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陆非晚吗?”闻杨把门留着,转身走掉,“他和陈老师都出门了。”
“好的,谢谢。”许见深正打算走,又不确定要去哪里找,叫住他问,“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
闻杨站定,背对着说:“可能是在学校,但他们没告诉我具体位置。”
许见深低头摆弄起手机:“好的,那我再联系一下非晚,打扰了。”
说完,又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打通,许见深有点尴尬。
闻杨走到坐在餐椅旁,拿出一根冰棍,边吃边说:“要不你进来等吧。”
许见深连连称谢,换好鞋,轻轻把门带上锁好。
“刚刚那首曲子,”许见深指着卧室里的钢琴,问,“是你弹的?”
闻杨坐在他对面,点点头。
“好厉害啊。”许见深趴在桌子上,眼睛跟矮凳上的闻杨平行,“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闻杨皱眉思考:“小时候,记不清了。”
许见深歪着头,问:“学这么久了?”
“嗯。”闻杨不想提太多自己的事,反问道,“你呢,是做什么的?”
“我?”许见深从桌上起来,双手交叉着摆在腿上,笑着说,“我……想做歌。”
闻杨对这两个字很感兴趣,他从冰箱里新拿出同口味的冰棍,递给许见深,问他要不要吃。许见深不爱吃生冷食物,但出于礼貌,还是接过来,撕开包装。
闻杨坐回椅子上,认真地问:“你是说,写歌?”
像这种从小学习古典乐的孩子,对流行音乐的制作流程不会特别熟悉。
所以许见深耐心解释了一首歌是如何从五线谱和文本变成耳机中的声音,词曲、编曲、录音、混音、母带之间的区别,其中又涉及多少步骤和利益关系方。
“不是写歌,是做歌,不过都差不多,参与哪一步其实无所谓啦。”许见深手里拿着冰棍儿包装纸,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形状,露出小截牙齿,“重要的是,我要做属于自己的东西。”
闻杨眨了下眼睛,因为听得过于投入,忘记注意化开的冰棍,导致水滴到桌上一大片,他不得不拿抹布来拯救。
“属于自己的?”闻杨擦完桌子,重复了一遍许见深的话,问,“现在你做的歌,都不属于你吗?”
“它们……有些只是别人写好了,公司再往上套几层模版。”许见深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工作,摇摇头,“没人会觉得这种歌属于自己吧?”
闻杨努力理解许见深口中的制作工程,转述道:“所以,你想拥有一首,‘许见深的歌’。”
许见深很难解释自己的执念,彼时他正在外包公司里做着流水线似的音频编辑工作,有时候争取半年也争不来一个小小的署名权,更不可能违背制作人或歌手的意愿,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的作品上。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加工与美化的服务,再拿到属于自己的固定工资。
“其实我也没有创作过。但是,亲手打造一个生命,再将它捏塑成型,”许见深露出舌头舔了口冰棍,嘴巴因为冷气变得发红,留下湿润的反光,“想想都觉得很有趣,对吗?”
闻杨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思考为什么这么红,看起来很软,很久才回神:“……是很有趣。”
许见深听他这么配合,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如果面前的人是同事,听完只会嗤笑着问他一句“几岁了”。
好在面前是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学生,闻杨只会眼睛亮亮地,站在许见深面前,真诚地说:“希望有一天,我能听到‘许见深的歌’。”
房间被夏季的暖阳笼罩着,许见深伸出右手,对闻杨比出一个击掌的手势:“也希望有一天,你能成为世界级的演奏家。”
最后,这个击掌没能完成,因为许见深中途接到了陆非晚的回电。
击掌之约的现状是,许见深终于成为兖港的创始人,但也只是在做比以前更赚钱的乙方。所谓的、完全由他创造的音乐生命,到现在,成了他自己都不信的笑柄。
而闻杨,显然离演奏家也差得很远。准确来说,自他回国后,许见深还没见过他碰过一次琴键。
工作间射灯昏黄,许见深确实困得厉害,以至于有些话没经过大脑就问出来:“闻杨,为什么你现在很少弹琴了?”
闻杨的手忽然一滞,他将吉他包重新靠到角落的墙上,低着头说:“弹不好。”
可是,许见深明明在几年前听过少年人弹出的余音绕梁的曲子,所以完全不相信这些鬼话:“骗人。”
闻杨抬眼,看着许见深的眼睛,“那你,为什么现在,还是只在做别人的歌?”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
许见深站了半天,直到腿有点麻,他坐下捶捶小腿,摇着头笑道:“闻杨,你可真不会聊天。”
【作者有话说】
许见深:呼吸。
闻杨:手段了得!
许见深走回工作位置,但是大脑乱糟糟的,没法静下来。
闻杨的琴包立在一边,沉默,不起眼。许见深看着它,总想起闻杨在陈钧家里弹的曲子。
那时就崭露头角的年轻人,本该在这条路上风光无限,为什么后来会选择截然不同的赛道?
他的父母为何能舍得将孩子扔在别人家里这么多年而不管不顾?在他出国读书的这几年里,又发生了什么?
许见深脑子里闪过无数个问号后,从自己的背包中翻出一个木盒子,打开检查完毕,又合上,隔着不远的距离,喊闻杨的名字。
闻杨偏过头,许见深看着他说:“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闻杨皱眉,侧头看他:“啥啊?”
“这个,”许见深把木盒推到闻杨面前,“我觉得它很衬你。”
闻杨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枚梨木制作的拨片。面上刻着匹小狼,细致到毛发也能看清,做工非常精巧。
只看盒装也知道,这种手工拨片价格不菲,闻杨不想掺和什么人情金钱关系,很快拒绝:“我不要。”
“你的琴材质跟它很搭的。”许见深继续劝道,“这拨片我一直带在身上,根本没场合能拿出来,给你也算物尽其用。”
闻杨的眼神微动:“你一直带着它?”
许见深以为他是在介意新旧问题:“嗯,但我没用过。是新的,放心。”
闻杨歪过头,露出较为遗憾的表情。不过只有一瞬,许见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趁闻杨乱动,许见深趁机将木盒塞到他手上:“好啦,送出去的就不能退回来了哦。”
闻杨看着手上的盒子,又看看许见深:“这是什么霸总条款。”
许见深煞有介事:“是的,我们当老板是这样的。”
闻杨发出噗嗤的笑声,许见深补充道:“能被你这么优秀的音乐人使用,它的制作者也会很开心的。”
闻杨不再推拒,把拨片握在手里,说:“谢了。”
不同的拨片对于琴的音色影响非常大,梨木质地适中,弹出的音效强韧而清脆,正适合这把乐器。
许见深正想听他试琴,但闻杨只弹几下,试完就立刻收起来。
“你那边还差多少?”闻杨转移话题的技巧生疏,生硬地问,“混完了吗?”
许见深摇头:“还差很多,得通宵。你呢?”
“我做完了。”闻杨盘起腿,带着转椅转圈。
许见深奇怪他做完了为什么还不走,明明节目组为嘉宾和选手都准备了酒店或宿舍。
“酒店太远,地铁已经停了。”闻杨猜到他要问什么,补充道,“不想走路。”
“那你就待这儿吧。”许见深只是担心他在这睡不好,因为自己免不了会发出声音,“能睡着就行。”
闻杨便打了个哈欠,抱着枕头,歪倒在行军床上。
许见深尽量放轻手脚,连点击鼠标都改成触控模式,怕打扰闻杨睡觉。
然而中间切换设备时,耳机忽然有一阵没接上,导致声音外放出来。许见深一直戴耳机,没反应过来漏音。
许见深拿EQ改完片段,听了后觉得不对,又撤回原版本对比了一遍,往复两次,还没拿定主意。
这时一旁的行军床上,年轻人忽然翻了个身。
许见深摁下暂停键,侧头看向他。
“第二个。”闻杨背对着,低低地回应。
“?”许见深奇怪道,“你没睡啊。”
“嗯。”闻杨说。
许见深猜到是自己打扰到他,于是开始检查设备,终于发现耳机接口的问题,重新插好后,连连道歉。
闻杨无所谓地说“没事,不困”,话接上回道:“还是第二版好听。”
许见深怔住,意识到他在帮自己选版本,于是又播放对比了一遍。
“谢谢。跟我想的一样。”许见深满意地留下新版本,温声对闻杨说,“睡吧,晚安。”
闻杨合上眼,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天光初亮,几只早鸟在窗前跳上跳下。
许见深的工作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他伸懒腰,转头看到行军床上的人。
闻杨睡姿平和,头发因为一夜劳作变得有点乱,但T恤很平整,刘海遮住一小半睡眼。
鬼使神差地,许见深轻声走近,弯腰打量起闻杨的脸。
这样近距离、不设防的闻杨,许见深第一次见。
这张脸跟几年前初见时大不一样,除开硬朗和锋芒,许见深还感受到一点疲惫——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疲惫。
睫毛下投下小片阴影,显得眼角的痣更加清晰。眼皮微微颤抖,像是要醒。
听见轻微的响动,闻杨缓缓睁开眼,目光浑沌。
许见深忙后撤一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心虚。他眨了下眼,“你,你醒了。”
“嗯。”闻杨带着晨起沙哑的嗓音,翻身坐起来,头发还有点乱。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空气静得诡异,只有零星几声鸟叫在乱窜。
许见深看到闻杨刘海微乱,伸出手,在自己额前比了两下。
闻杨一开始没会意,疑惑地眨着眼睛看他。
许见深下意识想帮忙整理,想到自己的性向,又怕闻杨介意,于是手在口袋里握了握,他开口直说:“头发乱了。”
闻杨便自己理好刘海,打了个哈欠,问:“现在几点?”
“七点。”许见深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闻杨揉揉眼睛,“这么早。”
“嗯。热水我调好了,你要用盥洗室的话,我就先出去。”许见深说。
闻杨倒是不在意这些,径直走进去收拾利索,拿冷水洗脸醒神。许见深站在外面,等他洗完了才进来。
清醒后,闻杨恢复平日那副劲劲儿的模样,冷着一张脸,很是唬人。头发已经梳好,发梢带着些许水汽,锁骨上也残留几颗水珠。
闻杨打开门,早起心情不错,对许见深笑得眉眼弯弯:“我去便利店买早点,你想吃什么吗?”
许见深看他这副模样,愣了愣。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闻杨好像跟他一下子熟了很多,从什么事都要礼貌道谢,变得有点“没大没小”。
“吃什么都行。”许见深也不再客气,直接说,“不要姜的。”
闻杨点点头,小跑着去了。
许见深看他一溜烟似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不出多时,手机又在震动。
许见深以为是工作号,拿起来发现没消息,这才换另一个手机出来看。
——是陆非晚打来的电话。
许见深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犹豫了会,摁下接通。
陆非晚听起来是在车上,话里混着风声和汽车鸣笛,“阿许,你在拍摄基地么?”
“在。怎么了?”许见深问。
“我马上跟乐队一块过去,录个宣传片。”陆非晚摆弄着自己的腕表,说,“中午找你吃饭。”
许见深看了眼窗外,随后低下头,很轻地说:“好。”
挂完电话,许见深握紧手机,站在门口等人。
年轻人正大步走过来,手中提着两个塑料袋,其中一个上面用便利贴标记着“许见深”三个字。
许见深接过早餐,发现是热的。
“店里只有生煎和茶叶蛋了,不知道你爱不爱吃。”闻杨说。
“我都可以。”许见深应完,欲言又止。
闻杨问:“怎么了?”
“那个,”许见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吞吞吐吐,这气氛太怪了,他定了定神,一股脑地说完,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非晚马上要过来拍广告,你要是不急着回,中午跟我们一块吃饭?”
闻杨的笑容慢慢消失,等许见深抬头时,他已经转过身,闷头戳了个鸡蛋在嚼。
“地铁已经开了。”闻杨说。
许见深“哦”了声,问:“那,你要去找你的朋友吗?”
“嗯。”闻杨听不出情绪地摆摆手。
“好,”许见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着塑料袋,咬了一口生煎包,“路上小心。”
陆非晚说是“马上”,但其实过了一小时才到,早高峰的环线实在堵得厉害。
许见深在做最后的音频收尾工作,打算做好一首先交付,便于后面再做调整。
陆非晚到的时候,身后跟着好几个黑衣服,每人手里都抱着个保温箱。
许见深打开工作间的门,被大阵仗吓一跳,问:“这是干什么?”
“听导演组说你们录到半夜,我就叫人买了早餐,大家分一分。”陆非晚派人把箱子送到各个工作间,甚至较远的歌手宿舍都派车去了,“你们都辛苦了。”
许见深跟陆非晚的关系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他也不想这么大张旗鼓。
对面工作间走出陆非晚的同事,他笑盈盈地说:“晚哥也太贴心了,嫂子,你可真有福气啊。”
许见深看到来人,推了下眼睛,点头礼貌道:“谢谢小祁,幸会。不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对面愣住,尴尬地笑了笑。
说话间,棚里其他同事都拿到早餐,纷纷来找许见深道歉或起哄。
“二位感情可真好。”
众人附和:“是啊,我们都沾了许总的光。”
不想拂人好心和面子,许见深只好扯着嘴角,一一打完招呼,才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工作间。
没一会儿,陆非晚跟进来,见他疲惫状,问:“你一晚没睡?”
“没。”许见深长长地打起哈欠,“那边要得太紧了,我得赶紧交音。”
陆非晚看到行军床的床单有点乱,帮他扯平了,被子叠好,说:“躺会再弄吧。”
“不差这几分钟。”许见深熬得两眼通红,强撑着说,“这首歌已经好了,我先去交音。”
“嗯。”陆非晚跟着他起身,“那我也去拍摄。”
砰地一声,闻杨推开酒店的门。
节目组给新人都是安排的双人间,闻杨是周兴学请来的编曲外援,他们理所当然地分到一间,不过闻杨不在这住。
周兴学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看到闻杨进来,从桌上拿起没拆封的纸袋子,嘟囊着说:“这个,你的。”
“这什么?”闻杨接过来嗅了嗅。
“陆老师给许总送早餐,整个节目组都跟着沾光了。”周兴学羡慕地说,“唉,真好,他俩真般配。”
闻杨看着手里的东西,面无表情地把它放回去,“我吃过了。”
说完,他倒在单人床上,把被子蒙起来睡觉。
周兴学知道他昨天很辛苦,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地出门。
人走后,闻杨忽然从被子里出来,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一个小时前,天花板上挂着的不是日光灯,而是几排昏暗的射灯。
暖黄色的光下,闻杨曾经见过许见深半赤倮的、若即若离的影子。
这个影子仿佛只出现在梦里,也只在梦里会对他笑,听他唱歌,陪他睡觉。
天亮了,梦也醒了。影子还是影子,是“陆老师”的“许总”。
然而闻杨的衣服上还有淡淡的药香味,他手中还捏着桃木色的盒子。
丝绒中清清楚楚躺着的拨片,告诉他,这个梦很好,也很真实。
【作者有话说】
谁见到闻杨能跟他说一声,许老板吃的那份早餐是他买的啊啊啊啊
第18章 你谈恋爱了?!
闻杨下期不上场,陪周兴学把歌磨明白就行。周兴学完全信任他的编曲,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请他过来。他们在大学里就认识,一起参加过校园里的音乐节,有点默契在。
晚上闻杨跟周兴学一起回到录制基地,想借节目组的场地先排练一遍。不过场地有限,每个选手都有这个需求,他们得排队等待。
工作人员比录制当天少了一半,场子显得有点空。黑漆漆的舞台尽头,有个熟悉的人影。
许见深换了身衣服,戴上宽檐帽,穿着黑卫衣,在调音台边跟音乐总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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