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群众不识他,叫这人手里的长剑寒气骇得一哆嗦,再看这人神情凶神恶煞,阴气逼人,实在不像是个讲理的,有汉子强撑道:“你谁啊?你们长阳宗现在还敢和我们动手了是吧!掳走我们的人不说,如今还要当街行凶了!你们这些人究竟还有没有王法了!”
贺凌霄:“谁说我是长阳宗的?你哪个眼睛看出来我是长阳宗了?告诉你吧,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顾名芳菲,无山无门四处流窜,专干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之事,我看你很有几分胆气啊?正好老子闲得无聊,来来来过来跟我打一场!”
那出声的汉子登时怂了,连连后退,“我……”
“跑什么啊!”贺凌霄扛着剑上前,那些人就连连后退,他哈哈狂笑,道:“跑什么!你!就你!别跑!过来跟我打一场!”
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贺凌霄作势挥剑乱砍,手下留意着,并不没有真的砍到人。直把这些人全吓得仓皇失措四散而逃,方才还吵闹的街市登时空了,贺凌霄意犹未尽,还要再追,听身后白观玉淡声叫他:“凌霄。”
贺凌霄将剑一收,两步跨回了他身边。柳岚心惊呆了,“你这是……”
“有时候,对付无赖也得耍赖才行。”贺凌霄面皮一抹,又变回了名门太巽白观玉的弟子,“讲道理行不通也就只能这样啦,又没有错,干嘛受他们的气?”
柳岚心两条细眉拧得紧,没有再答他了。走了一阵,忽听身旁有人正在抽泣,贺凌霄扭头一看,见柳岚心低着脑袋,面上有水珠不断落下来。贺凌霄一下子都不晓得是个什么心情了,道:“好姐姐,你哭什么?”
柳岚心没有答他,不想叫他瞧见自己这个样子,扭过头去将面上泪痕擦净了,问他:“陈小弟,我能向你讨教个问题吗?”
“什么?”
“你说,若你身在长阳宗,是不是也觉得长阳宗将这些人的尸首夺走是对的,哪怕此举是断了这些人的念想也是该一定得做的事?”
“没错。”
柳岚心又问:“那你说,若你是这些百姓,是不是本身也没什么错,怨恨长阳宗也是无可厚非的?”
贺凌霄笑着答:“也没错。”
柳岚心听着好像是叹了一口气。
“行事两方有矛盾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贺凌霄说,“有的时候,硬要分个对错出来是很难说的。咱们行道为的是生者能安乐,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不在意他们就行了,说得通就说,说不通就想个办法再说。师尊,您说是吧?”
白观玉:“是。”
“看吧,我师尊都说对。”贺凌霄笑道,“我倒是觉得你为这个事烦心是好事,至少你是真能体会这些百姓的苦处,也是真为他们伤心。有这份心就挺好。”
柳岚心叫他说动了,破涕为笑,不好意思道:“对不住,见笑了。”
贺凌霄忽然想起来临出长阳宗前荀月愁来相送,偷偷与他们提了句“岚心尚年幼,性子有些多愁善感”,叫他们有不当之处多多包容。贺凌霄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多愁善感”是这么个意思,实在觉得很有趣,笑着回首,道:“师尊。”
白观玉看过来:“嗯。”
第100章 真假夫妻
“不过弟子有个疑问啊,要如今百姓见了长阳宗人都避如蛇蝎,那我们这样以长阳宗名号登门造访,那县令真能乖乖叫我们进去查?”
他说着又瞧向柳岚心,柳岚心无奈道:“先前有几个乔装弟子去看过了,那县令一概不见。但长阳宗的面子想来他不会不给,师尊这才叫了我去。”
成吧。贺凌霄摸着下巴想:我看倒挺悬,不过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跟着去一趟看看了。
结果这县令果然没给长阳宗面子。
倒也没太强硬,好言好语接待进去了,茶点上的也殷勤,态度良善。只是死活不肯叫他们见一见那对夫妻,顾左右而言他,说是今日碰巧不在家。三言两语后又差人来叫,说是衙内有公堂要事只能先行送客。末了几人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的,贺凌霄与柳岚心面面相觑,彼此无言。
很难办,百姓的命也是命,长阳宗顾虑颇多,又总不能真来硬的。贺凌霄自己在里头没觉出什么异常,只能先问白观玉:“师尊,您有没有觉出什么?”
白观玉说:“院中东南厢房有异。”
贺凌霄:“什么异常?”
“朽气,甚微。”
所谓朽气,指得就是失了生机后腐朽的气味,例如枯草腐木,例如死人。贺凌霄在心下思忖着,想着这地方无论如何也得进去瞧一瞧,说不准能寻找点背后人的线索,他又猛地想起来什么,问:“师尊,你能察出这地方有没有什么阵法吗?”
白观玉说:“暂无。”
柳岚心心思重重,说要回去请示家师,先行回去了。贺凌霄跟着白观玉进了座酒楼,心下想着事,白观玉说什么他就心不在焉地应,直到他又用指节敲响了贺凌霄面前的桌板,脆响将贺凌霄不知飞到哪去的神思扯了回来,茫然道:“嗯?”
他回了神,面前茶盏中茶水没来由轻犯起了涟漪。听白观玉说,“问你想吃什么,自己说。”
楼里的小二还侯在旁侧,见他回神,立刻叽里咕噜报上了一堆菜名。贺凌霄半个字也没听清,随口拣了几个民间酒楼常有的。白观玉问他:“在想什么?”
贺凌霄已经不想再瞒他了,横竖想来想去也就是那些事没什么好瞒的。靠着窗子把方才想的告诉他了,嘴上说着,眼里望着窗下街景,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白观玉便也就静静听着。须臾,贺凌霄声音忽然停了,往下看,瞧见了有两个穿着富贵的人正被簇拥着过了街。
“师尊。”贺凌霄说,“您看那。”
白观玉往下扫了一眼,回他:“看到了。”
这两人一男一女,打扮地相当惹眼,周边一圈围着的应当是家仆打手,街道没那么宽敞,有人挡了路便叫那些家仆恶狠狠推开,嚷道:“让开让开!清河常大人常夫人在此!躲远点!当心别碰着我们大人,你有几个脑袋够掉?”
清河常大人常夫人?贺凌霄支着脑袋,什么来头?
也是好巧,这群声势浩荡的人穿过了街,直奔着他们身处的这幢酒楼而来。不一会楼梯下传来阵阵杂闹声,听有个女声尖细道:“非要我跟着你来这什么兰香泽,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这酒楼能坐人?也配叫我待下去?真是好穷酸!”
听那男人低低哄了几句,又转头斥骂家仆道:“找的什么穷地方!没用的废物东西!滚下去告诉那掌柜一声,叫他仔细着酒菜,若敢怠慢了我们这就拆了他这破房子!”
贺凌霄心想真是好跋扈的一对夫妻,那群人上了台阶,好巧不巧正与坐在窗口的贺凌霄对上了眼。这位穿金戴银的常夫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哼道:“穷酸。”
贺凌霄:“???”
“师尊。”他不可置信地朝白观玉道,“她骂我?”
白观玉面色平淡,递给他一杯茶。那头却听常夫人“哎呦”一声,身旁众仆立时诚惶诚恐围了上去,只听她怒道:“哪来的石子绊我的脚?!”
酒楼雅间哪来的石子?不用说,这样小惩大戒的手段定是白观玉使下的。贺凌霄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白观玉还真替他出手“打”了回去,立时笑出了声,白观玉问:“笑什么。”
“挺有意思的。”贺凌霄笑着说,“师尊,我现在看上去很穷酸吗?”
白观玉:“不。”
“那她做什么这样说我?”贺凌霄说,“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师尊好久没给弟子买新衣裳了,这才叫别人觉得我穿得寒酸了吧?”
白观玉无奈道:“买。”
贺凌霄登时笑得更厉害了。
那边人落了座,距离算不得太远,中间隔了几道聊胜于无的纱隔,两个人耳力又极好,听着那边人说:“都怨你接了帖子,这样的穷地方有什么好拜访的?”
男声道:“话也不能这样说,毕竟祖上沾亲带故的,他家的老夫人与咱祖母又素有交情,虽说人如今不在了,但人家既递了请帖邀咱们吃酒,不好回绝的。”
女声哼道:“不过小小一个县令,咱家可是清河伯爵府,放到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专跑到这乡下地方登什么县令的门,这要传出去真要叫人笑话死了。”
贺凌霄眉头一挑,低声思忖道:“清河伯爵府?”
“乡下有什么不好?别有一番风味嘛,见见山水对你肚子里那个也有益处,别胡思乱想了。来,娘子,吃饭。”
贺凌霄肚子里的坏水升上来了,“师尊,弟子有个主意。”
白观玉看着他。
“你看,她刚刚既然骂了我,弟子请他们帮个忙也不过分吧?”贺凌霄低声说,“他们既然是要登门造访,咱们就干脆把他俩迷晕了捆在厢房里,然后借他们身份用一用先混进那县令府中,不过分吧?”
“……”白观玉还是看着他。
贺凌霄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是妙不可言,实在只有天才才能想得出来。于是自顾自拍了板,片刻后尾随者这群人出了酒楼,行至某处暗巷,啪啪几掌将人全部拍晕,叫白观玉暂封住他们神识沉沉睡去,拖去了临近客栈处。
一切事毕,现下只有一个问题。
这是对夫妻。
贺凌霄瞧了眼白观玉,不敢叫他师尊来扮女子,想想就头皮发麻。自告奋勇道:“好了,那从现下开始,我就是清河伯爵府常夫人,师尊……嗯,请您帮弟子施法吧?”
他是想叫白观玉帮他施个像上回那样的障目术,就是那种不懂术法的普通人只能瞧见他身上幻形的术法。白观玉不知为何没有说话,两指点上他眉心,触感冰凉,道:“好了。”
“好了?”贺凌霄虽身无真气,但他体质特殊,自己瞧自己是分毫未变的,自言自语了一句,“自己看不见有点摸不着底啊。”
白观玉闻言,便在他腕上幻化出个玉镯。贺凌霄知道这东西相当于个警示,镯在既他身上法力还未消失。两人出了客栈,直奔县令府。这一回,县令便不再像是早晨时那样只身出来迎他们了,身旁还站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妇人,应当便是这县府的当家主母。热热闹闹迎进了门,大堂中落了座,听这县府夫人温和道:“夫人这一路劳累了吧?车马劳顿,实在委屈夫人了。”
“哈哈哈……”贺凌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夫人”是在叫自己,强行笑道:“不打紧,不打紧。”
“佑之也是许久不来兰香泽了。”县令笑道,“也记得就是你年幼三五岁时随你父母来过一趟,那会家母还建在,早年见你就是个很伶俐的孩子,不知常老夫人她如今可一切都好?”
白观玉淡道:“都好。”
他这话说得冷淡,回得也简短,主座两位登时一愣,贺凌霄连忙打岔道:“不知叔父叔母邀我二人上门是为何?那信上只说是有要事商讨,盼我们快快回音,这要事是个怎么要事呢?”
说到这里,这两位顿时变得愁眉苦脸,县府夫人道:“孩子,你是有身孕了吧?”
贺凌霄:“……”
“是,是啊。”贺凌霄嘴角乱抽,“四月余了吧。”
“你看,明知你有身孕还将你叫来,实在也是我们的不是,叔母给你赔罪了。”县令两人对视一眼,为难道,“实不相瞒,我家幼子的新妇身孕已有了十一月,迟迟不见临盆。我这实在没办法了,请了长阳宗的仙长来看过,说是我家少了胎气,催不动这胎儿出来。说要解也只能找位同有身孕的来家里镇一镇,还需得是有血缘关系的为佳。叔母这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你了,你看这……”
贺凌霄敏锐道:“请了长阳宗的仙长来看过?哪一位?”
县令夫人一愣,道:“说是姓贺的一位,具体名号叫什么……贺凌霄?”
贺凌霄:“什么?”
县令夫人瞧他反应又是一愣,“这,你认识?”
“……不认识。”贺凌霄转头去看白观玉,满脸写着“哈?”,白观玉眉头轻心微蹙,问道:“这人相貌为何?”
“就……长得挺俊俏,个子挺高的,挺好认。”县令关切道,“怎么,你们也想请他看什么事?不难,下回我再见了他,请他来一趟就是了。”
贺凌霄问:“除此之外,你们还在别的地方见过他没有?听他做过什么事没有?”
“不曾了。”县令话头一顿,道,“你们若是方便,可愿在我这住上几日?我也叫幼子和我儿媳一同过来,可好啊?”
“自然自然,是吧师……”贺凌霄活活又把后面那个字咽了回去,接道:“……夫君。”
白观玉面不改色,送茶入口,“……嗯。”
第101章 小糖人
整个白日里,贺凌霄跟在这县令两人逛了一圈,只是不论怎么说始终也未见那对夫妻的人影。入了夜两人回了县令备好的厢房,房门一合,贺凌霄忙道:“师尊,这是有人拿我名号坑蒙拐骗啊。”
白观玉:“不怕,会找到的。”
贺凌霄哭笑不得,“倒不是怕……只是觉得很怪啊。按理说丁景已死,我那副皮囊也已毁了,如今天下知道我还在世的没几个,弟子想来想去这事只能是又跟六恶门相关,不过他们拿我做幌子做什么?这不有病吗?”
他自己思索了会,越想越觉得没理由,干脆先放到一旁去。回头看见白观玉对着墙上的一幅挂画不动了,蹭过去一瞧,见上面画的是位美人正对镜描眉。贺凌霄自己瞧不出个所以然,便问他:“您在看什么?”
白观玉说:“看镜。”
镜子?贺凌霄仔细去看,这画放得时间长了,颜料干裂,发黄得厉害。美人手中持的镜子又相当小,贺凌霄看了半天,方才瞧出这镜中倒映出来的一张脸已垂垂老矣,显然不应是这描眉美人正当年华的脸。他道:“……喔。”
这画倒有些鬼气森森的邪性,总之不像是寻常人家会挂在家中装饰用的。贺凌霄仔细瞧了遍,白观玉却不看了,推了门出去,贺凌霄忙跟上,知道他是要去那处有朽气的厢房。
夜深,寻常百姓的院中自然不会点什么长明灯。廊下昏暗,四面寂静,白观玉负手穿过浓厚夜色,贺凌霄小步跟在他身侧,瞧见木柱外庭院放着几个水缸,养着莲叶锦鲤,没听着什么戏水的游动声,草中也听不着鸟鸣。
他扫了一眼,道:“没什么虫子叫啊,这地方活气够少的。”
白观玉说:“跟紧了。”
贺凌霄“哦”了声,两步跟了上去。趁着夜色,两人到了白观玉晨时说得那处厢房中。贺凌霄摸黑推开屋门,突然想到同和白观玉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还是头回,心下就有些兴奋起来了,问:“师尊,可真是委屈您了。”
白观玉瞧他一眼,并未作答。贺凌霄鼻尖一动,觉出这屋里果然是有股朽气,微小地稍不注意便能忽略不计。他摸着下巴,正想上手四处探查下,未动便叫白观玉出手扯住了,告诉他:“此处曾停过尸骨。”
哦,那怪不得会有朽气,贺凌霄问:“多少具?”
白观玉说:“二十具不止。”
贺凌霄手一顿,诧异道:“这么多?这屋子居然也摆得下?”
“横死。”白观玉说,“无魄。”
“照这么说这县令恐就不止那两个起死回生者了。”贺凌霄思忖道,“死了这么多人,照理不应当半点血气也不留,定是叫谁抹去了。我想想啊,横死无魄,但在外也没听说过这县府里出了什么事啊?一下死了二十个肯定是件大事了,消息一点没透出去,这县府里定是有鬼。”
这次行事手段与先前相近,与六恶门也有关,但我得怎么把这个背后藏头露尾的王八蛋揪出来?贺凌霄自己思索着,道:“明日得见那对夫妻,先瞧瞧他们是怎么个样子,实在回天乏术还是想办法收了吧。”
贺凌霄问他:“师尊,别处还有没有什么古怪?”
屋子里实在是太黑了,贺凌霄除了他身上的白衣什么也看不见,听他道:“无。”
“行吧。”贺凌霄说,“先走,明日见了人再说,师尊您先出……门在哪?”
肩膀叫谁轻轻扶住了,白观玉的声音在他近在迟尺的地方响起来,“在你前面,别乱动。”
“哦。”贺凌霄老实跟着他,叫他带着往门口走,又听他说:“门槛,跨过去。”
“……哦。”天上没有月亮,出了屋子也是一样的黑,白观玉的声音离得太近了,又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如何,叫贺凌霄无端有些慌乱,跨出门槛时还是不慎绊了下脚,好在白观玉又及时扶住了他,无奈道:“看不清?”
相似小说推荐
-
和竹马alpha商业联姻之后(未见山海) [近代现代] 《和竹马alpha商业联姻之后》作者:未见山海【完结】晋江VIP2025-06-23完结总书评数:502 当前被收...
-
我假装很深情(画师Meow) [近代现代] 《我假装很深情》作者:画师Meow【完结】晋江VIP2025-06-21完结总书评数:518 当前被收藏数:896 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