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也不想打扰他, 毕竟它还有工作在身。这次穿越过来它已经错过“破镜重圆”的“破镜”时期,直接来到了“重圆”阶段。想要了解已经发生过的原著桥段,光靠储存的原著小说没用,它得穿回去看看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它闭了闭眼,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
南恩学院是云市名声最响的贵族学院之一,里头的学生非富即贵,只有极少部分是因为成绩拔尖被免去学费直接录取,江为止就属于这极少部分。
身形瘦长的少年脚踩铃声逆着人群走出学校,右肩挂着个和身上用料极佳的制服格格不入的陈旧书包。他穿过操场走到院墙,熟练地起跳翻越。
“小江同学。”
江为止循声转头。
底下站着的人拿着纸笔,脖子上挂着学生会长的吊牌。他用笔轻敲本子,眼尾微弯:“本周第三次逃晚修了哦。”
会长补充道:“今天才周三哦,再这样下去你下周会被通报。”
江为止一只腿架在院墙上,一只已经垂在校外。他垂着眼,整个人笼挥之不去的郁气,声音也淡漠:“无所谓,你记吧,林学长。”
“嗯?”林诉君单手拨开笔盖,落笔写下少年的名字,“如果不想上晚修是可以申请的,请家长签字就好。”
江为止抓着包带的手指缩了缩,薄薄的眼皮轻轻颤动:“不用。”他撑了把院墙,跳出学校。
林诉君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抬笔划去方才写下的三个字。
江为止掐点来到打工的地方,夜色的招牌在稠黑的夜晚弥漫紫红的光晕。高中生和酒吧两个字结合起来怎么听怎么刺耳,但他看中了这儿高昂的工资,老板相中了他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聘他进来了。
他走进更衣室脱下学生制服,包裹在内的身躯很白,凸起的脊骨像蜿蜒的山脉蛰伏在单薄的后背,嶙峋又脆弱。肋骨在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锁骨突兀地横在颈下,凹陷处盛着浅浅的阴影,仿佛能盛下一汪水。
少年站在冷白的炽光灯下,瘦得像一把出鞘的刃。
白衬衫外套上黑色马甲掐出利落分明的腰线,他模样生得好,主管免去了妆造,省了不少事衣服一套就能上工。
江为止走出更衣室时恰逢同事走进来,狠狠撞了下他的肩,讥讽道:“小小年纪不学好。”
在夜色找他点酒的人很多,动了老员工的油水,那些人没少对他冷嘲热讽。不过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他早就免疫了。
少年神色如常,拿过点单的平板走进各大包厢。
今晚他的生意依旧很好,哪怕他只负责酒水出售,不提供任何特殊服务,找他的人依旧层出不穷。毕竟长得好看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就够赏心悦目。
指针逼近十二点,江为止打算送完最后一单就下班。包厢里是几个豪气的大小姐,性格也好,没太刁难他,夸了两句就放他出去了。
正当他以为今晚足够顺利麻烦便找上了门,刚退出包厢就有两个喝得醉醺醺的人缠了上来。
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应当是云市哪家有钱人家纨绔子弟。上来就勾住江为止的腰:“喝两杯?”
江为止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先生,这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装什么纯呢?不就是要钱?要多少?我付少都给得起。”
他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夜色是有消费等级划分的,这楼只有月消费十万的人才能进。能在酒吧上一个月出六位数的人他得罪不起,到底还是强忍着没动手,好声好气道:“先生,请放开我。”
自称付少的人有些不满,身躯不断贴近:“别给我在这装清高,廉价货色。要多少钱?说话。”
“这不是我的工作范围,请放开我。”
“你别敬酒不吃——”
“他说让你放开他你没听见吗?”一阵猛力倏地把付少掀飞在地,砸出沉重的闷响。
来人揪住付少的衣领毫不客气挥拳:“耳朵聋了吗你?”
“你他/妈谁啊?敢打你爷爷我?”付少哀嚎一声,捂住脸怒目圆睁,“你——”
他看清楚眼前的人,忽而一顿,酒意清醒了些:“林诉野?”
林诉野松开手站起身,双手插兜,微不可察歪歪头:“认识我?”
“那你还不快滚。”
权贵的圈子也是分等级的,像林家这种矗立在云市金字塔尖尖的家族不是什么人都能碰一碰的。付少酒彻底醒了,恶狠狠地剜了眼江为止,拽着醉的分不清方位的同伴狼狈遁。
林诉野转身:“你没事吧?”
在酒吧打工遇到同班同学也是江为止没想到的,他性子沉默,在班上没什么能说话的人。和林诉野的交谈几乎为零,甚至还没经常抓他逃课的哥哥林诉君来的熟。
他只知道林家很有钱,南恩学院就有他们家的投资。这位和他哥哥都是学校男女前仆后继追捧的对象,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帮自己解围。
“没事。”江为止顿了顿,“谢谢。”
“没事就好,你现在是要出去吗?我送你出去吧。太晚了,喝醉的人很多,你可能招架不来。”
“不用了。”江为止拒绝道,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遇到林诉野帮忙,他也不愿养成依赖别人的习惯。
“别啊。”
谁料林二少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温热的体温如在冰面上点燃的火烫地他一缩。他下意识抽了抽手,却被林诉野抓得更紧,江为止对这种亲密不太习惯,整个人僵硬的像冰封的雕塑任人拉着走。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林诉野回头对他一笑。
江为止动了动唇:“你记得我?”
“当然,年级第一的江同学。”林诉野眨眨眼,“我哥说你是翻墙高手。”
“我……”江为止眼皮缀上不易察觉的淡绯,像是被抹上了一指胭脂,好在隐在酒吧朦胧的五彩光下看不真切,叫他不至于在同学面前露了底。
林诉野说要送他出去便真的一路护送他,等他换下工作服,寸步不离陪他走到酒吧门口。
“今天,谢谢你。”江为止被握过的手指还在发烫,藏在口袋里蜷缩成一团。
林诉野话里带着明朗的笑音:“不客气,小江同学。”
江为止离开夜色后没回家,打车去了市中心医院。
病房的白发老人气色尚可,只是精神恍惚。浑浊的眼珠盯着来人看了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开口:“小止?”
“嗯,是我。”江为止眉眼柔和了些许,坐在床边椅子上,抓住老人的手贴在脸上,“奶奶。”
粗粒的手掌擦过少年的脸颊,江奶奶一点点描摹他的面容:“小止,要是奶奶越来越严重了,连小止也忘记了,怎么办?”
少年挺拔的脊梁塌下了一寸,他轻声道:“那我就像这样。”他握住老人的老覆上自己的眼睛,慢慢往下摸,边摸边道:“告诉奶奶,我的眼睛长这样,鼻子长这样……”
江为止站起身扶住老人的肩膀把她小心翼翼放倒在床,盖上被子:“而且忘记了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奶奶身边。”
“不用担心,奶奶,睡吧。”
老人精神不济,倒在枕头上没一会就睡着了。江为止收拾出床头柜,打开昏暗的小灯,俯在低矮的台面上开始做作业。
少年缩在逼仄的空隙里,脖颈连着脊骨崩出易折的曲弧。灯光吝啬地照亮他半边轮廓,鼻梁的线条在暗处陡然锋利起来,像是被夜色削尖的冰棱。
嘴唇上的血色淡得几乎看不见,肌肤看不见半点深色,唯有笔尖在纸上划动时指节因用力泛着稀薄的粉。
他写了两份作业,只到逼近凌晨三点才收了笔,趴在床头柜上阖上眼。
“你这是被谁打了?真难看。”金碧辉煌的房间,一声淡淡地嗤笑响起。
付唯脸颊肿了一大块,嘴角淤血,一抽一抽吸着气。他不敢把和林诉野起了冲突的事说出来,只道:“夜色一个服务员。”
窝在沙发上的少年懒洋洋翘着腿,撑着脑袋,神色睥睨:“没出息。”
付唯从来没这么憋屈过,心里揣了一肚子火。他没胆量对着林诉野撒气,只把害他丢脸的罪魁祸首定成了江为止:“小爷看上他是抬举他!什么廉价货色还跟我装清高!”
“要不是他有几分姿色能入得了我的眼?”
坐在沙发上的人没多大兴致:“能多有姿色?”
付唯掏出照片递给他:“喏,这。”
十几张照片每一张都浸在酒吧失真的暗灯下,混杂的环境一眼就能捕捉到照片的主角。套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服仍旧吸睛,衬得周围精心打扮的人混为了陪衬。神色淡漠眸光泛冷,那点寒意不仅不让人生厌,反倒高不可攀的姿态让人无端心痒。
“怎么样楚哥?人确实好看,就是太装了点。”说话间扯到了嘴角的伤,付唯更加恼火,“都在酒吧打工了,还给我在那欲拒还迎。”
他瞧见沙发那位逐渐上翘的嘴唇,灵光一闪来了主意:“楚哥,你最近不是和家里出柜了么?要不要……”
楚家可和他们付家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这么多年他一直只有给楚牧当小弟份,若非要拎出一个比那恐怕得林家了。
而且楚家足够宠这个小儿子,从小锦衣玉食,半点苦头都没吃过,在外闹翻天了也不管。甚至前两天在家里出了柜,楚老爷都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任由他去了。
付唯搓了搓手,虚眯着眼:“你去玩玩?我倒是想看看他这点故作清高的姿态装到几时。”
楚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捻了捻照片,眼中多了几分玩味,问:“他叫什么名字?”
“江为止。”
第一节课。江为止趴在医院睡到六点半,坐公交车回了一趟家。奶奶吃不惯外面买的早饭,他每次都会在上学前做好早饭给老人送来。
下了车他穿进巷子里, 里头都是低矮的自建房, 落在当今飞速发展的云市宛如金子里嵌了块石子般格格不入。江为止走过青苔横生的石板路穿到巷子最深处, 水泥堆砌的院墙裂开几道缝隙, 铁门锈迹斑斑, 随手一推就发出刺耳的吱嘎响。
房子内是刷了绿漆的破烂木门, 锁都是老旧的铁栓。江为止掏出钥匙打开门,一个啤酒瓶就咕噜噜滚到了脚边。
他默默了,黑沉无半点神采的目光落在摊在沙发上喝得烂醉的男人,漫天的酒气熏得人几欲作呕。少年强忍下心中的火气,取下书包去了厨房。
给奶奶做饭很简单, 一碗鸡蛋面老人就满足了。他今天回来这么早是想做点别的,在柜里翻出已经落了灰的烤箱清洗干净, 又找出面粉拿出回家前在超市买的黄油和椰蓉,一一摆在案台上。
江为止手指很长,能隐隐看见流动其间的青紫色脉络。握着筷子搅拌食材时不像在做饭,倒像是在把玩什么名贵的珠宝。
他手脚很快, 面粉坨坨在手里成了长条状, 又切成饼干的形状送入烤箱。等待的间隙他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制服,顺带还把给奶奶的早饭装在了保温盒里。
烤完的椰子酥弥漫着浓郁的香甜, 他尝了一块确定拿得出手才仔细放在纸盒里包装好。
收拾好后他本来想直接走, 看着卧倒在沙发上的男人还是转身回了厨房, 给他盛了一碗面,喂狗似地甩在面前。
从家里回到医院再去学院,距离上课只有五分钟了。教室里几乎已经是坐满了,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白聊天,江为止摸着包里尚有余温的饼干难得有些踌躇。
他本来是想趁着教室人少直接塞进林诉野的桌兜,结果今天耽误了点时间人都快到齐了,甚至林诉野本人也坐在了位置上在和后桌的周观棋讲话。
江为止嘴唇轻抿,乌龟似地一点点往位置上挪。许是他试探的目光太为明显,周观棋歪头看他:“早啊,为止。”
他在班上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可以讲话的人,但周观棋是个例外。这位少爷太过热情,见到路边的狗都能聊上两句。他们之前当过同桌,还有一段诡异的“交易”关系,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些。
“早。”有人先开了口,后面的事就自然了些,江为止掏出包里另一份作业放到他桌上,“作业。”
周观棋翻了翻,感叹出声:“你的字和我越来越像了。”
江为止胡乱嗯了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纸盒也放在了桌上。
周观棋:“这是什么?给我的吗?”
“没……”江为止对上林诉野的目光,声音低到听不见:“给你的。”
林诉野错愕一瞬:“我吗?”
“嗯。”站在桌边的少年不自然地抓了抓书包带,“觉得能吃就吃,不能吃可以丢掉。”
匆匆说完这句话他没等人回答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恰好上课铃响起掐断了交谈的机会,江为止泄了力,埋在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江为止没有类似送礼的经历,他没参见过同学的生日聚会,也从没收到过别人的礼物需要还礼经历。仔细算来这还是第一次,送完后觉得不好意思,一整天都避着林诉野走,谢绝一切有可能交谈的机会。
但他千算没算到林诉野会和他来一个食堂吃饭。
南恩就餐的地方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花样多的让人眼花缭乱,只要你足够有钱,想在学校吃什么都可以。
江为止没有踏足过别的地方,素来只在最普通的食堂吃饭,那也是学校少爷小姐从来不会来的地方。林诉野和周观棋结伴来的,两人在他对面放下餐盘大大方方落座。
“……”江为止咽下嘴里的饭,只字不言,埋着头想速战速决。
“为止?”林诉野试探开口,“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他想不通为什么学校的大少爷都这么热情,“……都行。”
林诉野眼里蓄了点笑意:“你今天送我的饼干超级好吃,是在哪里买的?”他这话没半点夸张的成分,完全是在吃到的第一口就起了要多买一点放在家里的心思。
江为止顿了顿:“自己做的。”
周观棋一口饭噎在嗓子眼里,憋得精致无俦脸扭曲一瞬,小少爷颇有些义愤填膺:“自己做的?为什么从来没给我送过!我们之前可是有一段感天动地的同桌情呢!”
刚开学的时候江为止和周观棋当过同桌,那时周家手里刚开了一条餐饮副线,顺带搞了条零食连锁。店里要搞选品,周观棋有一阵新鲜劲,包里没装书,天天背一包零食来学校软磨硬泡请江为止试吃,让他提意见。
现下店子已经装修营业了,一口气在云市开了大几十家。里头九成选品都参考了江为止的口味,周观棋总开玩笑说那是江同学的私人零食店,干脆给他送了张卡,凡是周家产业进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江为止没要,周观棋送了几次也没送出去,最后还是达成了一段作业换卡交易才勉强送了出去。
“……你没问我要。”江为止掀开眼皮扫了他一眼。
“你也没告诉我你会做!”
江为止眉稍抽动:我的错?”
“嗯,知道错了就好。”周少爷自动忽略了他话里的反问语气,接话道:“明天我也要。”
江为止:……
然而椰子酥事件到这还没完,在江为止再一次翻墙被抓后,林诉君站在墙下弯着眉眼看他:“小江同学很会做饼干?”
“学长怎么知道?”
问完后江为止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废话,他是林诉野的哥哥,林诉野能从他口中知道自己爱翻墙,那他自然也能从林诉野那儿知道自己今天送出去的小谢礼。
江为止心里明白自己逃课被逮了无数次仍旧没被通报批评是这位会长在帮忙,便也顺着他的话道:“明天给学长带一份。”
林诉君笑笑,照例划去他的名字:“那多不好意思。”
“那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为止:……
夜色三楼闲人禁止,是给贵宾腾出的块最宝贝的位置,连服务员都鲜少上去服侍。
楚牧倚在栏杆上往下看,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照片上的人。照片呈现的效果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不怎么上镜,亲眼看见更为惊艳。
江为止正背着他的视线帮客人点单,瘦长的身形被不断变幻的暗灯圈住,背脊微微下蹋勾勒出的腰窝,弯曲的弧度是浑自天成线条,一笔而下,流畅到不可思议。
他弯着腰,露出一截后颈,在幽暗中白得几乎透明,像新月从云层边缘透出的光晕。只那么一截,便足够令人心神驰往,随意扫一眼,就能发现楼下卡座里或露骨或偷偷投过去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