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淮铮差点把手机扔了,“什么意思,你让我给你开车?”
“聿桁明天也在那里办一场行业论坛,你可以顺便去听听,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一个司机。”
顾凛川随口交代完,挂了电话,继续认真挑剔起要发给沈璧然的投资方案。
六月的第一天,方华中心门口水泄不通。
往来车辆络绎不绝,快门声嘈嘈,一场融资会被搞出名流晚宴派头,每一位来宾都逃不过镜头的捕捉。
会议前十分钟,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丝滑驶入。记者本以为开超跑的是会议无关人员,不料驾驶门一开,车里下来的竟是祝淮铮。
依旧是那一派男模身段,却比杂志上更显稳重,他绕到副驾位,亲自拉开车门,请下真正的重磅人物。
仿若从天而降的顾凛川让记者们集体大脑宕机,狂按快门。
这是光侵和通然集团首次在公开场合出现交集,顾凛川和祝淮铮西装笔挺,并肩而立,带着商务伙伴的势均,也有相熟好友的随意。
顾凛川扫一眼门口指示牌,和祝淮铮吩咐了一句什么,两人一同进门,而后祝淮铮朝着广铖的论坛去,顾凛川则直奔glance融资会场。
到签到处,顾凛川把邀请函递给向他问候的礼宾,“光侵资本。”
礼宾对着那张手写的酒笺面露难色,“顾总……”
顾凛川原本都要进去了,又顿住脚,“系统上没有我?”
礼宾情商很高,笑着说马上联系一下会方,请他稍安勿躁。
这是沈璧然的场子,顾凛川很配合地原地等待,但心里不太高兴。他想,之前沈璧然要来光侵送手表,他提前交代前台问候、Jeff待命,把沈璧然搭哪部电梯、坐哪把沙发、喝什么咖啡都打点妥当。轮到沈璧然可好,手写一张邀请函敷衍了事,甚至都没和礼宾说一声他要来。
站在场地外等着,好新奇的体验,顾凛川还从没经历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内心的消极情绪逐渐堆积。
约莫五分钟后,顾凛川眼前忽然一亮,不悦烟消云散。
沈璧然亲自出来了。
“顾总。”沈璧然满脸场面化的微笑,“实在抱歉,上午一直在忙会场事项,忘记和礼宾更新入场名单,您跟我来。”
顾凛川点头配合,落后半步跟着。他被沈璧然的解释说服了,昨天半夜确实不该折腾会务人员刷新系统,沈璧然这么体恤下属,glance的估值还该再往上调一调。
不过这件事,最无辜的还是他。
顾凛川朝沈璧然微微倾身,“沈总。”
沈璧然以为他有话要说,放缓脚步,“顾总你说。”
记者们还在门外努力把镜头伸进来,顾凛川哪管他们,偏头更凑近一些,低声道:“我还以为你反悔了,害我紧张五分钟。”
“……”
沈璧然差点绊一下,没有接话,加快脚步把顾凛川领到会场最前排一处空位,客气道:“顾总自便。”
其他机构负责人见到顾凛川都愣了,安静几秒才陆续朝他问好。顾凛川随意点头,在沈璧然亲自为他选定的椅子上坐下,视线掠过左右,发现其他人的桌上还有名签,而他面前是空的。
他看向沈璧然,沈璧然沉默地转身拿了张空白名签,写下他的名字。
名签轻柔地落在顾凛川面前,沈璧然对他微笑:“顾总,招待不周。”
顾凛川看着卡片上手写的“顾凛川”三个字,在左右人的注视下也对沈璧然微笑,和气地说:“沈总,光侵的投资方案已经发出,期待你的评价。”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还有,西装很衬你。”
这不是场面话,沈璧然今天的西装剪裁精细,把腰身肩线勾勒得完美。哑光暗紫色,衬得肤白如玉。
稍长的、柔软的黑发是沈璧然的标志,束起有束起的浪漫明动,披散有披散的慵懒多情,像现在这样半披半掩在衬衫衣领下,既有庄重,也显风流。
顾凛川其实觉得CEO不该这么穿,这让投资方们还怎么专心听介绍?但他也认为,公允地说,这怪不了沈璧然,皮相是爹妈给的,气质是从小养的,沈璧然又能如何,他已经尽可能低调了。
沈璧然对他克制的夸赞毫无反应,只丢下一句“顾总抬举了”就先回后台忙碌。等他走了,顾凛川便把他昨晚手写的酒笺和刚才手写的名签放在一起,摆放端正。
如同一锤定音,坐实光侵对glance的决心。
几家大机构负责人神色微妙。明明沈家叔侄恩怨已经摆上台面,顾凛川却一副要同时投两边的架势,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沈璧然最后一次确认演示文稿,邮箱里忽然多了一封邮件。
——光侵的投资计划书,发件人唐杰,措辞干练专业,落款有光侵大气的商标戳。
沈璧然下载文档,点开阅读。
glance在内地虽然从零开始,但产品已经验证,商誉价值初步建立,投圈都对其非常乐观。之前外部预测的首轮融资5亿、股权出让30%到45%,基本吻合实情,因为赵钧原计划就是以4.5亿领投,索股35%。
但平心而论,沈璧然不希望在A轮就放进来一位35%大股东,之前为了浔声勉强答应,现在赵钧退出牌局,他顺势调整要求,把领投方的持股比例控制在20%,当然,资金要求也同比例下调,他本就不急着在第一阶段狠狠烧钱。
沈璧然快速向下浏览光侵的文档,直接拉到最终报价。
【目标索股:20%】
【拟定出资:10亿】
沈璧然脑子停转了几秒。
有那么一瞬,他怀疑Jeff终于被顾凛川折磨疯了,开始报复式胡乱出价。
——20%还能算是顾凛川猜他心思猜得准,但十亿是什么鬼?这两个数一出,外头坐着的大大小小机构都成了笑话,大机构沦为散投,小机构可以直接走了。
顾凛川想要吃独食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沈璧然快速翻了一下具体条款——果然,顾凛川要求除初创团队外,其他机构必须按资索股,直接把外头那些不如他财大气粗的竞争者扫出牌桌。
沈璧然反复看着出价数字,忽然想起那份信托。
他心一动,冒出另一个想法。
“沈先生。”助理提醒,“到时间了。”
“好。”沈璧然点开自己的幻灯片,利落地删去一页,“开始吧。”
融资说明会规格不大,少了媒体镜头,沈璧然带着诚意和专业而来,更深入地展示glance未来三年业务规划、几大费用模块——人才、技术、设备、商务。信息翔实,粗细恰好。
顾凛川仰头注视着台上的人。之前发布会,沈璧然讲了一个跌宕起伏、情感充沛的创业故事,而这次内部讲解,他换了一种风格,逻辑环环相扣,像一把直击要害的手术刀。他刚登台时,顾凛川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但随着讲解深入,不由自主地转向演示内容,到最后尾声,才又回到他的身上。
——气质如玉,但挺拔如刃。
顾凛川实在无法把沈璧然和沈璧然的公司完全分离开,这太强人所难了。他还记得在发布会上,他与沈璧然之间隔了无数人,沈璧然显得遥不可及。但这一次,终于很近了,近到他能看清沈璧然抬手时西装布料微微绷紧,近到那个轻柔、沁凉的声音仿佛就落在耳畔。他这次可以确信,沈璧然是真的和他对视过几次,在视线相撞的刹那,那双沉静的眸亦有细微波动。
讲解结束,顾凛川率先鼓掌,余光里,其他人和他一样仰头看着台上,等待沈璧然揭晓最关键的融资数字。
沈璧然言辞谦逊,但注视台下的目光却带着一丝微妙的、难以察觉的忖度与审视。
选狗——顾凛川忽然想到了这个似乎毫不相关的场景。
他想,他的命无论是草芥还是金玉,都仿佛注定要等待被沈璧然选中。年少时他曾为肖想沈璧然而羞惭、为拥有沈璧然而惶恐,如今似乎也没什么两样——虽然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最好、最合适、最能提前与主人心有灵犀的那一只,但依旧会忐忑,会担心沈璧然对他有顾虑,担心沈璧然因为任何原因对其他竞争者有片刻心动,那无疑都会让他感到挫败。
沈璧然环视众人,温和一笑,“glance会走一条很长的路,我对它保有最乐观的期许,但并不想迎合投圈一时的高歌。本轮目标融资额2亿,出让股权不超过10%,最大单一股东不超过5%。”
“这是底线,没有商量余地。”
语声轻柔,但一锤定音。
场下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投圈有很多预估,赵钧也不厚道地放出了一些情报,但都偏了十万八千里。沈璧然超乎预料地高冷和独裁,如此小量级的招资,戳破了每一个人想当glance大股东的梦。
耐人寻味的是,这几个数字没有出现在演示文档上,而是由沈璧然口述,像是临场更改。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中间——光侵能预料到沈璧然会把端出来分的蛋糕又拿回去切掉大半,只让所有人争抢一小片吗?
顾凛川果然也挑了下眉,但很快就又似了然般恢复了平静。
在这场投资争夺战,掌握竞争对手的开价实在轻而易举,最困难的部分是猜沈璧然的心。顾凛川本以为自己猜中了沈璧然的心,但结果是失之交臂。
他猜测,促使沈璧然最后关头改主意的是那份信托——沈璧然自己没钱时要放股引资,有钱了,当然要大权在握。沈璧然果然还是从前那个沈璧然,也许会审时度势暂藏锋芒,但野心长在骨子里,不会磨灭。这份野心让顾凛川漏算一步,他倍感遗憾,同时却又止不住地替沈璧然骄傲。
“各位可以继续调整方案,拟定最终意向书。”沈璧然欠身致意,“虽然不敢保证与每一位都有携手的机会,但我仍代表glance感谢大家的真诚。”
会议结束,沈璧然立在门口,和每一位客人道谢、道别。
几家大机构刻意多留片刻,意图不言而喻,但他们不走,顾凛川也不走,耗到最后,果然还是只剩下一位最有耐心的玩家。
会议室安静,沈璧然朝顾凛川走来的脚步声清晰悦耳。
等那双一尘不染的皮鞋映入眼帘,顾凛川才抬头看向他。
“顾凛川。”沈璧然先他一步开口,“很遗憾,你的方案不合格。”
好冷漠,好不讲道理,好仗势欺人。顾凛川心想。明明不是他猜错,而是沈璧然又临场变卦。
还真是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难伺候——对别人都随和,只对他挑剔。他永远把最好的给沈璧然,但沈璧然却总有概率不要。
“那沈总希望我怎么样?”顾凛川问。
沈璧然立在他面前,垂眼看他片刻,“我想和你签一份对赌协议。”
“对赌”二字落下,顾凛川的目光微妙地凝了一瞬。
在那一瞬里,沈璧然确信,是“顾总”在对他审视、猜度和思考。
但最终给出反应的,还是顾凛川。
顾凛川随和一笑,起身绕到他面前,搭着桌边坐下,“说来听听。”
年少时的牛仔裤变成西裤,争执的数学题变成公司合同,但此刻顾凛川手撑桌沿,脚尖点地,淡笑的模样还如十几岁时那般亲切随意。
沈璧然有些恍惚,垂眸敛神半刻,说:“我对这份方案有几个疑问。”
顾凛川比了个手势,“请问。”
沈璧然道:“出资十亿,索股两成,你给glance估值五十亿?”
“实际不止。”顾凛川干脆地道:“但眼下glance才刚要起步,我选择保守。”
“你的保守远高于市场预期。”
“因为市场只对glance进行预期,而我是对和光侵联合后的glance进行预期。”
沈璧然不予置评,“你大幅抬高glance估值,也是为了打击其他机构,这是一种粗暴的投资竞对手段。”
“粗暴怎么了,光侵选定的,别人就是碰不得。”顾凛川轻笑一声,“沈璧然,因为是你的牌桌,所以我可以接受输的局面,但也因为是你的牌桌,不可以有其他赢家。”
沈璧然凝着他,他也回视得直白,他们视线相咬,谁也不吭声,谁也不过火,但谁也不退却。
沈璧然直截了当地问:“祝淮铮和你签了浔声的股东一致行动协议,是真是假?”
“是真。”
“Peak给你的九亿考核,是真是假?”
“是真。”
“你把宝押在投资glance身上,是真是假?”
“是真。”顾凛川低叹一声,“沈璧然,我没骗过你。”
“那么,你的这些决策完全剔除了个人情感——是真是假?”
“剔不除。”顾凛川笑了,“这是两个问题。”
他看着沈璧然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投资glance,是我作为投资人的理性判断。但押宝九亿,是对你沈璧然个人的盲目信任。沈总——”顾凛川忽而起身,目光犀利直白,“于公,glance值得一个最高的起点,来换取最快的回报。于私,是我需要你,来帮我打响最亮的一枪。”
“所以,现在你是握着裁决锤的上帝。”顾凛川语气平静有力,“条件你开,对赌,我跟。”
沈璧然目光波动,凝视着咫尺间的那对深眸。有那么一瞬,他在想,放走顾凛川确实是正确的选择,年少时笼罩在那双眉眼间的阴郁不安终于被岁月洗刷殆尽,只换作果断从容,换作势在必得。
“那好。”沈璧然启唇道:“glance凝结了我毕生的抱负,浔声则是我难舍的祖业。顾凛川,我以glance为光侵破浪,而你——”
顾凛川已经猜中他的心思,“我要替你制衡家贼。”
沈璧然点头,语气很轻,出口的话却大胆而疯狂:“归原的股权我不收,浔声扩资后,归原和通然共持有23%股权,37%投票权,投票权超过沈从铎。既然你和祝淮铮签署了一致行动协议,意味着你已经是浔声的实际控制人,那你就替我好好掌舵。”
顾凛川平静地听着,仿佛早有预料,在听到那句替他好好掌舵时,低头莞尔,又坐回桌边,用脚尖轻轻在沈璧然的皮鞋上碰了两下。
明明隔着鞋,但沈璧然的脚趾却滚过一阵麻。他立即缩了脚,顾凛川也随意收回腿,继续仰头等着他的下文。
“我会个人注资九亿在glance里,加上创始人非出资占股,共计持股80%,其余股份,10%属于我的初创团队成员,10%对外引资——像我刚才说的……”
“我全吃。”顾凛川打断他。
“不可以。”沈璧然比他更利落,“单股东最多5%,我只要一亿。”
顾凛川气笑了,“一亿,百分之五,你当光侵是什么?不说我投入了多少精力,Jeff都没投过这么小的项目。沈总,Jeff拉到外面去好歹也算个人,他可是半条命都交代在你这份方案里了。”
“你压榨员工,轮不到我来买单。”沈璧然很独断,在顾凛川又要开口时抬手按住他的肩,“听我说完。”
顾凛川陡然顿住,一动不动,让了他。
沈璧然收回手,“对glance的估值,市场说十亿,你说五十亿,但都只是纸上谈兵。”他语气笃定,说一不二:“一年之内,浔声各项重大事务的投票决策,你要获得我的许可。作为对赌条件,glance承诺光侵在首年达成不低于50亿市值,如果达到,光侵将以浔声的23%股权一比一置换glance股权,届时浔声归我,你实际持有glance28%股份,持股市值14亿,剔除你对浔声的投入,基本达到了家族考核线。如果达不到,光侵可以在未来三年内用浔声的23%股权无上限置换glance股权,直到换股所得达到家族考核线。”
“这就是我的对赌条件,无论glance是胜是败,我立即获得浔声的幕后控制权,并在一年后从程序上让它物归原主,而顾家也早晚能收回那笔溢价离谱的生活费。”
顾凛川神色沉了下去,凝视他片刻,严肃道:“沈璧然,你想做我的幕后老板,开口便是。不需要付出这么大代价,你是在拿自己的一切和我赌。”
沈璧然语气轻淡,“赌又怎么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干。”
“你也说了,你不是我。”
顾凛川沉默良久,“你想清楚,万一达不到标准,你无异于永久失去glance。”
“但如果我达到,我们会共赢,赢得很漂亮。”沈璧然说,“顾凛川,你不是对我盲目信任吗?我做事从来都只放大成功获利,不在意失败的代价。你敢不敢跟?”
顾凛川看着他,震撼错愕,但目光仿佛又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沈璧然小时候。
那个看似柔软,实则倔强,主意比天还要大,谁也左右不了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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