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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登天(蔓越鸥)


白观玉带着他悬在半空,“嗯。”
所谓地缚灵,并不属任何一种鬼魂恶魄。这东西往往并不是亡人真正的魂魄,而是人身死前所留下的一缕残念,多是懵懂离世之人所留。因不知自己已死,生念未断,断气前喘出的那口气变化成了这么个东西,日复一日重复着自己死前所做的事。
这东西没什么邪性可言,就像层雾气,挥挥手便能去了。白观玉拂袖散去了它们,方才地上那些残骸果然又露了出来。
贺凌霄落了地,脚尖碾了把地上的碎骨头,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未问,这些骨头竟然又眨眼化成了活生生的尸体,满地的鲜血没过了他的脚腕,院外火光冲天,一群持着火把的村民涌了进来,见此场景,二话不说便道:“他们杀了县令!这群丧良心的修士,他们杀了县令府一家!”
贺凌霄:“…………”
贺凌霄:“什么?”

妈的这剧情好眼熟啊。
贺凌霄无言以对,又觉得颇有疑惑,白骨不可能变成有血肉的尸首,这群城民也来得太巧了——他们是怎么进这院子的?
他心中就有个十分荒唐却又很有道理的念头浮了上来,转头道:“……师尊啊,我们不会又到了什么幻境里吧?”
转头一看,才发现白观玉正抬头望着天际四角,眼神和神情都很冰冷。贺凌霄也就不用他答了——没错,他们就是又进了幻境!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贺凌霄头疼地捂住脑袋,心想他怎么一点没察觉到?既是幻境,又该如何破?贺凌霄正想着对策,又听白观玉说:“不是幻境。”
“……嗯?”
贺凌霄一愣,不是幻境?
他转头去瞧白观玉,白观玉也瞧向他,告诉他:“是心障。”
贺凌霄:“……”
那群持火把的城民还在叫着,贺凌霄望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才说:“……哦,那弟子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心障,映出人最渴望拥有的,和最恐惧失去的。
他沉默片刻,道:“既是心障,也没必要再理他们了。师尊,咱们出去吧。”
白观玉点了头,带着他从墙头跃出去。贺凌霄面色沉沉,思忖道心障源于人的内心,恐惧多深,心障越固不可破。照这样看来,这一定是他的心障了,强除损心脉,他现下这具身体恐怕经不起这样折腾,还得找到源头来除。
出了县府院子,外头街景却变了样,遍地的尸骸将这天色都染上了一层红光,不能辨黑夜白日。血从他脚边淌出去,黏稠着,混着人的碎骨肉末。那些残尸大张双目,叫蛆虫蚕食而过,徒留黑漆漆两个空洞。
贺凌霄踏过血水,道:“师尊,咱们是什么时候进来心障的?”
白观玉说:“下长阳宗时。”
贺凌霄震惊了,“这么久?”
我的天。他一拍脑门,道:“那柳岚心和街头闹事的人呢?”
白观玉:“那是真的。”
贺凌霄:“她回去之后,咱们去酒楼之前?”
白观玉:“嗯。”
贺凌霄:“……啧。”
他抬头四面观察了下,不见苍穹有丁点异常,心想什么心障这么厉害,能叫白观玉也丁点没察觉到的。又怎么会突然起了心障?越往前走,前头的血也就越多,瞧见路边渐渐有了活人的影子,哪里响起婴孩微弱的啼哭声。慢慢的,脚下的路变宽了,血也少去,贺凌霄瞧见自己身旁有两个做仙门打扮的人走过去,口中道:“早说那贺凌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回果然做出这样欺师灭祖的恶事,还真是全然不出我所料。”
“哟。”贺凌霄好笑地转头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道,“真别说,这会听到还真挺有意思。”
白观玉一言不发。
他道:“心障得找着恐惧源头才能破对吧?这要我怎么做?要我把这些说三道四的都杀了?可我也没怨到这个地步啊,这心障怎么还这样添油加醋呢。”
白观玉仍是一言不发。
再往前走,道路尽头,果然现出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影子,贺凌霄早有所料,步子停下了。
三百年的他自己背对他们立着,身形瘦削,青衣单薄,背影透着股茫然的一腔孤勇。贺凌霄心想,“我”要说什么?是我的错?别死?他正胡乱揣测,便听那道幻影开了口,决绝道:“从此之后,我再与太巽无关。”
贺凌霄:“嗯?”
“我不再是你徒弟,再做什么也都与你无关,与太巽无关。此事是我愿意担,我也一定会担,请师尊答允,放我离山吧。”
贺凌霄:“嗯??”
这演得又是哪一出?他的恐惧中还有这一段吗?贺凌霄笑道:“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一段?这真是我的心障?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看见了白观玉的神情。
白观玉沉沉立着,面无表情,正垂目瞧着他。
——这确实不是他的心障。
这是白观玉的心障。
贺凌霄对上他黑而沉的眼睛,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没了。那头的幻影仍在变换着,也全是他无比熟悉的场景,一会是他背着谢寂被仙门众人围着问罪时,一会是他在华易山上险些入魔时,一会是他跳下六恶火海时。段段闪过,处处皆是他,恒河沙数目不暇接,原来一个人的恐惧……居然还能有这么多。
贺凌霄愣了下。
没有人说话,没有一个人说话。周遭连点风都没有,只有那幻影用两个人都熟悉无比的声音来回说着“放我离山”。贺凌霄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僵住了,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干巴巴叫他:“……师尊。”
白观玉回道:“嗯。”
叫完这句,贺凌霄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不能再看白观玉的眼睛了,欲盖弥彰地移开,也只能说:“……走吗?”
白观玉:“嗯。”
谁也没有多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接着往前走。身后,又听那幻影用一种与之前都不相同,更是一种贺凌霄自己都从未听过的语调叫了声,“师尊。”
贺凌霄猛地一愣,浑身鸡皮疙瘩当时就炸起来了。
若不是这声音确实是他自己的没错,贺凌霄上辈子,这辈子乃至下下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还能有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一天。娇媚无骨,柔软难言,活似一把能掐出水来,便听他紧接着道:“您不敢看我,是心知自己龌……”
后半句他没能听到,因为白观玉封住了他的听觉,又出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贺凌霄:“???”
冰凉的手指捂着他,叫他眼前一片漆黑,耳旁又什么也听不见,满肚子“???”,茫然叫他:“师尊?”
白观玉没有说话——有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因为他根本什么也听不到。肩膀叫人轻轻一推,白观玉竟然是想就这样带着他往前接着走了,贺凌霄实在没忍住,“……啊?”
不是,啊???
摸黑走了良久,白观玉这才放开他。耳朵又能重听到声音,贺凌霄转头去看他,看白观玉面色分毫未变,还是那样沉静无波,见他瞧着自己,淡声问他:“怎么?”
“……没怎么。”贺凌霄扭回了头,“什么都没有……”
“没有就往前走。”
“哦……哦。”眼看白观玉越过自己走了,贺凌霄两步追上他。虽然他们现在已经离那幻影非常远了,可贺凌霄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又被后背长了眼睛似的白观玉伸手扯回来,道:“看路。”
“……哦。”
贺凌霄乖乖跟上去。
他视线下移,看着白观玉攥着自己手腕的这只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再顺着他的素白的袖口往上瞧,路过他的脖颈,发冠,最后定在他的后脑勺上。
贺凌霄沉默了会,追上去问他:“师尊。”
白观玉:“说。”
“既然是……呃,您的心障。那我们要如何破呢?”
白观玉言简意赅:“杀。”
“……杀谁?”贺凌霄莫名毛骨悚然,“我?”
“……”白观玉回头看了他一眼。
贺凌霄说:“那是谁?”
白观玉却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贺凌霄也无从揣摩他在想什么。走过一阵,白观玉忽将他的手腕放开了。
贺凌霄问:“怎么了?”
白观玉没有看他,双手负在身后,道:“跟紧。”
“……”贺凌霄:“……哦。”
白观玉也不说去哪,贺凌霄也没有再多问,老老实实跟在他身侧。周遭景象有些眼熟,与九遏峰上有些相近,贺凌霄余光忽然瞧见什么,步子一停,看见树影后头隐约透出个屋檐一角,瞧着分外眼熟,再仔细一看——九遏峰大殿!
四面声音倏然静了,死寂异常。有道金光一闪而过,贺凌霄全然没察觉到,回身一看,见白观玉立在那里,正静静瞧着他。
贺凌霄没来由愣了下,不晓得白观玉怎么忽然这样看他,叫他:“师尊?”
“嗯。”白观玉说:“来。”
贺凌霄跟上去,看白观玉步子一转,果然是朝着那座大殿的方向去了。贺凌霄越往前走越觉得毛骨悚然,只觉得这地方跟九遏峰实在是太像了,竹林,玉石长阶,大殿伫立尽头,连门上雕得云纹都分毫不差。贺凌霄步子莫名停住了,长阶上的白观玉回了头,问他:“凌霄?”
贺凌霄问:“我们要进去?”
白观玉垂目瞧着他,长睫下的眼珠却似乎较比从前更黑,隔着两道台阶,冲他伸出了手,“过来。”
贺凌霄的视线定在他这只薄削的掌上,道袍衣袖随风轻轻晃着,飘出点淡淡霜雪气。他迟疑了下,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白观玉牢牢握住了他。
长阶到了尽头,殿门大开,里头也与他记忆中无异。不止,相比如今的九遏峰大殿,似乎更像是三百年前他还在九遏峰时的样子——贺凌霄简直都要佩服自己了,他竟然还真能从白观玉万年不变的起居室里找出这么点细微的差别来。
殿门被紧紧合上了,殿内的长明灯亮起,白观玉坐在了书案旁,那样子还真跟三百年前一模一样,叫贺凌霄都恍惚了下,问他:“您是发现什么了?找到能出去的办法了?”
白观玉:“嗯。”
这样惜墨如金的一个字,叫贺凌霄实在很难从中扒拉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紧接着,便看白观玉从案上取来一本经书,道:“今日教你《伯日内篇》。”
贺凌霄:“……”
他满面空白,看着白观玉翻开经书,铺开新纸,搁了笔墨在他手边,简直是恍若隔世、不寒而栗、大惊失色,艰难道:“……什么?”

师尊疯了。
贺凌霄心想,他怎么觉得白观玉好像有点不大正常?这心障还会蚕食人的心神?也没听说过啊。贺凌霄手里捏着那经书,思来想去,迟疑着问他:“师尊,您知道我是谁吗?”
白观玉:“凌霄。”
贺凌霄再问:“您知道现下是什么时候吗?”
白观玉:“嗯。”
“知道现如今在外不能叫弟子贺凌霄,要叫陈捡生吗?”
“嗯。”
无论他问什么,怎么问,白观玉都只答一个“嗯”字,也听不出他是糊弄还是懒得搭理。贺凌霄颇为无奈,余光无意间扫过窗台放着的一樽琉璃花瓶,人狠狠一愣,忙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了。
花瓶真就只是个普通花瓶,只是琉璃澄净,歪歪斜斜映出个模糊扭曲的影子出来,也是这大殿里唯一能反光的物件。贺凌霄死死盯着那上面自己的倒影,心情简直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没看错吧,这上头映出来的怎么是他自己的脸?
不是陈捡生,是贺凌霄,是他三百年前的那张,原原本本的脸。
可能是他愣了太久了,白观玉在身后叫他:“凌霄。”
贺凌霄抬手看了看,自己身上衣着打扮倒是半点没变,只有这张脸变了。这是为什么?也是受了心障影响?
他转头去看白观玉,问:“师尊,弟子相貌为何变了?”
白观玉淡声道:“哪里变了?”
“……”贺凌霄噎了下,行吧,白观玉现下好像不怎么清醒,问也白问。又听白观玉说:“勿贪玩,过来。”
贺凌霄和他对视了会,只好无奈地先回去坐正了。看他持着经书放在自己面前,上头小字密密麻麻,扭得跟蚯蚓一样,问他:“为什么要读这本?”
白观玉问他:“不喜欢?”
“……也不是。”贺凌霄啼笑皆非,这哪是喜欢不喜欢的事?
白观玉却不愿意多说了,贺凌霄没办法,只好逐字将这本经书读下来,得了白观玉一句评价:“尚可。”
贺凌霄在心中长叹了口气,确定了,白观玉真是叫心障蒙蔽了心神了。
这可真是从未听说过,如何解?他头疼地捂着脑袋,指尖轻敲着,反叫一只手摁住了。
白观玉问他:“又头疼了?”
贺凌霄顿了下,没有答。听白观玉说:“不想学就不学了,不用折腾自己的头。”
“……”贺凌霄哭笑不得:“师尊,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因不想读书装过病?您可不要污蔑我。”
白观玉说:“忘了?”
贺凌霄:“嗯?”
白观玉看着他,“你小时候,总是这样。”
贺凌霄:“……”
贺凌霄哑口无言,隐约想起来好像还真有这么一段。他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叹道:“……唉。”
白观玉放开他的手,道:“夜深了,去休息吧。”
贺凌霄心想休息?去哪休息?作势起身要往门口走,果然叫白观玉叫住了:“去哪?”
贺凌霄一言不发,侧头看他。
白观玉:“要去哪?”
贺凌霄:……
白观玉默了会,温声道:“我不是说过,不许出这屋子一步吗?”
贺凌霄:…………
他一时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一是从没听过白观玉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二是因他话里的内容。贺凌霄瞠目结舌,“什么?”
白观玉静静坐在书案后,衣裳明明是白的,却叫那夜色沉沉笼罩着,人就像是道影子。贺凌霄呆了好半天,问他:“不出去,弟子去哪里休息?”
白观玉:“这里。”
贺凌霄:“您这不是只一间卧房吗?”
这会大殿是三百年前的样子,他用陈捡生之名上山后住的那间这会还没被挪出来呢,哪来的第二间供人住的卧房?
白观玉没说话,看着他,那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贺凌霄对着他的眼睛,心想这可怎么办,他得怎么样才能叫白观玉清醒过来?眼下还是先顺着他的意比较好,道:“我知道了,那弟子先去找身衣裳换。”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女子的裙装,不甚方便。只是往卧房走一步,白观玉就跟上一步,贺凌霄满腹无言,试探着再往别处走了走,白观玉果然也依样紧紧跟了上来。
他无奈道:“您跟着我做什么?”
白观玉:“怎么。”
“唉……”贺凌霄轻轻叹道:“好吧。”
他干脆回身拉住了白观玉的袖角,“这样可以了吗,师尊?”
白观玉的目光在他手上停了一会,低低道:“可以。”
“可以就走吧。”贺凌霄低喃着,“怎么办,我想想该怎么办……唉,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到底是从哪边开始不对的?”
他钻到了白观玉卧房里,本是想随便找点他师尊的道袍凑合穿,衣柜拉开发现里头竟然整整齐齐叠着许多他的衣裳,全是他从前贯穿的样式。贺凌霄愣了下,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在这个心障中,自己已经在他在他这殿中住了许多年了?
要换衣裳,白观玉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贺凌霄也不避他,装着满腹心思把自己身上的衣裙扒干净,拿起新衣,忽觉后颈一重,气息扑上来,触感是凉的,却烫得像把火钳子烙在了他肌肤上。
贺凌霄猛地回了头,瞧见站在他身后寸步之外的白观玉,神情平淡,眼睛仍是那样沉的,静的,好像刚才亲在他脖子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贺凌霄不是那么沉静了。
发生了什么?他瞪着白观玉,捂着自己的后脖子,掌心底下盖着一点凉。胸腔下的心狂乱地跳起来,一时慌乱不已,后撤的步子踉跄了下,仰头就往后栽进了柜子里。
好在他这柜子够大,下头又有许多衣裳垫着,上头衣物扑簌簌掉下来许多,贺凌霄摔得眼冒金星,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看白观玉从柜门探了进来。
贺凌霄那一刻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
柜里是黑的,四面逼仄,容纳他一人已是十分勉强,白观玉再这样硬挤进来,两个人只好胳膊缠着胳膊,大腿压着大腿。贺凌霄从头到脚登时麻了,震惊道:“……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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