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这几天里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在酒店里那一晚,其余什么都没发生。
尤天白在家会老老实实穿着睡衣,虽然平时的言行会让他显得像个裸睡派,但在家里真的是会老实地穿,从头到脚,就差再加个棉帽了。而且去厕所也会把门关严了再掀马桶盖,洗澡从来都带全装备,就没有开个门要毛巾的时候。
反观休马自己,经常进了厕所,暖风打开,脱光了想起来毛巾还在阳台上晾着,打开厕所门喊尤天白。
那人倒是挺迅速,沿着客厅过来,但是离他三米远就把毛巾一扔,让其精准自由落体在休马伸出来的胳膊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休马在呼呼作响的暖风里,只感觉自己在寺庙里借宿顺带洗澡。
大学生男寝室都没有这么清心寡欲的吧!
事实证明就是要这么清心寡欲到最后一刻。
休马掀了被子,出房间。尤天白向来起得很早,今天也是,休马出来以前,他正在阳台开着窗户夹着烟,早饭在桌子上,是楼下早餐摊买的馄饨加油条,应该是掐着时间买的,还在冒热气,但不至于滚烫。
“醒了?”
他把烟灰掸进窗台上搁着的烟灰缸里,用力把最后两口抽掉,接着关上纱窗,挥散窗口的烟。
今天天气不好,不然能看到尤天白在雾蒙蒙的白烟里站着,还有那么一点老上海的沧桑男人味——也许应该说是老北京。
尤天白穿了件酱红色睡衣,和少爷的短袖短裤相比,蒙得贼严实。在休马停在门口私自比量两人对于室温的定义时,尤天白来到了餐桌前,凳子一拉,示意着对面的位置,问他:
“吃饭吗?”
早上刚起床就看到有人买好了早饭,这固然是件令人艳羡的事情,但休马在考量自己坐下之后,短裤会短到像内裤的事实。
“我,我换个衣服,有点冷。”边说边向屋子里指,但身子却向着相反方向动,最终他的意识在卫生间里重新恢复了,手上拿着牙膏正准备往脸上挤,甚至还没带上说好要换的衣服。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耳朵尖已经红了,估计尤天白的眼神是看得清清楚楚。
恭喜最佳丢人奖获奖选手登场!
十分钟后,休马从卫生间出来,顶着一头刚吹干的乱发——他甚至忙里偷闲洗了个澡。
休马预判了尤天白的质疑,提前回答他:
“太冷了,暖和暖和。”
尤天白看着他一身过夏天一般的居家装扮,不置可否。
又过了五分钟,少爷总算是整好衣装,重新出现在了餐桌上,这次换回了他的经典少爷装扮,灰运动裤,藏蓝色立领卫衣,外套马甲在他手里夹着,看着有点像即将杀回父母年代的《回到未来》男主角。
休马先拣了半截油条,看尤天白的视线还没从自己身上挪开,满是疑惑:“我脸没洗干净吗?”
尤天白倒也是直接:“干净了,就是看你好看。”
和休马相比,尤天白当然不算是个拘谨的人,他会真情实感地夸休马好看,还经常夸,但休马这边从始至终就没习惯过,他总是需要花点时间来思索倒霉老板每句夸赞的背后含义。
但尤天白没什么别的意思,他是真的觉得休马有在非常认真且自在的好看。
“喝点馄饨汤吧。”看着休马一副若有所思又心不在焉嚼油条的样子,尤天白把勺子推了过去。
少爷一旦吃起饭来就很乖,连话都不说了,所以屋子里有段时间很安静,静得人心里发慌。
“九点的大巴车?”尤天白决定打破沉默。
“嗯。”休马真的在喝馄饨汤,很听话。
接着又回归到了沉默,休马买了九点出发终到松原的大巴车票,尤天白如他所说没跟着走,只是留在佳木斯。这不符合警察同志“这段时间别乱跑”的期待,也不符合休马自己的期待。
他觉得尤天白得比现在再慌张点,至少别那么游刃有余,毕竟三天前他曾被指名点姓的告诉过,某个不知现在身在何处的杀人犯正在凝视着他。
“你这段时间呢?”他反问尤天白,“只在家里?”
要是时间再早一天,只在家里休马也不放心,毕竟尤天白家里的防盗门用美工刀片都能轻易划开。
所以临走前一天早上,趁着尤天白在客户的店里面闲聊,休马直接迈进了隔壁的家具建材城。稍晚的时候,尤天白沉默着看向已经被卸成空洞四方的门廊,几个伙计正扛着一扇崭新的大门,站在楼道里与他四目相对。
“这,”尤天白抬手一指,“我可报销不了。”
休马站在门另一边,尤天白看不到他,只能猜想他此时的表情,大概是一脸无所谓,门另一面的人说:“不用报销,送你的。”
确实是一脸无所谓。
伙计们倒是麻利,二话没说就帮他们装好了大门,门是密码指纹锁,伙计说好设置方法就离开了,走廊里又重新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别人家的富二代送包送香水送跑鞋,自己家的少爷会送防盗门,值,太值了。
现在崭新防盗门的味道还没散去,如三足鼎立一般堂堂立在屋里的南面,加入两人的饭局。
“正常上班,”尤天白回答他,“也不能你请假了我就不干活了,对不对?”
“那你多往警察局门口跑一跑,”少爷不再跟那碗馄饨汤对抗了,他重新摸起油条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进去。”
先不说实时在警察局门口晃悠的可疑程度,尤天白更想质疑少爷此时此刻的优柔寡断。
“跟着我摸爬滚打两个月,现在也不该担心我的安全吧?”尤天白拿走了他油条的另一半,“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休马掂量着自己手里的那半,又转去攻打那碗馄饨汤了。
尤天白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比起担心在社会上混了十多年的老流氓,更应该担心自己这种工资差点被人用优惠券结了的大学生,但要再进一步,尤天白有在担心他吗?
如果担心的话,表现又是什么呢?
“我以为你会直接不让我回去了。”他抬起眼睛来看对面,尤天白向来对吃没兴趣,要不是另一个人还在,估计倒霉老板自己早就丢下饭去窗台望风了。
听闻休马的疑惑,尤天白摆正身子。他有时候就会这样,在听到什么一句话不好回答的提问后,先用姿态表明他在思考,然后再作答,也不知道他是真在思考,还是在选择什么迂回的高情商话术——休马现在已经把他看透。
“我也不能因为担心你就把你拴在警察局门口,哪有老板不给员工准假的道理。”
的确很高情商,左右逢源,四平八稳。
尤天白的逻辑就和他身上穿着的睡衣一样,有一种名不见经传的骚。
休马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移到了他向下开口的领子上,红珠串他连睡觉都带着,现在正随着他偶尔的动作若隐若现。
而尤天白这边早就注意到休马的目光了,他又给了这小子一点时间,接着慢悠悠地问:
“你的答案呢?”
好吧,休马还是没能把他看透,某些方向上还是尤天白技高一筹。
这种时候,唯有单纯直接可以取胜。
休马手里的油条已经啃完了,馄饨汤也只剩些香菜飘着,作为一个从不浪费粮食的合格新时代大学生,他把勺子一撂:
“我该走了。”
他确实该走了,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他得带上行李去客运站,之所以要提前出发,是因为尤老板甚至都不打算开车送他。
但尤天白也还算是有良心,至少帮他看了一圈有没有忘下的东西,送他到了家门口,站在楼道里看着休马头也不回的背影,充满元气地与他告别:“路上小心啊!”
少爷可能确实是不乐意了,脚步声直到楼底都没有停顿,单元门打开又关闭,尤天白感觉到早春的寒风在呼呼地往他裤管里灌。
他当场转身回到了屋子里,打包早饭的厨余垃圾,三下五除二换上了抓绒衣和外套,又从玄关上拎起了车钥匙,紧跟着休马的步伐钻进楼道里。
他对少爷回乡不闻不问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也要跟着回去。
作者有话说:
为啥他俩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演小品
第69章 让人着迷
跑到楼道口的时候,尤天白特地刹了一脚,因为他看到少爷叫的车刚到。贴在楼道口的墙上等了三分钟,听到出租车的引擎响起,然后远去,尤天白从角落里直起身。
五菱宏光在距离他十米外的地方。
尤天白此刻感觉自己在拍综艺,导演一定会让他卡在某个镜头节点上,然后切入一段他本人对于此事的采访。
有什么好说的呢?没什么好说的,尤天白只想表示,所有人都总有一天会变成自己讨厌的父母模样。
至少他现在就是如此。
佳木斯离松原说远不远,说近也实在不近,开车要开上将近六个小时,尤天白当然不会驱车直追大巴车,这样怕不是直接要被人家司机当成劫道的,当场扭送警察局——他决定抢先到松原,找个少爷看不到的地方停好车,再找个一眼能看到他小区的住处,然后提前赶回佳木斯来,完美的计划。
但听起来他似乎要在路上风尘仆仆的马不停蹄十二个小时。
尤天白长叹一声,给老伙计五菱宏光打着了火,忽然想起来早上去早市的时候,路过了那家咸鸭蛋和大碴粥都是一绝的摊位,而他居然忘记了少爷想要就着鸭蛋喝粥的简单理想,买了隔壁的馄饨油条。
五菱宏光刚打着的火熄了,在他隐隐含着的自怨自艾中,只有佳木斯的阴风阵阵和他做伴。
算了,等他回来还有机会。
之所以临时决定要跟去,不怪警察,说实话从医院出来之后的当晚他还睡得挺香。但所有的焦虑和后怕都是慢慢来的,他好像在刚睡着或者即将清醒前的某一刻忽然想到了些不好的,虽然清醒后全忘了,但那种不太平的感觉一直在,就像夏天隐藏在屋子里某个腐坏酸臭的盖布,找不到位置,但你一直知道它在。
尤天白知道他一直在。
但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盯着在厂里待过的人,又会不会盯上尤天白,都是未定数。
听闻东北打建国之后就没再出过连环杀手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第一例,封号什么?牡丹江杀人狂。
他想到这个名号的时候,正在厨房往杯子里倒水,禁不住笑了半天,经过厨房的少爷瞅了他一眼,问都没问,估计以为他在想什么不正经的。
他根本没想什么不正经的,他想的很正经,他把连环杀手所有可能出现的场合都想到了,最后他把视点落在了少爷身上。
但尤天白是尊重少爷的选择的。
他母亲不好,确实该进精神病院,这点作为路人都看得出来,但少爷本人呢?他说他会怀念和母亲在一起住着时候的哪怕一点好,要是把这话说给两个月之前的尤天白听,他的反应一定是嗤之以鼻。
什么人会怀念别人的好?什么人会在自己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还在回头看?多半是自己找事,多半是弄虚作假,多半还不够成熟。那时的他一定如此一般大义凛然,置身事外后又事了拂袖去,但没有功与名——因为遇见休马之前的尤天白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沉着,那么的让人着迷,又那么的蠢。
没有人会永远站在高位,就像没有人会永远聪明。如果要说母亲是在被休马回头看着,那就让他看吧,他的人生未来已经这么光明璀璨了,多看几眼又怎么样了,毕竟尤天白自己也是在被他回头看着。
就像松花江边尤天白自己说的,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挺配不上休马的。
回忆就此打住吧,如果再想下去,尤天白都要感觉自己的青春期回来了,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只顾着柔情似水还怎么做个孤胆英雄?所以该出发了。
五菱宏光重新点火,尤天白抬头向上看,阴霾依旧。东北的阴天很直接,没有闷热也没有雾气,等不了一个小时就会风起云涌,接着便是雨水。
好雨知时节,他要在这春雨中开启他的十二小时车程了。
十点二十分。严国贤在约定好的小饭馆里出现了,比预订的晚了二十分钟。老七五在二楼的方桌位置上,已经喝掉了半壶的茶水。餐厅确实不大,连果盘小菜都没有,他也懒得去自取区拿些海带和花生米,只顾招手把唯一一个留在二楼的服务员小妹招来,吩咐她把壶里的热水换上点新的。
现在不是用餐的高峰期,二楼连灯都没开几盏,阴沉的上午,俩人仿佛是在偌大的学生食堂聚餐——当然食堂里不会有催人点餐的服务员。
服务生把他桌上的茶水拿起来,走了两步,又绕回来,没好气地问道:“还不点餐吗,叔?咱家正经餐厅,不吃饭也不能一直喝水的啊?”
看来他到的比约定的更早,且在这不短的时间里和店家呛了不止一回。等严国贤整好衣装,闲适坐定,屠老五还在用他混浊的老眼和服务员小妹对瞪,说些待客之道之类有的没的。
“哎,哎,都别急。”
严书记倒显得像个明事理的人,也没计较也没喧闹,先是吆喝了一句,但两人都正在气头上,眼瞅着就要剑拔弩张。
说时迟那时快,餐桌的玻璃台面上传来了当啷一声响,刚刚还吵闹着的两个人都住了嘴,向着中间看。
只见严国贤把一个长条形的布包抡上了桌子。
乍一看像是道具剑,早晨晨练老头用的那种,但仔细一看又不太对,布包的拉链没拉全,尾巴处露出一截木杆子,好似还沾了点深色的东西。
严书记也注意到了服务生打探的视线,微微一笑,拇指一蹭,把那点泥土一般的污渍抹开了。他看着手上暗红色的痕迹,怡然自得地在空中掸了掸,锈铁一般的残片纷纷飞散,他抬起头来看向服务员。
“先来盘韭菜炒猪血吧。”
布包里很明显不是道具,来者手上的也不是泥土或铁锈,至于是什么,从他要求的菜品里就可以略知一二。
“你们这的猪血,新鲜吗?”
严书记笑得慈眉善目,俨然一副热心食客的模样,他不关心自己枪托上的血渍,只想吃一顿好饭。
服务生后退一步,把热水壶抱在胸前,语气软了不少:“我,我给您问问去。”
话音落下,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厅里到厅外,从楼上到楼下,接着就再无声响了。
碍事的人已去,该谈正经的话题了,但严书记的姗姗来迟让老五没心思好声好气唠,他一阵清嗓子,视线转到窗外,看着吉林上空滚滚的乌云,叹道:
“你说的我侄子,托人给他照顾好了,这是真的吗?”
严书记气定神闲,先把杯盖打开看了看,里面意料之中没倒茶水,他也不慌,又重新把杯盖盖上,一副代表厂子全体发言的姿态:
“千真万确。你不也看到他发来的短信了吗?”
几天之前,叔侄俩还在佳木斯,他们的确就从来没从尤天白身边离开过,农贸市场后,海鲜大饭店前,他们都在。
没错,怎么样的情谊,怎么样的缘分,长林村怎么样的酸菜羊肉锅,都挡不住老五的心如磐石。他铁了心要把这两人带到严书记身边,就像他们一开始约定的,把这两个看似和严国贤毫无关系的人带过去,收下严书记给他们的钱,下半辈子都不用再忙活了,远走高飞就行,他甚至可以完成他中年时代就有的梦想——去海南买套房子。
但这一切终结于三天前,要怪就怪屠老七那小子。
本来已经盯好了距离远近,时机也成熟,连门锁上的开关都拿捏好了。这时候只需上楼藏好,等那两人回家就可以动手了。
这时候老七却不干了——其实他早就没什么心思在这边了,自从上次回了老家起,他总是隔三差五就说着不陪他叔干了,要远走高飞,要去北京,要去找正经的工作。但他发作时好歹听劝,好说歹说留在了面包车里,等着干完这一笔再走。
但那天的他像是搭错了弦,坐在车里开始絮絮叨叨念着什么,他叔说什么都不理,他叔怎么劝都不听,最后竟然直接开门跑了。
倒春寒的季节里,老五追着老七跑了半天,两人的喊声和喘气都消失在了黑夜里,他只听清了他侄子最后在叫着的名字,是方慧。
时间回到现在,严国贤坐在餐桌前,一脸平静地跟着老五一起追忆往昔,适时添上了一句自己的评价:
“那时候,怕不是被那姑娘的魂缠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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