对策,譬如将陈捡生要到自己山上,无论如何也不可再放任他二人独处,这个节骨眼上动印引天劫,恐要酿成大祸。这时,忽听白观玉轻声道:“师兄,我不知。”
盖御生一愣,恍惚还以为自己错听了,有生之年,他还从没见白观玉用这种语调说过话,便听白观玉接着说:“我知凌霄还在,可若他不是,我为何又会动印。”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奇怪,不像句疑问,倒像是自剖血肉的扪心自问。盖御生被他这话堵得无话可说,缓声叫了他一声,“玄明。”
“师尊当年替你选了此道,是看重你天性六欲寡淡,这条路有助你得悟。只是如今,你反倒非要走上师姐的老路不成?”
“师兄。”白观玉道:“你知我生不出心魔。”
修苍生道者以身入道,六欲受缚,未有心魔身先死。盖御生看起来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再没什么可劝他的,低声道:“你是个清楚的人,我不说了。”
白观玉沉默着。
“当年事暂且不提,你我师兄弟同为一门,你现在这幅样子受不住雷劫,我不能看着你再入歧途,玄明啊,你……”
他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闭目不再多言。
白观玉不答,忽听内室门叫人敲响,有道童在外头道:“禀掌门真人,洞乌山莫真人来了。”
盖御生睁了眼,道了声就来。白观玉起身,二人一同出了内室,外殿中贺凌霄还坐着,见着他们出来,目光落到盖御生身上,莫名有些难言。
他拜道:“拜见掌门真人。”
盖御生的目光比他还难言,抬了手叫他起来。白观玉道:“过来。”
贺凌霄起身,到他身边去了。
告别盖御生,两个人一同向门口走去,盖御生负手目送着他们。临出殿门时,忽听白观玉问贺凌霄道:“有饥者三十名,你手上仅余一块饼,何解?”
这牛头不对马嘴,相当莫名其妙地提问叫贺凌霄原地停了下,虽不知白观玉这是又抽的哪门子疯,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都不给,另想他法。不患寡而患不均,无端的眷顾会使得饼人招来嫉恨,恐惹祸端。”
白观玉道:“很好。”
身后目送他们的盖御生也是满面莫名,不知他突然提这毫不相干的一问是有何意。片刻忽然醍醐灌顶地反应过来了,这话,百年前贺凌霄曾说过一模一样的。
他心下一震,去看陈捡生的背影。却瞧见走在那孩子身侧的白观玉稍稍回了头,淡淡看了他眼。
盖御生一愣。
说完这话,他二人已齐齐出了殿门,再看不着了。盖御生怔在原地,脑中尽是贺凌霄似曾相识的那句回答,和白观玉看他的眼神。
……他总觉得,白观玉是有意带陈捡生上清阳峰,有意让他看见,又是有意让他听着这句话的。
这天夜里,贺凌霄再次入了白观玉的识海。
眼前所见比前几回都要模糊不清,如隔着水雾般微微扭曲着。他看着眼前身处白观玉殿中,面前有本经书,是白观玉正在自己殿内看经。贺凌霄入体那一刹那,浑身忽如结了满身的冰般僵住了,既沉又冷,唯仅脚下有些奇异的轻盈感,仿若是股烟,好似随时都要散去似的。
殿门被人敲响,盖御生抬步进来,叫他:“玄明。”
白观玉没有抬头。盖御生在他面前坐下,手指轻敲着桌面,问:“凌霄如何了?”
白观玉回:“还在睡。”
盖御生长叹一口气,“真是想不到,他当日跳进了火海,魂应该都被撕碎了,竟还能回来,这孩子也实在是……总叫我觉得难以意料。”
贺凌霄明白过来,眼前的应该是他死了两年后,也就是镜棋仿冒他刚上山时的记忆。他的视线透过白观玉的眼,看见白观玉现下正垂首翻着手里的经书,只是不知为何,手上动作有些滞缓,显得有些不大利索的样子。
“只是……”盖御生忧虑地问:“不然还是送去常师弟那,请他再看一看吧。”
白观玉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必。”
盖御生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岔开了这个话题,道:“华易的冯取泉说了。”
“如我们所想,谢寂可能真的和此事无关。”他说到这顿了下,接着道:“不过误打误撞剿灭了他,也是好事。”
白观玉没说话,盖御生说:“华易不能再留了。”
他说到这,面前水雾忽然变大,眼前所见一切皆在扭曲,入耳声音也如灌了水般听不清。贺凌霄费劲地辨认,只能隐约听出“懋高”两字,再接着,如同上回一样,一股大力扯住了他的头皮,将他毫不留情地从白观玉神识内甩了出去。
贺凌霄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满面空白,先骂了句脏话。
又停在最关键的时候?就非得断在这?
熟悉的眩晕和刺痛再次扎下来。贺凌霄仰面栽回床上,被子蒙着脸,在头痛的间隙中想,当年华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他们遭人污蔑杀了华易掌门懋高,懋高死得蹊跷,虽这事与他们无关,但那时情况误打误撞,两张嘴都说不清。夹在陈秋水经书中的那封纸信是盖御生的,他是怎么得知的?当年又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回看到的和听到的比之前都要模糊太多,在识海里待得时间也短。贺凌霄思忖道,或许是那时白观玉灌注的真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两方之间的联系若了些,神识不稳,就会被很容易甩出来。
但他是真得很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想得都要疯了。
贺凌霄想起上回看到陈秋水离山前的场景,为什么那一天突然又能看到接下来的事,那次他被推离识海的方式也很轻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
贺凌霄将那天所有发生过的事细细在脑子里过了遍,最后定格在白观玉帮他抹去真命咒时,擦过他腕间的那只手。

难道是因为这个?
夜深,白观玉应已憩下了。贺凌霄知道白观玉很少睡觉,大多都是入定,当即狗窝里藏不住半块剩馍地掀被子下了床。人到白观玉房门口,没敢进,先将门推开了条小缝。
房内无人,白观玉出现在他背后,“找我?”
贺凌霄差点蹦上了房梁。
我的亲娘,他寒毛倒竖地瞪着白观玉,“……真,真人,您还未休息?”
白观玉袍上沾着夜露的浓浓湿气,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听了这句问,没答,只垂目看着他。
“弟子是做了噩梦,想来,想来看看……”
这理由刚说出来他就想扇自己嘴,做了噩梦来看白观玉做什么?小孩找奶吗?
“……想来拜拜真人神威。”贺凌霄口不择言地找补道:“拜一拜,邪祟近不得身……”
白观玉没有出声,也不知有没有信他这句拙劣的借口,贺凌霄心下悚然,眼看白观玉越过他要回房去,好歹还记着自己是为何而来,下意识出手扯住了白观玉的道袍,“真人等等!”
白观玉回头,“怎么?”
“您,您袍上沾了露水,容弟子帮您擦擦吧。”贺凌霄手伸上他的袖子,狗胆包天地拍了一把,拂过袖口时,有意无意地蹭了下他的手背。
“……”白观玉看着他。
殿门没有合紧,夜风吹进来,带着凉意附在人肌肤上。贺凌霄收回手,装着什么都没发生,拜道:“弟子告退!”
手才收一半,却被白观玉抓住了。
“……真人?”
白观玉猛地使力,贺凌霄猝不及防,双膝着地给他拖了过去,白观玉的眼睛挨得近极了,黑得像能洞悉人心。
贺凌霄对上他的眼,不敢看,飘忽地移开了,反被他抓着脸扭了回来,听他道:“你入过我的神识。”
贺凌霄的心重重一跳。
他知道了,这都能叫他发现?贺凌霄脑子飞速一转,面上茫然道:“真人,神识还能入吗?”
白观玉盯着他。
编谎话这种事,要诀就在于眼神一定不能游移,但凡露出丁点苗头那就全完。贺凌霄深谙此道,眼中懵懂毫无破绽,任何人看了都会相信他是真的不明白。
可惜白观玉不吃这一套。
他一手拽着贺凌霄,另只手点上他的额头,一丝金线从贺凌霄额心中被拽出来,那是他的记忆。
要死要死,他这是要亲眼看!
不知道他摄取的是哪一段,要是摄取到了别的,贺凌霄也不用想着管什么华易什么信纸,一头撞死在白观玉殿里得了。就这么眨眼的功夫,贺凌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千钧一发之际灵光一闪,捂头大叫道:“啊!好痛!”
他最会装模作样,神情痛苦难言,就差满地打滚了。果不其然白观玉往外拽的手停了下,金丝抓着这间隙,缩回了他额中,再不肯冒半点头了。
“真,真人。”贺凌霄有意问:“这是什么?”
白观玉松了手,换了种方式问,“最近可有过怪梦。”
堵不如疏,贺凌霄道:“有的。”
“梦到什么。”
贺凌霄挑挑拣拣地说:“弟子前些日子好像梦到过一位女子,在和您谈话。”
白观玉看着他,“谈了什么?”
贺凌霄:“好像是在说关于什么印,还说到山上的梅花落了,就只有这些,其他的弟子记不大清了。”
白观玉不说话了,从他神色来看,应当是在判断这话有几分可信。贺凌霄抓着这个机会,连忙问了句:“真人,我梦到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嗯。”白观玉这回没有再敷衍他,“你看到的是从前旧事。”
“是您从前的旧事吗?可弟子为什么会看到?”
白观玉说:“机缘巧合罢了。”
机缘巧合个鬼,贺凌霄这样问就是想看看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没意识时做过的事,现在看来是记得的。他不再多问了,知道问了白观玉大概率也不会再答。贺凌霄说:“弟子知错。”
“错在何处?”
这不是要他阐述自己“错在了哪”,是问他“你有什么错”的意思。但刚才贺凌霄接这一句只是本能,没动多少脑子,本就是山中弟子对长辈们的惯用语,大意可以理解为“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现下叫白观玉这样一问,贺凌霄还真思考了下,谨慎答道:“弟子窥视真人过去乃大不敬,弟子知错了。”
白观玉道:“去吧。”
贺凌霄心下一松,如蒙大赦,拜道:“谢真人,弟子告退!”
说完这话,他不待白观玉再言,拜过后起了身,忙火烧屁股地逃了。
这一夜他没有再梦到之后的事情,后一夜、再下个夜也没有,应是白观玉察觉到之后用了什么术法,阻止了贺凌霄再闯进来。
这条能叫他窥见往事真相的唯一线索就此断了。
这日清晨,贺凌霄正要下山去授讲堂,忽听殿中白观玉叫他:“等等。”
贺凌霄回头:“真人?”
白观玉:“今日你留在山上。”
“?”贺凌霄懵了下,“是弟子……做错了什么事吗?”
白观玉没说是与不是,拿着长秋剑出来了,扔给了他。贺凌霄手忙脚乱地接住,不知道白观玉这是又要做什么,紧接着便见拂霜显形落在了白观玉手中,心里就蹦上来个十分不妙的念头。
他这不是……不是要亲自和自己过两招吧?
白观玉单手持着剑,淡声道:“过来。”
贺凌霄:“……”
还真他娘的是要和他过两招!
大事不妙,自己一身剑术全是他一手练出来的,稍有不慎就可能会露出点什么马脚。贺凌霄抓着剑心想,这可怎么办?装一装混过去?
想法只在他心里头成型了一秒,便听白观玉说:“少动歪念。”
白观玉见过他打架,化身玄灵的时候还和他交过手,装是装不过去的。贺凌霄满腹无奈,抬起长秋剑,道:“弟子冒犯。”
两柄剑刃相交,搓出声锐响。白观玉只用了一手,拂霜在他手中浑然一体,找不到半分缝隙可插。他是有意敛了剑气,不至于叫贺凌霄刚击上来便会被剑气掀飞出去。
贺凌霄起初只是刻意迎合,可随两招过后,视线跟着白观玉的剑动,神色不由愈发凝重,出剑也认真起来。剑势越走越快,带起的风越来越厉,贺凌霄出剑后挑,叫白观玉稳稳挡了下来。
白观玉没开口,一句多余的话不说,拂霜制着长秋退回,剑尖一点,有如游龙戏水,叫贺凌霄连人带剑退出几米。
不待步停,贺凌霄借力后脚一蹬,两步间近了白观玉侧身,下腰一手掠过草地,另只执剑的手砍向白观玉的小腿,剑出虚影,势头很猛,带着股少年人不知深浅的狠劲。白观玉没有动,拂霜轻轻一定,将贺凌霄这股要吃人的狠劲驳回去,贺凌霄不退反进,好像天生就不会写“不敌就跑”四个字,剑招接踵而至,二人连过数招,枝头上的鸟都不叫了,生怕叫得不动听再叫两位爷顺手收拾了,收着羽翅提心吊胆地看着二人。
剑影重重,风声阵阵。脚下碎叶狂舞,朝露四溅攀在贺凌霄袍上,又被剑气铲落。白观玉面色很淡,身形巍然不动,单只手接下那少年挟着狠戾的连击,苍白的手腕一转,反手以剑鞘探去贺凌霄心口。
他本意是叫停,这一“击”落下,便算贺凌霄输了。可没想剑鞘未落到地方,贺凌霄竟能接下这一招,电光火石间也以剑鞘抵住了他,两柄剑鞘相击,贺凌霄道:“真人要杀我?”
白观玉的视线移到他脸上,不语望他。
他修长的手指一转,手中剑鞘下绕,正正击在贺凌霄心口处。这一下收着力道,不会让他太疼,冷硬的剑鞘隔着衣物抵在贺凌霄的肋骨上,却把他冰得一激灵。
这一下实打实的“撞击”也可算把贺凌霄被剑夺舍了的脑子撞回来了,他连连后退三步,拉开些距离,果断跪道:“谢真人赐教!”
白观玉垂首看他,“很好。”
这一句很好便算是对他剑术的认可。贺凌霄没敢抬头,不知白观玉有没有看出这剑术眼熟,忐忑道:“谢真人。”
“你的剑用得不错。”白观玉问:“是谁教的?”
贺凌霄胡扯道:“是我娘。”
白观玉说:“你先前说,邪术是你师父所教。”
贺凌霄:“……是。”
“听上去,你似乎得了很多人的教导。”
贺凌霄:“……是。”
白观玉看了他半天,对他一伸手。
贺凌霄看着他停在自己面前的手,先是懵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忙双手呈着将长秋剑递到他手里。
白观玉收回长秋,道:“去吧。”
这是要他该下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意思,无论什么时候,这两个字听上去都是如此叫人心花怒放。贺凌霄忙拜道:“是,弟子告退!”
白观玉不再言语,掠过他回殿,贺凌霄余光忽然瞥见他白衣上有一点显眼的绿,应当是是方才过招时沾上的碎草,一时手比脑子快,人还跪着便伸出手去给他捻了下来。
手都摸上去了,才发现那个位置在他的大腿。
“……”白观玉回身。
“……”贺凌霄指间捻着那根草,“您,您身上粘了根草……”
他硬着头皮,对他笑了笑,“弟子,弟子帮您摘下来了……弟子知错。”

夜深露重,太巽山下。
受召归山的李馥宣和顾芳菲刚上山,便见山门口立了个着青衣的影子。他二人眼力都极好,齐齐脚步一顿,李馥宣拜道:“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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