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咬住牙用妖力屏障抵抗不周山五大长老之一的最强一击:“看见了噬灵蛇鞭的影子,我们就猜应该是殿下出事了。”
他们两条蛇算着商扶砚要钱的日子提前在不周山下等,结果远远看见了蛇影,蛇鞭一出,殿下的身份必定遭到千夫所指,他们来不及细想溜进了不周山上。
恰好上山之时沧澜仙尊正在开沧澜塔,他们便敛了妖气跟着偷偷进了塔。
小白嘴角溢出了点血:“殿下,你快走吧,回宫去,以后不要再出来了。”
“又来两条蛇妖,紫烟,动手!”
“好!”
“紫烟十二式,万紫千红!”
周媛惊恐地瞪大眼睛:“师尊不要!”
小黑小白都只是两百多年的蛇妖,自然是抵不住两招十二式的共同出击。小黑眼角溢出细细的蛇鳞,嘴唇的如血注往下流:“殿下,你跑啊殿下!”
商扶砚大脑嗡地一声响,像是灵魂都受到了沉重的一击:“长老,长老……”他奋力蠕动嘴唇,“小黑小白从来没有伤过人,他们从来没有过恶,从来没有过。”
“我……”喉咙干噎发涩,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刀尖滚出来,“我恳求你们,放他们一马。”
两道高高在上的眼神很冷,冷到商扶砚的全身上下的血液都一点点凝固了起来。
他们没说话,回应他的只有愈发醇厚的灵力。
“啊!”妖力屏障被冲开来,小黑小白被击飞之际还不忘调转身体,紧紧在他护在身下。
滴答滴答。
粘腻的血液坠落在商扶砚侧颊,滑过鼻尖浸湿发丝。
他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有越发微弱的呼吸声和……妖即将死亡时妖力弥散的声音。
“殿下,不要自责。”不知道是谁开口说话了,“能在宫外陪殿下五年,我们很高兴。”
“殿下没有做错事,没有…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就像无数次在万蛇宫睡觉一样。
“阿彩,你太天真了。”
忽然间,商扶砚想起溜出宫那晚拦截他的父亲。
父亲站在他离宫的必经之路上,背着手望着月亮,高大的身形无端显得寂寥。
“很多事情不是光靠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办到的,你能改变一个人的看法,两个人的,十个人,一百个人,但修真界修士不知凡几,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你的愿望呢?”
商扶砚耳朵上的红坠子被风吹过几缕红,透出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来:“我不想因为困难就不去做。”
“而且有一个人改观,那就是一份希望,一百个人就是一百份,总比一成不变来得好。”
“而且,”他眼尾一弯,溢出点点星光,“我觉得我可以。”
父亲什么都没说,只长长叹了一口气,扔给了他噬灵蛇鞭:“宫里的大宝贝,你带走吧。”
“若坚持不住了,就回来吧。”
“长老们……和我,都等着你回家。”
透色的水滴浸入地面,商扶砚眼眶酸涩,心脏绞痛,呼吸不能:
他想回家。
明明他什么坏事都没做,甚至多次救不周山弟子性命,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
他来不周山吃不饱,修炼的功法还会烧坏他的鳞片。
一直,一直,一直都很辛苦。
他不要继续下去了。
他要回家。
“小媛。”紫烟仙尊下令,“把那两条蛇妖抓过来用仙绳绑住。”
周媛别过脑袋,没有动。
沧澜指了指韩玄:“你去。”
韩玄看着到倒不起的三人,不知为何,竟也没动。
沧澜一挥袖子冷哼一声:“一群不知好歹的,本尊自己来!”
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一座巨山狠狠压在商扶砚心头。身上的重量被掀开来,仙绳捆住两具发软的身体,火烧般的疼痛感让一息尚存的小黑小白发出微弱的哀鸣。
商扶砚直起身子,眼底闪过嗜血的红光:
是他天真可笑。
是他愚昧无知。
多年前萌生的幻梦的愿望在此刻被打的粉碎,连带着五年前怀揣意气的少年一块。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脖颈后仰划出一抹脆弱的弧,眼底却如锋利见血的刃:“放开他们。”
一字一顿:“放、开、他、们。”
沧澜仙尊充耳不闻,冷漠地将小白的身体扔到地上,砸出一声微滞的闷响。
商扶砚抬起头,嗓带怒音,“我叫你放开他们你没听见吗?!”
周身的妖力运转,仙绳散发阵阵幽光。
“你不要白费力气,你越是运转你便越疼……”
他话音未落,就被商扶砚讥诮的冷笑打断:“解沧澜。”
字字泣血般:“本殿下给你好脸给多了是吗?!”
强盛的妖力运转间,那被紫烟禁仙尊锢住的噬灵蛇鞭竟也散发妖力回应。
“以我魂召,供我驱策——”
“噬灵蛇鞭,召来。”
“碰——”一声巨响,仙绳炸裂开来,骨节长鞭如银蛇出洞挣开桎梏飞到商扶砚手中,鎏金色的瞳被血光侵蚀了个彻底,他屈指随意抹去嘴角的血迹:“不是怕吗?不是忌惮吗?那本殿下就让你们尝尝,这鞭子挥在人身上是何等滋味!”
“沧澜九……”
“紫烟……”
“滚开!”长鞭撕裂空气间巨蛇直击而上,商扶砚转腕甩鞭,缠上解沧澜的腰狠狠一扯,大片的皮肉甩出,血液飞溅。他动作很快,一击后直捣紫烟仙尊门面,“你也别想逃!”
他没有留手,一鞭几乎把人甩飞了出去。
周媛惊恐地捂住嘴:“小砚!手下留情!不然……不然……”
韩玄挡去凌厉的鞭风,颤声道:“不然你就真的回不来了,商扶砚。”
商扶砚嘴中生出两枚尖锐的牙,声音寡淡:“那我就不要再回来了。”
他抬手扬鞭——
“大师兄!!”
“商扶砚!!”
“砰——”
沧澜塔被一阵可怖的灵力削去的塔顶,明亮的日光倾泄而进,湛蓝的天空倒映在所有人眼中。
“……怎么可能,沧澜塔被毁了?”
众所周知,五座仙塔不仅是仙尊灵力所雕砌,还有不周山秘阵加持,说一句牢不可破也不为过,想进非得靠对应长老灵力认证不可,竟然生生被削成两半了?
解沧澜亦是不可置信,声音撕裂:“谁……卿玉融?”
商扶砚倏地抬起头,白衣仙长赫然出现在眼前。他握紧长鞭,师尊的实力他是知道的,比四位长老加起来还要厉害,若是他也加入,那能打过的机会就少了很多,那——
卿玉融的声音落到所有人耳朵中:
“阿彩,你受伤了。”
“师尊带你回家。”
商扶砚一愣,像是有什么坚硬的防线猝然倒塌了。血红的眸子淡化成灿金色,心底满腔的委屈再也压制不住,溢了出来。
他手指一松,武器掉落在地,像个无助的小孩似地张开了双手。
卿玉融眼神一凝,飞身接住他:“阿彩。”
他语气哽咽:“师尊,你怎么才来,他们……他们欺负我,还伤害我的朋友。”
“我好疼,我好疼啊。”
“卿玉融!!”解沧澜捂住伤口上前,“你疯了是不是?毁沧澜塔可是大罪!!你还敢包庇妖物!”
“滚开。”卿玉融心脏几乎要碎成屑了,声音发紧满目冷冽,单手挥出问月十二式,一剑把人打进墙里,“畜生东西。”
一剑不够,他又是一剑十二式划开了紫烟的胸口。
商扶砚两手圈住他的脖颈咽呜:“师尊……”
“乖,已经没事了。”
“师尊带你走,你的朋友师尊也会救。”
沉重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商扶砚失去了所有力气,人形都无法维持下去,飘渺的烟雾后,一条小蛇缠上了卿玉融的指尖。
一条不过一指粗的小蛇。
白如玉石蛇身覆着流光闪色的鳞片,在淡淡的日光下流转浅绯色的光晕。
不过因为受了伤,流光溢彩闪鳞已经暗淡了些许。
第110章
商扶砚在蚕丝锦被里睁开眼, 尚未认出自己身在何处就被一只散发寒气的大手轻轻拖了起来。他下意识缠进指缝,蛇身像一条柔软玉带拂过指节。
“阿彩。”卿玉融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蛇脑袋,“睡醒了吗?”
他召出996:【小九九, 现在是什么情况?】
996扇动翅膀, 惊喜道:【阿彩你终于醒了, 你睡了三天!那天仙尊来带走你, 他可生气了。离开的时候把那什么沧澜塔削平了!惊动了整个不周山!】
【然后当着四位仙尊还有掌门的面大摇大摆把你和你的朋友都带走了!走之前还说——】
卿玉融垂眸注视着掌心的小蛇, 单手持剑直指不周山, 淡声道:“动本尊的徒弟前,先过问月剑。”
商扶砚眼睛瞪大一瞬,情绪激动之下“砰”地变回人形。他被卿玉融托在手心,变成人形后整个人都坐在白衣仙尊腿上,胳膊也软软地圈住他的脖颈。
他无心顾及这些, 急急道:“师尊,我的朋友呢?他们怎么样?”
卿玉融一顿, 伸手拖了把他的屁股让他完全嵌在自己怀里:“师尊已经给他们疗伤,已无大碍。”
“待他们苏醒,师尊带他们来见你。”
商扶砚松了一口气,泄了力道趴在他的肩头, 闷声道:“师尊。”
卿玉融被这副全身心依赖的模样取悦到, 嘴角勾起一抹淡弧,偏头和他脸颊相贴:“嗯?”
“……他们都想杀我。”
“那阿彩就永远呆在师尊身边, 哪里都不要去。”卿玉融摸了摸他的发, 语气低沉暗哑带着诱哄, “师尊身边是最安全的。”
“不周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你,只有师尊可以,不是吗?”
商扶砚敏锐地觉得不太对劲, 动了动身子抬起头:“师尊?你怎么了?”
卿玉融宽大微凉的手掌遮住少年半张脸,拇指拭过泛红的眼睑:“阿彩为什么这么问,师尊说的不是实话吗?”
“可是……”商扶砚抿了抿唇,小声嘀咕着:“哪里都不去很无聊的。”
“阿彩想去哪里呢?想去找谁呢?”卿玉融手掌收紧,低眉看他,瞳孔一圈发散发散:“师尊身边就是最安全的。”
商扶砚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瞳,身体狠狠一颤。他脑袋控制不住开始发晕,像一锅煮沸的麦芽糖鼓着泡泡,一个泡泡炸开的瞬间他的意识就模糊一分。
他的身体落在一个泛着寒意的怀抱里,舒适的他不想挪窝,耳边的声音也宛若直击灵魂似的让他不自觉去信赖、依恋。
“阿彩,哪里都不要去。”
“呆在师尊身边。”
“永远不离开。”
商扶砚软倒在他怀里,眼睛半阖:“……嗯。”
卿玉融轻啄他的唇:“答应了吗?”
少年声音轻软:“答…应。”
“答应什么?”
“呆在师尊身边,永远不离开师尊。”
卿玉融笑了笑,屈指擦过他长卷的睫:“好乖。”
若是仔细算来,这是卿玉融和商扶砚第一万零一次相遇。
卿玉融出身于修真世家,在他出生之时卿家已经败落了,曾经在修真红极一时的卿家早已在光阴流逝中化作一缕尘埃。
他出生那年,路过的算命先生说他是那个命中注定重振卿家的人。于是,没有任何余地的,他成了肩负卿家未来的天选之子。
他五岁拿剑,七岁练阵。剥夺了自由,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那段天真浪漫的时光。好似他生来就是为了撑起卿家的未来,生来就是棋盘上一粒仍人操控的棋子。
他是【卿】玉融,从来不是【卿玉融】。
那个算命先生没有说错,十七岁时他就凭借问月剑名动天下,消沉已久的卿家也再次名躁修真界。
但他却从来不知自己为何拔剑。
因为幼时的经历,他极度厌恶和人交流,甚至极度厌恶活人。毕竟在卿家他耳边的话只有“这是你的责任”“你不能输”“你可是天选之子”,那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脸都是他的噩梦。
哪怕后来他离开卿家去了不周山,那依旧是他无法抹去的阴霾。
直到商扶砚的出现。
漂亮的小少年明媚似骄阳,弯着眼捉住他的衣袍。耳朵上的红穗子随风轻动,每一下都像是蝴蝶掠过心尖。
他会喜欢商扶砚,好似是注定的结局。小少年追在他身后说“师尊是厉害的师尊”“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人”,那些含着笑意的真挚话语,慢慢地,慢慢地掩盖住卿家人的脸,成为驱散阴霾的第一缕光晕。
纵使万次轮回,卿玉融始终记得他爱上商扶砚的那一刹那。
那是他收商扶砚成为他徒弟的第三年,小少年练成问月九式,兴奋的晚上睡不着觉,拉着他说要听什么睡前故事。
商扶砚扯过被子遮住一半脸,只留一双莹润的眼睛在外面:“师尊若是讲不出来什么有趣的故事,讲您是怎么成为天下第一剑的也可以。”
彼时他已经能泰然自若地讲出儿时的经历,便当个没什么意思的话本将给商扶砚听。
哪知小少年听完沉默良久,黑曜石透亮的眼眸也暗沉了下来。闷不做声坐起身抱住他,小声道:“师尊一定很辛苦吧。”
柔软的脸颊蹭过他的颈窝,留下温热的体温一路烧到他的心底。
“要是累了,停下来也可以。”商扶砚小大人似地拍了拍他的背,“若是他们再来欺负师尊,我把他们统统打跑。”
明明只是一句稚嫩尚且带着孩子气的话,卿玉融却觉得自己的灵魂也为之震颤。
但就像儿时他从未尝的糖葫芦一样,商扶砚也从来不属于他。
他看着那抹红霞离他越来越远,看着他走向别人,看着他爱上别人,看着他宁愿无情道尽毁也要走到白隐身边。
他争取过,阻止过。
却好似怎么也突破不了一层无形的桎梏般,停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商扶砚离开。
甚至,作为他们两人的师尊,那场在不周山举办的盛大的婚礼,他是见证人。
暖色的红烛将大厅融成一片昏黄,锣声,掌声,欢呼声一齐入耳,鲜艳的红色飘带洒了漫天。商扶砚还是如初见那日绮丽无暇,身着喜服唤他师尊。
他心中有万般言语,却如同被绳索紧紧压制、缠绕,宣之于口的只有一句苍白的:恭喜。
本来到这,一切都应画上一个完美的休止符。
可商扶砚的蛇妖身份暴露了,失去所有灵力的他,面对各大仙门的绞杀只有一个结局。
等到卿玉融归来,留给他的只有小少年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的人已经看不出真容,精致漂亮的脸颊糊了一层厚厚的血痂,胸口几乎被整个贯穿,身体里的血液都流干了。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长钉从天灵盖贯穿,深入灵魂的疼痛将他钉死在原地。有着天下第一剑名号的修士手抖的不像话,他甚至抱不起商扶砚的身子。强烈的悲痛感如剜肉挫骨般掏空了他的身体,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知不到,像一具三魂六魄尽散的空壳子。
他跪在地上,一寸寸弯下脊梁去吻商扶砚血肉模糊的唇。
周身的灵力猛地散开来,震碎方圆十里全部的生灵。同时,开启了死生轮回阵法。
死生轮回阵法是只存在传闻中的秘法,它开启的条件十分苛刻,使用者需要取之不竭的灵力作为支撑以达到扭转时间的效果。若灵力不够阵法失败,会导致使用者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卿玉融什么不想要,他不想要如今至高无上的地位,不想要世人的尊崇,不想要天下第一剑的虚名。
他只要商扶砚回到他身边。
死生轮回阵成功了,他也失去了所有记忆。再一次回到了卿家,穿过层层阴霾走上不周山,遇见商扶砚,爱上商扶砚,失去商扶砚。
轮回阵使用者在会在某一刻恢复记忆,可他每一次恢复记忆的时候商扶砚都已经爱上了白隐,纵使他使用千种法子阻止,也始终挽救不了惨烈的结局。
他一次又一次使用轮回阵,一次又一次看着商扶砚穿上喜服,一次又一次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
每一次都在失败,越往后他就越绝望,因为轮回的记忆不断叠加,商扶砚倒在他面前的样子就越清晰。层层叠加的画面在他眼前回闪,每一幕都似捅在心脏上的刀,让他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费劲心力想找到让商扶砚留下的办法,可——
万次轮回,周而复始,重蹈覆辙。
这是卿玉融第一万零一次轮回,也是他失去商扶砚的第一万次。
卿玉融抱小孩似地把陷入沉睡的少年抱在怀里,跃动的烛火下映照出偏执阴沉的脸,但他是笑着的,噙着笑意拂过商扶砚的眉梢、鼻尖、嘴唇:“这次一定不一样了对不对,阿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