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霰沉枝(椰中海)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宴沉舟对着手机怒吼，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对方像是故意要折磨他一般，没有再回复任何消息。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幕渐渐笼罩了整座城市。
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暗处，车身隐匿于黑暗之中，宴沉舟坐在驾驶座上，双眼紧紧盯着不远处那处隐秘的别墅。别墅周围种满了高大的树木，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能隐隐看到屋内透出的微弱灯光。
宴沉舟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方向盘上留下了他紧张的痕迹。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那座别墅。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轿车缓缓驶来，车灯划破黑暗，在寂静的道路上显得格外刺眼。轿车在别墅前停下，车门打开，一个身影从车上下来。宴沉舟定睛一看，竟然是闻高霏。
她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迷人。
闻高霏下车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别墅。看着她消失在别墅大门后的背影，宴沉舟闭上了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

58前奏
宴沉舟缓缓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启动了车子，目的地是那个住着成为植物人的父亲的病房。
一路上，城市的霓虹灯闪烁不停，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各种画面，神秘的快递、未知号码的消息、闻高霏出现在别墅……
走进病房，看着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父亲，宴沉舟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爸。”宴沉舟轻声唤道，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自从变成植物人后，病情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如果再让他知道如今这些复杂的事情，不得被气得一命呜呼。想到这里，无力感涌上心头，自己这几年也算历经风雨，可面对如今这一团乱麻的局面，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父亲床边，握住父亲那毫无温度的手，陷入了回忆。
“爸，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和妈一起带我出去玩，我们在沙滩上堆城堡，我还堆了火箭。那时候我就想啊，要是能坐着火箭去太空该多好啊。那时候的日子多简单快乐，没有这么多烦心事……”宴沉舟的声音渐渐哽咽。
“后来我长大了，努力工作，想让你们好好看看。可现在，我感觉自己好像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爸，你要是能醒过来就好了，教教我该怎么做。”宴沉舟低下头，一滴眼泪落在了父亲的手上，洇湿了一小片床单。
病房里安静极了，只有他那带着哭腔的倾诉声在空气中回荡。
手机“叮”了一声。突兀的提示音打破了这份寂静，吓得宴沉舟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查看。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结果如何？”
看到这条短信，宴沉舟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他强忍着想要把手机狠狠砸出去的冲动，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轻轻地把父亲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出病房。
病房外的走廊上，宴沉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拨通了那个未知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不等对方说话，宴沉舟便迫不及待地质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我要什么你都给的起吗？”
宴沉舟愣了一下，原本以为对方只是求财，那样的话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他自认为在金钱方面还是有一定能力解决问题的。只要对方是冲着钱来的，那就什么都不怕。可对方这模棱两可又充满威胁的回答，让他心里顿时没了底，一种更加恐惧不安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右侧垃圾桶上，我送给你的礼物。”那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随后电话便“嘟嘟嘟”地挂断了，只剩下宴沉舟握着手机，听着那忙音发呆。
宴沉舟下意识地朝右侧望去，果然看到了那个垃圾桶。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垃圾桶上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裹，用黑色的塑料袋紧紧裹着，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
他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根本不敢过去拿。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怕的设想，这个所谓的“礼物”会不会是炸弹？或者是其他更加危险的东西？又或者是与那些神秘照片有关的进一步威胁？
他紧紧握着手机，手机屏幕在他的掌心被捂得温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呆呆地站在走廊上，被恐惧和未知紧紧包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对宴沉舟来说都无比漫长。他的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一方面理智告诉他不能轻易去触碰那个不明来历的包裹，谁也不知道里面隐藏着怎样的危险；但另一方面，他又迫切地想要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终于，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宴沉舟下定决心慢慢朝着垃圾桶走去。每走一步，他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当他距离垃圾桶越来越近时，那种紧张和不安的情绪也愈发强烈，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夜幕笼罩着宴家老宅，屋内，宴家二老相对坐在餐桌前，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热气腾腾，却难掩一室的冷清。
餐桌上，除了二老面前的碗筷，还整齐地摆放着好几个碗，那是为孩子们准备的。尽管孩子们都不在家，可老两口依旧保留着这个习惯。
二老默默地吃着饭，偶尔夹菜的动作打破这份寂静。没有言语交流，只有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在空气中回荡。
在城市另一处奢华的别墅里。闻高霏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别墅。她伸手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静谧得有些诡异。
“怎么没开灯？”她小声嘟囔着，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
“啪”的一声，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客厅。眼前的场景让闻高霏不禁吓了一跳，手中的包差点滑落。
只见宴沉舟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沉舟？你怎么在这？”闻高霏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包，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妈，你怎么在这呢？”宴沉舟冷语问道。。
闻高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种莫名的慌张涌上心头，她本能地感觉到儿子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
短暂的沉默后，闻高霏转身想去开门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沉舟，我有点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的瞬间，宴沉舟开口：“你敢离开，我就杀了她。”
闻高霏的身体猛地一僵，手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动分毫。她缓缓转过头，只见一个黑衣保镖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里，将一个用绳子捆着、嘴里塞着布的女人狠狠地扔在地上。
“扑通”一声，女人摔倒在地，发出痛苦的闷哼。闻高霏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青黛！”她急忙蹲下身子，将方青黛嘴里的布拿了出来。
宴沉舟见此冷笑，再次发问：“妈，你和她什么关系啊？”
闻高霏紧紧地抱住方青黛，她抬起头，哀求道：“她是妈妈的朋友，沉舟，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好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朋友？”宴沉舟不屑地嗤笑一声，眼神在闻高霏和方青黛身上来回扫视，“什么样的朋友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找这么隐秘的一座别墅？
方青黛怒目圆睁，冲着宴沉舟喊道：“宴沉舟，你竟然……！”刚喊出半句，就被闻高霏急切地打断：“闭嘴青黛！”
“让她说！”宴沉舟猛地站起身来，闻高霏下意识地将方青黛护在身后。
只见宴沉一步一步朝着她们逼近，每一步都踏得很重，往日的温和全然不见。
闻高霏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但很快又镇定下来，说道：“沉舟，你别冲动，有什么事冲我来，和青黛没关系。”
宴沉舟冷笑一声：“和她没关系？妈，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你们之间的勾当，我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说着，宴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用力甩下。
照片散落一地，上面清晰地记录着闻高霏和方青黛一些亲密的举动以及一些看似隐秘交易的场景。闻高霏看着那些照片，脸色逐渐苍白，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方青黛则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照片。
“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宴沉舟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入肉里。
闻高霏低下头，沉默了许久，终于，她缓缓抬起头，颇为无奈：“沉舟，有些事情你不懂，这背后牵扯的太多了，会带来很多麻烦。”
“麻烦？能有多大的麻烦？”宴沉舟怒目圆睁，“难道比我们一家人的安宁还要重要吗？妈，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方青黛此时挣扎着站起身来：“宴沉舟，你不要逼人太甚。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宴沉舟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说：“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你这个贱人，我妈也不会被……”话未说完，他的脸上“啪”地挨了重重一巴掌。
闻高霏出手极快，这一巴掌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白皙的手掌都因用力而泛红。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你闭嘴！”
宴沉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愣住了，整个人呆在原地，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闻高霏，嘴唇微微颤抖着吐出一句：“妈，你打我？”
别墅客厅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刚刚那一巴掌打出去，她的心也跟着狠狠揪了一下，可在看到儿子对方青黛说出那般恶语时，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做出了这个举动。
方青黛也被这一幕惊住了，原本倔强的眼神有些慌乱。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这紧张的氛围噎了回去。
宴沉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闻高霏，想要从母亲的眼神里找到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一切的理由。而闻高霏则避开了儿子的目光，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宴沉舟干涩地开口，声音哽咽：“妈，别护着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一把拉起闻高霏的手，用力拽着，试图带她往门外走去。闻高霏在原地没有动弹，眼神复杂地望着前方。
她既没有顺从宴沉舟的拉扯，也没有挣开他的手。

宴沉舟理智在这一刻被愤怒完全吞噬。他甩开闻高霏的手。
闻高霏失力的摔倒在地毯上，方青黛见状，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迅速将闻高霏紧紧护在怀里：“高霏……”
方青黛怒目圆睁，对着宴沉舟大声斥责：“宴沉舟，她可是你妈！我也是你妈！”
“闭嘴！”宴沉舟不等方青黛再有任何话语，再次怒喝。
方青黛却没有被宴沉舟的气势吓住，她抱紧闻高霏，大声说道：“是我们两个生的你！你根本就不是宴长宇的孩子，我和你妈才是真心相爱的，要不是当年宴长宇从中作梗，都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话如同重磅炸弹，在宴沉舟的耳边炸响。
“闭嘴！”宴沉舟声嘶力竭地吼道。
别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宴沉舟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
闻高霏在方青黛的怀中，泪流满面：“让我们走吧。”
窗外，狂风呼啸而过，吹得树枝疯狂摇曳。
街道昏暗而寂静，方青黛搀扶着惊魂未定的闻高霏，脚步匆匆地逃离那别墅。她们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狼狈。
一路上，两人只顾埋头奔跑，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方青黛的手紧紧握着闻高霏的胳膊，“高霏，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闻高霏面色惨白，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鬼魅般突然袭来，速度极快，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刺眼的车灯直直地射向她们，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惊悚。
千钧一发之际，闻高霏猛地用力，将身旁的方青黛推开。方青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倒在路边。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刹车声和刺耳的撞击声，闻高霏柔弱的身躯被轿车狠狠撞上，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般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冰冷的路面上。
鲜血，在她的身下蔓延开来，洇红了一大片地面。
宴沉舟心急火燎地赶到现场。当他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时，双腿瞬间发软，膝盖一弯，差点站立不稳，只能踉跄着朝闻高霏走去。
方青黛满脸泪痕，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瞪着宴沉舟，那眼神要将他千刀万剐，愤怒吼道：“是不是你做的？你这个狠心的魔鬼！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丧心病狂？一定是你找人干的这龌龊事！”
宴沉舟跪在母亲面前，抚摸她冰冷的脸庞，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摇头，嘴唇哆嗦着：“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你这个恶鬼！”方青黛悲痛欲绝，“当初就应该在你刚出生的时候把你掐死！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孽种，高霏怎么会死？都是你，全都是你害的！你不得好死，你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从小到大，你给高霏带来了多少痛苦？你自私自利，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她这个妈！现在好了，她死了，你满意了吧？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宴沉舟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青黛见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声音愈发凄厉：“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高霏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却恩将仇报！今天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就是杀人凶手！你活着就是世上最大的祸害，你就该和宴长宇一起去死！！！”
宴沉舟呆呆地跪在那里，任由方青黛责骂，周围的世界渐渐模糊，唯有母亲那毫无生气的面容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成为他余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宴沉舟失魂落魄地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地面，脑海里不断浮现母亲出事时的惨烈画面。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宴家二老匆匆赶到。宴老太太脚步踉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宴老爷子走到宴沉舟面前，沉默片刻后，缓缓地将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不要伤心了，打起精神，宴家还得靠你。”
宴沉舟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愤怒地盯着宴老爷子，吼道：“靠我？现在妈妈没了，你就只想着宴家？难道在你心里，家族永远比亲人重要吗？”
宴老爷子的手微微一颤，但很快恢复镇定，严肃纠正：“沉舟，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是宴家的下一代继承人，肩负着家族的责任。你妈妈要是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一蹶不振。”
“责任？”宴沉舟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甩开宴老爷子的手，“我从小到大，你们关心过我真正想要什么吗？之前总是用所谓的责任来压二叔，现在轮到我了！现在妈妈走了，这责任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宴老太太在一旁忍不住哭出声来：“沉舟，你别这样跟你爷爷说话。你爷爷也是为了宴家，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啊。你妈妈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宴沉舟看着哭泣的奶奶，心中不忍，但愤怒依然占据着主导：“继续过下去？怎么过？妈妈不在了，这个家早就不完整了。你们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为了宴家好，可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是妈妈的命！”
宴老爷子有有些许不悦：“沉舟，逝者已逝，我们要做的是向前看。宴家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不能在我们这一代倒下。你是宴家的希望，你必须振作起来。”
宴沉舟紧咬嘴唇，身体微微颤抖，许久之后，他道：“我知道了……”
宴家二老便离开去往宴寰寒的病房，宴沉舟来到父亲宴长宇的病房。他轻轻地推开门，走进房间，安静地坐在父亲床边。
“爸，你是不是知道妈的事情？”宴沉舟轻声问道。
宴长宇听到儿子的话，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宴沉舟看着父亲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继续说道：“爸，你这样躺在床上是不是很难受啊？我恨他们，恨那些把我们家搅得支离破碎的人。曾经我们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这一切都变成了这样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