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钧拉着稀罕客来到客厅沙发前,没管两个徒弟。
许见深开棚多年锻炼出来绝好的社交能力,处理长辈关系没在怕的。他从陆非晚那拿来礼盒,放到茶几上,说:“陈教授,生日快乐。这是我和非晚给您带的礼物。听说您爱听唱片,我就买了台唱片机,马上会有人上门服务,您把提货单给他们就行。”
“诶哟,谢谢,有心了!”陈钧的神态快乐而温和,许见深有点恍惚,觉得他跟四、五年前没差。
放完东西,陈钧便张罗着开饭。忙碌间,他经常扶着桌子,猛烈地咳嗽。闻杨会跑过去,给他递上清水和药片。
许见深看在眼里,问陆非晚:“陈教授看起来不太舒服?”
“不知道。”陆非晚已经很久没上门,“上次不是你来的吗?”
许见深摇头:“上次我送完东西就走了,他那时候咳得没这么厉害。”
客厅坐不下,闻杨搭手把餐厅的折叠桌摊开。陈钧高声喊许见深到自己旁边,拉着他的手背,问他公司的近况。许见深便礼貌应着,说最近在招聘扩张。陈钧连连点头,夸他年轻有为。
闻杨端着菜盘上来,“边吃边聊吧。”
陈钧笑着用空碗盛汤,递给许见深:“对对对,差点忘了!小许,你赶紧尝尝汤,我做的。”
许见深赶紧站起来,双手接过碗,抿了口。
陈钧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拍脑袋说:“哎呀,等会,我忘了。”
许见深奇怪道:“怎么了?”
“你不爱吃姜!”陈钧把他的碗抢过来,“汤里放了几个姜片,真是抱歉。”
陆非晚摁下陈钧的手,安慰道:“没事儿,他现在吃了。”
许见深还当怎么了,松口气说:“嗯,这几年已经习惯了。”
许见深是北方人,跟陆非晚的饮食习惯差异很大。他以前爱吃酱咸香的东西,不爱吃葱姜,陆非晚则偏爱姜片炖汤这类清淡物。家中阿姨做的饭跟陆非晚喜好类似,久而久之,许见深的口味也越来越淡。
陈钧松口气,说:“好,习惯就好。”
说话间,闻杨拿起公勺,在汤里捞了两下,把显眼的几块姜片通通挑了出来:“不爱吃,干嘛要习惯?”
陈钧看了看陆非晚,怪闻杨乱说话:“你现在不明白,等你有对象就知道了。”
“有对象就要迁就别人的习惯?”闻杨不满,“还好我不谈。”
年轻人的话直白而不留情面,许见深知道他没恶意思,所以一笑而过。
但陆非晚像是被扎了下,放下碗说:“话不能这么说,得看那个人是谁。要是确定会携手一生的话,免不了需要磨合。”
许见深没接茬,拨弄起汤面上漂浮的油花。
“携手一生?”闻杨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摆在桌前,盯着陆非晚,“你怎么确定?”
许见深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怀疑自己是否会错意,抬头打量起闻杨。后者及时收回眼神,端起碗,一副认真吃饭的样子:“我的意思是,我没谈过,不懂。你们教教我——”
闻杨忽然弯起眼睛,环视一圈,笑得很真诚,“怎么确认这个人的?”
陆非晚的拳头紧了半天,听到这才松开,他笑着说:“这个,只能你自己去试了。”
许见深也松口气,附和道:“我们虚长几岁,也教不了什么。”
闻杨“哦”了声,捋着额前的头发。
陈钧嗔怪地敲他脑袋:“这孩子,说话还是这么不好听。”
“小闻可能是在外面呆久了,回来看什么都好奇。”陆非晚话锋一转,“不过,留学那么久,都没遇到可心的女孩子吗?”
闻杨耸耸肩:“没有啊。”
陈钧知道闻杨不爱听这些话,帮他拦下来,婉言道:“他学业那么重,哪有时间啊。再说,他才多大?”
明显的护犊行为让陆非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表情逐渐变得僵硬。他收起嘴角,点了点头。
忽然,闻杨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向门口挂衣架,从书包里掏出牛皮色的笔记本。
“差点忘了,”闻杨抱着它,走向许见深,在他和陆非晚之间站定,放在桌上,“你的本子。”
许见深都快想不起来这件事了,双手接过来:“难为你还记得。”
闻杨耸耸肩,坐回自己的位置。
陆非晚奇怪地问:“什么本子?”
许见深低声在他耳边解释:“上次在livehouse,我借他记东西的。”
陆非晚面露不悦:“从没听你提过。”
许见深不解:“说过啊,就是跟桑姐一起的那次。”
陆非晚好像记得有这回事,自知理亏,没答反问:“你们现在很熟吗?”
这语气不像正常聊天,反倒像质问。许见深有点想反问他的意思,碍于是在别人家,把话咽了回去,面上笑着,但声音是冷的:“有什么事,回家再聊,别耽误陈教授过寿。”
因为两个人都小声,所以凑得很近。
在其他人看来,像极了小情侣在说悄悄话。
陈钧感慨道:“年轻人,感情真是好啊。”
闻杨默不作声地夹了几根炸酱面,在碗里戳来戳去,最后夹成好几段了也没送进嘴里。
“怎么了?”陈钧见状,关心道,“不好吃?”
闻杨面无表情:“好吃。”
“好吃你不动筷子?”陈钧伸手,“吃不惯我给你做点别的。”
闻杨忙叫住他,低头把碗里捣得稀碎的面给扒拉完了,举着空碗说:“吃完了。”
陈钧这才放心,坐回去专心用餐。
【作者有话说】
陆非晚:危机感max
一顿饭带吃带聊,一直到下午两点左右。
陆非晚起身想走,陈钧还想让他再坐会,留在家里吃晚餐。陆非晚不肯,拉着许见深说:“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说阿许工作室还有事儿。”
许见深听到自己的名字,在陆非晚耳边说:“没关系,我今天空了一天出来。”
陆非晚皱起眉,转头看着许见深。
许见深以为他是在奇怪自己怎么没工作,解释道:“陈教授早就请咱们了,我特意留了时间。”
陆非晚便重新坐下,低着头,想,原来许见深是可以抽出时间的,只要他愿意。
陈钧乐呵呵地点点头:“还是小许会说话,我爱听。”
许见深认真感谢:“当初,《磁暴》多亏陈教授的帮忙,才能顺利发行。没有您,就没有我和非晚的今天。”
陈钧不贪功:“那是你们厉害,不然谁帮忙都没用。”
许见深站起来,郑重地说:“不,这份恩,我跟非晚都会记着。”
“嗐。”陈钧渐渐收起笑容,长长叹了口气,“我们都老了,很多事儿都没意义了,也盼着你们这些学生争气。”
许见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陈钧转向陆非晚,问:“不过,非晚呢?最近怎么都没见你发新作品?”
“他啊,”许见深担心另生枝节,抢答道,“他在写了。”
“行,改天发了,可要告诉我。”陈钧满意地拍拍陆非晚肩膀。
陆非晚低着头,很轻地“嗯”了声。
许见深替他说:“行,到时候出新专,我们专程给您送来。”
陈钧开心极了:“真好。闻杨最近也有不少新歌,到时候,我每天都有礼物收了!”
陆非晚一直没出声,听到这才疑惑道:“新歌?他?”
“是啊,”陈钧拍拍闻杨的肩膀,“小闻现在,也是唱作人了。”
许见深还是觉得奇怪,明明学了那么多年的琴,怎么没继续走下去,未来居然要改行发展。不过,想来可能是个人兴趣使然,唱作人也不失为很好的路,于是他跟着陈钧笑起来。
陆非晚也牵了牵嘴角,但是弯的弧度吝啬,且很快消失。
陈钧本来还想留二人吃晚饭,陆非晚说想回家了,陈钧便没再坚持。
一一与陆非晚和许见深二人握手告别时,陈钧发现许见深的手腕上贴着一片膏药。贴剂边缘有串印字,跟肤色颜色很像,一开始藏在衬衫袖子里,现在伸手才明显。
陈钧指着它问:“小许最近是手腕不舒服?”
“哦,有点劳损。”许见深收回手,揉了揉贴膏药的部分,“不光是手腕,腱鞘和脊椎都有点疼。”
“这家医馆挺不错的,之前小闻也经常去。”陈钧点头道。
被点到名的人便走过来,看着许见深的手,略有失神。
“你也常去?”许见深好奇,难道是常常去帮陈钧买药。
闻杨没回答,避而问:“药有用吗?”
许见深知道他是指药效:“还行。不过我才刚贴没多久,昨天非晚才买回来。”
“陆非晚?”闻杨皱着眉,回头看向玄关处准备离开的人。对方也不甘示弱地回望,走过来,将许见深拉进自己的怀里,搂着许见深的肩膀。
陈钧恍然大悟似的:“非晚也知道这家啊,看来他们医术是真的红火。”
闻杨嗤笑了下,笑容意味不明。
陆非晚捏着许见深的肩,提醒道:“走吧,一会儿该堵车了。”
晚高峰和平时路况没法比,许见深欠身说告辞。
陈钧让闻杨下楼送,陆非晚拒绝了,说自己走就好,闻杨便没动,坐回沙发,头也不抬地说“再见”。
许见深和陆非晚肩并肩地下楼,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车从停车位开出来。
陆非晚脸上愠色很重,许见深觉得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了?”
“没事。”陆非晚没好气地说。
许见深见他冷冰冰的样子,不放心将方向盘交给他,问:“要不我来开?”
“不用。”陆非晚说完这句话,让他把安全带系好,弯腰摁下启动键。
许见深弯腰系安全带,跟他的头碰到一起,等了会没等到车子发动,等到陆非晚沉沉的提醒。
“你以后别太信他。”
许见深没听懂:“谁?”
“闻杨。”陆非晚说。
许见深不解:“为什么,他不是你师弟吗?”
陆非晚双手抚上方向盘,鼻子里喷出气似的“嗯”了声。
“那怎么还让我别信他。”许见深把手肘撑在皮面上,“怎么你们能做朋友,我不行?”
陆非晚扭头,盯着许见深的眼睛:“你把他当朋友?”
许见深的嘴巴张了张,没来得及出声。
陆非晚的呼吸变得急促:“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们家什么背景?他们那种家庭,玩得什么脏的、乱的,你根本想象不到!”
因为着急,陆非晚的音量很大,像压着愤怒的咆哮,以至于车厢内静了几秒。
许见深安静听完接连砸过来的几个问句,眨了下眼睛,淡淡开口:“什么背景。”
陆非晚愣了,他本意是想让许见深让他离那小子远点,没料到会得到这种回应。
“你又没跟我提过,我也跟他不熟。”许见深有理有据,“怎么会知道他家什么背景?”
陆非晚其实对闻杨的家境了解也不算多,只是以前在陈钧那儿上课,从各路共友圈里听来不少流言。
既然许见深发问,那么不管真假,他挑对某人最不利的说就对了。
“你可千万别信他在你那立的什么富家公子人设,他要是真受宠,怎么可能一直在陈家寄宿?”
第一句就让许见深摸不着头脑,他心说闻杨什么时候立过这种人设,哪家公子哥上班还得自己打车,今天倒是第一次听说。
陆非晚见许见深没反驳,便说得更加头头是道:“他妈妈以前是陈教授的同学,学钢琴的,还没毕业就傍上公子哥,后来肚子大了被退学,可惜人家根本不认这个孩子。
“她偷偷把孩子生下来,闹了几年才拿到名分。没多长时间公子哥就腻了,把她跟闻杨养在郊区的房子里。
“因为那个公子哥喜欢钢琴,为了争宠,闻杨就被送到陈教授这儿来寄宿,学了好几年琴。”
“你想想看,这种家庭,能养出什么好人?”
高门大院的浮沉,被三言两语闲话带过。许见深听完,只替主人公委屈可怜。且不说故事真假,只听这一面之词,那孩子也未免过于无辜。
不管闻母是否真的争权夺利苦斗数年,闻杨居无定所确是真的。就算陈钧对他再好,孩子终归还是被当成累赘和工具,漂泊在外。
思来想去,许见深越发觉得男朋友的话过分,盯着他的脸,问:“这些话,你在陈教授面前,敢说吗?”
陆非晚被他怼得一时难开口:“什么意思?”
“听起来闻杨也算是在陈教授家里养大,”许见深语气随意,没有要指责的意思,听者却浑身发痒,“那么你的恩师,算是‘什么家庭’?”
陆非晚无言相对,不觉握紧方向盘。
说话间,驾驶座一侧的窗户被敲响。
许见深看到来人,帮忙降下车窗。陆非晚也噤声,看着窗外,切换成礼貌但冷淡的表情。
闻杨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交给陆非晚:“陈老师家里还剩些香肠,让你们带走。”
陆非晚头都没转一下,仍旧直视着前方:“我们不怎么做饭,你拿回去吧。”
闻杨没照做,只是说:“陈老师一片好心,我拿回去,他会伤心的。”
眼见二人的气氛古怪,许见深忙出来调停,维持体面:“收下了,麻烦替我们谢谢他。”
闻杨便从车窗递过去,袋子在陆非晚的面前停留一秒,来到许见深手上。
陆非晚攥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他伸出右手,拦截袋子:“给我,我放后备箱。”
许见深本就懒得下车,听到这话,便把香肠递给他。陆非晚解开安全带,绕到后备箱,将塑料袋放好,走回车头前,半笑着对闻杨说:“这么点东西还专程送一趟,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该做的。”闻杨耸耸肩,转头朝车里抬抬下巴,“路上小心。”
“嗯,再见。”许见深隔着车窗,朝他挥挥手。闻杨点头,算是回应。
“好了,我跟阿许就先回家了。”陆非晚把“回家”两个字咬得很重,“既然你也想进唱作圈,那以后大家都是同行。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闻杨倒不觉得自己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所以只是微笑挥手道别。
车逐渐开远,许见深看着后视镜中逐渐变小的人影,忽然叹口气,说:“他拿你当大师哥,你自己想,刚才编排那些话应不应该。”
陆非晚冷笑不语。
许见深累了,靠在副驾上,合上眼睛,声音很沉。
“知人知面不知心。”陆非晚这样评价。
许见深心情变得低落,他觉得陆非晚今天对闻杨的敌意是在跟自己赌气。
至于原因,他不知道,也没力气去问了。
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再怎么问,得到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从前许见深试过追问,刨根问到底,最后换来的都是吵架。
上次冷战尚且只算一次小摩擦,最激烈的那回吵架,发生在他们被狗仔拍到后不久。
当时两人的关系刚被曝光,有些陆非晚的不理智粉丝,根据照片找到许见深的公司甚至住址。他们觉得许见深在“吸血”,于是变本加厉地跟踪他、威胁他,最后闹到警局才收场。
为了平息事态,许见深想让陆非晚注册社交平台,替兖港说几句公道话。但陆非晚认为歌迷与歌手都是独立的,希望自己跟歌迷的交流仅限于音乐,自己的表达也止步于词曲,他不屑也不想建立社交上的连接。
所以直到现在,陆非晚仍然没有公开的账号,二人也因此不开心了小半年。
许见深在那次终于意识到,他跟陆非晚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方枘圆凿。他不能过于刨根问底,或强求陆非晚融入自己。
现在光是应付工作已经非常疲惫,许见深没有力气再去做生活的猜想题。
所以,在车厢再次陷入寂静,陆非晚正在等待许见深询问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的原因时,许见深没再开口。
第14章 不起眼的银莲花
歌迷的风波随着时间已经慢慢平息,许见深早就将兖港搬离原址,摆脱骚扰,逐渐让公司重新走上正轨。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路过一家花店。
花店名叫“树”,店主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子,据说是不想找工作,所以家里出钱给她开了间花店。
许见深很喜欢跟她谈话,因为她身上有种没经过职场历练的松弛和纯真。店主审美也好,总会进些美丽又珍贵的花卉,别的地方很难看到。
眼看“树”就快到了,许见深看着窗外说:“下个路口停车吧。”
陆非晚缓缓停下等红灯,语气冷漠:“马上到家了。”
“我想买点东西。”许见深说。
前方红灯转绿,陆非晚没说话,缓缓地转弯,并没接收到指令似的,依旧向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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