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师尊找不到人担心,脚步很快,越往里走滴答的水声就越明显。商扶砚单手捏诀腾出另一只手蓄灵力,他今日没带陨星,若是里头有什么东西只能纯依靠灵力。
脚下的石砖愈发潮湿,每踩下一步都发出粘腻的积水声。忽然间,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商扶砚倏地傻在原地。
长廊尽头,赫然出现了一个水牢。
中心吊着一个人,大腿粗的锁链捆住手腕将他吊起。那人满头污垢,浑身是伤,有的伤口甚至溃烂流脓了,不知道在这经历了怎么样的折磨。
商扶砚心中警铃大作,放轻脚步靠近,等他看清面前的人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白隐?!”
水牢梁顶,卿玉融持剑而立,问月剑已出剑,剑锋反射一道凌厉的冷光。他垂着眸,隐在暗中的黑眸一错不错凝着商扶砚的一举一动。
“你怎么……”商扶砚上前几步, 打了个响指让手心火诀更亮了些,“白隐?”
白隐浑身上下的皮肉没有哪一处不再痛的,卿玉融给他下了焚身咒, 涌入骨血的焚烧感炙烤着血液经脉。水牢的水也布下了阵法, 丝丝密密的寒气浸入毛孔, 将他架在这冰火两重天无法脱身。
“师兄……”他乍见光芒虚虚睁开眼, 蠕动干裂出血的唇, “救救我。”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 师…师尊他折磨我至此。师兄……你帮帮我。”
他一头雾水,商扶砚却是反应过来了,心里门清。这手笔除了卿玉融他想不出第二个人,而卿玉融之所以这么做,定然是因为他。
【小九九。】商扶砚唤出996, 【任务点是不是已经推完了?】
996抬头挺胸:【是的。】自从它能量上涨后,屏蔽能力一路飙升。屏蔽85%的天道感知, 宿主大人只需要保证两个任务节点的高完整度就完全没问题。只不过碍于这个世界是卡bug召唤来的它,所以它准备待到世界完全稳定后再走。
那白隐就没有留下来的价值了。
商扶砚冷漠地想。
爹爹总说他天真,但他从来都不是圣人。万次轮回中每一次他的无情道都碎的彻底,一身修为尽数毁去, 甚至连噬灵蛇鞭都无法发挥, 面对追杀毫无反制手段。哪怕这一次他没有走到那一步,他仍旧没有说服自己对这个人抱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情。
况且……他没有忘记, 若是没有卿玉融的万次轮回, 他就没有站在这里的机会。早就化作一具森然白骨永埋地底。
商扶砚淡淡看他一眼, 翻手覆灭掌心的火光:“哦?是师尊做的吗?”
“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
卿玉融呼吸紧了紧, 问月划开一道剑光。
商扶砚打断他的话:“既然是师尊罚你,你就受着吧。”
“什么?”白隐一僵,奋力在黑暗中寻找那抹火红色的身影,“师兄!我……”
商扶砚眉头轻皱,反手打出了禁言咒:“你好吵。”
他拨了拨耳垂上的红坠子,发带晃荡着勾出一道红影,大摇大摆离开了。
卿玉融久久凝视少年离开的背影,缓缓抬手摸了摸心脏。那儿跳的很快,难以言喻的心情在胸腔翻腾着,喜悦、怀疑、惊慌失措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大网,紧紧束缚着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数万次轮回终于让他窥见变数,可他仍旧揣揣不安,没了白隐会不会又有个什么红隐黄隐,商扶砚会不会依旧选择离开他?卿玉融感觉自己成了湖面上的一叶破破烂烂的扁舟,而商扶砚一举一动对他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海啸。
他能做的就是永远把商扶砚抓在自己手中,好叫他永远无法做出超出自己掌控的事。
商扶砚逛完卿宅就回了房,眼下他已经确定偌大的卿宅半点乐子都找不到。他无聊得整条蛇都不好了,若真的成天除了吃就只能睡,那最后他就不是小蛇,变成一头小猪了。
“阿彩,过来。”卿玉融先他一步回了房,端坐在床对他招手。
商扶砚走到他身前:“怎么啦?我没有乱跑。”
“嗯,很乖。”问月仙尊拍拍自己腿,“坐。”
商扶砚有些不好意思,踌躇半晌还是侧坐上腿:“师尊。”他声音很轻,两手揪着白色仙袍将下巴搁在师尊的颈窝,“我要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吗?”
卿玉融屈指摸了摸他的侧脸:“如果师尊说是呢。”
商扶砚这下是真的不太好了,他如今才一百岁,若是他像爹爹那样活到了一千岁,那……那岂不是要在这呆上个九百年?!!
而且他蛇生伟大心愿还没完成呢!
“不愿意?”卿玉融搭在他腰后的手指轻点腰眼,“想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他垂眸看着少年清澈的眼:“什么时候喜欢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卿玉融思来想去,还是让商扶砚喜欢他,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最为保险。若是不喜欢也行,那就和他永远呆在卿宅吧。
商扶砚支起腰:“师尊,我修的无情道。”
卿玉融轻笑一声:“阿彩,师尊的修为帮你重筑百八十次基也不是问题。若你想,你甚至可以把当今修真界所有的仙路都尝试一遍。”
商扶砚闭嘴不说话了,确实,以问月仙尊的修为来说真的不是在说大话。他记得在先前的一万次轮回中,哪怕是因为他爱上别人导致无情道坍塌,卿玉融还是想帮他建起其他仙路。应当是剧情限制,他并没有同意,这样一来饶是卿玉融有天大的本事也帮不了他。
想着想着他又有点难过,师尊为了避免他的死亡,使用百般解数想帮他重新建基,可却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师尊。”他圈住卿玉融的脖颈埋进去,知会道:“我要变小蛇了。”
小蛇的脑子很小,塞不进太多事。变成小蛇他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好,变吧。”
白玉闪鳞蛇缠在指尖,商扶砚用蛇尾勾着他的小拇指,蛇头软哒哒地趴在他掌心。
卿玉融嘴角勾出狡黠的淡弧,用指腹轻揉蛇尾,另一只顺着柔软的蛇腹不断摩挲。商扶砚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蛇身一颤就开始躲。可任由他怎么爬都爬不出问月仙尊的手心,无力地瘫下,成了任人搓圆捏扁的掌中之物。
这下他是真的分不出半点精力来想其他的东西了。
就在商扶砚在卿宅呆的要发臭的时候,小黑小白醒了。
瞧着气色还算不错,两人朝嘴巴往下撇可怜兮兮的小殿下伸手:“少宫主殿下。”
商扶砚冲到他们怀里,紧紧拽住两人的衣角,声音黏黏乎乎的:“你们怎么才醒。”
“让殿下担心了。”
见他们二人醒来,那日的后怕才涌了上来:“你们两个笨蛋,笨蛋。”小殿下睫毛有些湿,“谁让你们来救我的?笨蛋。”
小黑搓搓他的脑袋,轻笑:“抱歉,我们错了。”
自商扶砚出生,小黑小白就和他相伴至今,对小殿下的本性了如指掌。深知此刻低头认错才是王道,若是说什么“保护殿下是我们的职责”那这位小宫主非得哭个水漫金山不可。
小白也道:“错啦,保证不会有下次。”
商扶砚一手圈一个,闷声嘀咕:“这还差不多。”
小黑屈指拭去他眼角挂的泪,轻声哄道:“小宫主要灵币吗?我们带了很多。”他们二人这次出宫本来就是算着日子给他送钱的,谁料出了那种事现在还有一兜子钱没揣着没送出去。
商扶砚诡异一顿,收回手:“不用了。”他现在根本用不上。
小白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是……”商扶砚挠挠脸,“我现在和我师尊一起住,不需要用钱。”
小黑松了一口气,从兜里掏钱:“那日后能用上。”
商少宫主压根无法直视两位玩伴,弱弱道:“以后…也可能用不上了。”
“我应该,大概,可能一直和师尊一起住了。”
小黑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
这什么意思?!难不成在他们昏睡的这几天宫主给自己嫁了不成??!
二人异口同声:“殿下,细说。”
商扶砚不知从何开口,嘴巴张张合合几次也没出声,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就是你们想得那样。”
小白表情裂开一条缝,原来上次宫主穿嫁衣见他们就是预兆吗?但这就同居了是不是太过快了点?而且他们少宫主是条一百岁的小小蛇,化作人形不过是尚未到弱冠的少年。那问月仙尊一个半神,如今年龄几何?
“老宫主知道吗?长老们知道吗?”
商扶砚垂着脑袋,摇摇头。
小黑心头警铃大作,他们的小宫主莫不是被人哄骗了去?!
“不行,我得赶紧回宫向老宫主还有长老们汇报这件事。”
商扶砚连忙拽住小黑的衣袖:“你们的伤都还没好,不宜四处走动。”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管得着什么伤不伤的!
“而且,”商扶砚默默补充,“师尊不在的话,你们出不去。”为了证明这话的可信度,他往屋外发射了道灵力,火红的灵力触及上空,像是碰到了什么坚固的屏障,猛地反射回来。
他不愿让乱成一锅粥的场面乱上加乱,在他们二人发作前说道:“只是为保障我的安全,师尊才施加灵力罩的。绝对不是为了把我关在这。”
小黑/小白:……
他们本来也没往那上面想,因为没有正常人会这样。他这么一说,反倒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了。
别院的卿玉融摸了摸心口笑出声。自从那日沧澜塔后,他就深觉单靠问月和陨星之间的连接来感应不太够。且不说商扶砚不是时时刻刻都将陨星带在身边,若是进了沧澜塔那样的地方,剑与剑的感应还可能会被切断。
他干脆给商扶砚下了血魂通。那是一种很古老的禁咒,以施咒者的血液为引布阵。有了这个阵,无论商扶砚身在何处,在干什么说什么他都能知道。甚至商扶砚受了伤,他都能感同身受,还可以用血魂通进行疼痛转移。
将商扶砚的伤尽数转移到他身上。
“小黑小白,”商扶砚丝毫未察觉自己被下了咒,一举一动都暴露了个彻底,还在认真劝说满目担忧的玩伴,“你们不用担心。”
“师尊他人很好的。”
那边卿玉融托着脑袋,嘴角的弧度愈发大了些,他不是没听过商扶砚说这话。在不周山时他就经常和同门说,不要怕师尊师尊人特别好云云。
但他自己从来不敢苟同,若他卿玉融真的是个好师尊,又怎么会在商扶砚拜师之际就送出家传佩剑感知自己的徒弟呢?
而,问月陨星,从来都是不可拆的一对佩剑。
第113章
商扶砚担心小黑小白的身体, 没敢和他们聊太久。嘱托他们俩好好休息就顶着两道忧心忡忡的目光离开了。
他哼着小曲回了房,卿玉融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抬眸:“回来了?和朋友聊得开心吗?”
“嗯。”商扶砚乖乖点点头,十分自觉跨坐在师尊腿上, “他们醒了, 我很开心。”
卿玉融被他这份乖觉取悦到了, 扣住他膝窝将他整个人往前拽了拽, 腰封上的配饰相撞发出一声脆响:“他们后续打算干什么?”
“要回万蛇宫吗?”
小黑小白自然是没有必要待在卿宅一步不出, 且他们俩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蛇宫向老宫主汇报他的近况, 若长时间不归,爹爹和长老都会担心。
“嗯。”商扶砚点点头,“等他们好一些,师尊就放他们出去吧。”
“好。”
商扶砚晃荡两下垂落的腿,泄力趴在白衣仙长胸膛, 问道:“师尊,你是因为喜欢我, 才不介意我的身份吗?”
卿玉融手掌掩去他大半张脸,爱怜抚摸,淡声道:“你的身份是什么需要介意的身份吗?”
商扶砚从他掌心抬头,露出兽瞳和细尖的牙:“我是蛇哦, 是万蛇宫的蛇哦, 我还是未来的宫主哦。”他把蛇咬得很重,像是刻意在强调自己作为蛇妖一族的凶狠本性。
“呵。”
卿玉融轻笑一声, 两指并拢摸上他的牙齿, 指腹刻意用力滑出血珠。冒出的珠子迅速凝聚成娟娟细流, 顺着指尖往下坠。
他手收的晚,一滴血滴在了商扶砚的下巴滚向玉石般的长颈,留下蜿蜒的红痕, 像是洁白的玉石生了血色裂缝,硬生生将澄澈的少年染上了一丝诡异的美感。
商扶砚吓了一跳,瞳孔拉成细长的一条,“腾”地坐起身:“师尊你没事吧?!”
他抓住卿玉融的手低头吹气:“疼不疼?”
温热的气流拂过指尖,卿玉融手指动了动,认真凝着他的脸道:“若是阿彩不慎伤了人比谁都着急,师尊怎么可能介意你的身份。”
商扶砚一愣。
卿玉融摸出帕子擦去他脖颈上的血,又把染血的手帕递给他:“帮师尊擦擦。”
少年小脸紧绷,小心翼翼接过帕子包裹住师尊受伤的手。好半晌才出声,嗓音像焖着的麦芽糖,闷闷的又带着点委屈撒娇的甜腻:“可他们都怕我。”
浓密的长睫在脸颊投掷一抹淡影:“很多人都怕我的。”
万蛇宫虽销声匿迹已百年之久,但相关传闻却一点没少,一直是修真界闻之变色的存在。他入不周山的五年,那些诋毁惧怕的言论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哪怕那日在沧澜塔,他抽出噬灵蛇鞭是为了救人,依旧被捆上了仙绳。就连和他一样,从未作恶小黑小白也不能幸免。
再次翻出那天的记忆商扶砚还是觉得委屈难过,那一幕幕都好似在说他五年的努力是个笑话。
“阿彩。”卿玉融抚过他的眼睫,他虽不愿在商扶砚面前提起别人,但到底是舍不得他难过的,“想想在沧澜塔的那日,你的其他同门是什么反应。”
“其他同门……”
商扶砚道:“岳师弟和小周师姐一直挡在我前面,还有……韩玄。”他与韩玄多年竞争,关系说一句水火不相容也不为过,但那日他却为了自己头一次忤逆了沧澜仙尊。
卿玉融道:“他们畏惧的万蛇宫是传闻中屠杀修士五百的万蛇宫,但若是你顶上了万蛇宫的名头,他们不会害怕你。”
“你于他们而言,只是师兄、师弟、同门。”
他俯身吻了吻商扶砚的唇:“于我而言,你只是我的阿彩。”
商扶砚眼底漫上一抹水红,眼皮一阖就滚出一串晶莹。他仰着脑袋任人亲,手也圈上的白衣仙尊的脖颈:“那这五年,我不是什么都没做到,对吗?”
“嗯。很厉害。”卿玉融顿了顿,神情覆上一层阴霾,语气也淡漠,“……很多同门都很喜欢你。”
“……”怎么突然又生气了,师尊真的有点难懂。
商扶砚圈住他的脖颈,手臂用力屁股往前坐了坐:“师尊,你靠过来,我亲亲你。”
卿玉融托住他,五指稍稍用力捏了捏,激的人浑身一哆嗦:“阿彩,你也会这么对别人么。”
商扶砚实在过于好骗,像一张白纸,轻而易举就能被染上别的色彩。这才不过短短几日,就从靠近都能脸红的少年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仅自然而然坐在他腿上,现在竟还能对他说出这种话来。
这次轮回,白隐已然失去了威胁。可卿玉融心里那头困兽还在嘶吼着,片刻都不得安宁。他太害怕再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变数了,若是,若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小徒儿被别的什么人指染了他该如何?
是不是在他人之前将少年完全染成他的颜色就好了呢?
打上抹不去的、属于卿玉融的标记。
商扶砚歪歪头:“师尊?”
卿玉融倏地回神。
商扶砚双腿上抬轻轻夹了一下他的腰:“你怎么了?我当然不会这么对别人。”
他两掌撑在卿玉融胸口,无意识地塌下腰靠近,背脊自腰间连成流畅的曲弧,下陷的弧度像是能盛一捧春水。方才哭过了,他的眼眶还有些红,水润的嘴唇一张一合:“不亲吗?师尊。”
“蹭”地一下,卿玉融心尖烧了把暗火,用力闭了闭眼,也灭不掉瞳孔深处跃动的火苗。他两指掐住商扶砚的下巴,凶狠地覆上柔软的唇瓣。
“唔。”商扶砚溢出一声咽呜,哪怕掠夺的人此刻像一只恶兽,他还是乖巧地张开了唇任人索取。
他被亲的身体发软,两人又是一前一后倾倒着,为了不掉下去他只能用腿圈住仙尊的腰,大腿肉挤出丰腴的曲线,整个人如海上的人抱住浮木一样紧紧缠着师尊。
卿玉融喘的厉害,贴着唇面用气音道:“阿彩,帮师尊解衣服。”
他不敢松手:“要,要掉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