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学指着许见深的方向,问:“今天也不用录节目,许总怎么还在?”
许见深负责部分现场混音,今天这种场合完全没必要值班,周兴学惊讶他的待工时长。
闻杨没说话,在等候区坐下。
周兴学觉得他状态奇怪:“怎么了,你昨晚跟许总吵架了?”
闻杨不明白他从哪得出这个结论的:“我为什么要跟他吵架?”
“那谁知道!”周兴学在他身边坐下,“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提许总你就摆张臭脸,我还当你俩咋了。”
闻杨懒得跟他解释,以“谢谢你要不还是闭嘴”的眼神看着他。
周兴学觉得有被这个眼神冒犯到,猛猛拍他肩膀:“你这么看我干什么!你不对劲,兄弟,你很不对劲!”
闻杨本来没多余反应,转头看到调音台方向走来一个人,忽然站了起来,警告道:“小点声。”
周兴学“嗷”地喊一嗓:“为啥!我就说了你今天不对!喜怒无常的!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闻杨!”
参赛选手一直在背歌词和跟兄弟讲话,没意识到身后是许见深走过来。
闻杨看人还远,想让周兴学把嘴巴闭上,干脆点下头。
“我靠?”周兴学更吃惊了,“来真的!”
闻杨不耐烦地又坐回去,周兴学跟着他后面追问:“真的假的,谁啊?什么时候谈的?”
“没谈,没谈。”闻杨一把拉过他。
周兴学更来劲了:“没谈?为啥?这么怂,不像你啊!”
闻杨凉凉地抬眼看他:“在等他分手。”
“……”
周兴学的沉默来得过于突然,以至于许见深走来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许见深看看闻杨,又看看面如菜色的周兴学。
“啊!许总!”周兴学像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忙打招呼,试图缓解尴尬,“那个,您还没回家啊?”
“嗯,想趁着在这,把几首歌都做完。”许见深寒暄道,“你呢,新歌准备得怎么样?”
“哈哈,我俩磨得差不多了,在等初排。”周兴学跟前辈说话不卑不亢,就是因为紧张小动作有点多,一直在挠自己的后脑勺。
许见深打趣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什么恋爱,什么分手?”
圈内八卦数不胜数,许见深平时不怎么关心,但这个八卦是来自熟人,他就有兴趣听一耳朵了。
“哦,没啥没啥,我俩……开玩笑呢。”周兴学咬着牙说完,看了闻杨一眼。
闻杨从这一眼里,看出一丝托孤般壮烈的气势。
周兴学回过头:“一会许总要是有空,能不能帮我们指导指导?”
“编曲上的事儿,我不太懂。”许见深颔首,婉拒了他的请求,朝闻杨抬下巴,“放心吧,有闻杨在,你的歌一定是最有新意的。”
周兴学不好意思地笑了:“确实。小闻有想法。”
许见深说完转向闻杨:“这次你还给他伴唱吗?”
“不了。”闻杨回答。
短短两个字便没了下文,周兴学怕许见深觉得敷衍,替他回答:“他只帮我唱一期,这次只负责编曲。等今天这版定稿,他就得回去聊签约了。”
“签约?”许见深第一次从闻杨这里听说类似的意愿,“有意向公司吗?”
“不确定。还在谈。”闻杨说。
许见深明显感受到,闻杨的态度比早前冷淡不少。他只当是球未落袋,不便透露太多,便没再追问签公司的事情,只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闻杨淡淡地“嗯”了声,周兴学则热情点头,说他们会好好照顾自己。
“对了,陆老师也在这里吗?”周兴学看到另一拨架着斯坦尼康的人,突然响起来,“我刚好像看到他了。”
闻杨拿脚尖,无聊地碰了碰椅子腿。
许见深简单回答道:“他还没拍完。”
周兴学“哦”了声:“您在等他回家?”
刷地一声,闻杨把椅子上的谱子弄掉到地上,打断许见深的话。
“抱歉。”他没什么歉意地捡起来。
“不是。”许见深话接上回,摇头回答周兴学,“是我自己的工作还没结束。”
周兴学说:“那也替我谢谢他,早餐可好吃了。”
“嗯。”许见深在公开场合,不愿多谈跟陆非晚的私事,三言两语就带过。
他们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幕后,职业分工上有天然的差距,很容易造成外界误解。与其等出事了再自证解释,不如直接避开。
许见深说完打算走,周兴学也有眼力见,看出他不想聊,便主动道别。
闻杨一直没表示,周兴学用手肘戳他好几下,他才缓缓点下头,说:“再见。”
许见深听到他的声音,像是松了口气:“再见,闻杨。”
许见深每次叫闻杨,都是连名带姓的。清朗温暖的嗓音,清晰喊出这两个字,语气通常比较随意,带有对后辈的关爱和欣赏。
但闻杨不喜欢。
除了父母会叫这两个字,再带些吓唬威胁的话来管教外,闻杨的同学一般叫他“闻哥”“杨杨”,亲近的长辈会叫他“小闻”,只有不熟的才叫他“闻杨”。
按照这个亲疏远近的划分,许见深叫他全名倒也合理。
但闻杨现在就是不喜欢。
许见深离开后,周兴学立刻敛起笑容,冷冷地看着闻杨。
闻杨被他盯得发怵:“看什么?”
“你跟那个……有夫之妇。”周兴学仔细斟酌措辞,“多久了?”
闻杨心里嘀咕“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想理他。
“你你你,你看着我!”周兴学大义凛然地掰过他肩膀,一板一眼,破有要给他灌输正确价值观的气势,“你还小,路千万不能走偏了,知道吗?”
闻杨寻思着我还没开始走呢,急什么,看傻子似的看着对面。
“还有,”周兴学四周查看,挡着嘴,小声说,“就算真偏了,也千万别被发现。”
“……?”闻杨无语地斜睨着他,“你这思想比我危险。”
从录制基地回中心城区,路上经过好几个换乘点。其中一个换乘要走地面,穿过一条热闹的巷子。
闻杨疾步穿过熙熙攘攘的商铺间,在一家手工艺品店门口停下脚步。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五十岁出头的男子,店主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拿工具现场展示木雕技术。
闻杨在他面前站了会,老板觉得光被挡了,停下手里的活,问:“小帅哥,买首饰?”
“不买。”闻杨从外套内口袋掏出木盒,“我想改装。”
老板让他把盒子打开,等看清里面的拨片后,啧啧称赞道:“你这东西做得挺精致啊,价格不菲吧?还想怎么改?”
闻杨问:“有什么办法,能既不破坏它,又方便携带?”
老板想将拨片取出来细看,闻杨下意识挡了下。老板见他这样,心知肚明地打趣:“这不是弹吉他用的吗?你揣兜里带着用不就行了。”
闻杨把盒子盖好,放回原位保管,转身要走,“不能做的话,算了。”
“等会等会,”老板心想就开两句玩笑怎么还急眼了,“能做。你要是舍不得用,我帮你改成吊坠,行不行?”
闻杨站定,“可以。”
老板转身去店里,让闻杨挑一条链子搭配吊坠。闻杨挑了个黑金质地的,老板便拿进工具屋,问他能不能等。
“大概半小时。”老板说。
闻杨搬小板凳在一旁坐着,不吭声,只是频繁用左脚碰右脚尖,或者踩地上的影子。
二十分钟后,老板拿着组装完成的项链出来,递给闻杨,“喏,好了,你看看。”
吊坠原先就抛过光,在室内灯下有玉一般温润的质感。链子颜色跟它正搭配,不知老板用了什么方法把它们组合在一起,让它看起来像狼王身上缠绕的黑蛇。
闻杨付完钱,找老板要了个项链护理包。
“用给你加点别的吗?”老板问,“链子上刻点字啥的?”
闻杨摇头道:“不需要。”
老板了然:“行。”说罢把成品递给他。
闻杨走出门,便将项链戴上,想想又觉得太招摇,于是把坠子藏在T恤下面,紧贴着心口的皮肤摆放。
【作者有话说】
我就这样看闻杨藏吊坠O_o
闻杨坐上回家的地铁,转了一次车,终于到站了。
闻家坐落在一栋闹中取静的别院,房子有些年头,但陈列与景观设计都十分精妙,完全看不出过时。房子主人偏爱中式风格,庭院中种满了奇珍异草,会客厅摆着大量桃木家具,墙上则挂着巨幅油画,画上是一位看不清脸的钢琴家。
闻杨踏上两级鹅卵石台阶,在摄像头面前扫脸,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来的缘故,扫了半天才打开门。
院子里能听到屋内有人在弹琴,琴声辽远,技法老道。
闻杨换好鞋,径直走向声音的来源,喊道:“妈。”
琴声停下,唐芷荷款款站起来,坐到摇椅上,腰背悬空挺得笔直,问:“要不是陈教授给我打电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闻杨把手揣回兜里,耸耸肩说:“我爸说了,不让回。”
唐芷荷齐肩的波浪卷发,柳叶眉,鹅蛋脸,一双眼睛生得极美,举止投足都很优雅,生气也是温温柔柔的:“这是什么话?”
“复述他的话。”闻杨走到餐厅,倒了杯温水,放到唐芷荷面前。
唐芷荷仍旧笔直地坐着,没有回应问题,只是问:“把头发弄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演出需要。”闻杨没过多解释,因为没用。
“不三不四的事情趁早要停掉,被人看见,还以为闻家破产了。”唐芷荷拿起闻杨倒的水,轻轻抿了一口。里面没有放她爱喝的蜂蜜,所以她没喝太多。
闻杨看着她,有很多话想讲,最终只塌了肩膀,很轻的说:“没有不三不四的事情,那是我的工作。”
唐芷荷哼了声,不像相信的样子。
“妈。”闻杨在她面前蹲下,说:“我在繁音苑附近租了房,很大,够我们住。”
唐芷荷皱眉,“你想搬出去?”
闻杨点点头。
“你不能搬出去。”唐芷荷站起来,拍着桌子,指向四周繁复的陈列,“这里的一切,都是我费劲千辛万苦争来的,你说搬走就搬走?”
杯盏应声掉落,白瓷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闻杨蹲下来,缓慢收拾碎片,说:“但它不是我们的。”
“它就是我们的!”温柔美丽的脸庞忽然扭曲,她把着闻杨的肩膀使劲摇晃,“你哥已经做到集团的高管,就连你表嫂都进了公司。你刚毕业,还有时间,只要你肯去公司,去你爸爸那儿刷刷脸,那我们就都有救了……”
闻杨被晃得拿不稳瓷片,怕伤到人,他将碎片扔回地上,悲哀地看着母亲,问:“刷谁的脸?”
唐芷荷默住,不再讲话。
“她的?”闻杨指着门外巨幅的油画,再指着自己的脸。
油画用色精巧,构图工整,虽脸庞细节不清,但气质轮廓,与闻杨和唐芷荷都非常相像。
那是闻岭前妻的画像。
闻岭的发妻是个久负盛名的钢琴家,她嫁到闻家后育有一子。生产后,她便成了闻岭的笼中雀,在国际舞台上销声匿迹,从此寡欢,抑郁而终。
发妻的离去让闻岭非常悲痛,也日日买醉,因此在酒吧遇到还在读书的唐芷荷。
可能是因为唐芷荷长相与白月光相仿,或是钢琴也弹得不错,唐芷荷不幸被闻岭挑中。二人一夜荒唐,糊里糊涂地有了个孩子。
彼时闻岭亡妻去世才一年,闻家书香门第,长辈自然不同意让新人进门。闻岭也不上心,便把唐芷荷母子安置在郊区偏远的别院,一拖就是好几年。唐芷荷不甘心,跑到公司顶楼,拿着剪刀以命相逼,才换得闻岭的重视。
风闻文化传媒公司,是闻岭最成功的投资,更是他亡妻的遗愿,还关乎他在家族的地位,他绝不能让这里闹出人命。
不情不愿地,闻岭把唐芷荷和闻杨接回家,安置在偏楼,想起了就来睡几觉,想不起时半年也不见人影,对外还能维持对发妻的痴心形象。
人们或调侃或称道地说,闻董连找情人、新妇都和旧人相似,私生子更是比亡妻之子更像亡妻。
久而久之,闻岭发现小儿子居然很有钢琴天赋,于是开始培养他,希望他能复刻亡妻辉煌的艺术道路,为自己长脸。
闻杨从很小就开始学钢琴,一开始只是喜欢,或者圆唐芷荷半途而废的梦,进了闻家后逐渐变味,他开始被逼着参加一个又一个比赛——那位逝者“白月光”获过奖的比赛——来证明,他是和她一样的天才。
唐芷荷是闻岭荒唐行事的受害者,困在局中久了,被吃掉,被同化,居然觉得投其所好真的能拿回一切,于是下满注,想送闻杨去最高的演奏舞台。
唐芷荷与陈钧是大学旧识,关系要好,在知道陈钧入职音乐系后,便有心将孩子托与他教管。巧在陈钧无子无女,心疼孩子漂泊;闻家也并不在意累赘的去向,欣然把闻杨送到教职工院,一借宿就是六年。
可惜,赌局满盘皆输,备受瞩目的钢琴天才一朝陨落,变成弃子,而长相、天赋都平平无奇的大儿子闻潜,反倒因展现出经商才干,弯道超车,被闻家重用。
在陌生女人的画像面前,唐芷荷久久失声,只有胸膛在剧烈起伏着。
闻杨收起手,尽量平静地说:“还没看明白吗?闻岭根本就没把我们当自家人。”
几句话说得毫不留情,唐芷荷永远高扬的头颅也低了下去。她眼睛里有泪,嘴唇却是一条不服输的直线。
“是不是自家人,有什么关系?”唐芷荷轻声说,“我们只要再坚持坚持,房子、钱、股票,就都能拿到了,再也不用在这里受气。”
闻杨听到这句话,有点难以相信,他眼里也有水光。可唐芷荷神情非常坚定,好像她口中的计划完美到近在咫尺。
闻杨受够了病态的逝者投射,带着淡淡的委屈问:“难道我们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这辈子只做另一个人的替身?”
“这又不是我能选的。”唐芷荷抬起头,略施薄粉的脸上有水痕,“第一步就走错了,我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二人在书房门口无声地对峙着,地面是一滩水迹和瓷器残渣。
走廊的强光让他们看起来像两条剪影,而背景的巨幅油画,是比真人更色彩明艳的存在。
争论之间,院外响起大门开合的声音。
闻杨赶忙站起来,握着拳头,将地上狼藉处理干净。
来人白衣白裤,浓眉星目,有不怒而威的气质。
唐芷荷起身,拂了拂裙摆,半笑擦干眼睛,换上待客语气:“阿潜来啦。”
闻潜手里拿着请柬,冲唐芷荷点点头,随后转向闻杨:“阿杨回家了?真是稀客。”
闻潜比闻杨也就大三岁,为人处世却有不符合年纪的老成。闻杨对这个哥哥并不友好,他挡在唐芷荷面前,问:“你来干什么。”
“看唐小姐闲着无聊,过来陪她聊聊天。”闻潜习惯叫唐芷荷“唐小姐”,话里明着是恭维她年轻,暗里是划清她与闻家的关系:“毕竟孩子上学离得远,丈夫又不在,可怜得很。”
闻杨神色一凛:“有事说事。”
闻潜毫不见外地走到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晃呀晃,“爷爷要在碧海阁设宴,家里人都去,还请了些友商贵客。”
唐芷荷的表情不太好看,闻杨上前一步,闻潜便从摇椅上起来了。
“可我看这宾客名单上居然没有你们,想了想,闻家不能这么怠慢人。怎么说你们也是费尽心机才挤进来的,多少要给点面子。”闻潜将手中的邀请函摊开,扔在靠垫上,“喏,拿着。”
比起没被邀请,这样随意地送张外人才需要的请柬更叫侮辱。闻杨眼皮都没抬,说:“没空。”
话音未落,唐芷荷不知从哪里拿了件披肩,笼着倚在门框上,不远地笑着:“谢谢,我们一定去。”
闻杨回头,不解地看向她。
闻潜满意地笑了:“那就到时再见了。”
说罢,闻潜抬脚准备离开,在闻杨身边站定,歪头打量起他的头发:“看来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嘛,在酒吧还是很受欢迎的。”
唐芷荷刚冷静下来的表情又变得很难看,她踩着高跟鞋走近,缓缓问:“什么酒吧?”
“唐小姐没看到吗?阿杨在酒吧的演出,小有市场啊。”闻潜侧头看着闻杨,话里有话,“不过,你是我弟弟,风闻又是做古典音乐闻名的公司。你去那种地方,未免有失体面。回头爸问起来,我可不会替你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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