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暴雨来势太汹猛了,瓢泼一样,高高的路灯照着天地间连起的水幕,白花花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车子冲到近前,徐图才看到地上已经躺了四五个人,对方另一辆车上的人都下来了,麻鹰一只手把两个人叠着按在车前盖上,正抡着橡胶棍狠命地砸,身后有人扑上来一棍子砸在他后背上,徐图一瞬间脑袋都嗡嗡响,他看着麻鹰身形连晃都没晃,回身一脚把人踹出老远,手里一松,车前盖上的俩人已经浑身瘫软着,滑了下去。
剩下的人围拢着不敢上前,面面相觑往后退着,麻鹰活动了一下被砸的半边肩膀,迎着走了上去。
“你先报警!”徐图扔给小弟一句话,推门下了车。
第49章 别托付给我
身后传来“砰”地一声车门甩上的声音,麻鹰回过头,就看见徐图往他这边走来,他走到躺在地上的人身边时,弯腰从被冲刷的血水里捡起了一根铁棍。
“阿图!”麻鹰霎时变了脸色:“你怎么回……”话音未落,徐图骤然抡起棍子冲了过来,麻鹰瞬间反应,一个闪身,徐图一棍子劈在了他身后正准备偷袭的人脑袋上,那人闷哼一声栽了下去,溅起满地水花。
“回来干什么?!”麻鹰把人拽到身前,压低声音问他,“我收拾完了打110等警察来就行了,他们一个都跑不了,你又回来干什么?!”
徐图没吭声,只是把一直盯着对面的视线收回,在麻鹰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又转开去。
对方看清来的人是徐图,一下子都疯了眼,这才是他们今晚的主要目标,还以为跑了呢!一个个立马举着棍子不要命似的扑了上来,麻鹰一把扯着徐图的胳膊甩到身后,往外猛地一推,迎着那些人就冲了上去。
麻鹰受伤了,徐图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铁棍,那是根三棱钢,边棱虽不像砍刀那么锋利,砸在身上也容易皮开肉绽,伤筋动骨。麻鹰头上被砸出了一道血口子,血一直在往下淌,被雨水冲刷着,将浅色的T恤都染红了,肩背上应该也有,徐图看着他挥起橡胶棍时,顺着胳膊流的血被甩出一道道血花。
徐图就那么看着,对方的人嘶吼着,玩命一样左冲右突,却被麻鹰压着打,无论如何冲不破那道高大的防线,到不了徐图面前。
周围“哗哗”的雨声像乱锤一样杂乱地敲在徐图鼓膜上,掺杂着棍棒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徐图看着,听着。内心这一刻忽然就升腾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这愤怒熊熊而起,烧得他两眼血红,任凭这泼天的大雨也浇不灭了。他太恨了,压抑得太久了,想想可笑,那么久以来,他所秉持的那些所谓体面,所谓冷静克制,到头来都换来了些什么?换来的是这一个一个的,谁都他妈想来挖他的心,要他的命了,这一个个的是什么东西!都敢骑到他头上来伤他,害他,谁都敢伸手捅他一刀。徐图的心顷刻间就被那股愤怒和怨毒充满了,他看着一个人向他这边扑来,麻鹰拦不及,将手里的橡胶棍一把甩了出去,狠狠砸在那人膝盖一侧,那人惨叫一声,一条腿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扑倒在了地上,徐图拎着铁棍走了上去。
后来是怎么停的徐图不记得了,他只恍惚记得麻鹰和小弟两个人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架开拖到一边,抽走他手里的铁棍“咣啷”一声扔掉,他浑身打着战,然后整个人就被抱在了一个宽壮的胸膛里。
“好了,好了阿图没事了,都解决了,没事了……”
徐图喘着气,被那双臂膀紧紧抱着,一只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他听着那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安抚,抬手就死死揪住麻鹰的T恤,越攥越紧。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推开,还是想就那么抓着,只是最后,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雨势歇了,其实混乱的时间也没持续多久,要不是徐图在,麻鹰收拾人很利索,他从不缠斗,就算手里没有家伙,他一拳也能把人砸到短暂失去意识。徐图浑身脱力,胳膊都在抖,麻鹰和小弟把他搀到路边,坐在辅道台阶上,小弟望着躺了一地的人,惊魂未定又难掩兴奋地喊道:“卧槽……卧槽徐总你看,咱们三个人,干了……”他手指一个一个数过去:“卧槽干了九个!咱也太牛逼了,鹰哥!”
“那是你的干的吗?”徐图喘着气嗤笑了一声。其实他没打过架,以前麻鹰经常去拳馆打拳,他闲着的时候被拉着去玩过几次,麻鹰给他当陪练,想让他学一点防身,但他试了几次就不干了,说:“有你在,我用得着自己学这个?”他宁愿去打网球,也拉着麻鹰和陈镇玩儿,这是他强项,每次陪他打的人都只有满场捡球的份儿。
他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不知道是因为看到麻鹰见了血,他一时脑子懵了,还是心里压抑得太多、太久,碰上这么个当口,情绪就一时失了控。
麻鹰看着他浑身湿透,嘴唇都白了,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水,他扭脸躲开了。
“身上受伤没有?”麻鹰低声问。
徐图没看他,也没吭声。怎么可能受伤,麻鹰全程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一直护着,对方人多,但那么多人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到他身上。
“有烟吗?”徐图抬头问小弟,小弟拍拍身上,转身跑去车里拿,麻鹰拿过徐图的手攥了一下,冰凉,徐图蹙眉往回扯了一下没扯开,麻鹰松开手起身,往路虎车走去。
徐图这一刻满心疲惫,他看着那道高大沉默的背影,有种久违的熟悉感从心底萌出,这感觉让他骨子里方才那股炸裂的情绪渐渐消退下去,转而变成了一丝很淡的酸楚。
原来这个人在,就是所谓的安全感,他没跟麻鹰一起并肩打过架,往常有什么事儿时麻鹰都是让他先走,都是只有那么一句话:“你别管了,这儿交给我。”徐图就真没管过,麻鹰一直是挡在他和危险之间的一道墙。
而这次,他不管不顾折返回来,麻鹰却没拦着他动手,因为他知道,徐图要再不发个疯,就真的要疯了,他由着徐图冲进了混战中,只全程护着,让他把内心积攒的愤恨苦闷全都倾泻了出来,疯了个痛快。
麻鹰从车上拿了个外套,走过来披在徐图身上,徐图看了看他身上已经黏住的血,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吭声。
“一会儿警察来了处理完现场再去医院,都是皮外伤,不碍事。”麻鹰好像知道他想什么,说道。
“你不该替我挡着,”徐图接过小弟递来的烟,点了一根,说:“我身上也应该带点伤,这样正当防卫的理由能更充分一点。”
“我身上有就行了,一样的。”麻鹰按了按头上的伤,说:“有这一道就够用了。”
他果然是故意的,徐图吐了口烟,没吭声。
“咱会被抓起来吗?”小弟半蹲在地上,给麻鹰也递了一根,捧着打火机问。麻鹰点了,夹着吸了一口,望着躺着歪着在路上翻来倒去直哼哼的人说:“不会,顶多是正当防卫时打重了一点,问题不大。”
“给陈镇打电话了吗?”徐图问。
小弟点头:“都打过了,镇哥正往这边赶。”
徐图说:“你回车里待着去吧,一会儿警察来了,你就说你没怎么动手,能撇开撇开,别往身上揽事儿。”
“不是,徐总……”
“去吧。”徐图皱着眉。
小弟挠了挠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远了。
身上湿透的衣服越来越冷,徐图夹着烟的手指微微抖着,指腹被雨水泡得发白,掌心里还有两道握三棱钢太过用力留下的深痕,麻鹰看了一会儿,伸手把外套给他拢紧了些。
“我不会感激你的。”徐图垂眸看着不远处的路面,说。
麻鹰说:“不用感激,我说过我命是你的,这就是我活着该做的事。”
“但你对我做的……我也不会原谅。”徐图低声说。
麻鹰沉默了一会儿,弹了下烟灰,“不用原谅,”他说:“我知道错了,阿图,你恨我,不见我,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我已经……每天都活在折磨中了。”
徐图闭了闭眼睛。
他不想听这个人这么说话,不想听他说这样的话,他不想看见,甚至不愿意再睁开眼,去面对此刻这个坐在身边的、既熟悉又不再是原来模样的人。可有些信赖已经是骨子里的习惯,他改不了,他知道对方也一样……
“如果你真觉着欠了我的,”半晌,徐图开口:“就看在以前那么些年,我从没亏待过你的份儿上……”
麻鹰转过头看着他。
“要是哪天我有什么事儿,你替我顾着点柳芸和画儿那边,还有徐行,他们以后若是碰上什么难处,你……”
“我不管,”麻鹰说:“你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儿,你自己管。”
徐图没忍住,回过头蹙眉看着他。
麻鹰说:“我只对你有情分,阿图,别人我谁都不在乎,你想看顾他们,你就好好的,你要有什么事儿,我只会是挡在你前头的那个,所以,别托付给我。”
第50章 及时止损
几辆警车和救护车的警报声呼号着由远及近的时候,徐图按灭烟,挡开麻鹰想拉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陈镇跟警察前后脚到,许处也已经得到消息,马不停蹄赶了过来,他跳下车,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满脸震惊地往徐图这边走。
“没事儿吧?”他问。
“我没事儿,”徐图下巴偏了偏,指指麻鹰:“他受伤了。”
许处看了眼麻鹰浑身上下,皱眉说:“你这一会儿得赶紧去处理一下,得验伤。”
麻鹰“嗯”了一声。
徐图看着警察呼啦啦都下了车,厉声呼喝着把地上的人一个一个拽起来,伤得轻的挨着警车抱头蹲了一排,严重的医护上前先做处理,许处低声问徐图:“这些人的来路,你心里有底没?”
“你觉得呢,”徐图笑笑,转过脸看着他:“我现在被逼到这份儿上,正是你们警方乐于见到的吧?这样除了跟你们合作,我好像没别的路可走了。”
许处没回答,他看着警察在现场来回忙碌着拍照取证,问两人:“是全程被持械围攻吗?”
“是,”麻鹰说:“我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拍下了他们撞徐图车时被我撞开的画面,对方的主观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性质这块儿警方后续会做出认定,”许处看着现场四处散落的三棱钢,低声问身后的警察:“有刀具没?”
警察转身跟那边收集证物的同事问了几句,回来说:“有,两把匕首,见血的。”
“那稳了,”许处回过头来对两人说:“正当防卫基本板上钉钉,人和物证接下来会被带回去调查,我会尽快跟侦查组那边商量申请并案,只要能查清这些是张伯阳的人派来灭口的,对那边的案子无疑也是个重大突破。”
徐图嘴角冷笑了一下,没吭声。
上警车时陈镇跟警察沟通完,过来对徐图说:“已经联系律师了,后续会有人跟进,这次的事性质基本明确,你不用担心。”徐图点点头,说:“你陪着他去医院吧。”
陈镇说:“好。”他等着徐图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但徐图顿了顿,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警车。
麻鹰等人被直接送到医院缝了针,他脑后一道五六公分长的伤口,肩膀后背上全是横七竖八的伤,其中两道皮肉都裂开了,又多了两条长长的疤。
徐行得知消息心急火燎去找徐图时,徐图已经配合完调查,回到了家里。
徐行罕见地没有抓着他问这问那,只怔怔地看了他好久,然后扭开了头。
“我没事儿,”徐图说,“暂时都解决了,不用担心。”
“鹰哥怎么样?”
“皮外伤,再过两天就出院了。”
徐行低着头,又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徐图问他:“有心事儿?”
徐行摇了摇头,过了会儿,说:“我担心你,哥。”
徐图哂笑了一声,他靠着沙发,歪着头看了徐行好一会儿,最后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麻鹰出院那天陈镇去接的人,徐图没去,他本也没打算去,约了闻淙在一家私厨见面。
闻淙来时徐图已经到了,他进门笑着叫了声徐总。
“听说前几天你遇上了麻烦,解决得还顺利吗?”他拉开椅子坐下,问道。
徐图看着他:“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闻淙摇头,“我没有那个实力对你黑吃黑,也不赞同那种方式,所以,我都是用法律手段来报复。”
徐图笑笑:“我的事徐行一概不知道,你从他那儿拿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你打算怎么报复我?”
两人平静地对视着,闻淙想了想,说:“其实证据还是有的,毕竟就跟当初对储耀明一样,我从很早就开始做准备了,只是没想到徐总行事果决,处理得这么干净利索,眼下证据失去巩固,即使警方要查,也要很费些功夫了。”
徐图看着他,闻淙笑笑:“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人在做天在看,做过的事不可能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徐总官商两路打过交道的人,也不可能全都愿意替你守口如瓶,我当初既然被拖进了浮世这种手眼通天的地方,那借着这儿的路子去打通点儿自己的关系,达到点儿自己的目的,其实也不难,徐总你说是不是?”
“你报复心倒是很强。”
“没办法,”闻淙嘴角还是笑着,但眼神透出冷意:“谁让我这么恨你们。”
“所以徐行呢?你也恨徐行吗?他是你报复的对象,还是你用来报复我的工具?”徐图问他,“你恨我我认了,你有恨我的道理,但是你伤害徐行的理由在哪儿?他哪儿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他!”
“我并没有伤害徐行,”闻淙冷冷静静回道,“我对他自始至终真心真意,毫无保留,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不想赘述,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徐总,”闻淙胳膊撑上桌沿,微微向前倾身:“如果你真有自己说的那么在乎这个弟弟,那么接下来我真的很想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从餐馆出来,徐图一坐进车里就给徐行打了电话。
“哥?”
“你现在去我那儿,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啊?出什么事儿了哥?”徐行语气还带着点轻松。
“听话,”徐图蹙眉靠在椅背上:“徐行,听哥的话。”
“……好,”徐行下意识心里一揪,不再多问,“那我这就过去哥。”
他直接换衣服下楼,出门时给闻淙打了个电话,说他哥叫他有事,要过去一趟。
闻淙正在路上,看着前边的红灯说:“那早点回来,徐行,我给你带了海鲜蛋羹当宵夜,记得要回来吃。”
“好,”徐行笑着按下电梯:“那你等我。”
路上有点堵,到别墅时徐图已经在小吧台里喝酒了。
“哥,”徐行走过去跨上高脚凳:“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怎么又在喝酒?”
“什么叫又?”徐图另拿过一个杯子倒了半杯推到他面前,“我以前没喝过么?”
“你以前没这么喝过吧,”徐行看了眼一旁的空酒瓶,打完电话这才多一会儿就喝完一瓶了。他拿过杯子抿了一口,低声问:“哥,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了?我总感觉你……”
“我怎么了?”徐图看看他。
“我说不上来,”徐行皱眉蹭了下鼻尖:“你有事儿从来也不爱告诉我,我知道我不像镇哥和鹰哥他们,就……挺没用的,什么忙也帮不上,但我还是希望,你要是有事儿了能告诉我,我就是……”
告诉了能有什么用,徐行自己也说不出来,生意头脑他没有,打打杀杀他不行,他到如今享受的衣食无忧不知愁滋味的生活,都是他几个哥多年来费心费力打拼出来的,他除了享受,什么也没做过,徐行越想越觉得颓丧。
徐图笑笑,调侃道:“你不是一直觉得我生意做得不干净么?不告诉你,正好免得把你拉进这些浑水里,成全你的干净,钱我来赚,恶人我来当。”
“你不是恶人,哥。”
徐图看着他,没说话。
徐行抿了口酒,低声说:“我没觉得你不干净,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是最没资格评判你的那一个,我就是很担心你哥,我感觉你最近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跟嫂子走了有关,我也不敢多问,怕你难受,可是哥,我真的有点不踏实,总感觉有什么事儿……”
徐图喝了口酒,说:“没谁能跟以前一样……没人能回得去那个以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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